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纱店的镜子里,映出我穿着洁白婚纱的模样。前世顾言就是在这里夸我像天使,然后亲手将我推下悬崖。
这次换我送你下地狱了。我对着镜子微笑。
婚礼上,我播放他谋杀我的监控录像。
看着他被警察按在地上,我点燃一支烟。
别急,这只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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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纱店的灯光,亮得刺眼,带着一种精心营造的虚假繁荣。空气里新布料和廉价香薰的甜腻气味混合在一起,粘稠地附着在每一次呼吸上。巨大的落地镜冰冷光滑,映照出此刻的我——一尊被蕾丝与白纱精心包裹的祭品,苍白,空洞。
前世,就是在这里,顾言站在我身后,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耳廓,声音浸了蜜糖,又淬了毒汁:薇薇,你真美,像落入凡间的天使,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天使。那温柔的低语,成了推我下地狱的诅咒。
风声在耳边呼啸,身体撞击岩石的剧痛,骨骼碎裂的脆响,喉咙里涌上的血腥味……这些感官的碎片,伴随着镜中刺目的白,猛地冲撞进脑海。指尖深深掐进掌心,锐痛是唯一能拽住我不被前世绝望吞噬的锚。
沈小姐导购的声音带着职业化的甜腻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
我猛地吸了一口气,压下喉间翻涌的血腥幻觉。再抬眼,脸上已挂起属于沈微的羞怯笑容,声音轻柔飘忽:嗯就是觉得……有点不真实。指尖拂过镜面倒影,动作迷恋又脆弱,这件……顾言会喜欢吗
导购立刻笑靥如花:当然!顾总眼光那么好,沈小姐您又是天生的衣架子,这件简直是为您量身定做的!顾总看到了,肯定移不开眼!
那就这件吧。我抬起头,笑容温软无害,像依附大树的菟丝花。
*
*
*
顾家别墅的书房像个与世隔绝的堡垒,只有台灯在宽大的红木书桌上投下一圈孤寂的光晕。空气里是旧书页和上等皮革的沉静气味。我坐在顾言那张宽大的真皮转椅里,指尖悬在键盘上方。屏幕上幽蓝的光映着我的脸,沉静,锐利。
屏幕上显示着复杂的远程监控管理界面,十几个微缩的监控画面如同沉默的眼睛,隐藏在别墅各个不起眼的角落——水晶吊灯底座、壁画画框边缘、装饰花瓶瓶口、通往顶层露台楼梯的拐角阴影里。这些都是我利用顾言对我学习热情的纵容,不动声色地请绝对可靠的人安装的。他眼中懵懂无知的小天使,早已将这华丽囚笼的秘密尽收眼底。
时间显示凌晨一点四十七分。死寂中,走廊画面终于捕捉到一丝动静。顾言穿着深色睡袍,脚步轻得像夜行的猫,没有走向主卧,而是拐向了通往顶层露台的楼梯。
我的呼吸屏住,指尖在冰冷的鼠标上收紧。监控画面随着他的移动自动切换。他走上楼梯,推开厚重的玻璃门,身影消失在露台的黑暗中。
我迅速调出露台边缘那个伪装成外墙装饰灯的微型摄像头的夜视画面。灰绿色的视野里,顾言背对镜头站在栏杆旁,夜风吹拂睡袍下摆。他拿着手机贴在耳边。
声音清晰地传来,带着夜的凉意和一丝紧绷:
……我知道,再忍忍,晚晴。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沈老头子那边的股权转让就差最后一步了……钱不是问题,她的信托基金、股权,很快……都会是我们的。他顿了顿,语气带着掌控全局的笃定,现在最关键是不能出岔子,婚礼必须提前完成手续。悬崖那边我已经安排妥当,就在婚礼前一天晚上!借口带她去看‘我们的秘密基地’,万无一失!只要她掉下去,婚礼照常举行,我就是合法继承人!瑞士滑雪很快,宝贝,很快我们就能光明正大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尖锐起来,带着怨毒和贪婪,清晰地刺破夜的寂静:你保证这次一定成功!我可不想再等了!还有,推她的时候,记得让她‘意外’摔得面目全非点,省得麻烦!
顾言低笑一声,带着安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放心,宝贝。都安排好了。她那个蠢脑子,不会怀疑的。摔下去,保管连她亲爹都认不出来。等明天婚礼一过,尘埃落定,我们……
后面的话,被夜风吹散,只剩下冰冷的余韵。
屏幕的冷光映在我眼中,跳跃着两点幽暗疯狂的火焰。指尖深深陷入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婚礼前一天晚上悬崖面目全非
林晚晴,你真是……恶毒得毫不掩饰。
顾言,你想玩一场提前的谋杀好,我奉陪到底。
*
*
*
婚礼前一天傍晚,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下来。顾言开着车,驶向城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盘山公路。他侧脸线条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带着一种刻意的温情。
薇薇,带你去个地方,他声音温柔,像在诉说一个秘密,我们第一次约会时,我就想带你去了。那里能看到最美的日落,是我们的秘密基地。婚礼前,我想和你单独待一会儿。他伸手过来,想握住我的手。
我微微蜷缩手指,避开了他的触碰,脸上适时地浮起羞涩和一点点期待:真的吗我……我有点紧张明天的婚礼……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依赖和懵懂。
别怕,有我在。他笑容宠溺,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
车子最终停在那处前世将我吞噬的断崖边缘。强劲的山风呼啸着,吹得人几乎站立不稳。脚下是深不见底的幽暗峡谷,怪石嶙峋,如同巨兽张开的利齿。空气里是泥土、苔藓和一种属于深渊的、冰冷的腥气。
顾言牵着我,走到悬崖边那块向外突出的巨石上。前世,我就是在这里被他推下去的。我穿着一条特意挑选的、与前世遇害时相似的白色长裙,裙摆在狂风中猎猎飞舞。
美吗他问,声音被风吹得有些飘忽,眼神却紧紧锁着我,带着一种评估猎物般的专注。
嗯……很美。我点点头,声音怯生生的,身体微微发抖,一半是伪装,一半是直面死亡之地带来的生理性恐惧。我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崖壁上方几处不起眼的凸起——那里,隐藏着高精度的眼睛和耳朵。
时机到了。我能感觉到他身体的紧绷,手臂肌肉的蓄力。
薇薇,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诡异的温柔,你知道吗你真的很美,就像……
来了!
……就像一件完美的祭品!他脸上的温情瞬间被狰狞取代,那双深情的眼眸里只剩下赤裸裸的贪婪和残忍!他猛地将我往悬崖外狠狠一推,力道凶悍无比,同时恶毒的诅咒喷薄而出:沈微!你的价值,就是你的死!永别了!
就是现在!
在他手掌触碰到我后背的瞬间,我早已绷紧的身体如同蓄势待发的弹簧,脚下猛地发力,利用前倾的惯性配合他推力的方向,但身体核心却在千钧一发之际向内侧岩石的方向狠狠一拧!同时,我发出一声凄厉到足以刺破云霄的尖叫:啊——!!!
嘶啦!
白色的裙角被一块锋利的岩石瞬间撕裂!巨大的惯性让我失去平衡,重重摔倒在巨石内侧靠近崖壁、相对安全的一小块凹陷平台上!碎石硌得生疼,手臂和膝盖传来火辣辣的擦伤痛感,额头也撞在冰冷的岩石上,瞬间肿起一块。
顾言脸上的狞笑和得意瞬间凝固!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摔倒在地、狼狈不堪却没有掉下去的我,眼神里充满了错愕、惊骇和一丝巨大的恐慌!计划失败了!而且动静太大!
薇薇!他几乎是扑了过来,脸上的狰狞瞬间切换成焦急和担忧,速度快得惊人,你怎么样天啊!吓死我了!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他手忙脚乱地想扶我,手指触碰到我手臂的擦伤,带来一阵刺痛。
我蜷缩在冰冷的岩石上,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眼泪汹涌而出,混合着刻意蹭破的额头流下的血丝,糊了满脸。
我惊恐地看着他,眼神涣散,语无伦次,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巨大恐惧:推……推我……有人推我……顾言!有人推我!好可怕……掉下去……差点掉下去……声音破碎,带着哭腔,每一个字都在控诉。
顾言的脸色在昏暗的天色下变得极其难看,一阵青一阵白。他死死盯着我惊恐万状的脸,似乎在判断我是否真的看到了什么。
最终,他猛地一把将我搂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勒断我的肋骨,声音带着强压下的惊惶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威胁:没有人!薇薇!你看错了!是风!是风太大了!你自己没站稳滑倒了!记住!是你自己不小心滑倒的!听到没有!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个字都像冰锥砸进我的耳朵,不准跟任何人乱说!否则……后果你承担不起!
我被他勒得几乎窒息,在他怀里瑟瑟发抖,像一片狂风中的落叶,眼泪无声地汹涌流淌,浸湿了他昂贵的衬衫前襟。
我用力点头,喉咙里发出小动物般的呜咽,眼神里只剩下被惊吓过度的茫然和对他保护的全然依赖:嗯……我……我知道了……滑倒了……是我不小心……呜呜……顾言,我好怕……我们离开这里……
他紧绷的身体这才微微放松一点,但眼中的阴鸷和惊疑仍未散去。他粗暴地将我打横抱起,快步走向停在不远处的车子,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他把我塞进副驾驶时,动作却刻意温柔下来。车子引擎发出一声暴躁的嘶吼,轮胎碾过碎石,绝尘而去,逃离这个差点成为我葬身之地的断崖。
车内死寂。只有我压抑的啜泣声和顾言粗重的呼吸声。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侧脸线条绷得像一块冰冷的铁板。我蜷缩在座椅里,额头抵着冰凉的车窗,身体还在微微颤抖,眼神却透过泪水和车窗的倒影,看向后视镜中他阴沉的侧脸。
那眼神深处,所有伪装出来的恐惧和脆弱瞬间褪尽,只剩下冰封万里的寒潭,和寒潭下无声咆哮的、即将喷发的复仇烈焰。
顾言,林晚晴。
你们的死期,到了。
*
*
*
圣心大教堂的穹顶高耸,彩绘玻璃滤下的光斑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跳跃,如同碎裂的彩虹。管风琴的乐声庄严恢弘,百合与白玫瑰的浓郁甜香混合着昂贵的香水味,在巨大的空间里弥漫,营造出一种令人眩晕的天堂幻境。
我站在缀满鲜花的巨大拱门下。洁白的婚纱繁复如云,层层叠叠的蕾丝和曳地的头纱将我包裹。手心在蕾丝手套里沁出冰冷的汗。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昨日悬崖边那生死一线的剧痛和擦伤的隐痛。
红毯尽头,顾言站在那里。黑色礼服衬得他身姿挺拔,笑容温润如玉,望过来的眼神深情缱绻,足以让任何不知情者心醉。阳光透过彩色玻璃落在他身上,光影变幻,他像个虔诚的信徒,迎接他生命中最圣洁的天使。
多么讽刺。天使不,站在这里的,是地狱归来的复仇者。
宾客的目光聚焦,带着祝福与赞叹。我垂下头,长睫掩去眼底翻涌的冰冷风暴。再抬头,脸上是恰到好处的羞怯与神圣。我挽住父亲微微颤抖的手臂,他眼中满是不舍与欣慰,在管风琴的旋律与无数目光中,一步一步,踏着柔软的红毯,走向那个张开怀抱的恶魔。
每一步,都像踩在悬崖边的碎石上。前世的坠落感、风声、剧痛、他狰狞的脸……疯狂闪回。指尖掐进掌心,借那锐痛维持温顺幸福的面具。
终于,走到他面前。
父亲将我的手交到顾言手中。他的手温暖干燥,带着掌控一切的自信,紧紧握住。他牵着我,转身面向圣坛,面向等待证婚的神父。
神父身着庄严法衣,声音浑厚充满祝福:顾言先生,你是否愿意娶沈微女士为妻无论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都爱她、安慰她、尊重她、保护她,并愿意在你们一生之中对她永远忠心不变
顾言侧头看我,眼神深邃如海,深情满溢,嘴角扬起完美的弧度,清晰坚定:我愿意。温柔有力的声音回荡在教堂。
神父目光转向我:沈微女士,你是否愿意嫁给顾言先生为妻无论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都爱他、安慰他、尊重他、保护他,并愿意在你们一生之中对他永远忠心不变
数百道目光瞬间聚焦。期待,祝福,好奇。
时间凝固。乐声流淌,花香依旧,阳光斑斓。我清晰地感觉到顾言握着我手的力道,带着催促和掌控的自信。他以为我会像前世一样,毫不犹豫地说出那三个字。
我缓缓抬起头,目光掠过神父慈祥的脸,掠过顾言深情的眼,最终,落向教堂后方那巨大的、用以投射圣歌歌词的白色幕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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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上那温顺羞怯的新娘面具,如同被投入烈火的薄冰,瞬间消融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平静,一种地狱熔炉淬炼后的、冰冷的、洞穿一切的清醒。嘴角,甚至微微向上弯起一个极浅、却足以让所有看到的人心底发寒的弧度。
我……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教堂每一个角落,穿透了庄严的寂静。不是犹豫,是宣告前的停顿。
就在所有人的期待被吊到最高,就在顾言眼中第一次掠过一丝细微惊疑时——
我的目光精准地锁定了侧方控制台旁、那个穿着黑色西装、戴着耳麦的年轻男人。他是我重金收买的播放员。
接收到我眼神的瞬间,他隐藏在控制台后的手指,毫不犹豫地、用力按下了早已设置好的按键!
嗡——
轻微的电流声。
教堂后方巨大的白色幕布骤然亮起!
神圣的管风琴乐声被粗暴切断!取而代之的,是呼啸的山风灌入麦克风的尖锐噪音!幕布上,清晰的画面如同冰冷的利刃,刺破了所有温馨浪漫的假象——
画面是夜视模式,冰冷的灰绿色调。背景是陡峭狰狞的山崖。镜头剧烈晃动。
画面中央,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纤细身影(正是我!)踉跄后退,脸上是难以置信的惊恐绝望,眼睛瞪得极大,死死盯着镜头方向。
紧接着,镜头猛地推进!一张男人扭曲狰狞的脸庞占据整个幕布!是顾言!他穿着深色外套,面目因恶毒变形,嘴唇开合,口型清晰可辨那句恶毒的诅咒:沈微!你的价值,就是你的死!永——别——了——!
下一秒,他猛地伸出双手,带着凶悍无比的力量,狠狠推向画面中那个惊恐绝望的白色身影!
啊——!一声凄厉到变形的尖叫刺破教堂!(这次,声音被完整清晰地播放出来!)
白色身影像断线的风筝向后倒飞!裙裾在夜风中狂舞!镜头残酷地追踪着她下坠的身影,捕捉着她脸上最后凝固的极致恐惧,直到她消失在悬崖边缘!画面最后定格在顾言那张因阴谋得逞而扭曲、在夜视镜头下如同地狱恶鬼的脸上!
死寂。
死一般的寂静。
教堂瞬间变成冰封墓穴。所有声音消失。数百宾客的表情凝固。震惊、茫然、难以置信、极度的恐惧……在他们眼中翻滚炸裂。
顾言脸上深情的面具瞬间碎裂崩塌!血色褪尽,只剩死人般的惨白。他握着我的手瞬间冰冷僵硬,猛地松开。他死死盯着幕布上那张被定格的、属于自己的恶魔脸孔,瞳孔因恐惧急剧收缩,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
不……不!假的!这是假的!合成的!他爆发出一声嘶哑的、野兽濒死般的嚎叫,声音扭曲变形。他踉跄后退,一脚踩在礼服下摆上,狼狈地摔倒在地!昂贵的礼服沾满灰尘,发型散乱。
这声嘶吼炸开了死寂!
天啊!!
谋杀!
推下去了!他推下去了!
沈微她昨天……
惊呼、尖叫、难以置信的议论如同海啸爆发!庄严肃穆的婚礼现场彻底沦为混乱漩涡。前排宾客惊恐站起,后排伸长脖子往前挤,有人捂嘴,有人脸色煞白,无数手机镜头举起。
混乱中,教堂沉重的大门被猛地推开!
几名身着制服的警察,神情冷峻,动作迅捷,大步穿过惊愕呆立的人群,直奔红毯尽头瘫倒在地的新郎。
顾言先生!为首的中年警官声音洪亮威严,亮出证件和一张盖着鲜红印章的逮捕令,你涉嫌一起蓄意谋杀未遂案!这是逮捕令!文件被举起,展示在顾言眼前,也展示在无数惊骇的镜头前。
瘫软的顾言,像被抽掉骨头。当谋杀未遂和逮捕令刺入耳膜时,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濒死困兽,瞬间捕捉到红毯上唯一静止的身影——我。他眼中最后一丝侥幸粉碎,只剩下滔天怨毒和难以置信的疯狂。他猛地指向我,手指剧烈颤抖,嘶哑咆哮:是她!是这个贱人!是她陷害我!她伪造录像!她疯了!警察!抓她!快抓她啊!
声音歇斯底里。
然而,他的咆哮在铁证和警察冷硬面孔前苍白无力。两名高大的警员一左一右,如同铁钳牢牢扣住他的双臂,粗暴地将他从冰冷的地面拖拽起来!
放开我!我是顾言!顾氏集团的顾言!他徒劳挣扎,礼服撕裂,头发狼狈贴在汗湿额头。冰冷的手铐咔嚓一声脆响,在教堂死寂的余韵中格外刺耳,铐住了那双曾将我推下深渊的手腕。
他被强硬拖拽着转身,面向教堂大门,面向混乱和无数闪烁的镜头。在被拖过红毯、即将消失在侧门阴影里的最后一刹那,他那双血红的眼睛,如同淬了毒的箭,死死钉在我身上。刻骨的怨毒,不甘的咆哮,生吞活剥的诅咒。
我迎着他的目光,脸上的平静没有一丝波澜。如同暴风眼中唯一静止的存在。教堂穹顶斑斓的光影在洁白婚纱上流转。
在无数道目光聚焦下,在记者们疯狂涌来的包围圈即将合拢的前一秒,我缓缓地、从容地,从婚纱隐秘的内衬里,摸出了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动作流畅,带着事后的慵懒和解脱。
嚓。
一声轻响,银色的打火机跳跃起一簇幽蓝的小火苗。火苗凑近烟尾,点燃。猩红的火点,在教堂神圣光影下,在百合与玫瑰甜香中,在无数震惊目光注视下,突兀亮起。
我深深吸了一口。冰凉辛辣的烟雾涌入肺腑。然后,缓缓地、优雅地,对着顾言被拖走的方向,对着那片混乱与哗然,吐出一缕笔直的、袅袅上升的青烟。
烟圈在斑斓光影里盘旋扩散,模糊了我的表情。只有那微微上扬的唇角,和眼底深处永不熄灭的、来自地狱的幽暗火焰,清晰无比。
微启的唇瓣间,逸出几个轻得几乎被喧嚣淹没,却又清晰得如同冰棱坠地的字:
别急,这只是开始。
同一时间,市中心一家奢华酒店套房内。
刚做完昂贵面部护理、敷着面膜的林晚晴,正悠闲地躺在沙发上,刷着手机里瑞士雪场的图片,嘴角噙着志在必得的笑意。她甚至哼起了歌,幻想着不久后站在财富巅峰、挽着顾言接受艳羡目光的场景。
突然,手机像被投入滚烫油锅的活鱼,疯狂地震动起来!
不是电话,是信息!上百条信息!来自不同的群聊、私人消息、新闻推送!手机屏幕瞬间被爆炸般的信息流淹没!
她疑惑地扯下面膜,点开最上面一条朋友发来的链接——
映入眼帘的,赫然是圣心大教堂那巨大的白色幕布!幕布上,是顾言狰狞推人的画面定格!标题触目惊心:世纪婚礼变刑场!新郎顾言当众被捕,涉嫌谋杀新娘未遂!神秘情人林某某疑为共犯!
手机啪嗒一声,从她瞬间冰凉僵硬的手指间滑落,重重砸在昂贵的地毯上。
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只剩下死灰般的惨白。
门外,传来了沉重而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一个冰冷的男声:警察!开门!
她像一尊瞬间被抽空灵魂的美丽瓷器,瘫软在沙发上,连尖叫的力气都没有了。窗外璀璨的城市灯火,在她骤然失焦的瞳孔里,碎成了冰冷的、绝望的玻璃渣。
烟圈在我眼前袅袅散开,仿佛也带走了教堂里最后一丝虚假的甜香。指尖的烟燃着一点猩红,像地狱归来的印记,又像新生的火种。
手机在婚纱厚重的裙摆下无声震动了一下。不用看,我知道那是什么。一条来自特殊渠道的加密信息,只有两个字:收网。
林晚晴,游戏结束了。
我最后看了一眼顾言被拖走的侧门方向,那里只剩下混乱的余波和闪烁的警灯光芒。转身,不再理会身后如同炸开锅般的喧嚣、记者们伸过来的长枪短炮、还有那些或惊骇或探究的目光。
高跟鞋踩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稳定的回响。每一步,都踏碎了前世的枷锁。洁白的婚纱曳地,如同卸下沉重戏服的战袍。我穿过混乱的人群,径直走向教堂那扇沉重的、通往外面世界的门。
推开门的瞬间,傍晚微凉的风带着自由的气息扑面而来,吹散了教堂里令人窒息的甜腻和血腥味。警笛声在远处街道上呼啸,为这场荒诞的婚礼拉下终幕。
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无声地滑到路边停下。车门打开,里面坐着我的律师陈谨言,他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锐利而沉稳,将一份文件递给我:沈小姐,股权和信托基金的紧急冻结令已经签发,顾氏集团内部我们的人也动了。另外,他顿了顿,声音平静无波,林晚晴十分钟前在君悦酒店套房被捕,同步进行的还有她名下几个用于转移资产的空壳公司,账目正在查封。
我接过文件,指尖冰凉,心却滚烫。没有看内容,只是随手将它放在旁边空位上。
辛苦了,陈律。我的声音异常平静,听不出波澜。
车子平稳启动,汇入城市的车流。车窗外,霓虹初上,流光溢彩。这座曾经让我感到窒息的城市,此刻在眼前铺展开来,像一张等待书写新篇章的空白画卷。
我摇下车窗,让夜风更猛烈地灌进来,吹乱了我一丝不苟的发髻。最后一点烟灰被风吹散,消失在夜色里。我将燃尽的烟蒂摁灭在车载烟灰缸里。
结束了不。
顾言和林晚晴会在监狱里度过漫长的岁月,但这只是他们应得的惩罚。沈家庞大的产业,被顾言这些年暗中渗透、蚕食的版图,那些依附于他、曾经对我父亲基业虎视眈眈的盟友……这些,都需要我亲手,一寸一寸地夺回来,清理干净。
还有林晚晴那句恶毒的诅咒——摔得面目全非点
我会让她知道,什么叫真正的面目全非。
她的名声,她的骄傲,她处心积虑想得到的一切,都将在这场风暴里被碾得粉碎,比悬崖下的岩石还要破碎。
陈谨言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似乎想说什么。
回公司。我打断了他可能的询问,目光投向窗外飞速掠过的、象征着这座城市财富与权力核心的摩天大楼群,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磐石般的笃定,通知所有部门负责人,还有那些‘特别关心’我们动向的股东,一小时后,顶层会议室。
我的嘴角,终于缓缓扬起一个真实的、冰冷的、属于掌控者的弧度。
会议主题:集团战略重组,及新董事长就职。
火光熄灭,硝烟散尽。而我的战争,才刚刚吹响进攻的号角。这一次,执棋者,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