售楼处新推以旧换新,业主旧房抵账新房。
营销总监张野唾沫横飞:稳赚不赔!赶紧签!
助理林薇递上风险评估:张总,上次活动惹了官司...
他当众撕碎报告:你个破大专懂什么
三个月后,业主举着欺诈横幅堵门。
张野在会议室咆哮:全是林薇评估失误!
总经理突然推门:张野,你伪造评估、辱骂老板的录音都在这。
保安拖走他时,他假发套突然掉在门口的地毯上。
盛夏午后,售楼处巨大的落地窗像一块被烤得发烫的金砖,明晃晃的,几乎要把外面精心修剪的草坪和那几棵蔫头耷脑的棕榈树都熔化了。空气里弥漫着昂贵香氛、新地毯的化纤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冷气也无法完全驱散的焦虑气息。
以旧换新!史无前例的大利好!错过拍断大腿!张野的声音像一把豁了口的破锣,硬生生劈开售楼处里故作优雅的背景音乐。他站在沙盘最醒目的位置,手指用力戳着滨江尊邸那几个烫金大字,唾沫星子随着他夸张的手势,在聚光灯下划出细小的、令人不适的弧线。他那身昂贵的西装绷在他略显臃肿的身上,油光锃亮的头发纹丝不乱,但脖子上的青筋却因亢奋而根根凸起。
他面前围着一对中年夫妇,男人穿着洗得发白的POLO衫,女人紧紧攥着一个磨损的旧皮包,眼神里混杂着渴望和巨大的不安。
张总监,这个…真能行男人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带着迟疑,我那老房子,地段偏了点,面积也小…真能抵个像样的首付你们不会…后面又变卦吧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边沉默的妻子。
变卦张野猛地拔高音调,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脸上却堆起一种近乎狰狞的热切笑容,身体前倾,几乎要撞到沙盘的玻璃罩,王哥!王哥你这话说的,打我脸呐!我张野在这行多少年了金字招牌!他用力拍着自己厚实的胸膛,发出沉闷的响声,‘滨江尊邸’什么档次我张野经手什么档次能坑你你那老破小,他撇撇嘴,手指不屑地在空中挥了挥,放平时,白送我都嫌占地方!但现在,是集团政策!是公司割肉让利给你们这些老业主!懂不懂天上掉馅饼,就看你接不接得住!
他猛地一拍沙盘边缘,震得几个小模型微微晃动: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赶紧签意向书!名额有限!晚了哭都找不着调!他眼神灼灼地盯着男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安静地靠近。助理林薇,手里捧着一份薄薄的文件夹,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张野制造的噪音场:张总,打扰一下。这是法务和风控那边刚返回的初步评估摘要,关于‘以旧换新’活动潜在风险的,他们建议……她的目光快速扫过那对紧张不安的夫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建议全面审慎评估,尤其是旧房估值标准和后续权责归属的问题。毕竟,上次在‘悦澜湾’项目搞类似活动,最后闹得很大,诉讼拖了一年多,品牌形象和客户信任都……
林薇!
张野骤然爆发的声音如同炸雷,瞬间击碎了售楼处里所有虚假的平静。他猛地转过身,那张刚才还堆满热切笑容的脸,此刻扭曲得如同恶鬼,眼里的光凶狠得能剜下肉来。他一把夺过林薇手中的文件夹,动作粗暴得差点带倒她。
你算个什么东西!他咆哮着,声音在挑高的大厅里激起令人心悸的回响,连背景音乐都识相地静默了。所有销售顾问、前台、看房的客户,目光像聚光灯一样齐刷刷钉了过来。空气凝固了,只剩下中央空调沉闷的嗡鸣。
张野的手指几乎要戳到林薇的鼻尖:破大专生!要不是老子当初看你可怜,赏你口饭吃,你他妈现在指不定在哪个流水线上拧螺丝呢!风险评估放屁!你懂什么叫风险你懂什么叫机遇就凭你那点可怜巴巴的墨水,也配在我面前指手画脚!
嗤啦——
刺耳的撕裂声响起。他双手抓住那份打印整齐的报告,像撕碎仇人的皮肉一样,恶狠狠地、一下、两下……雪白的纸片如同被惊飞的鸽子,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有几片甚至飘到了那对目瞪口呆的夫妇脚边。
滚!张野把最后一点碎纸狠狠摔在林薇脚前的地毯上,胸膛剧烈起伏,唾沫喷溅,再他妈敢拿这种狗屁不通的东西来碍我的眼,就给我收拾东西滚蛋!立刻!马上!他喘着粗气,像一头刚搏斗完的野兽,凶狠地环视着噤若寒蝉的众人,那目光所及之处,无人敢与之对视。最后,他猛地转向那对吓傻了的夫妇,脸上那扭曲的、强挤出来的笑容又回来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蛮横:王哥,嫂子!甭理这种没见识的!签!现在就签!包你们后半辈子享福!
林薇的脸血色褪尽,惨白得像一张纸。她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腥甜,才勉强抑制住身体的颤抖。她没有低头去捡那些散落的纸片,只是深深地看了张野一眼,那眼神复杂得像一团纠缠的线,里面有屈辱,有愤怒,还有一种冰冷的、洞悉一切的悲哀。她挺直了背脊,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却又异常坚定地,转身离开了沙盘区。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晰而孤寂的回响。
张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蔑至极的冷哼,像驱赶了一只微不足道的苍蝇。他迅速转向那对还在震惊中没回过神的夫妇,脸上重新堆砌起那种极具煽动性的、带着掠夺意味的笑容:来来来,王哥,嫂子,别让这点小插曲坏了心情!咱们签意向书,今天签,额外再给你们申请一个点的折扣!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店了!小刘!他扭头朝一个年轻销售吼,愣着干什么拿合同!笔!快!
他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志在必得的光芒。仿佛撕碎的不仅仅是几张纸,而是所有挡在他通往成功道路上的障碍。在他那扭曲的认知里,这单业绩,这即将到手的胜利,已经稳稳攥在了他的掌心。至于林薇那无声的警告,还有那份碎纸里隐藏的危机那不过是一个低贱蝼蚁的聒噪,不值一提。
张野回到他那间位于售楼处二楼的独立办公室,厚重的木门隔绝了外面的喧嚣。他松了松勒得他喘不过气的领带,一屁股陷进宽大的老板椅里,脸上那强装的狂热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算计和贪婪。
他拉开最底下的抽屉,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份文件——不是给公司看的以旧换新活动方案,而是一份手写的、只有寥寥几页的操作细则。他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饿狼般的光芒,手指贪婪地抚摸着纸张。
‘以旧换新’哼,多好的幌子啊。他低声自语,嘴角咧开一个阴险的弧度,这帮蠢猪业主,以为真能占到便宜做梦!
他的核心操作手法是这样的:
虚高旧房评估,制造差价蛋糕:
他早已暗中联系好了一家皮包评估公司(其实就是他一个狐朋狗友开的),对所有参与以旧换新的旧房进行特殊关照。这些旧房的评估价会被大幅度虚增,远高于其真实市场价值。比如,一套只值100万的旧房,评估报告上能写成150万甚至更高。这凭空多出来的50万,就是他和业主可以分食的蛋糕。
甜头诱惑业主,共谋分赃:
在私下与业主沟通时,张野会换上一副推心置腹的面孔:王哥/李姐,你看,你这房子市场价也就100万出头,但为了帮你争取最大利益,我动用了私人关系,让评估公司给你评到了150万!这多出来的50万,就是咱操作的空间!
他会暗示甚至明说,这50万差价,一部分(比如10-20万)可以返还给业主本人(通过私人账户转账、现金或其他隐蔽方式),剩下的部分(30-40万)则归他张野打点关系和辛苦费。对许多急于改善住房或贪图小利的业主来说,凭空多拿十几二十万现金,极具诱惑力,很容易被拉下水,选择配合。
压榨真实优惠,向公司邀功:
在公司的账面上和正式合同里,一切看起来都合规。旧房按虚高的150万抵给开发商(滨江尊邸项目),业主购买新房时,表面上享受了150万的抵扣。但关键在于新房的实际定价和优惠幅度。张野会严格控制甚至取消原本可能给予新客户的常规折扣、团购优惠、老带新奖励等。他会对上级(特别是老板)强调:陈总/老板您看,我们虽然收了旧房,但给新房的实际优惠幅度非常有限,几乎没有额外让利!旧房我们收进来,回头处理掉还能赚钱!这活动绝对是双赢!
他把虚增评估值带来的额外成本(即那50万差价)巧妙地转嫁给了公司承担(公司实际付出150万收了只值100万的资产),却向公司邀功,说自己严格控制了成本,没有过度让利,为公司省了钱。
两头通吃,自认高明:
在张野扭曲的逻辑里,这简直是天才的运作:
对业主:
他给了他们额外的现金好处(虽然这好处本质上是从公司口袋里偷出来分给他们的),业主会感激他,觉得他有门路、够意思。
对公司/老板:
他汇报时强调活动效果显著(签单量上去了),且成本控制得力(没给太多新房折扣),显得他能力超群,为公司开源节流。他觉得自己两头讨好,稳坐钓鱼台。
对自己:
那几十万的辛苦费才是实打实的。他盘算着,只要签个十几单,几百万就到手了。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账户里不断增长的数字,足以填补他奢靡生活和无度挥霍的空洞。至于风险他嗤之以鼻:合同‘优化’过了,评估报告‘合法’,业主拿了钱嘴都闭紧了,能有什么风险法务风控都是些只会看条文的书呆子!老板哼,他‘享用’我的时候,可比这痛快多了,这点‘小事’算什么
‘一群猪猡!’张野盯着那份手写细则,心里充满了扭曲的优越感,‘业主是猪,只看到眼前那点肉渣子就乐得屁颠屁颠!公司那些坐办公室的更是蠢猪,被报表上的数字耍得团团转!只有我张野,看透了这游戏!漏洞漏洞不就是给人钻的吗规则规则是给弱者定的!’
他想起自己从一个小小的销售文员爬到今天的位置,靠的就是这份胆识和灵活。学历狗屁!那帮书呆子懂什么叫实战什么叫人情世故他靠察言观色、靠逢迎拍马、靠关键时刻豁得出去(包括献身老板),才有了今天。现在,这以旧换新就是他收割的镰刀,是他智慧和魄力的证明。
‘钱,权,尊重!老子都要!’他内心咆哮着,一种掌控全局、玩弄他人于股掌的快感让他血脉贲张。林薇那张惨白的脸在他脑中一闪而过,只换来一声更深的冷哼,‘一个破大专生也敢质疑我等我赚够了,这破总监的位置算个屁!老板呵呵,当我是狗那就得给够骨头!不然……’
他眼中闪过一丝阴鸷,手指无意识地捻着那份细则,仿佛捻着所有人的命运线。
他沉浸在即将到来的巨大收益和权力膨胀的幻想中,完全忽略了那份细则里潜藏的巨大危机:业主事后发现旧房被高估但自己只拿到一小部分差额的愤怒;公司一旦彻查评估报告和实际成交价格的巨大落差;以及,他强行压榨优惠幅度,导致新房实际成交价远高于市场价,后续销售必然受阻……所有被他贪婪扭曲的环节,都像一颗颗定时炸弹,埋在了这条看似完美的生财之道下。但在NPD极度膨胀的自恋滤镜下,这些风险都被自动屏蔽了。他只看到自己的英明神武和即将到手的巨大利益,坚信自己可以像过去无数次一样,化险为夷,甚至把危机变成踩着别人上位的阶梯。
张野正是基于这种贪婪的操作和狂妄的心态,强行压下了所有反对声音,强力推行以旧换新。然而,事情的发展远超他扭曲的想象:
业主反水:
很快,部分精明的业主或事后咨询了专业人士,发现旧房被严重高估,而自己私下拿到的返点远低于虚增的部分(比如虚增了50万,只拿到10万),感觉被当猴耍了。更严重的是,张野为了快速成交,在操作中极度粗糙,承诺的返点拖延、缩水甚至赖账,有些业主根本没拿到钱!同时,新房的备案、贷款等环节因张野只顾眼前签单、不顾后续流程合规而出现严重问题,导致业主陷入旧房已过户、新房却无法正常入住的绝境。双重欺骗和困境彻底点燃了业主的怒火。
公司损失惨重:
公司层面,不仅背负了大量价值被严重高估、难以处理的旧房产(成了烫手山芋),还因为张野压榨真实优惠,导致新房实际成交价过高,后续销售极其困难,资金链压力巨大。更重要的是,当业主闹事,媒体曝光,公司声誉遭受毁灭性打击。法务和审计介入,张野勾结评估公司虚增价值、伪造文件、私下交易、索贿回扣等罪行迅速败露。
双重得罪,众叛亲离:
张野的如意算盘彻底落空。他本想两头通吃,结果变成了两头得罪:业主视他为诈骗犯,恨不得生啖其肉;公司(包括被他献身过的老板)视他为蛀虫和灾星,必须立刻切割以平息众怒。他试图甩锅给林薇和其他下属,但在陈锋拿出的铁证(包括他如何篡改报告、如何指示评估公司造假、以及他与部分业主私下达成的分赃协议证据)面前,他的谎言不堪一击。他彻底众叛亲离,连那些曾与他称兄道弟的狐朋狗友也避之不及。
自食恶果:
最终,他被毫不留情地开除,不仅身败名裂,还将面临公司严厉的法律追偿和可能的刑事指控。他精心编织的贪婪之网,最终将他死死困住,落得个一无所有、人人喊打的下场。办公室里那份被他视为生财秘籍的手写细则,成了将他钉死在耻辱柱上的铁证之一。他那建立在欺骗、剥削和病态自恋之上的成功大厦,轰然倒塌,只剩下一地鸡毛和那顶掉落的假发,成为他彻底崩塌人生的荒谬注脚。
售楼处巨大的玻璃门被猛地推开,不是客户,是汹涌的人潮。刺眼的红色横幅像烧红的烙铁,硬生生捅进了这个标榜奢华与体面的空间。滨江欺诈!还我血汗钱!张野骗子!白底红字,触目惊心。愤怒的声浪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冷气的嘶嘶声和故作优雅的背景音乐。
姓张的!滚出来!
黑心奸商!旧房估价连市场价一半都不到!合同全是坑!
当初拍胸脯保证稳赚!现在呢房子过户了,你们新楼盘拖着不备案,银行不放款!两头空!你们这是诈骗!
唾沫星子横飞,手指几乎要戳穿玻璃隔断。保安们组成的人墙在冲击下摇摇欲坠,脸色发白。前台小姑娘吓得躲到了桌子底下。整个售楼处一片狼藉,精心营造的尊邸幻象被彻底撕得粉碎,只剩下最赤裸的愤怒和绝望。
会议室的隔音门,此刻成了风暴眼中一块脆弱的木板。门外鼎沸的人声、拍打声、叫骂声,像重锤一样不断撞击着门板,也撞击着里面每一个人的神经。巨大的投影屏幕上,还定格着一张精心修饰的滨江尊邸效果图,蓝天碧水,奢华宁静,此刻却成了绝妙的讽刺。
砰!
张野的拳头狠狠砸在厚重的实木会议桌上,震得几个水杯猛地一跳,发出刺耳的碰撞声。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双眼赤红,脖子上暴起的青筋如同扭曲的蚯蚓。他根本不在乎门外震天的怒吼,他此刻的目标只有一个——坐在长桌另一端、脸色同样难看的林薇。
林薇!他的咆哮盖过了门外的喧哗,带着一种要将人生吞活剥的狠戾,你他妈是干什么吃的!那份风险评估报告呢!啊!当初那份狗屁报告是不是你做的!是不是你误导了我!是不是你故意把关键风险点写得模棱两可!
他猛地站起身,巨大的阴影笼罩着长桌,手指如同淬毒的标枪,隔着桌子直直刺向林薇苍白的面孔。他唾沫横飞,每一个字都淬着毒汁: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这个贱人没安好心!学历低、能力差,心肠还歹毒!你嫉妒我的位置是吧你处心积虑想搞垮这个项目,搞垮我张野!现在好了,外面那群暴民都是你招来的!所有责任,你他妈给我负全责!立刻!马上!
会议桌两侧坐满了项目组的核心成员,此刻全都低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只有林薇,在张野狂暴的指控和满桌压抑的目光中,缓缓抬起了头。她没有像往常那样避开张野噬人的视线,反而迎了上去。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恐惧和隐忍,只剩下一种冰冷的、近乎透明的平静,像结了冰的湖面。她甚至没有开口辩解,只是静静地看着张野,那目光仿佛在无声地质问:真的吗你真的确定吗
这异常的平静,像一根尖刺,反而更深地激怒了张野。他正要拍案而起,发动更猛烈的攻击——
吱呀——
厚重的会议室门被推开了,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无形的剪刀,瞬间剪断了张野狂怒的咆哮和门外嘈杂的背景音。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门口。
营销总经理陈锋站在那里,身后跟着两名穿着公司制服、表情严肃的保安。陈锋脸上没有惯常的圆融,也没有被外面混乱激起的愤怒,只有一种深潭般的冷冽和平静。他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会议室,最后定格在张野那张因暴怒而扭曲涨红的脸上。
会议室里死一般寂静。门外的喧嚣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陡然降低了许多。
张野脸上的狂怒瞬间凝固,随即像川剧变脸一样,强行扯出一个混杂着讨好、惊疑和强自镇定的扭曲表情,声音也下意识地矮了八度:陈…陈总您怎么来了您放心,局面还在控制中!都是下面的人办事不力,尤其是这个林薇……他立刻试图把矛头再次引向林薇。
陈锋没有看他,也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平静地走到会议桌的主位前。他没有坐下,只是将手里一直拿着的一个小巧的黑色录音笔,轻轻地放在了光滑的桌面上。金属外壳在灯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泽。
张总监,陈锋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落,先别急着甩锅。这里有几段录音,我想在座的各位,包括你,都应该听一听。
他伸出食指,轻轻按下了播放键。
首先传出的,是张野那极具辨识度、带着浓浓酒意和狎昵腔调的声音,背景是嘈杂的KTV音乐:……王哥嗝…那老小子他那破房子,地段狗屁!学区做梦!老子找人随便估个价,能给他算到市场价五成就顶天了!他还得感恩戴德!……合同嘿,放心,咱找法务‘优化’过了,全是利于咱的条款!他们签了字,回头发现货不对板告让他们告去!拖也拖死他们!老子上面有人!老板哈哈……老板当然‘懂’我……录音里爆发出一阵猥亵下流的哄笑,夹杂着碰杯声和女人的娇嗔。
会议室里落针可闻。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张野的脸,从涨红瞬间褪成死灰,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陈锋面无表情,手指在录音笔上又按了一下。
第二段录音开始播放,音质有些模糊,像是某种监控设备的拾音。地点似乎是地下车库。张野的声音充满了极致的怨毒和鄙夷,和他平时在老板面前谄媚的样子判若两人:……老东西!真把自己当根葱了要不是老子豁得出去,陪他……哼!就他那点本事,也配坐那个位置废物一个!等我利用完他这把梯子,爬上去站稳了,第一个就把他踹了!什么玩意儿!真当老子稀罕他那身老皮囊恶心!
死寂。绝对的死寂。
张野的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筛糠般抖动,额头上瞬间沁出豆大的汗珠,顺着油腻的脸颊滚落。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脖子。他求助般地看向周围的人,但接触到他的目光,所有人都像被烫到一样迅速避开。
陈锋依旧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只是在播放一段天气预报。他从随身的文件夹里,又抽出了几份文件,轻轻放在录音笔旁边。
这是你勾结外部评估公司,伪造多份旧房低估值报告的书面证据。签名、公章,一应俱全。
这是你向合作方索要巨额回扣的邮件往来和转账记录。
这是你滥用职权,违规报销私人消费的详细清单。
还有,陈锋的目光终于落在张野那张彻底崩溃的脸上,锐利如刀,你刚才极力推卸责任的那份风险评估报告,原始版本在这里。上面清晰标注了所有被你刻意忽略的重大风险点,并有林薇和法务部的联合签名。而你后来强行要求执行并上报给集团、规避了所有关键风险提示的所谓‘最终版’,是经过你个人篡改的。原始文件与篡改文件的对比鉴定报告,也在这里。
每一份文件落下,都像一记重锤砸在张野的心口。他高大的身躯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双手死死撑住桌面,指关节捏得发白,眼神涣散,充满了难以置信和灭顶的绝望。
不…不可能…假的!都是假的!陈锋!你他妈阴我!他终于嘶吼出来,声音破碎嘶哑,带着垂死挣扎的疯狂,我要见老板!我要见老板!老板知道我的!老板不会信你的!
老板陈锋嘴角极其轻微地扯动了一下,那弧度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张野,你不会天真到以为,没有老板的首肯,我能拿到这些吗特别是…最后那段关于他的录音他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更低,却像毒蛇的信子钻进张野的耳朵,你献身得来的梯子,亲手把你送下来了。老板让我转告你,陈锋一字一顿,清晰无比,他嫌脏。
轰——
最后两个字,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彻底抽干了张野所有的力气和侥幸。他脸上的肌肉疯狂地抽搐着,那副精心维持的、不可一世的面具彻底碎裂剥落,露出底下最原始的惊恐和灰败。他双腿一软,整个人像一滩烂泥,沿着光滑的会议桌边缘,滑溜下去,噗通一声瘫跪在了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
陈锋不再看他,直起身,对身后的保安做了个简洁的手势:带走。清理他的个人物品,即刻生效。公司保留追究其法律责任的一切权利。
两名高大的保安面无表情,一左一右,像拖一袋沉重的垃圾一样,架起张野瘫软如泥、还在无意识挣扎的身体。皮鞋拖过光洁的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就在他们即将把张野拖出会议室大门的那一刻,异变陡生。
也许是剧烈的挣扎,也许是保安的动作幅度过大,张野头上那顶精心梳理、纹丝不乱的假发套,突然毫无征兆地松脱了!它像一个黑色的、带着诡异光泽的飞盘,在空中划出一道短促的弧线,然后,啪嗒一声,不偏不倚,正好掉落在会议室门口那块昂贵的深蓝色羊绒地毯上。
那顶假发套静静地躺在那里,露出下面一片刺眼的、光溜溜的头皮,几根稀疏可怜的毛发在空调风中滑稽地颤抖着。这场景荒谬绝伦,却又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真实。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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瘫软的张野猛地发出一声非人的、混杂着极致羞耻和绝望的呜咽,像野兽濒死的哀嚎。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徒劳地想去捂住那片裸露的头皮,身体在保安的钳制下剧烈地扭动、抽搐。
门外,那些愤怒的业主似乎也透过缝隙看到了这极具冲击力的一幕。震天的叫骂声有那么一瞬间的停顿,紧接着,爆发出一阵更加响亮、更加刺耳的哄笑和嘲讽。
报应!
活该!
骗子连毛都是假的!
保安面无表情,加大了力道,像拖走一袋真正的垃圾,将那个还在绝望呜咽、徒劳扭动的人影,连同门外汹涌的嘲讽声浪,一起拖离了这间他曾不可一世的会议室。门,在他们身后沉重地关上,隔绝了外面混乱的世界,也隔绝了那个彻底崩塌的躯壳。
会议室里依旧死寂。
深蓝色的羊绒地毯上,那顶油亮的假发套,像一个丑陋而突兀的句号,牢牢地钉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