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循环迷宫 > 第一章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似乎已经敲过很久,又或许从未响起。我拖着灌了铅的双腿走出写字楼,抬头望向那方被城市霓虹染成病态橙红色的天空。空气黏糊糊的,带着夏日尾巴上最后一点令人窒息的闷热,吸入肺里,沉甸甸地坠着。视线尽头,我那栋熟悉的七层老公寓楼,像个沉默的巨人蹲伏在夜色里,几扇窗户还亮着零星昏黄的光,如同疲惫的眼睛。又一个被报表和PPT榨干的周五夜晚,我,林默,只想立刻扑进那张不算柔软但绝对能承载所有疲惫的床上。
走进公寓大堂,那股熟悉的、混合着陈旧地毯、消毒水和不知名饭菜味道的气息扑面而来。值班室的小窗紧闭,窗帘拉得严严实实,老张大概又在里面打着震天的呼噜。我径直走向电梯间,习惯性地按下上行的按钮。
叮——
电梯门应声而开,里面空无一人。惨白的顶灯嗡嗡作响,映着不锈钢内壁,像一块巨大的、冰冷的金属棺材。我走进去,按下7。电梯门缓缓合拢,隔绝了外面昏暗的大堂光线。
轻微的失重感传来,电梯开始上升。
一层…二层…指示灯平稳地跳动着。我靠着冰冷的厢壁,眼皮沉重得几乎黏在一起。
三层…
四层…
五层…
嗡——
电梯猛地一震,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顶灯剧烈地闪烁了几下,发出濒死般的滋滋声,然后啪地彻底熄灭!狭小的空间瞬间被浓稠的黑暗吞噬。只有楼层按钮那几颗幽绿的指示灯,在绝对的黑暗里像鬼火一样幽幽亮着,映出我瞬间惊愕的脸。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猛地漏跳了一拍。死寂中,只有我自己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在狭小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敲打着鼓膜。
搞什么鬼!我低吼出声,声音在金属壁间撞出空洞的回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摸索着,狠狠拍向那个紧急呼叫按钮。没有反应。我又胡乱地按着其他楼层的按钮,指尖冰凉。所有按钮的指示灯都亮着,绿幽幽的,像黑暗中窥伺的眼睛,但电梯纹丝不动,如同焊死在了这冰冷的井道里。
时间在绝对的黑暗和死寂中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难熬。恐惧像冰冷的藤蔓,顺着脊椎一点点往上爬。我掏出手机,屏幕亮起的光刺得眼睛生疼。信号栏是满格!这该死的电梯故障!
我飞快地拨打物业的紧急电话。听筒里只有一片忙音,单调、持续,没有任何拨号成功的迹象。挂断,再拨110。同样的忙音。120还是忙音!这怎么可能!满格的信号像个冷酷的嘲讽。我尝试给同事发信息,给家人发信息,手指在屏幕上疯狂地敲击、发送。屏幕上的发送中转圈图标徒劳地旋转着,旋转着,然后一个个都变成了刺眼的红色感叹号!发送失败!全部失败!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我用力拍打紧闭的电梯门,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掌心传来。开门!有人吗!开开门!我的声音嘶哑,带着绝望的哭腔,在密闭的空间里回荡、衰减,最终被厚重的黑暗吞噬。外面一片死寂,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这部悬停的棺材和我这个绝望的囚徒。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分钟,也许几十分钟。就在我的神经快要绷断的时候——
咔嚓!
一声沉闷的金属摩擦声突兀地响起!紧接着,一丝微弱的光线,从两扇电梯门中间的缝隙艰难地挤了进来,像一把薄薄的刀片,切开了眼前的黑暗。
门开了!开了一条缝!
狂喜瞬间淹没了恐惧。我甚至来不及去想这突如其来的好运,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扑向那道缝隙,用尽全身力气扒住冰冷的门边,向外挤去!
外面是楼梯间。
熟悉的、带着灰尘和霉味的空气涌了进来。我大口喘息着,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终于出来了!我顾不上回头再看那部该死的电梯一眼,只想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楼道里声控灯应声亮起,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了狭窄的空间。水泥台阶冰冷坚硬,扶手上的红漆斑驳脱落。我三步并作两步,沿着楼梯向下冲去。家,温暖的床,此刻成了支撑我摇摇欲坠精神的唯一支柱。
一层…两层…我默数着经过的楼层指示牌。奇怪,跑了两层,应该到五层了。可当我抬头看向墙壁上那个小小的、嵌在金属框里的楼层指示牌时,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
那个小小的数字,在昏黄的灯光下,清晰地显示着——
**3F**。
不可能!我刚刚明明是从五层以上的电梯里出来的!我向下跑了两层!怎么会是三层!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我。我猛地停下脚步,扶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息,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几乎要破膛而出。是看错了一定是刚才太慌乱看错了!
我定了定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次抬头确认。没错,就是3F。那数字冰冷、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嘲讽意味。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恐慌,再次迈开脚步向下跑去。这一次,我刻意放慢了速度,眼睛死死盯着墙壁。
一层…又一层…水泥台阶在脚下延伸,扶手冰凉。转过一个缓步台,眼前豁然开朗,应该是下一层的入口。我猛地抬头——
墙壁上,那个小小的金属框里,数字依旧是那个冷酷的、刺眼的——
**3F**。
不……不可能!我失声叫了出来,声音在空旷的楼梯间里激起一串令人毛骨悚然的回音。我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打了一下,转身又向上跑去!向上!一层!两层!楼梯扶手冰冷的触感透过掌心,刺激着我的神经。拐过熟悉的转角,我几乎是扑向墙壁,眼睛死死钉在那个楼层指示牌上。
依旧是3F。
我的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汗水瞬间浸透了衬衫的后背,冰冷黏腻。我扶着墙,剧烈地喘息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深入骨髓的恐惧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的头顶。这栋楼…这楼梯…像是一个没有出口的莫比乌斯环!无论向上还是向下,终点永远是这个该死的、如同诅咒般的第三层!
有人吗!我嘶声力竭地大喊起来,声音带着哭腔,在死寂的楼梯间里横冲直撞,救命啊!有没有人!出不去!我出不去了!
回应我的,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还有我自己粗重、恐惧的喘息声在墙壁间碰撞、反弹、回响,越来越微弱,最终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
绝望像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我的心脏,越收越紧。我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控制不住地往下滑,瘫坐在积满灰尘的水泥台阶上。手机屏幕的冷光再次亮起,信号依旧是满格!那点虚假的绿色像是对我最大的讽刺。我徒劳地一次次拨打着所有能想到的求救号码,110,119,120,物业,同事,家人……听筒里永远是那个单调、冰冷、仿佛来自地狱的忙音。信息发送框里的红色感叹号刺得我眼睛生疼。
叮——
一声清脆的电梯到达提示音,突兀地在死寂的楼梯间里炸响!
我猛地抬头,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声音来自不远处的电梯门!那部之前把我困住的电梯!
它下来了停在3楼了
一丝极其微弱的希望火苗,伴随着更深的恐惧,在我心底摇曳升起。也许……也许刚才只是意外故障现在电梯恢复了只要能进电梯,就能直接到一楼!离开这个鬼地方!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手脚并用地冲向电梯间。那扇冰冷的金属门紧闭着,门框上方的楼层指示灯,赫然亮着——
**1**。
数字1散发着稳定、清晰的红色光芒。一楼!它停在一楼!
狂喜几乎要冲昏我的头脑。电梯在一楼!只要门打开,我冲进去,就能直达一楼大堂!离开这个该死的循环噩梦!
我冲到电梯门前,死死盯着那两扇紧闭的金属门,手指悬在开门按钮上方,微微颤抖。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肋骨,几乎要蹦出来。快开门!快开门啊!
几秒钟,却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叮——
悦耳的提示音再次响起!那两扇冰冷的金属门,终于在我的注视下,缓缓地、无声地向两侧滑开!
门外的景象一点点展露出来。
不是预想中的、灯光昏暗但至少代表着出口的一楼大堂。
门外,依旧是那个熟悉到令人绝望的楼梯间!昏黄的声控灯,斑驳的墙壁,积灰的水泥台阶……和我刚才所在的,一模一样!电梯门框上方,那个小小的、冰冷的楼层指示牌,清晰地显示着——
**3F**。
我像是被人用重锤狠狠砸在了胸口,眼前猛地一黑,踉跄着倒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电梯内壁上。一股腥甜涌上喉咙。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彻底淹没。电梯门在我面前缓缓合拢,那刺眼的1字指示灯依旧亮着,像一个残酷的、永远不会兑现的谎言。
它停在一楼它永远停在一楼!而我,永远被困在这该死的三楼!
啊——!一声凄厉、绝望的嘶吼不受控制地从我喉咙里爆发出来,在狭窄的电梯井道和空旷的楼梯间里反复激荡、碰撞、扭曲,最终化为一片破碎的呜咽。我顺着冰冷的电梯壁滑坐到地上,双手死死抓住头发,指甲几乎嵌进头皮。眼泪混合着冷汗流了下来,滴落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
完了。彻底完了。
时间在无边的恐惧和绝望中失去了意义。我像一头濒死的困兽,在狭窄的楼梯间里徒劳地转着圈。每一次尝试不同的方向——向上跑十层,向下冲十层,甚至尝试用力撞击那些冰冷的防火门——最终都毫无例外地被那面印着3F的墙壁冷冷地挡回原点。那三个字母仿佛是用嘲笑凝固成的冰,狠狠砸在我脸上。手机成了手里一块毫无生气的塑料和玻璃,满格的信号图标是这场荒诞剧里最恶毒的演员,一遍遍上演着发送失败的独角戏。电量在一次次无谓的尝试中,那个数字缓慢而坚定地向下跳动,如同我的生命正在被无形的沙漏一点点吸走。当那个刺眼的15%跳出来时,一种冰冷彻骨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我,比之前任何一次循环带来的恐惧都要深重。我猛地关掉了屏幕,仿佛那点微弱的光也会加速这绝望的进程。黑暗重新拥抱了我,只剩下自己粗重、压抑的呼吸声在死寂中回响。
就在这时,一声极其细微的、几乎被我的呼吸声掩盖的摩擦声,从头顶上方传来。
沙……沙沙……
像是有什么轻巧的东西在金属管道上爬行。
我猛地抬头,心脏几乎停跳。昏黄的声控灯照不到楼梯间天花板的深处,那里只有一片模糊的、更深的阴影。声音似乎是从通风管道口传来的。那个四四方方、覆盖着金属格栅的洞口,在墙壁的高处,像一个沉默的、深不见底的黑洞。
沙沙……
声音又响了一下,更清晰了,似乎就在格栅后面。
是谁还是……什么东西
我屏住呼吸,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眼睛死死盯着那个黑暗的洞口,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勒得我喘不过气。是老鼠吗还是……别的
就在我神经紧绷到极限的瞬间——
哗啦!
一声闷响!
一团毛茸茸的、黄白相间的东西猛地从通风口的金属格栅里掉了下来!它摔在离我几步远的冰冷水泥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随即一动不动。
是只猫。
一只体型不大的橘猫。我认得它,是住在我楼下,307那个独居老太太养的,叫阿福。老太太很宝贝它,整天福仔福仔地叫着。
阿福我下意识地叫了一声,声音干涩嘶哑。
猫毫无反应,身体软绵绵地瘫在那里。
我小心翼翼地挪近一步,借着昏暗的光线看去。只一眼,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混合着巨大的恐惧瞬间冲上我的喉咙!
阿福的眼睛圆睁着,瞳孔已经彻底涣散,凝固着死前最后一刻的惊恐。它的身体……从脖子下方一直到后腿,整个腹部被完全、彻底地剖开了!内脏被掏得干干净净!胸腔腹腔只剩下一个巨大、空洞、血淋淋的窟窿!暗红发黑的血迹浸透了它身下的灰尘,形成一滩黏腻的污渍。断裂的肋骨白森森地刺出皮毛,边缘带着碎肉。
它像一个被粗暴掏空、随意丢弃的毛绒玩具,以一种极其诡异、极其残忍的姿态,被抛在了我的面前。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混杂着内脏特有的腥臊气猛地钻进我的鼻腔。
呕——!我再也忍不住,猛地弯下腰,胃里翻江倒海,酸水混合着胆汁涌上喉咙,吐在了冰冷的台阶上。剧烈的呕吐让我的眼泪鼻涕一起涌了出来,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几乎站立不稳。
是谁干的是什么东西干的!
我惊恐地抬起头,目光猛地射向那个黑洞洞的通风口。格栅后面,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一张无声狞笑的巨口。那里面……藏着什么那个把阿福开膛破肚的东西……还在里面吗它是不是……正透过格栅的缝隙,在黑暗中冷冷地注视着我那无声的注视,比任何尖叫都更令人毛骨悚然。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甚至压过了呕吐带来的不适。我连滚爬爬地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眼睛却死死盯着那个通风口,不敢移开分毫。楼梯间的声控灯因为刚才的撞击和我的喘息而亮着,昏黄的光线下,阿福空洞的腹腔像一张无声控诉的嘴。那通风口的黑暗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又像是光影的错觉。
谁……谁在那里!我嘶哑着嗓子,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没有回答。只有死寂。
死寂中,一股冰冷的气流似乎正从那个通风口无声地流淌出来,带着铁锈和……更深的、难以言喻的腐朽气息,轻轻拂过我的脸颊。
跑!
这个念头像电流一样瞬间贯穿全身!我猛地转身,不再顾及方向,不再去想什么循环,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远离这里!远离那个通风口!远离那具被掏空的猫尸!
我像疯了一样沿着楼梯向下狂奔!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里制造出巨大的、慌乱的噪音,声控灯一盏接一盏地亮起,又在我身后一盏接一盏地熄灭,仿佛在为我这绝望的逃亡打上惨淡的追光。我跌跌撞撞,几次差点被台阶绊倒,手在粗糙的墙壁上擦过,火辣辣地疼。
不知跑了多久,肺里火烧火燎,心脏快要炸开。我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浸透了衣服,冰冷的贴在身上。恐惧稍微退潮,理智艰难地探出头。我抬起头,看向墙壁——
**3F**。
依旧是那个冰冷刺眼的数字。绝望像冰冷的潮水,再次无声地涌上来,漫过脚踝,膝盖,胸口……
就在这时,我眼角的余光瞥到了旁边一扇紧闭的防火门。
那扇门……之前好像没有这么新颜色似乎更深一些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不可能的希望,如同风中残烛般在我心底摇曳了一下。也许……也许这一扇门能打开也许……这是唯一的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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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拖着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步挪到那扇深灰色的防火门前。门把手是冰冷的金属,带着一层薄薄的灰尘。我伸出手,指尖因为恐惧和之前的奔跑而微微颤抖。我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向下压去!
咔哒。
一声清晰的、锁舌弹开的轻响!
开了!
狂喜瞬间冲昏了我的头脑!这扇门竟然没锁!我猛地用力向外推去!
沉重的防火门带着滞涩感,发出嘎吱——一声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缓缓向里打开了一道缝隙!
一股浓烈的、难以形容的复杂气味扑面而来!那是灰尘、霉味、食物腐败的酸臭、还有一种……像是无数种廉价香水和体味混合发酵后形成的、令人作呕的甜腻气息。这味道如此浓烈,如此怪异,瞬间冲进我的鼻腔,几乎让我窒息。
门缝后面,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逃生通道或者另一个楼梯间。
而是一条狭长、昏暗的走廊。
走廊两侧是紧闭的、一模一样的深棕色房门。头顶只有一盏瓦数极低的灯泡,发出昏黄黯淡、仿佛随时会熄灭的光线,勉强照亮了脚下坑洼的水泥地面。光线所及之处,墙壁斑驳不堪,墙皮大面积剥落,露出里面深色的砖块和水泥。空气污浊得如同凝固的油脂,那股混合的怪味在这里达到了顶峰。
这里……是哪里这绝不是公寓楼里任何一条我熟悉的走廊!这栋楼只有一部电梯和一个楼梯间,走廊都是明亮的瓷砖铺地,墙是雪白的!这里……这里像个被遗忘了几十年的贫民窟筒子楼!
我僵在门口,进退维谷。身后的楼梯间循环是已知的绝望深渊,而眼前这条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陌生走廊,则通往未知的恐怖。就在我犹豫的瞬间,身后楼梯间里,那盏昏黄的声控灯,啪地一声,毫无征兆地熄灭了!黑暗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从身后涌来,要将我吞噬!
不能留在这里!
求生的本能再次压倒了一切。我一咬牙,侧身挤进了那扇半开的防火门,反手将它砰地一声重重关上!沉重的门扇隔绝了楼梯间最后一丝光线和那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但也将我彻底投入了这条陌生走廊的怀抱。
关门声在死寂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巨大,激起一串空洞的回音。
咚…咚…咚…
回音渐渐消散。死寂重新降临,比之前楼梯间的死寂更加厚重,更加压抑。只有我自己的心跳声,如同擂鼓般在耳膜里轰鸣。
走廊幽深,向前延伸,在昏暗的灯光尽头隐没在更浓的黑暗里。两侧一扇扇紧闭的房门,像一排排沉默的墓碑。每一扇门都一模一样,深棕色,油漆斑驳,门牌号的位置空空如也。那股混合着腐败与甜腻的怪味无处不在,钻进我的每一个毛孔。
我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防火门,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我屏住呼吸,竖起了耳朵。
死寂。
绝对的死寂。没有电视声,没有脚步声,没有水流声……甚至连一丝呼吸声都没有。这长长的走廊,仿佛通往虚无,只有我一个活物。
不……不对!
我的目光猛地被前方不远处,左侧一扇紧闭的房门吸引住了。
在那扇门的下方,门缝与粗糙的水泥地面之间,竟然透出了一线极其微弱的光!橘黄色的,很暗,但在这片死寂的昏暗中,却显得如此突兀,如此……令人心惊!
那线光,微微地晃动了一下。
像……像是烛火
我的心脏骤然收紧!有人那扇门后面有人!会是谁是和我一样的被困者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恐惧和一丝极其渺茫的希望交织在一起,撕扯着我的神经。我该不该过去要不要敲门
就在我内心剧烈挣扎,脚步不由自主地想要向那扇门挪动时——
吱呀……
一声极其轻微、极其缓慢、仿佛生锈门轴被强行扭动的摩擦声,在我身后,贴着防火门很近的地方响起!
那声音……就在我背后!紧贴着那扇我刚关上的防火门!
我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尾椎骨直窜上天灵盖!我猛地转身,后背离开门板,眼睛死死盯住那扇深灰色的防火门!
门……纹丝不动。
但刚才那声吱呀……绝不是幻听!它如此清晰,如此近在咫尺!就在门后!就在楼梯间那一边!
是什么东西是什么东西在门后……试图开门进来还是……只是在贴着门倾听
我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衫。我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连呼吸都屏住了,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
门后,一片死寂。
仿佛刚才那声吱呀只是我的错觉,或者……是某种东西在耐心地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我像一尊被恐惧冻结的雕塑,僵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扇门,耳朵捕捉着门后任何一丝最细微的动静。
没有声音。
什么都没有。
紧绷的神经在极致的恐惧和漫长的寂静中开始出现一丝疲惫的松动。也许……真的是我听错了也许是门轴自然发出的声音毕竟这门看起来那么老旧……
就在这个念头刚刚升起,我的精神出现一丝微不可察的松懈时——
笃、笃、笃。
三声极其轻微、极其克制、仿佛用指关节小心翼翼敲击在防火门金属门板上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
声音不大,但在绝对的死寂中,却如同三声炸雷,狠狠劈在我的耳膜上!
敲门声!有人在敲门!
是谁!是楼梯间里的东西追过来了!它想进来!
极致的恐惧瞬间转化为歇斯底里的本能!我再也控制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被极度压缩的惊叫,身体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向后弹开!后背重重撞在对面冰冷的墙壁上!
谁!谁在外面!我嘶哑地吼了出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充满了绝望的惊恐。
敲门声戛然而止。
门外,再次陷入一片死寂。死寂得如同坟墓。
我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撞击着肋骨,每一次跳动都带来一阵眩晕。汗水像小溪一样从额头淌下,模糊了视线。我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墙壁,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剧烈颤抖,几乎无法站立。那扇深灰色的防火门,此刻在我眼中不啻于地狱之门,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某种无法想象的恐怖之物强行破开!
跑!必须跑!离开这扇门!
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我猛地转身,不再去看那扇门,不再去想门后是什么,跌跌撞撞地沿着这条散发着恶臭的、未知的走廊向前冲去!脚下坑洼的水泥地面几次差点将我绊倒,但我顾不上了,只想远离!远离那个敲门的东西!远离这扇该死的门!
昏黄的灯光在头顶摇曳,将我的影子拉长又缩短,扭曲变形,像一个在墙上疯狂舞动的鬼魅。两侧紧闭的房门在余光中飞速掠过,如同无数双窥伺的眼睛。我拼命地跑,肺部火烧火燎,喉咙里泛起浓重的血腥味。
不知跑了多远,前方的走廊似乎到了尽头,出现了一个向右的拐角。
就在这时,我眼角的余光瞥到了左侧墙壁上,一个极其眼熟的、小小的金属框。
楼层指示牌!
我猛地刹住脚步,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我喘着粗气,艰难地转过头,目光投向那个指示牌。
指示牌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和污垢,但那个数字,依旧透过污迹,顽强地显示着它的存在——
**3F**。
依旧是三楼。
这个陌生的、散发着恶臭的走廊……竟然还是三楼!
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绝望瞬间将我击垮。我双腿一软,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汗水流进眼睛,又咸又涩。跑往哪里跑无论楼梯间,还是这条诡异的走廊,无论怎么跑,终点永远是这个如同诅咒般的3F!
我瘫坐在冰冷肮脏的地上,背靠着同样冰冷肮脏的墙壁,巨大的无力感和深入骨髓的寒意让我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有那扇防火门后传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敲门声,还在脑海里反复回响,如同跗骨之蛆。
时间在绝望中缓慢地爬行。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十分钟。走廊深处那扇门缝下透出的橘黄烛光,不知何时已经熄灭了。整条走廊彻底沉入了令人窒息的黑暗,只有我急促的呼吸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叮——
一声清脆、熟悉的电梯到达提示音,如同冰冷的银针,骤然刺破了这厚重的死寂!
声音来自……我跑来的方向大概就是防火门附近
那部电梯!它又来了!停在了一楼不,不可能!它永远停在那个虚假的1楼!
但这一次,提示音之后,紧接着响起的,是电梯门缓缓滑开的嗡嗡声!
门开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浓烈血腥和铁锈味的冰冷气流,瞬间从电梯门的方向涌了过来,吹拂过我汗湿的脸颊,带着一种地狱般的寒意。
我猛地打了个寒颤,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动!那部电梯……那部永远停在虚假1楼的电梯……它又开了!里面……里面会是什么!
极致的恐惧让我几乎无法呼吸。我蜷缩在黑暗的角落里,身体紧紧贴着墙壁,恨不得把自己嵌进去。眼睛死死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尽管那里只有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没有脚步声。
没有呼吸声。
只有那股冰冷、带着血腥味的气流,持续不断地从电梯门的方向涌来,像一条无形的、滑腻的舌头,舔舐着整个走廊。
它在等什么
它在等我过去
还是……有什么东西,已经无声无息地从那部电梯里走了出来,正站在这片黑暗的走廊里,无声地寻找着我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瞬间噬咬着我的神经。我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牙齿深深陷入下唇,尝到了咸腥的铁锈味。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剧烈颤抖,冷汗浸透了全身,冰冷刺骨。
黑暗中,时间失去了意义。每一秒都如同酷刑。我像一只被毒蛇盯上的老鼠,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等待着未知的审判。
突然——
喵……
一声极其微弱、极其凄厉的猫叫,毫无征兆地从走廊深处,我刚刚跑来的那个方向响起!
那声音虚弱、痛苦,带着濒死的挣扎,在绝对的黑暗中显得如此突兀,如此清晰!
是猫叫!是……是阿福!不可能!阿福明明已经死了!被开膛破肚,死得透透的!
一股更深的寒意瞬间冻结了我的血液!那叫声……那叫声的位置……似乎离我之前发现阿福尸体的地方不远!可那是在楼梯间!这是走廊!两个完全不同的空间!
这声猫叫,像是一个信号。
咚!
一声沉闷的、仿佛重物落地的声音,从电梯门的方向传来!紧接着,是某种东西……沉重、缓慢、拖沓的脚步声!
嗒……嗒……嗒……
那脚步声在死寂的走廊里异常清晰,一步一步,由远及近,朝着我藏身的方向走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心脏上!
它来了!那个从电梯里出来的东西!它在靠近!它在黑暗里……准确地朝着我藏身的方向走来!
恐惧瞬间达到了顶点!我再也无法思考,求生的本能像爆炸般在体内炸开!我猛地从地上弹起来,顾不上身体的酸痛和麻木,像一只受惊的野兽,转身就朝着走廊更深处、那个拐角的方向没命地狂奔而去!黑暗中,我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凭着感觉和记忆,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冲,每一次落脚都像是在赌命,随时可能绊倒!
嗒…嗒…嗒…
身后那沉重拖沓的脚步声,也骤然加快了!紧紧地追了上来!如同跗骨之蛆!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一股更加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混合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如同屠宰场般的生肉气息,紧紧追随着我!
呼哧……呼哧……我自己的喘息声如同破风箱,肺快要炸开。前方终于出现了那个向右的拐角!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猛地拐了过去!
眼前豁然开朗,但依旧一片黑暗。这里似乎是一个相对宽敞的地方,像是一个楼梯间或者小厅。拐角的墙壁暂时遮挡了身后那紧追不舍的脚步声和令人窒息的血腥味。
我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双腿抖得像筛糠。不行了……跑不动了……真的跑不动了……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涌上来,要将我彻底淹没。我颤抖着手,下意识地想去掏口袋里的手机,想用那点微光驱散一点眼前的黑暗,哪怕只是心理上的慰藉。手指摸到了冰凉的金属外壳……
就在这时,我面前,那片浓稠的黑暗里,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两团幽绿色的光芒!
那光芒冰冷、幽深,如同鬼火,就那么突兀地悬浮在离我不到两米远的半空中!
我的动作瞬间僵住!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大脑一片空白!
那是什么!
那两团绿光……微微动了一下。
然后,一个低沉、嘶哑、仿佛砂纸摩擦着朽木的、完全不似人类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喘息和令人牙酸的粘液搅动声,从那两团绿光下方响了起来:
……找……到……你……了……
声音近在咫尺!
我发出一声非人的、极度恐惧的尖叫!身体猛地向后弹开,后背重重撞在墙壁上!与此同时,我手中的手机,因为剧烈的动作和颤抖,终于被我掏了出来,手指慌乱中碰到了按键!
屏幕骤然亮起!
刺眼的白光瞬间撕破了眼前的黑暗!
也照亮了那个近在咫尺的东西!
一张脸!
一张极度扭曲、极度肿胀、布满紫黑色尸斑和溃烂脓疮的脸!五官被挤压得不成样子,一只眼球耷拉在腐烂的眼眶外面,另一只则死死地盯着我,瞳孔扩散,浑浊不堪,如同死鱼!嘴唇裂开,露出森白的牙齿和暗红色的牙龈!那两团幽绿的光芒,根本不是眼睛!而是……而是深深嵌在它腐烂额头上的、两颗散发着诡异绿光的、浑浊的玻璃珠!
它穿着一件肮脏破烂、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和式样的衣服,身体肿胀得像个巨大的水囊,皮肤呈现出一种死人的青灰色,上面布满了裂口和渗出的暗黄色脓液!
那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腐烂和血腥味,正是从它身上散发出来的!
呃……啊……它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仿佛粘液翻滚的咕噜声,一只肿胀腐烂、指甲脱落的手,带着浓烈的恶臭和冰冷的气息,猛地向我抓来!
啊——!!!我发出了这辈子最凄厉的惨叫!求生的本能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我猛地向旁边一扑!那只腐烂的手带着一股腥风,擦着我的脸颊抓过,冰冷的指尖甚至蹭到了我的皮肤!
我重重摔倒在地,手机脱手飞出,啪地一声摔在远处的地面上,屏幕的光闪了几下,顽强地没有熄灭,斜斜地照亮了这片小小的空间。
借着这微弱的光,我看到了更恐怖的一幕!
这似乎是一个废弃的、堆满杂物的楼梯间入口!而那个腐烂肿胀的怪物身后,那扇通往楼梯间的防火门……竟然是虚掩着的!门缝里透出……楼梯间那熟悉的、昏黄的灯光!
是楼梯间!离开这条恐怖走廊的路!
这个发现如同强心针!我顾不上摔得浑身剧痛,连滚爬爬地扑向那扇虚掩的防火门!用尽全身的力气撞开它!
砰!
门开了!熟悉的、带着灰尘和霉味的空气涌了进来!昏黄的灯光照亮了我惊恐万状的脸!是楼梯间!真的是楼梯间!
身后,那沉重拖沓的脚步声和令人作呕的气息正在迅速逼近!
我猛地冲进楼梯间,反手就想把门关上!但就在这时——
噗叽!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如同湿透的破布被踩踏的声音!
我惊恐地回头!
只见那个腐烂肿胀的怪物,一只脚……一只穿着破烂鞋子、肿胀腐烂的脚,已经死死地卡在了即将关闭的门缝里!浓稠的、暗黄色的脓液正从鞋子的破口和腐烂的皮肉里被挤压出来,流淌在门槛上!
呃……嗬……怪物喉咙里发出更加急切的咕噜声,腐烂的手掌用力扒住门框,整个身体都在向内挤压!
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力传来!我根本关不上门!
那腐烂肿胀的头颅,带着浓烈的恶臭,已经挤进了门缝!那只耷拉在眼眶外的眼球,浑浊地转动着,死死盯住了我!裂开的嘴唇向上扯动,露出一个令人魂飞魄散的、非人的狞笑!
不——!我发出绝望的嘶吼!用尽全身的力气死死抵住门板!脚蹬着地面,身体因为巨大的压力而剧烈颤抖!冰冷的汗水瞬间浸透全身!
门板在巨大的力量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那只腐烂的手,带着令人窒息的恶臭,一点点地、坚定不移地伸了进来,肿胀的手指弯曲着,离我的脸越来越近!
脓液滴落在我的脚边,发出啪嗒的轻响。
我死死咬着牙,牙龈几乎要咬出血来,全身的力量都压在了门板上!但那股从门缝外传来的力量,如同冰冷的钢铁洪流,带着一种非人的、无法抗拒的意志,一点点地压垮我的抵抗!
门缝……在不可阻挡地……扩大!
那只腐烂的手,离我的眼睛……只有不到十公分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嗡——嗡——
一阵低沉而持续的、仿佛巨大机器启动的震动声,毫无征兆地从我脚下的地板深处传来!紧接着,整个楼梯间……不,是整个空间都开始轻微地震颤起来!墙壁、地面、扶手……都在嗡嗡作响!灰尘簌簌落下!
这突如其来的震动让那个正在拼命挤门的腐烂怪物动作猛地一滞!它卡在门缝里的头颅抬起,那只浑浊的死鱼眼似乎闪过一丝……惊愕
就是现在!
趁着这转瞬即逝的机会,我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双脚猛地蹬地,身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狠狠地将沉重的防火门向前撞去!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
门,终于重重地关上了!
巨大的撞击力将那只卡在门缝里的腐烂手臂硬生生夹断!一截肿胀、腐烂、流着脓液的小臂和手掌,啪嗒一声掉落在楼梯间冰冷的水泥地上!断口处流出的不是鲜红的血,而是粘稠的、暗黄色的、散发着浓烈恶臭的液体!
那截断臂的手指,甚至还在地上微微抽搐了一下!
我背靠着剧烈震颤的门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狂跳得仿佛下一秒就要炸开。冷汗像瀑布一样流下,双腿抖得如同风中落叶。门外,传来那怪物愤怒而痛苦的、如同野兽般的嘶吼和沉重的撞击声!整个门板都在剧烈震动!
我猛地转身,再也顾不上那截恐怖的断臂,也顾不上这诡异的震动,像疯了一样沿着楼梯向下狂奔!逃!必须逃离这扇门!逃离那个怪物!
这一次,我甚至不敢去看楼层指示牌。只是拼命地跑!向下!向下!
一层…两层…三层…
当我再次因为力竭而不得不停下,扶着冰冷的墙壁喘息时,我才绝望地抬起头。
墙壁上,那个小小的金属框里,数字依旧是那个冷酷的、刺眼的——
**3F**。
巨大的无力感瞬间将我淹没。我顺着墙壁滑坐在地,望着地上那点从防火门方向透出的、被门板震动不断切割的光影,听着门外那越来越微弱、最终彻底消失的撞击声和嘶吼声,大脑一片空白。震动不知何时也停止了,楼梯间重新陷入死寂。
那怪物……放弃了吗
我疲惫地低下头,目光落在不远处水泥地上那截腐烂的断臂上。那东西静静地躺在灰尘里,散发着恶臭。我的胃部又是一阵翻江倒海。
就在这时,我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断臂旁边冰冷的水泥地面。
那里……似乎有些划痕不是新的,很浅,像是很久以前留下的。
我强忍着恶心和恐惧,挪近了一点,借着昏黄的灯光仔细看去。
那确实是用某种尖锐物,比如钥匙或者小刀,在坚硬的水泥地上反复刻划出来的痕迹。痕迹很深,笔画扭曲,仿佛刻划者用了极大的力气,带着一种刻骨的绝望。
那是一个字,一个被反复刻划了无数遍的字——
**逃**。
在这扭曲的逃字旁边,还有几道更深的、更加凌乱的划痕,像一个巨大的叉,又像是无数道绝望的抓痕,覆盖在逃字之上,仿佛要将它彻底抹去、否定。
看着这个刻在地狱入口处的逃字,以及那覆盖其上的、象征着彻底绝望的凌乱划痕,一股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冰冷、都要深沉的寒意,瞬间冻结了我的骨髓。
原来……在我之前,也有人被困在这里。他也曾拼命地逃,在这冰冷的地上刻下这最后的希望。然后……然后发生了什么他最终也像我一样,被永远困在了这个循环里还是……遭遇了更可怕的事情那覆盖在逃字上的凌乱划痕,就是他最终的结局吗
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将我淹没。我瘫坐在冰冷的地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墙壁,望着那扇隔绝了走廊怪物的防火门,望着地上那截腐烂的断臂,望着水泥地上那个扭曲而绝望的逃字……力气仿佛被彻底抽干了。
逃往哪里逃
楼梯是循环。走廊是死路。电梯是陷阱。
我颤抖着,再次摸出了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亮起,冰冷的光映着我惨白、绝望的脸。电量显示:**8%**。那点微弱的数字,像是我生命的倒计时。
信号,依旧是满格。
我如同一个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手指带着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颤抖着,按下了那个熟悉的号码——家里的座机。我的妻子,小雅。哪怕只是听听她的声音……哪怕只是留言……
听筒贴在耳边,里面依旧是那单调、冰冷、仿佛来自地狱尽头的——
**忙音。**
嘟——嘟——嘟——
那声音像冰冷的锥子,一下下凿在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上。
不……不……我发出破碎的呜咽,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挂断。再拨。小雅的手机。
**忙音。**
挂断。再拨。110。
**忙音。**
119。120。物业。同事……
**忙音!忙音!忙音!**
每一次按键,每一次听到那冰冷的忙音,都像是在我濒临崩溃的神经上狠狠抽打一鞭!屏幕上的红色感叹号刺得我眼睛生疼!电量显示无情地跳动着:7%…6%…
啊——!!!我再也无法忍受,发出一声野兽般的绝望嘶吼,用尽全身力气将手机狠狠砸向地面!
啪嚓!
一声脆响!屏幕瞬间碎裂!最后一点微光闪了闪,彻底熄灭!碎片飞溅开来,像散落的星辰,随即被浓重的黑暗吞噬。
最后的光源……消失了。
世界彻底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绝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我蜷缩在冰冷的地上,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和绝望而剧烈地颤抖着。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周围死寂无声,只有我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在绝对的黑暗中显得如此孤独,如此无助,如同垂死的哀鸣。
黑暗中,时间失去了刻度。每一秒都是煎熬。我像一具被遗弃在虚无中的空壳,所有的力气,所有的希望,都在那一次次徒劳的拨号和手机碎裂的脆响中彻底耗尽了。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一分钟,也许一小时。
叮——
那如同丧钟般的电梯到达提示音,再次毫无征兆地在死寂的楼梯间里炸响!
我猛地一颤!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又来了!那部该死的电梯!
声音很近。就在下方……一楼的位置
它永远停在一楼!那个虚假的一楼!
我蜷缩在冰冷的黑暗里,一动不动。身体因为恐惧而僵硬。去吧还是不去去了,看到的是绝望。不去……又能怎样永远留在这片黑暗里
一种自暴自弃的、近乎麻木的念头攫住了我。去吧。看看它。看看它这次又要耍什么花样。看看这绝望的循环,到底还要上演多少次。
我挣扎着,扶着冰冷的墙壁,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双腿依旧在发软。我摸索着,一步一顿,极其缓慢地向下走去。黑暗中,我只能依靠脚尖试探着台阶的边缘,依靠手掌摸索着粗糙的墙壁和冰凉的扶手。
一层…两层…
当我终于摸索着下到应该是一楼的位置时,那个熟悉的位置。
前方,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深处,两点微弱的红光幽幽地亮了起来。
是电梯的楼层指示灯。
那两点红光,清晰地拼凑成一个数字——
**1**。
它又停在了一楼。
我停下脚步,站在距离电梯门大约三四米远的黑暗中,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因为寒冷和恐惧而微微发抖。眼睛死死盯着那两点幽幽的红光,如同盯着一双来自地狱的眼睛。
叮——
悦耳的提示音再次响起。
紧接着,是电梯门缓缓滑开的、令人牙酸的嗡嗡声。
门……开了。
一股熟悉的、冰冷的气流再次从打开的电梯门里涌出,带着铁锈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空旷感。
门开了。
这一次,门外的景象不再是楼梯间。
门外,只有一片……更加深邃、更加纯粹的黑暗。仿佛电梯门打开的不是一个出口,而是一个通往虚无的黑洞。那两点代表1的红光,是这片黑暗里唯一的光源,像两滴凝固的血。
我站在黑暗中,没有动。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我的心脏。里面会是什么那个腐烂的怪物还是……别的
死寂。
绝对的死寂。只有电梯门开启的嗡嗡声在持续。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电梯门就那么敞开着,对着外面无边的黑暗。里面……似乎空无一物
一股诡异的、难以抑制的冲动,混合着麻木的绝望和一丝病态的好奇,驱使着我。我像一具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的木偶,迈开了僵硬的双腿,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朝着那敞开的电梯门挪去。
距离在缩短。三米…两米…一米…
我终于挪到了电梯门口。
里面空荡荡的。惨白的顶灯没有亮起。只有那指示1的红光,在黑暗中幽幽地映照着冰冷的金属内壁。轿厢的地面……似乎很干净不像之前那样布满灰尘。
什么都没有。
我站在门口,探着头,向里张望。那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气流正是从这空荡的轿厢深处涌出。
就在我紧绷的神经因为这空无一人而出现一丝微不可察的松懈时——
叮。
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金属碰撞的脆响,从我身后……楼梯间下方……那片应该是通往一楼大堂的黑暗深处传来!
我的身体瞬间僵住!全身的血液仿佛再次冻结!
那声音……很近!就在我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是什么东西!
我猛地转身!心脏狂跳!眼睛惊恐地瞪大,试图穿透眼前的黑暗!
黑暗。依旧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但就在这片黑暗里,在我转身的瞬间,两点极其微弱的、幽绿色的光芒,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
那光芒冰冷、幽深,如同鬼火,悬浮在离地面大约一人高的位置,在绝对的黑暗中显得如此清晰,如此……令人毛骨悚然!
那两团绿光……微微动了一下。
然后,一个低沉、嘶哑、仿佛砂纸摩擦着朽木的、带着浓重喘息和粘液搅动声的非人声音,从那两团绿光的方向,清晰地、一字一顿地响了起来:
你……在……找……我……吗……
是那个腐烂怪物的声音!它……它什么时候绕到我后面去了!它不是应该在走廊那边吗!
极致的恐惧瞬间爆炸!我发出一声短促的、被掐断般的惊叫,身体像触电一样猛地向后弹去!完全是本能反应!我的后背重重撞在了敞开的电梯门框上!
与此同时——
嗡!
电梯门……竟然开始快速地向中间合拢!
该死!我正好撞在了门框上,触发了感应!还是……别的什么!
我完全失去了平衡,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眼看就要跌入身后那冰冷、空荡、如同深渊入口的电梯轿厢!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我的眼角余光瞥见,前方那片黑暗里,那两团幽绿色的光芒,正以惊人的速度向我逼近!带着那股令人作呕的腐烂血腥味!
不能进去!绝对不能进去!
求生的本能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在身体即将完全倒入轿厢的瞬间,我猛地伸出手臂,死死抓住了正在快速合拢的左侧电梯门边缘!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我用尽全身力气,试图阻止自己跌入轿厢,同时想借力稳住身体!
咔!
一声沉闷的、令人牙酸的声响!
是骨头断裂的声音!
剧痛!一股钻心刺骨的剧痛瞬间从左手臂传来!仿佛整条手臂被巨大的力量硬生生碾碎!我的身体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猛地向前一带!电梯门合拢的力量加上我前扑的惯性,全部作用在了我抓住门边的左臂上!
啊——!!!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从我喉咙里爆发出来!眼前瞬间一片漆黑,剧痛让我几乎昏厥!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被猛地向前拖拽,然后又被一股反作用力狠狠甩开!
砰!
我重重地摔在了电梯门外的冰冷水泥地上!左臂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完全失去了知觉,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姿势扭曲着。
电梯门,在我眼前,砰地一声,严丝合缝地关上了。那两点代表1的红光也瞬间熄灭。
世界重新陷入一片黑暗。只有我粗重、痛苦的喘息和压抑不住的呻吟声在死寂中回荡。
我躺在冰冷的地上,右臂艰难地支撑着身体,冷汗瞬间浸透了全身。左臂的剧痛一阵阵袭来,几乎让我窒息。我颤抖着,用还能动的右手,摸索着口袋……里面空空如也。钥匙……刚才摔倒时掉了
不……不对!
我猛地想起刚才那声清脆的叮响!还有那两团突然在身后亮起的绿光!
那怪物……它……它手里好像拿着什么东西!
一股寒意瞬间冻结了我的血液!我顾不上左臂的剧痛,挣扎着坐起身,右手颤抖着摸向自己空荡荡的裤子口袋——
钥匙!我的家门钥匙!不见了!
刚才那声叮……是钥匙掉在地上的声音!被……被那个怪物捡走了!
它……它拿走了我的钥匙!
这个认知带来的恐惧,甚至瞬间压过了手臂断裂的剧痛!它想干什么!
我瘫坐在冰冷的地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墙壁,剧痛和恐惧如同两条冰冷的毒蛇,啃噬着我的神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左臂的伤口,带来一阵阵钻心的疼痛。冷汗不断从额头滑落,流进眼睛,又咸又涩。
黑暗中,时间流逝得异常缓慢。我像一头受了重伤、濒临死亡的野兽,蜷缩在自己的角落里,舔舐着伤口,等待着未知的命运。那怪物没有追来。楼梯间里只有我痛苦的喘息声。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很久,也许只是一会儿。左臂的剧痛稍微缓解了一些,变成了持续不断的、令人烦躁的钝痛和麻木。身体因为失血和寒冷而微微颤抖。
叮——
那如同跗骨之蛆的电梯到达提示音,再一次,毫无征兆地在死寂中响起!
声音……依旧来自下方,一楼的位置。
我猛地一颤,心脏骤然收紧!它又来了!它到底想干什么!
我僵硬地抬起头,望向声音传来的黑暗深处。
那两点幽幽的红光,再次亮起。
**1**。
它又停在了一楼。
提示音。电梯门滑开的嗡嗡声。
门……再次敞开了。
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气流涌出。
这一次,我没有再靠近。我只是蜷缩在冰冷的角落里,背靠着墙壁,用还能动的右臂紧紧抱住自己,身体因为恐惧和寒冷而剧烈地颤抖着。眼睛死死盯着那片敞开的、如同巨兽之口的黑暗门洞。
里面……会是什么
死寂。
绝对的死寂持续着。
几秒钟后。
嗒……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水滴落地的声音,从敞开的电梯轿厢深处传来。
紧接着,是第二声。
嗒……
第三声……
嗒……
那声音很轻,但在死寂中却异常清晰。像是……液体滴落在金属或者光滑地面上的声音。
一股极其微弱的、若有似无的……腥甜气息,混合在冰冷的铁锈味中,飘散了出来。
是……血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恐惧像冰冷的电流窜遍全身!它……它在里面它在干什么
嗒…嗒…嗒…
水滴声不紧不慢地持续着,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节奏感。
我蜷缩在角落,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屏住了。眼睛死死盯着那片黑暗的入口,仿佛那里随时会扑出择人而噬的凶兽。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滴答声中缓慢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那持续不断的嗒…嗒…声,终于停止了。
死寂重新降临。
又过了几秒。
嗡……
电梯门开始缓缓地、无声地向中间合拢。
门……要关上了
就在两扇门即将完全合拢,只剩下最后一丝缝隙的瞬间——
一只脚。
一只穿着沾满灰尘和暗褐色污渍的、普通男士运动鞋的脚,突兀地从那最后一丝缝隙里伸了出来!卡在了即将关闭的门缝之间!
电梯门被卡住,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停止了合拢。
我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了头顶!眼睛惊恐地瞪大到极限!死死盯着那只脚!
那只脚……那只鞋……为什么……那么眼熟!
那是我自己的鞋!我今天穿的就是这双!鞋帮侧面那道被自行车刮破的口子,都一模一样!
一股无法形容的、荒谬绝伦的恐怖感瞬间攫住了我!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动!大脑一片空白!
电梯门因为被卡住,又缓缓地向两侧滑开了一些。
光线……电梯里竟然有光线了!
惨白的顶灯不知何时亮了起来,发出嗡嗡的电流声,将冰冷的轿厢内部照得一片惨白!
轿厢的地面上,流淌着一大片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还在缓缓地扩散!散发出浓烈的血腥味!刚才那嗒…嗒…的声音,正是血液滴落的声音!
而在那片血泊中央……
站着一个人。
或者说,一个勉强还能看出人形的东西。
他穿着和我一模一样的衣服——深蓝色的衬衫,卡其色的休闲裤。但此刻,那身衣服已经被撕扯得破烂不堪,浸透了暗红色的血污!他的身体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左臂……和我一样,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断裂的扭曲状态!
最恐怖的是他的脸!
那张脸……肿胀、青紫,布满了淤血和可怕的擦伤!一只眼睛只剩下血肉模糊的黑洞,另一只眼睛圆睁着,瞳孔扩散,凝固着无边的痛苦和极致的恐惧!他的嘴巴大张着,似乎死前在发出无声的、凄厉的惨叫!下巴扭曲变形,露出了森白的牙齿和断裂的牙床!
那张脸……那张残破不堪、扭曲变形的脸……
赫然就是……我自己!
林默!
我自己的尸体!
它就那么直挺挺地、僵硬地站在血泊中央,那只完好的、凝固着无限恐惧的眼睛,空洞地、直勾勾地穿透敞开的电梯门,死死地盯着我所在的方向!
嗡……
电梯门似乎感应到了障碍物消失(那只脚缩了回去),再次开始缓缓合拢。
就在两扇冰冷的金属门即将完全隔绝内外、将那具恐怖尸体再次关入黑暗的最后一刹那——
那具站在血泊中、属于林默的残破尸体,那肿胀青紫、凝固着极致痛苦的脸上,那撕裂的、露出森白牙齿的嘴唇……
猛地向上扯动!
咧开了一个巨大、僵硬、充满了无尽恶意和嘲弄的……
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