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夜,我未来的丈夫,战斗英雄顾长风,一脚踹开了我的房门。
他那双能洞穿敌人心脏的鹰眼,此刻却带着滔天的怒火将我锁定。
他身后,我最好的闺蜜宋佳慧浑身湿透,哭得梨花带雨,手里攥着半封揉烂的信纸。
林岚,你不是说身体不适,才让佳慧代你赴约吗
他声音淬着冰,将信纸甩在我脸上,那这信里骂我是臭当兵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是她帮你写的
我看着宋佳慧那张熟悉的脸上,挂着得逞又无辜的笑,心底一片雪亮。
好一招贼喊捉贼,这是算准了我全家前途都系在这门婚事上,逼我吃下这哑巴亏。
01
我叫林岚,纺织厂一枝花,根正苗红,偏偏有个成分不好的爹,在文联写废纸的。在这个年代,这就等于在脑门上刻了前途未卜四个字。而顾长风,是军区冉冉升起的新星,家世显赫,前途无量。我们俩的婚事,是厂领导牵线,组织撮合,是我全家摆脱阴霾的唯一跳板。
这门婚事,自然招来了无数嫉妒的目光,其中最滚烫的,来自我最好的闺蜜,宋佳慧。
岚岚,你别怪顾营长,他也是被人蒙蔽了。宋佳慧怯生生地躲在顾长风高大的身影后,露出一双兔子般通红的眼睛,活像一朵被暴雨摧残的小白花。我……我真不该多嘴,把你不想嫁给军人的心里话告诉他。
瞧瞧,多会说话。潜台词就是:你看,林岚她根本瞧不上你,是我,只有我才懂你当兵的苦,心疼你。
我没有像她预想中那样暴跳如雷,也没有惊慌失措地解释。我只是弯腰,捡起那张轻飘飘落在地上的信纸。上面的字迹模仿我的笔锋,有七八分像,但那股子急于求成的匠气,骗不过真正的行家。
佳慧,咱俩从小一起长大,我什么笔迹你不知道我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她瞬间僵硬的脸,这信上提了一句‘宁在纺车上哭,不在自行车上笑’,这句话我前两天才当玩笑讲给你听,怎么就这么巧,被写信的人听了去
那个年代,大家都在争当先进,没人会把这种带点小资情调的话挂嘴边。这是我俩的私房话,也是她递给顾长风的,一把插向我心口的刀。
宋佳慧的嘴唇抖了抖,眼泪掉得更凶了。岚岚,你怎么能这么想我我们可是好姐妹啊!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让你误会了
她这一哭,更显得我咄咄逼人。顾长风的眉头皱得更深,看向我的眼神里,失望几乎要满溢出来。他显然认定,我不仅悔婚,还在迁怒一个说实话的好同志。
我没理会她,而是转向顾长风,这个我未来的丈夫。他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肩宽腰窄,身上有股硝烟和肥皂混合的凛冽味道。我承认,我对他并非没有一点女儿家的心思。
顾营长,我开口,声音不卑不亢,你说,一个真正骄傲的人,如果看不上你,是会当面锣对面鼓地拒绝,还是会在背后写信骂人,搞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
我的话像一颗石子,投进了他冰封的眼眸里。
顾长风是个聪明人,一个能在战场上屡获战功的人,脑子绝不可能是一根筋。他或许会因为愤怒而短暂失去判断,但绝不会一直糊涂。
我看着他,继续说:这封信,漏洞百出。但最大的漏洞,不是字迹,也不是内容。我顿了顿,目光转向宋佳慧,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这是她心虚时的小动作。
最大的漏洞是,她算准了我林岚在乎这门婚事,在乎我全家的前途,所以无论多大的委屈,都会打落牙齿和血吞。她笃定我不敢反抗,不敢辩解,只能认下这盆脏水。
我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像一把小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顾长风的眼神变了。他那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从我脸上,缓缓移到了他身后那朵小白花的身上。
宋佳慧慌了,她没想到我敢当着顾长风的面,把事情掰扯得这么明白。她哭着扑上来想抓我的手:岚岚,你到底在说什么啊!我怎么会害你呢我们不是说好要做一辈子的姐妹吗
我轻轻一侧身,躲开了她的手。
一辈子的姐妹我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佳慧,你记不记得你爹在农机站当副站长,去年评先进的时候,被人举报贪污零件,是你爹求到我爹头上,我爹熬了三个通宵帮你爹写澄清材料,最后累到犯了胃病,这事你不会忘了吧
宋佳慧的脸色,刷地一下,白了。
02
我爹那个人,迂腐清高,一辈子没求过人,却为了所谓的朋友,把自己的身体和名声都搭进去。那份澄清材料,字字泣血,逻辑清晰,硬生生把宋佳慧他爹从泥潭里拉了出来。
我爹帮你家,图什么不就图你爹许诺的,帮我哥哥在农机站找个临时工的岗位吗我盯着宋佳慧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可后来呢你爹官复原职,你哥顶了我哥的名额,进了农机站。你来我家送了半斤红糖,哭着说‘对不起’,说你也没办法。佳慧,你说,这算哪门子的姐妹
旧事重提,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宋佳慧脸上。
她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些被她精心掩盖在柔弱和善良之下的往事,此刻被我血淋淋地揭开,暴露在顾长风的审视之下。
顾长风的目光沉静如水,但那水面下,是正在汇聚的风暴。他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看着,像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在观察猎物的垂死挣扎。
我……宋佳慧终于挤出一点声音,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岚岚,那件事是我家对不起你,可……可这跟今天的事没关系啊!你不能因为怨我,就污蔑我!
我污蔑你我气笑了,宋佳慧,你当我林岚是傻子吗你今天下午,是不是跟厂里的李大嘴说,我嫌弃顾营长是当兵的,聚少离多,还说我偷偷见了文工团的男演员
李大嘴,我们纺织厂出了名的广播站,屁大点事不出半天能传遍全厂。宋佳慧找她,就是存心要把事情闹大,断了我所有的退路。
宋佳慧的瞳孔猛地一缩。她没想到,我连这个都知道。
我步步紧逼:你是不是还跟她说,顾营长家世再好有什么用,万一哪天上了战场,我林岚就得当寡妇
这些话,恶毒至极。在这个拥军爱军的年代,传出去足以让我身败名裂。
你……你胡说!宋佳慧终于绷不住了,声音变得尖利起来,我没有!顾营长,你别听她胡说!她就是不想嫁给你,才编出这些谎话来冤枉我!
她猛地转向顾长风,试图寻求最后的庇护。
然而,顾长风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他做了一个让宋佳慧意想不到的动作。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块崭新的,还带着包装纸的大白兔奶糖。
他修长的手指剥开糖纸,将那颗奶糖递到我面前,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张嘴。
我愣住了。
宋佳慧也愣住了。
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发怒,会质问,会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可他没有。他只是用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表明了他的立场。
那颗奶糖带着香甜的气息,在昏暗的灯光下,像一颗小小的星星。
我看着他深邃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了怒火,取而代代的是一种复杂的,我看不懂的情绪。我鬼使神差地张开了嘴。
奶糖入口,甜得发腻,瞬间冲淡了心里的苦涩。
顾长风收回手,将目光重新投向宋佳慧,那目光,已经冷得像数九寒天的冰。
宋同志,他开口,声音平淡,却带着军人特有的压迫感,你说你下午去找了李大嘴。很不巧,我下午也在家属院,亲耳听见你和李大嘴的谈话。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听见了。
宋佳慧的身体晃了晃,像是被雷劈中,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消失了。她那双总是含着泪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惊恐和绝望。
她千算万算,没算到顾长风会提前到,更没算到,他会把她的表演,从头看到尾。
顾长风这个人,有个习惯,他但凡要办重要的事,必定会提前踩点。这是他在战场上养成的习惯,救过他的命。今天,这个习惯,也救了我的名声。
你……宋佳慧指着顾长风,又指着我,气得浑身发抖,你们……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
欺负你我冷笑一声,将那封假信举到她面前,这信,是用英雄牌的蓝黑墨水写的。这种墨水,供销社这个月才刚到货。而信的落款日期,是一个月前。宋佳慧同志,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你是怎么做到未卜先知,提前一个月,就用上了这个月才有的墨水
03
空气瞬间凝固。
宋佳慧的脸色从惨白变成了死灰,她看着我手里的信,像是看着一个催命的判官。
这个问题,是死局。她根本无法解释。
我……我不知道……她喃喃自语,眼神开始涣散,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不是你我上前一步,将她逼到墙角,那这墨水,怎么会跟你今天下午刚从供销社买回去的那瓶,一模一样你别告诉我,这也是巧合。
我之所以知道她买了墨水,是因为供销社的售货员,是我表姐。下午宋佳慧前脚刚走,我表姐后脚就托人给我带话,说宋佳慧买了一堆信纸墨水,还旁敲侧击地打听我跟顾长风的事。
我那时就起了疑心,只是没想到,她的动作这么快,手段这么狠。
顾长风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他看着宋佳慧,就像看着一个跳梁小丑。
宋同志,他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我顾长风要娶的妻子,是一个能与我并肩作战的战友,是一个心地光明、坦坦荡荡的革命同志。而不是一个在背后搬弄是非、陷害同志的小人。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这门婚事,是我主动向组织申请的。我看中的,是林岚同志的品性,是她面对困难不屈不挠的精神。你以为你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能玷污一个优秀女工的光辉形象吗
这番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不仅彻底击溃了宋佳慧的心理防线,也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震撼。
我一直以为,这门婚事,更多的是一场利益的结合。我需要他的家世作庇护,他需要一个根正苗红的妻子来稳固形象。
我从未想过,他看重的,竟然是我的品性和精神。
宋佳慧彻底崩溃了,她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嘴里翻来覆去地念叨着:不是我……我没有……
周围已经围了一些闻声而来的邻居,对着宋佳慧指指点点。纺织厂是个小社会,谁家有点风吹草动,第二天就能传遍。今晚过后,宋佳慧小白花的名声,算是彻底臭了。
够了!一声断喝,从人群外传来。
是宋佳慧的母亲,王秀莲。她拨开人群,冲了进来,一把将女儿搂在怀里,然后抬起头,用一双怨毒的眼睛瞪着我。
林岚!你这个小贱人!我们家佳慧把你当亲姐妹,你就是这么对她的你攀上了高枝,就见不得我们佳慧好,是不是!
王秀莲是我们这一带有名的泼妇,撒起泼来能躺在地上打滚三天三夜。
我还没说话,顾长风已经挡在了我身前。他高大的身躯像一堵墙,将王秀莲所有的恶意都隔绝在外。
这位大婶,请你说话注意点。顾长风的声音不大,但气场十足,是非曲直,大家有目共睹。如果你再对我未过门的妻子出言不逊,我不介意请街道办的同志过来,跟你好好学习一下,什么叫‘军属荣誉’。
军属荣誉四个字,像一座大山,压得王秀莲瞬间哑火。她可以撒泼,可以骂街,但绝不敢跟军队沾上关系。
王秀莲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只能扶起烂泥一样的女儿,灰溜溜地钻进了人群。
一场闹剧,终于收场。
屋子里只剩下我和顾长风。空气中还残留着宋佳慧廉价雪花膏和雨水的混合味道,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奶糖甜香。
我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心里五味杂陈。
谢谢你。我轻声说。这句谢谢,是真心的。
他摇了摇头,目光落在我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睛里,似乎藏着一片星海。我应该谢谢你。让我看清了谁是真正的同志,谁是披着羊皮的狼。
他顿了顿,忽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你的手,怎么了
我下意识地缩回手。我的右手虎口处,有一道陈年的疤痕,像一条小小的蜈蚣,蜿蜒盘踞。这是我小时候为了保护被大孩子欺负的宋佳慧,被石头划伤的。
这些年,我习惯了用它来提醒自己,对某些人,不能心软。
不小心弄的。我淡淡地说。
他没有追问,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仿佛能穿透时间的迷雾,看到当年的那个小女孩。
早点休息。他留下一句话,转身向门口走去。
就在我以为他要离开的时候,他忽然停下脚步,回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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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岚同志,我明天会向组织提交结婚申请。你,愿意吗
他的问题,直接而坦荡,像他的人一样。没有花前月下,没有甜言蜜语,却比任何情话都更能打动我。
我看着他,心跳漏了一拍。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哥林强一脸焦急地冲了进来。
岚岚!不好了!宋家去厂里举报,说咱爹是‘漏网右派’!
04
我哥带来的消息,像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
漏网右派,这顶帽子要是扣下来,别说我的婚事,我们全家都得完蛋。我爹会被拉去批斗,我和我哥的工作不保,一家人都要被下放到农场去。
宋家这是被逼急了,要跟我们鱼死网破。
他们有什么证据顾长风的声音冷静得可怕,仿佛刚才那个提出结婚申请的人不是他。
我哥急得满头大汗:他们说,我爹当年写过一首诗,里面有‘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的句子,说这是在影射,是典型的反动文人思想!
我心头一沉。那首诗我爹确实写过,但那是很多年前,他感叹一个文盲干部瞎指挥,私下里写的牢骚话,早就烧了。宋家怎么会知道
唯一的可能,就是宋佳慧。我爹当年喝多了,跟她爹念叨过两句,估计被她记下了。
好一个宋佳慧,真是处心积虑,步步为营。
别急。顾长风按住我有些发抖的肩膀,他的手掌宽大而温暖,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只是举报,还没定性。事情还有转机。
他的镇定感染了我,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慌乱的时候。
顾营长,这件事……我看着他,心里充满了愧疚,对不起,把你也牵扯进来了。这门婚事,要不……
要不什么他打断我,目光锐利地盯着我,林岚,你看着我。你觉得我顾长风是那种一遇到困难就退缩的孬种吗还是你觉得,我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
他的话,霸道又直接,却让我瞬间红了眼眶。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就什么都别说。他收回目光,开始在屋子里踱步。他走路的时候背脊挺得笔直,每一步都像是丈量过一样精准。这是军人的习惯。
举报需要证据。单凭一句话,定不了罪。他一边踱步一边分析,他们手里,一定还有别的‘证据’。
我立刻想到了我爹的书房。我爹是个书痴,藏了不少旧书,其中有些是四旧,早就被他用油纸包好,藏在了床板下面。这件事,只有我和我哥知道……还有宋佳慧。她以前总来我家,对我家熟得跟自己家一样。
我爹的旧书!我跟我哥异口同声。
我哥脸色一白,转身就要往家跑:我回去把书烧了!
站住!顾长风喝住他,现在去烧,不是不打自招吗来不及了。
他说得对。宋家既然敢去举报,肯定是算准了时间,说不定这会儿,厂保卫科的人已经在去我家的路上了。
绝望像潮水一样涌来。
就在这时,顾长风停下脚步,看着我,眼神里闪烁着一种运筹帷幄的光。
林岚,你信不信我
我看着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浅的弧度,那我们就将计就计,给他们唱一出空城计。
他附在我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他的呼吸喷在我的耳廓上,热热的,痒痒的。
我听着他的计划,眼睛越睁越大,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个男人,不仅有军人的勇猛,更有谋士的智慧。他的计划,大胆,冒险,却又直指核心,有一锤定音的可能。
能做到吗他问我。
我挺直了背脊,学着他的样子,给了他一个军礼,虽然不标准,但态度端正。
保证完成任务!
顾长风笑了,这次是真的笑了。他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有细细的纹路,冲淡了他身上的凛冽之气,显得格外好看。
他转身对我哥说:林强同志,现在需要你去做一件事。你马上去街道刘主任家,就说……
他压低了声音,又交代了几句。
我哥听完,眼睛一亮,用力一拍大腿:妙啊!我怎么就没想到!我马上去!
说完,他像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屋子里又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你不怕吗我问他,万一失败了,你的前途……
怕他看着我,眼神坦然,在战场上,子弹从耳边飞过去的时候,我也怕。但是怕解决不了问题。林岚,记住,越是危险的时候,越要冷静。你的脑子,就是你最强的武器。
他指了指我的头。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这个男人,或许就是我命中注定的那个人。我们是同一种人,骨子里都藏着一股不服输的韧劲。
门外,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和呵斥声。
开门!保卫科检查!
来了。
我跟顾长风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一往无前的决心。
05
门被粗暴地推开,纺织厂保卫科的张科长带着两个人,堵在门口,身后还跟着一脸幸灾乐祸的宋家父女。
林岚,有人举报你父亲私藏反动书籍,思想不纯,我们需要进行搜查!张科长一脸公事公办的表情,但眼神里的轻蔑藏都藏不住。他向来跟我爹不对付,嫌我爹是个臭老九,现在抓到机会,自然要往死里整。
宋佳慧躲在她爹宋福贵身后,探出头来,给了我一个挑衅的眼神。那眼神仿佛在说:林岚,你斗不过我的。
我没有理会他们,只是侧过身,露出身后的顾长风。
张科长,这么晚了,有什么要紧事吗顾长风的声音不响,却让喧闹的场面瞬间安静下来。
张科长看到顾长风,明显愣了一下,气焰也矮了半截。顾……顾营长您怎么在这
我来看望我的未婚妻,有问题吗顾长风淡淡地反问。
没……没问题。张科长擦了擦额头的汗,他再横,也不敢得罪一个前途无量的营长。他转头瞪了一眼宋福贵,似乎在埋怨他没把情况搞清楚。
宋福贵也是一脸惊愕,他显然没想到顾长风会坚决地站在我这边。但他已经把事情捅出去了,只能硬着头皮说:顾营长,这是我们厂内部的事情。我们接到举报,林家私藏禁书,这可是原则问题,我们必须调查清楚,也是为了革命队伍的纯洁性!
他说得大义凛然,仿佛自己是正义的化身。
顾长风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既然是公事,那就搜吧。我相信组织,也相信林岚同志的父亲,林老师傅,是一位经得起考验的老同志。
他的态度,坦然得让张科长和宋福贵都有些发懵。他们预想过我的哭闹,我的阻拦,却唯独没想过,我们会这么配合。
事出反常必有妖。
张科长心里犯起了嘀咕,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一挥手,他带来的两个人立刻像狼一样冲进了里屋,直奔我爹的书房。
宋佳慧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和恶毒的光芒。她知道那些书藏在哪里,她等着看我们全家被钉在耻辱柱上的那一刻。
很快,叮叮当当一阵乱响,那两个人抬着一个沉重的木箱子走了出来。箱子上了锁,正是我们家的那个。
科长,找到了!
宋福贵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宋佳慧更是激动得脸颊通红。
打开!张科长命令道。
其中一个人拿出工具,几下就撬开了那把老旧的铜锁。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箱子上。
箱盖被缓缓打开。
然而,预想中那些发黄的禁书并没有出现。
箱子里,整整齐齐码放着的,是一本本红宝书,是《毛主席语录》,是各种学习材料和先进思想报告。最上面一层,还放着一张奖状——我爹去年被评为街道学习积极分子的奖状。
阳光下,那张奖状上的红星,闪闪发光。
整个屋子,死一般的寂静。
宋福贵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宋佳慧更是如遭雷击,不敢置信地瞪着那个箱子,嘴里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的……书呢那些书呢
什么书顾长风的声音悠悠响起,宋同志,你是在找什么书是你在举报信里写的,那些你亲眼看见林老师傅藏起来的‘反动书籍’吗
宋佳慧一个激灵,猛地抬头,对上了顾长风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掉进了一个陷阱。一个由我们精心布置的,请君入瓮的陷阱。
我……我……她语无伦次,汗如雨下。
张科长也反应过来了,他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知道自己被当枪使了。他恶狠狠地瞪着宋福贵:宋福贵!你敢谎报军情,诬告好人!你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
不是的!科长!真的有书!我亲眼看见的!宋佳慧尖叫起来,林岚,是你!是你把书换掉了!
我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样子,心中一片冰冷。我缓缓走到她面前,轻声说:佳慧,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说你亲眼看见,那你告诉我,你看没看见箱子底下,我爹刻的字
我示意张科长。张科长狐疑地让人把箱子里的东西都拿出来。
在箱子底部,赫然刻着一行字——赠吾儿林强,存一身正气。这是我爹在我哥参军前,亲手刻下的。
我哥并没有去参军,因为体检没过,这是他一辈子的遗憾。但这个箱子,一直被我们家视若珍宝。
宋佳慧愣住了。她当然没见过这行字,因为她根本没资格让我爹把箱子里的东西拿出来给她看。
你连这行字都没见过,就敢说你‘亲眼’见过里面的书我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宋佳慧,你到底是安的什么心
06
宋佳慧彻底哑口无言,她的谎言,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被砸得粉碎。
周围的邻居们也看明白了,对着宋家父女指指点点,议论声像潮水一样涌来。
天哪,这宋家也太坏了,为了搅黄人家的婚事,什么下三滥的招数都用。
自己女儿没本事,就去诬告人家,真是蛇蝎心肠!
这张科长也是,不问青红皂白就来抄家,官僚主义害死人!
张科长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狠狠地瞪了宋福主一眼,厉声喝道:宋福贵!你因为个人恩怨,捏造事实,恶意举报,严重干扰了我们保卫科的正常工作,破坏了厂里的安定团结!你必须写一份深刻的检查,明天在全厂大会上公开检讨!
宋福贵吓得腿都软了,在全厂大会上检讨,他这张老脸往哪儿搁以后还怎么在厂里做人
科长,我……我错了!我是鬼迷心窍啊!他哭丧着脸求饶。
现在知道错了晚了!张科长一挥手,带走!回去好好反省!
保卫科的人架起魂不守舍的宋福贵,就要离开。
等一下。
开口的,是顾长风。
他一直冷眼旁观,直到此刻,才缓缓走到宋佳慧面前。他比她高出一个头还多,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宋同志,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千钧的重量,诬告革命同志,是小事吗往小了说,是破坏邻里关系。往大了说,是破坏军民团结,动摇我们的革命根基。
他每说一句,宋佳慧的身体就抖一下。
我顾长风,保家卫国,在战场上流血牺牲,为的是什么为的是让人民安居乐业,不是为了让某些躲在后方的小人,用卑劣的手段,去伤害我的家人,我的爱人。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我身上,眼神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保护欲。
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他看着张科长,语气不容商量,我要求,厂里必须成立调查组,彻查此事。对于这种恶意中伤军属,破坏军婚的坏分子,必须严惩不贷!我会亲自向军区政治部反映情况,我相信,军队和地方,都不会容忍这种丑恶现象的存在!
军区政治部五个字一出口,张科长腿都软了。这要是捅到军队上去,就不是他一个科长能兜得住的了。
顾营长您放心!他立刻立正站好,像个士兵一样保证,我们一定严肃处理!绝不姑息!
宋佳慧听到这里,两眼一翻,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王秀莲尖叫着扑上去,场面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但这一次,再也没有人同情她们。
闹剧终于落幕,邻居们散去,屋子里恢复了安静。
我看着顾长风,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这个男人,用他的肩膀,为我撑起了一片天。
那些书……我轻声问。
处理好了。他淡淡地说,放心,我办事,你放心。
我当然放心。在他让我哥去找街道刘主任的时候,我就猜到了他的计划。刘主任是我爹的老战友,为人最是正直。顾长风让我哥把书暂时转移到刘主任家,再由刘主任出面,联系他部队的老领导,也就是顾长风的父亲。
这是一个连环计。不仅完美地解决了眼前的危机,还把宋家彻底钉死,永无翻身之日。
而那些书,此刻正在最安全的地方。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顾长风,你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就等着他们往里跳
他挑了挑眉,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出卖了他。
他这个人,看着正直刚毅,其实一肚子坏水。不过,我喜欢。
我爹……
林老师傅那里,我已经请刘主任过去安抚了。你放心,老人家不会有事。他仿佛能看穿我的心思,提前回答了我的问题。
他总是这样,把所有事情都考虑在我前面。
天不早了,你早点休息。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我明天来接你,去军区。
去军区干什么我下意识地问。
他转过身,走到门口,回过头来看着我,目光里带着一丝我从未见过的温柔。
打结婚报告。
07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顾长风的吉普车就停在了我家楼下。那个年代,吉普车可是稀罕物,一出现就引来了所有人的围观。
我换上了一件的确良的白衬衫,两条乌黑的辫子垂在胸前,紧张地捏着衣角。
我爹和我哥站在门口送我,两个大男人,眼眶都有些红。
去了部队,要守规矩,不能给长风添麻烦。我爹拍了拍我的手,声音有些哽咽。
谁敢欺负你,跟哥说,哥去削他!我哥还是那副冲动的样子。
我笑着点了点头,心里却是暖烘烘的。
顾长风替我打开车门,用手护着我的头顶,防止我碰到车框。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我的心跳又快了几分。
车子一路向郊区的军区大院驶去。我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象,心里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昨天,我还是一个前途未卜的纺织女工,今天,我就要嫁给一个战斗英雄,成为一名军嫂。
命运的转折,快得让人猝不及防。
到了军区大院,我才真正体会到,顾长风的家世有多显赫。独门独院的二层小楼,警卫员站岗,这待遇,至少也是师长级别的。
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早已等在门口,看到我们,立刻迎了上来。她穿着一身素雅的连衣裙,气质温婉,眉眼间和顾长风有几分相像。
你就是岚岚吧快进来,路上累了吧她亲热地拉住我的手,笑容和煦得像春风。
妈。顾长风叫了一声。
我顿时紧张起来,小声地跟着叫了一声:阿姨好。
还叫什么阿姨,该改口了。顾母嗔怪地看了顾长风一眼,拉着我往里走,长风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闷了,跟个木头一样。以后有你陪着他,我就放心了。
我偷偷看了一眼顾长风,他正有些不自在地摸着鼻子。原来他也有这样的时候。
顾家比我想象中要和善得多。顾长风的父亲,顾司令,是个不苟言笑的老军人,但看我的眼神却很温和。他详细问了我家里的情况,尤其是我父亲的身体,言语间颇为关切。
你父亲是个有骨气的读书人,当年我们还一起喝过酒。顾司令沉声道,宋家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这种歪风邪气,绝不能助长。你放心,部队会为你撑腰。
有了他这句话,我就彻底安心了。
打结婚报告的过程很顺利。政治部的干事看到顾长风,都客客气气地叫一声顾营长,一路绿灯。领结婚证的时候,工作人员看着我们,笑着说: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我拿着那张红色的结婚证,手心都在冒汗。从今天起,我就是顾长风的合法妻子了。
回家的路上,顾长风一直没说话,只是专心地开着车。车厢里的气氛有些微妙。
那个……我鼓起勇气,打破了沉默,宋佳慧,她会怎么样
厂里已经给了处分,记大过,留厂察看。顾长风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她想嫁个好人家的心思,这辈子是别想了。在纺织厂,她的名声已经臭了。
对于这个结果,我并不意外。在这个注重名声的年代,宋佳慧的所作所为,已经让她社会性死亡了。
至于她父亲宋福贵,顾长风顿了顿,诬告军属,情节严重,已经被公安机关带走调查了。他贪污农机站零件的旧账,也被翻了出来。数罪并罚,至少要在里面待上几年。
恶有恶报。宋家父女,终于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
我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车子停在我家楼下。顾长风熄了火,却没有立刻下车。
他转过头,静静地看着我。他的眼睛很深,像一潭古井,我能从里面看到自己小小的,有些慌乱的倒影。
林岚,他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你……后悔吗
我愣住了:后悔什么
嫁给我。他说,我一年有大半年的时间在部队,执行任务的时候,甚至会失联。你一个人在家,会很辛苦,甚至会担惊受怕。
我看着他,看着他眼睛里的认真和坦诚。
我忽然笑了。
顾长风,你忘了你昨天是怎么说的了吗我学着他的语气,你觉得我林岚是那种怕吃苦的娇小姐吗
他也笑了,摇了摇头。
我只是觉得,对你有些不公平。他说,我们甚至……没有好好约会过。
那个年代,约会还是个很时髦的词。通常就是两个人一起去公园走走,或者看场电影。
我看着他有些笨拙的样子,心里一动,鬼使神差地凑了过去,在他的脸颊上,轻轻地亲了一下。
蜻蜓点水,一触即分。
顾长风整个人都僵住了,像一尊石化的雕像。他那张常年被风霜磨砺的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染上了一层红晕,一直蔓延到耳根。
这位在战场上杀伐果断的战斗英雄,此刻,竟然害羞了。
我看着他这副纯情的样子,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的笑声像一个开关,打破了车里的旖旎气氛。
他有些狼狈地咳嗽了两声,转过头去,不敢看我。
那个……我先回部队了。你……你早点休息。
说完,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发动了车子,吉普车发出一声轰鸣,飞快地消失在了夜色中。
我坐在原地,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下去。
我的丈夫,好像……有点可爱。
08
我和顾长风的婚礼,办得很简单。
没有大操大办,只是请了两家人和几个最亲近的领导同事,在部队食堂吃了顿饭。
我穿着顾母特意为我定做的红色连衣裙,站在顾长风身边,接受着大家的祝福。
我爹的右派嫌疑被彻底洗清,整个人精神焕发,在酒席上跟顾司令推杯换盏,聊得不亦乐乎。我哥也咧着嘴,笑得像个二百斤的孩子。
一切都像一场美梦。
婚后,我搬进了军区大院。顾长风的房子不大,是个两室一厅,但被他收拾得一尘不染,窗明几净。屋子里到处都是他的气息,淡淡的肥皂味,混着阳光的味道,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顾长风真的很忙。我们新婚燕尔,他却只在家待了三天,就接到了紧急任务,连夜归队了。
走之前,他抱着我,抱得很紧。
在家里等我。他在我耳边低声说,我一完成任务,马上就回来。
他嘴唇的温度,还留在我的耳廓上。
我成了名副其实的军嫂。白天,我去纺织厂上班,晚上,就一个人守着这个空荡荡的家。
大院里的军嫂们都很热情,经常叫我一起去买菜,一起纳鞋底。她们会跟我讲自己丈夫的故事,讲那些等待和思念的日子。从她们身上,我看到了坚韧和乐观。
我也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每天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研究新的菜式,等那个男人回来。
日子平淡如水,却也温馨。
这天,我正在家里打扫卫生,门铃响了。
我打开门,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宋佳慧。
她瘦了很多,也憔悴了很多,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头发枯黄,眼神黯淡,再也不见当初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你来干什么我堵在门口,没有让她进来的意思。
岚岚,我求求你,你放过我吧。她噗通一声,跪在了我面前。
我皱起了眉头。
自从你嫁给了顾营长,我在厂里就再也待不下去了。所有人都在背后戳我的脊梁骨,说我是坏分子,是白眼狼。我走到哪里,都有人对我指指点点。我快要疯了!她哭着说。
这是你自作自受。我冷冷地说。
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她抱着我的腿,苦苦哀求,岚岚,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最心软了。你跟顾营长说说,让他跟厂里打个招呼,别再针对我了,好不好我给你磕头了!
她说着,真的开始在地上咚咚咚地磕起头来。
我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心软她当初诬陷我爹,要把我们全家往死里整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心软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妈,你在干什么你快起来!
我看到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跑过来想拉宋佳慧,却被她一把推开。
滚开!别耽误我办正事!宋佳慧冲着男孩吼道。
那个男孩,我认得。是宋佳慧的弟弟,宋家宝。宋家重男轻女,对这个儿子宝贝得不得了。
我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宋佳慧,我开口,你真的知道错了
我真的知道了!她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拼命点头。
好。我点了点头,那你告诉我,当初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因为嫉妒我能嫁给顾长风吗
宋佳慧的眼神闪躲了一下。
是……是的。
不对吧。我笑了,我记得,你好像很缺钱。你弟弟身体不好,经常要去医院。你爹那点工资,根本不够用吧
宋佳慧的脸色变了。
你……你怎么知道
我不仅知道这个,我还知道,有人给了你一笔钱,让你不惜一切代价,破坏我和顾长风的婚事。对吗
我看着她,目光像一把手术刀,要将她心底最深的秘密剖开。
宋佳慧的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你……你到底是谁
09
我不是原来的林岚。
真正的林岚,在被宋佳慧和顾长风捉奸在床的那个雨夜,就已经心力交瘁,一病不起了。
而我,是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一个在商场上摸爬滚打,见惯了人心险恶的现代女性。我醒来时,就成了她。
我继承了她的记忆,也继承了她的仇恨。
但我比她更懂得如何反击。
从一开始,我就觉得宋佳慧的动机不单纯。嫉妒固然有,但不足以让她冒着身败名裂的风险,设下如此恶毒的连环计。她的背后,一定有人。
而那个人,很可能也是冲着顾长风来的。
给你钱的人,是谁我盯着她,步步紧逼。
宋佳慧嘴唇紧闭,拼命摇头。
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查不出来吗我冷笑一声,顾长风在部队里屡立战功,挡了不少人的路。想把他拉下马的人,多了去了。你只是他们手里最蠢的一颗棋子。
我的话,击中了宋佳慧最后的心理防线。
是……是李副司令家的人。她终于崩溃了,和盘托出,是李副司令的侄子,李伟。他……他也想娶顾营长的未婚妻,但是顾家先提了亲。他不甘心,就找到了我。他给了我五百块钱,让我……让我去败坏你的名声,让顾家主动退婚。
五百块钱!在那个年代,这可是一笔巨款,足够一个普通家庭生活好几年。
难怪宋佳慧会如此疯狂。
李副司令我记住了这个名字。看来,顾长风在部队里的处境,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
岚岚,我都说了,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宋佳慧哭着哀求,你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我看着她,摇了摇头。
宋佳慧,我不会对你怎么样。但是,你做过的事情,总要付出代价。我指了指门外,现在,你走吧。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宋佳慧愣住了,她没想到我这么轻易就放过了她。她千恩万谢地爬起来,拉着她弟弟,失魂落魄地走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眼神冰冷。
我确实不会亲自动手对付她。因为,有的是人会收拾她。
我转身回到屋里,拿起了电话,拨通了军区保卫处的电话。
你好,我是顾长风的爱人林岚。我要举报,总后勤部的李伟,涉嫌收买他人,恶意破坏军婚,意图陷害现役军官……
既然要斗,那就把事情闹大。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林岚,不是好惹的。顾长风的后院,有我守着,谁也别想放火。
这件事,在军区引起了轩然大波。
李副司令为了自保,亲自把侄子李伟送到了军事法庭。李伟被判了刑,李副司令也因此元气大伤,提前退居二线。
而宋佳慧,因为收受贿赂,参与陷害军官,被纺织厂直接开除。在这个年代,失去工作,就等于失去了一切。听说,她后来带着弟弟,回了乡下,再也没有消息。
处理完这一切,已经是半个月后。
顾长风回来了。
他是在一个傍晚,风尘仆仆地回来的。人黑了,也瘦了,但眼睛更亮了。
他一进门,就将我紧紧地拥在怀里,力气大得像是要把我揉进他的骨血里。
我回来了。他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思念。
我回抱着他,把脸埋在他的胸口,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这些天的坚强和伪装,在他回来的一瞬间,全部土崩瓦解。
欢迎回家。我哽咽着说。
他捧起我的脸,用粗糙的指腹,轻轻擦去我的眼泪。
家里的事,我都知道了。他看着我,眼神里是满满的心疼和骄傲,辛苦你了。
我摇了摇头。
我是你妻子,守护我们的家,是应该的。
他看着我,忽然笑了。他低下头,吻住了我的嘴唇。
这个吻,不再是浅尝辄止。它带着狂风暴雨般的气息,带着失而复得的珍重,带着无尽的爱恋和思念,将我彻底淹没。
窗外,夕阳正好,将整个屋子都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我忽然觉得,穿越到这个年代,嫁给这个男人,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
10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和顾长风的生活,渐渐步入了正轨。
他依旧很忙,经常要去执行任务,但只要一有空,他就会回家。他会笨拙地学着给我做饭,会陪我去菜市场买菜,会骑着自行车带我去看新上映的电影。
我们的感情,在这些平淡的琐事中,慢慢升温,变得密不可分。
我爹的身体越来越好,还被返聘回了文联,当了个闲职顾问。我哥在顾长风的帮助下,也进了运输队,当上了一名光荣的卡车司机,后来还娶了媳妇,生了个大胖小子。
我们家的日子,越过越红火。
一年后,我也怀孕了。
顾长风知道消息的那天,高兴得像个孩子,抱着我在屋子里转了好几圈。
后来,我生下了一对龙凤胎。儿子像他,沉稳冷静。女儿像我,古灵精怪。
顾司令抱着两个小家伙,笑得合不拢嘴,当场给他们取了名字。男孩叫顾卫国,女孩叫顾拥军。
简单,直接,充满了时代的烙印。
时间一晃,就是十年。
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了神州大地。我也辞去了纺织厂的工作,利用我超前的眼光,做起了服装生意。从一个小小的服装摊,到后来的服装厂,生意越做越大。
我成了这个时代第一批万元户,成了别人口中的女强人。
而顾长风,也凭借着卓越的战功和出色的领导能力,一路高升,成了当时最年轻的将军之一。
我们都成了更好的自己,却也依旧是彼此最坚实的依靠。
这天,是我们结婚十五周年的纪念日。
顾长风难得没有应酬,提前回了家。两个孩子也从寄宿学校回来了。
我做了一大桌子菜,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其乐融融。
妈,你当年是怎么看上我爸这个闷葫芦的女儿顾拥军一边啃着鸡腿,一边好奇地问。
我看了看身边这个已经褪去青涩,变得越发沉稳内敛的男人,笑了笑,把我们当年相识的故事,讲给了他们听。
当听到宋佳慧和李伟的下场时,儿子顾卫国冷哼一声:活该!敢欺负我妈,就该让他们牢底坐穿!
女儿则是一脸崇拜地看着我:妈,你太厉害了!简直就是我的偶像!
我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顾长风一直没说话,只是含笑看着我们,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吃完饭,孩子们回房做功课去了。
我收拾完碗筷,走到阳台上。顾长风正站在那里,看着天上的月亮。
在想什么我从身后抱住他的腰。
他转过身,将我拥入怀中。在想,如果当初没有你,我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可能会娶一个温柔贤淑的妻子,过着相敬如宾的日子吧。我说。
不。他摇了摇头,认真地看着我,没有你,我的人生,会是黑白的。是你,给它涂上了最绚烂的色彩。
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
打开,里面是一枚钻戒。
在那个年代,钻石还是个稀罕物。但这枚戒指,在月光下,闪烁着璀璨夺目的光芒。
林岚同志,他单膝跪地,像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一样,紧张又郑重地看着我,这辈子,我欠你一个求婚,欠你一场像样的婚礼。现在,我想补给你。你,还愿意嫁给我一次吗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爱了我一辈子的男人,看着他眼中的星光,笑着,流下了眼泪。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愿意。
我愿意,一千次,一万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