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姐姐在我子宫复活 > 第一章

阿谷新婚之夜,在黑暗中看见另一个自己穿着紫色长裙,怒火中烧。
她发现那是多年前夭折的双胞胎姐姐阿麦。
医生宣布阿谷怀孕时,阿麦的鬼魂在病房角落无声微笑。
怀孕期间,阿谷的肚子常浮现婴儿挣扎的手印。
生产那晚,助产士忽然扯下口罩,露出一张与阿谷一模一样的腐烂面孔:
妹妹,你欠我的命,该用你的孩子还了。
阿谷在剧痛中听见自己身体里传来双胞胎的撕咬声。
当护士抱着婴儿祝贺时,怀里的婴儿睁开眼,发出沙哑的冷笑:
妈妈,现在该把爸爸还给我了。
新婚燕尔,洞房花烛夜的甜蜜气息尚未散尽。卧室里弥漫着暖昧与激情,黑暗温柔地包裹着阿谷和梁城。他们纠缠在柔软的被褥间,梁城的气息灼热地拂过阿谷的颈侧,她闭着眼,沉溺在情欲的旋涡里,身体像一叶小舟,被一波波汹涌的快感推向迷醉的巅峰。
就在这意乱情迷的顶点,她的目光无意间飘向卧室门口那片更深的黑暗。迷离的视线里,一个轮廓逐渐清晰。
一个女人。
穿着她最心爱、最贴身的那件紫色长裙。如同照镜子般,那张脸,每一寸线条,每一分神韵,都与阿谷毫无二致。起初,阿谷混沌的脑子闪过一个念头:是镜子。但下一秒,冰冷的现实像一盆冰水浇下——门后根本没有镜子!
那个女人就那样突兀地、无声无息地嵌在黑暗里。像一幅巨大而诡异的肖像画。她一动不动,唯有那双眼睛,在浓重的阴影中亮得骇人。那不是镜子的反光,那里面燃烧着一种纯粹的、几乎能灼伤灵魂的东西——深深的,刻骨的,令人窒息的妒忌。那火焰几乎要穿透黑暗,舔舐到阿谷赤裸的皮肤上。
啊——!!!
阿谷的尖叫撕裂了满室的旖旎。极度的恐惧化作一股蛮力,她猛地一脚蹬在梁城身上。毫无防备的梁城闷哼一声,直接从床上滚落在地毯上,发出一声狼狈的钝响。
阿谷!怎么回事梁城的声音带着被惊吓后的沙哑和不解,他慌乱地摸索着爬起来,手忙脚乱地按亮了床头灯。
刺眼的白光瞬间驱散了黑暗,也照亮了阿谷惨白的脸。她死死抱着被子缩在床头,身体筛糠般剧烈地颤抖着,牙齿咯咯作响,眼神涣散地盯着门后的方向。
那……那儿……她伸出的手指抖得不成样子,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破碎不堪,有……有个女人……
梁城的心脏还在狂跳,他顺着阿谷颤抖的手指,狐疑地望向门后那片被灯光照得清清楚楚的空间。
空无一物。
只有墙角堆放的一个收纳箱,和光秃秃的墙壁。他困惑地回头,看着妻子惊魂未定的模样,哑然失笑。他坐到床边,试图用温暖的手掌抚平她的恐惧,语气带着安抚和一丝无奈的调侃:傻女人,看花眼了吧肯定是最近累着了,精神太紧张。
阿谷急促地喘息着,眼睛依旧死死盯着那片空荡的角落。灯光下,那里确实什么都没有。也许……真的是幻觉连续几天筹备婚礼的疲惫,加上初为人妇的紧张,击垮了她的神经她勉强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身体却依然僵硬,像一块冰冷的石头。
梁城将她搂进怀里,温言软语地安慰着。阿谷紧绷的神经在他的体温和低语中,一点点松弛下来。惊悸退潮,留下深深的疲惫。他们关了灯,重新躺下,阿谷蜷缩在梁城宽厚温暖的怀抱里,汲取着安全感。他是她的山,是她对抗一切未知恐惧的堡垒。她是个依赖丈夫的小女人,并以此为幸。
屋外,不知谁家的母猫在深夜里开始了它的咏叹调,一声声,凄厉悠长,如同婴儿在绝望中啼哭,穿透紧闭的窗户,丝丝缕缕渗入这刚刚平静下来的新房。阿谷在梁城怀里不安地扭动了一下,那猫叫声像冰冷的爪子,挠在刚刚结痂的心上。
第二天是周末,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梁城在生物钟的作用下,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鼻翼翕动,一股奇异而浓郁的香味钻了进来。不是街头早餐店熟悉的油条豆浆味,而是……某种精心烹饪的菜肴混合着肉类油脂的诱人香气。
这很不寻常。阿谷从不做早餐,她总是匆匆赶去公交公司售票员的工作岗位。
梁城坐起身,睡意朦胧地望向厨房。磨砂玻璃门后,一个纤细熟悉的身影正忙碌着,锅铲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
阿谷梁城带着睡意喊了一声。
玻璃门后的身影没有回应,依旧专注于手中的动作。
一丝疑惑爬上心头。梁城趿拉着拖鞋,走向厨房,轻轻推开门。阿谷背对着他,正熟练地翻炒着锅里的菜肴,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他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专注。
阿谷!梁城提高了声音。
阿谷闻声转过头,脸上绽放出一个极其灿烂的笑容,明媚得晃眼,声音更是柔得能滴出水来:醒了她放下锅铲,转身面对他,身上赫然穿着那件昨晚引发尖叫的紫色长裙,裙摆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勾勒出文静苗条的曲线。
梁城揉了揉眼睛,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新婚妻子的笑容又让他把疑虑压了下去:昨晚好像睡得特别沉……今天不上班他记得阿谷的排版。
阿谷脸上的笑容瞬间淡了几分,娇嗔地嘟起嘴:你呀!连今天是什么日子都忘了她熟练地将炒好的菜盛入盘中,动作带着一丝埋怨。
今天今天……梁城抓了抓睡得蓬乱的头发,一脸茫然。
阿谷白了他一眼,端着盘子走向餐厅:还口口声声说爱我呢,这么重要的日子都记不住。
梁城看着妻子在餐厅和厨房之间轻盈地来回,一盘盘色香俱全的小菜被端上铺着新桌布的餐桌,甚至还摆上了两只高脚杯,倒入了深红色的葡萄酒。她穿着那条紫色长裙,在晨光里美得有些不真实。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击中了他!他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声音带着懊恼和歉意:哎呀!瞧我这记性!结婚纪念日!该死该死!我真是该死!
亏你还想得起来!阿谷脸上的嗔怪立刻化作了春风般的笑意,我今天特地调了班,就想好好陪你过这个周末。
两人相对而坐。晨光给餐桌镀上一层温馨的金边,却驱不散梁城心头那丝若有若无的违和感。阿谷穿着紫色长裙,笑容甜美,举止温柔,但他总觉得眼前这个阿谷像隔着一层薄雾,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完美。
他夹起一筷子看起来鲜嫩无比的炒肉丝送入口中。味道……很特别。鲜香浓郁,入口即化,是他从未尝过的美妙。可在这美妙之下,似乎还隐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极其细微的腥气,转瞬即逝。
好吃吗阿谷托着腮,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带着一丝紧张。
嗯!好吃!梁城压下那丝异样感,又夹了一筷子,特别好吃!比我们上次去那家私房菜馆的还好!你什么时候藏着这手艺了他由衷赞叹。
阿谷顿时笑靥如花:你喜欢那我以后天天给你做,好不好
求之不得!梁城笑道,心里那点不安被妻子的热情冲淡了。
如果以后你不吃我做的菜了怎么办阿谷追问,眼神里似乎有某种执拗。
那就让我天打雷劈!梁城半开玩笑地举起手。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哦。阿谷满意地点点头,笑容里似乎多了一丝难以捉摸的东西。
梁城又夹了一块肉,这次他细细咀嚼着,试图分辨那奇异的鲜美来源:阿谷,这菜……怎么做的味道很特别。他咽下口中的食物,胃里却莫名地泛起一丝冰冷的涟漪。
阿谷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随即又绽开,比刚才更盛,却让梁城觉得莫名发冷。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这些菜啊……人间可尝不到的。你还想吃吗
梁城咀嚼的动作猛地顿住。那转瞬即逝的腥味,此刻在记忆里陡然清晰、放大。昨晚门后那双燃烧着妒忌的眼睛,毫无征兆地撞入脑海。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窜起,瞬间蔓延全身。他喉头发紧,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他看着眼前笑容甜美的妻子,强压下翻腾的恶心和恐惧,挤出一个极其僵硬的笑容:当……当然!这味道凡人当然尝不到!有你在我身边,神仙来了我也不换!他感觉自己每一个字都说得无比艰难。
阿谷只是淡淡地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温度。
为了打破这诡异的气氛,梁城生硬地转移话题:对了,阿谷,你昨晚……怎么突然非要找这件紫色长裙他指了指她身上的裙子。
傻瓜,阿谷嗔怪地看他一眼,似乎完全没察觉他的异样,还不是为了今天这个特别的日子
你昨晚那样子,真是吓坏我了。梁城心有余悸。
阿谷看着他,突然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声尖锐、刺耳、歇斯底里,完全不是她平日温婉的模样。她笑得前仰后合,甚至弯下了腰,手指颤抖地指着梁城,眼泪都笑了出来:哈哈哈……她……她还说……说你是大男人呢!哈哈……大男人笑死我了……哈哈哈……
谁谁说的梁城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寒意更甚。
阿谷的笑声戛然而止。
如同川剧变脸,那张前一秒还笑得扭曲的脸,瞬间阴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灿烂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浓得化不开的怨毒。她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冰针,直直地刺向梁城,里面的怨恨和冰冷几乎要将他冻结。她薄唇微启,清晰地吐出一个字,带着刻骨的恨意:她!
梁城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她是谁
阿谷的嘴角咧开一个极其诡异、毫无笑意的弧度,眼睛死死盯着梁城,一字一顿,如同诅咒:我!
阿谷!你……你是不是不舒服梁城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噪音。他感到一股冰冷的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头皮阵阵发麻。眼前的妻子,陌生得可怕。
这个世界……为什么这么不公平阿谷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垂下头,乌黑的长发瀑布般散落下来,遮住了她此刻所有的表情,声音低沉得如同梦呓。
你到底怎么了梁城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他的心脏。
阿谷沉默着,长发遮蔽下的脸孔看不清表情。几秒钟的死寂后,她猛地抬起头。那浓得化不开的怨毒和阴沉,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消失得干干净净。脸上重新挂上了那种足以征服梁城的、灿烂明媚、带着致命诱惑力的笑容——三年前,她就是用这样的笑容俘获了他的心。
阿城,她的声音变得娇媚慵懒,眼神像带着钩子,不要说了……我现在,只想和你做爱。
梁城彻底僵住了,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这不是他认识的阿谷!他认识的阿谷,传统、羞涩,做爱时必定要关灯,更遑论主动提出,尤其是在这光天化日之下!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恐惧攫住了他。
然而,眼前这具穿着紫色长裙的、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的身体,那妩媚的笑容,那带着诱惑的眼神……像一张无形的网,瞬间攫住了他所有的理智和抗拒。生理的本能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心头那摇摇欲坠的堤防。拒绝他无法拒绝。他的身体背叛了他的意志,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一步。
梁城再次恢复意识时,强烈的阳光已经斜斜地照射在卧室的地板上,将空气中的浮尘照得纤毫毕现。墙上的挂钟指针清晰地指向下午三点。他撑着沉重的眼皮,脑子像是灌满了铅。算了一下,他竟然从早上九点多一直昏睡到现在,整整五个多小时!身边空空如也,阿谷早已不在。
阿谷阿谷他一边挣扎着坐起身,一边哑着嗓子喊道。身体异常疲惫,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四肢百骸都泛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酸软和空虚感。
你这懒鬼,终于醒啦!熟悉的声音带着笑意从书房方向传来。穿着居家服的阿谷出现在卧室门口,脸上带着他熟悉的、温婉的浅笑,手里还拿着一本翻开的书。阳光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看起来和平时别无二致。
梁城闷哼一声,试图站起来,眼前却猛地一黑,金星乱冒,双腿一软又跌坐回床上。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伴随着胃部隐隐的不适。
你没事吧阿谷快步走过来,语气里满是关切。
没……没事,梁城定了定神,压下那股恶心感,脸上挤出一个带着点坏笑的表情,目光在阿谷身上逡巡,还不是……太‘用力’了。他意有所指。
阿谷的脸颊飞上两朵红云,轻轻啐了一口:活该!自作自受。
梁城看着她羞涩的反应,那点不安似乎消散了些,他伸手将她拉近,揽入怀中,下巴蹭着她的发顶,声音带着餍足后的沙哑:不过……这次可不一样。你好像……从没这样‘主动’过。他刻意加重了主动两个字,探寻地看着她。
阿谷的脸更红了,埋在他颈窝处,声音闷闷的,带着歉意:昨晚……真是不好意思,闹得你不高兴。
梁城低头,轻轻吻了吻她的耳垂,温热的气息拂过:傻瓜,你上午……不是已经‘补偿’我了吗他指的是那顿诡异而美味的纪念日早餐。
上午阿谷抬起头,眼中是真切的困惑,上午补偿什么了
梁城只当她害羞,不好意思谈论这些,便顺着自己的理解笑道:我们的结婚纪念日啊,你给我的惊喜够大了,又是早餐又是……他暧昧地笑了笑,没再说下去。
阿谷也跟着笑起来,似乎被他的好心情感染:你还记得这日子啊我以为你都忘了呢!晚上我们可要好好庆祝一下,我订了餐厅。
梁城笑着点头:好啊!不过……你上午做的那几道小菜真是绝了,晚上还想吃你做的那个。
阿谷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神里的困惑变成了茫然:做……做什么菜我上午没做过菜啊
梁城脸上的笑意也凝固了。他看着阿谷,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丝玩笑的痕迹,但那双眼睛里只有纯粹的、不似作伪的疑惑。别开玩笑了,阿谷,他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急迫,就上午,你穿着那条紫色裙子做的,好几样可口的小菜,你还说以后天天做给我吃……你都忘了他越说越觉得心头发冷。
阿谷的眉头紧紧蹙起,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阿城,你是不是睡糊涂了我一早就去上班了,哪有时间做小菜我下班回来,就看到你……她顿了顿,脸上浮现出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就看到你全身赤裸躺在床上,睡得死沉死沉的,怎么叫都叫不醒。你到底……中什么邪了
上班调班死沉不醒
梁城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瞬间冲上头顶,四肢百骸都冻僵了。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太大带倒了椅子,发出刺耳的噪音。他死死盯着阿谷,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拔高、变形:上班!你不是调了班和我共度周末吗!阿谷!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阿谷也被他激烈的反应吓到了,她站起身,脸色也有些发白,语气也变得强硬起来:梁城!你清醒一点!我一直在上班!刘司机可以作症!你是不是做噩梦了还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噩梦不!那触感,那味道,那肌肤相亲的灼热……每一个细节都真实得可怕!
OK!OK!我不跟你争!梁城的声音嘶哑,他一把抓住阿谷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痛呼出声。他不管不顾,几乎是拖拽着阿谷,踉踉跄跄地冲向厨房,我让你看!让你看看物证!
他记得清清楚楚!那几盘没吃完的美味佳肴,被他小心地放进了冰箱的保鲜层里。他猛地拉开冰箱门,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笃定,手指伸向保鲜层——
冰冷的寒气扑面而来。
梁城全身的血液,在看清保鲜层里那几个盘子的瞬间,彻底冻结了。
那里面,根本不是什么色香俱全的小菜!
盘子里盛放的,是几只……血淋淋、蜷缩成一团、带着粘稠血浆和脐带碎片的……胎儿!它们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紫色,小小的肢体扭曲着,浸泡在暗红发黑的血泊中。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合着铁锈和腐败内脏的腥臭味,如同实质的拳头,狠狠砸在他的脸上,蛮横地冲入他的鼻腔!
胃里上午吃下去的东西,混合着翻江倒海的恐惧和恶心,如同火山爆发般汹涌而上!
呕——!!!
与此同时,阿谷的尖叫声划破了房间的死寂,那声音凄厉得如同被利刃刺穿心脏,带着无尽的恐惧和崩溃:啊——!!!
梁城再也支撑不住,猛地推开挡在面前的阿谷,跌跌撞撞地扑向洗手间。他趴在冰冷的马桶上,撕心裂肺地呕吐着,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掏空。胃酸灼烧着喉咙,胆汁苦涩的味道弥漫口腔。他吐得昏天黑地,眼前阵阵发黑,冷汗浸透了睡衣,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每一次呕吐的痉挛都带来腹部撕裂般的剧痛,那是深入骨髓的恐惧带来的生理反应。
足足吐了半个小时,直到胃里空空如也,只剩下酸水和胆汁的灼烧感,梁城才虚脱般地扶着冰冷的墙壁,摇摇晃晃地走出洗手间。他的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眼神涣散失焦,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又像是被抽走了魂魄。
阿谷蜷缩在客厅沙发的一角,双臂紧紧抱着自己,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她脸上毫无血色,眼睛红肿,眼神里充满了惊魂未定和深深的恐惧。看到梁城出来,她像是受惊的兔子,猛地扑过来抓住他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阿城……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那些东西……是什么!
梁城跌坐在沙发上,沉重的身体几乎要将沙发压垮。他用手捂住脸,冰冷的掌心贴着滚烫的额头,试图平息那几乎要炸裂的头痛。再抬起头时,他看着阿谷的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审视和……戒备。
你……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是砂纸摩擦,你真的是阿谷上午……你真的在上班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疑虑。
阿谷被他眼中的陌生和怀疑刺痛了,她用力地点着头,眼泪又涌了上来:当然是我!你到底怎么了要不要我现在就给刘司机打电话让他证明我上午一直在车上!她急切地想要证明自己。
梁城疲惫地闭上眼睛。眼前的阿谷,她的恐惧、她的急切、她的委屈……都太真实了。不是那个穿着紫裙、笑容诡异、做出可怕菜肴的女人。他不得不相信,这个才是他的妻子。
那么……梁城放下手,眼神空洞地望着虚空,喃喃自语,如同梦呓,早上那个女人……是谁她……到底是谁巨大的恐惧和荒诞感,像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她阿谷猛地一颤,瞬间明白了什么,巨大的恐惧再次攫住了她。她扑进梁城怀里,身体抖得更加厉害,声音带着哭腔:是她!我昨晚看见的就是她!就是她!她在看我们!她在看着我们!她像受惊的雏鸟,拼命往梁城怀里钻,寻求着最后一点庇护。
梁城一向自诩冷静沉着,但此刻,他的脑子像一团被猫抓乱的毛线。一个和阿谷一模一样的女人为什么为什么要假扮阿谷为什么要和他……亲热为什么要把那些……东西……伪装成食物无数个为什么如同毒蛇般缠绕着他的思绪,越想越深,越想越怕。一种冰冷的、后知后觉的战栗感,顺着脊椎一路爬升。如果那个女人……不是人呢
阿谷……梁城的声音干涩无比,你……有没有孪生姐妹从小失散的那种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阿谷在他怀里猛地一僵,抬起泪眼婆娑的脸:你……你知道的,我家就我一个女儿……
我是说,梁城打断她,眼神锐利起来,有没有可能,是你父母从未提起过的比如……出生时就……夭折了的那种他艰难地说出夭折两个字。
阿谷愣住了,脸上血色褪尽。她茫然地摇了摇头,眼神闪烁不定:没……没有啊……从来没听爸妈说过……但她的声音里,明显带上了一丝不确定和动摇。似乎有什么被遗忘在角落的、极其模糊的碎片,在恐惧的刺激下,隐隐浮现。
梁城没有再追问。他环视着这间熟悉的客厅。阳光依旧明亮,家具依旧整齐,但一种说不出的阴冷气息,却无声地弥漫开来。光线似乎变得比往日更加昏沉,空气也仿佛凝滞了,带着一种粘稠的、令人窒息的寒意。他总觉得,房间里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电视、音响、茶几……最后,定格在沙发正对面的墙壁上。
那里,挂着他们引以为傲、精心挑选放大的结婚照。
照片上,穿着洁白婚纱的阿谷浅笑着,幸福地挽着他的手臂,依偎在他身旁,背景是浪漫的花海。这张照片承载着他们最美好的回忆。
然而此刻——
梁城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
照片上,不再只有他和阿谷两个人!
就在他身体的另一侧,阿谷的另一边,赫然多出了一个穿着同样款式、同样洁白婚纱的阿谷!两个新娘,一左一右,将他夹在中间。两张脸,一模一样!同样的发型,同样的妆容,同样的浅笑!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复制品!
唯一不同的是,左边那个阿谷的眼神。那看似甜美的笑容下,眼神深处,却像埋藏了万年的寒冰,透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怨毒!那怨毒的目光,穿透相框的玻璃,直直地刺向他,冰冷刺骨!
啊——!!!
梁城再也控制不住,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惊呼,巨大的恐惧让他从沙发上直接弹了起来,又因双腿发软,狼狈地跌坐回去,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
阿谷也看到了照片的变化。她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双手死死捂住嘴,眼泪汹涌而出。她紧紧抓住梁城的手臂,指甲深深陷入他的皮肉,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扭曲:怎么会这样!天啊!怎么会这样!
梁城大口喘着粗气,巨大的恐惧转化为一股莫名的力量。他猛地甩开阿谷的手,跌跌撞撞地冲向卧室。
推开卧室门的瞬间,他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立在门口,瞳孔因极度的惊骇而放大。
整个卧室的墙壁……密密麻麻,贴满了照片!
从阿谷婴儿时期的百日照、蹒跚学步的抓拍,到学生时代的毕业照,再到他们恋爱时的甜蜜合影、结婚照……她人生每一个重要节点的照片,都被放大、复制、并排贴满了墙壁。
每一张照片上,都有两个阿谷!
两个穿着同样衣服、梳着同样发型、做着同样表情的阿谷!她们如同形影不离的孪生姐妹,出现在每一张照片里,肩并肩,手挽手。乍一看,和谐得诡异。
但梁城看得分明!那个后来加入的阿谷,那个多出来的姐妹,她的眼神!在婴儿照里,那眼神是冰冷的怨毒;在小学毕业照里,那眼神是阴沉的嫉妒;在恋爱合影里,那眼神是疯狂的占有;在结婚照里,那眼神是刻骨的恨意……无论照片中的场景多么温馨快乐,那个她的眼神,永远带着一种不属于人间的、让人毛骨悚然的怨念!
梁城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墙壁上,那无数双怨毒的眼睛,仿佛在这一刻全都活了过来!它们在昏暗的光线下幽幽闪烁,如同无数只潜伏在暗处的毒虫,冰冷、粘腻、充满恶意地聚焦在他身上!目光如有实质,编织成一张巨大而窒息的无形之网,将他死死缠绕、勒紧!他感到呼吸困难,心脏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
为什么……你对她那么好这不公平——!!!
一个冰冷、扭曲、充满无尽怨念的声音,如同鬼魅的耳语,毫无征兆地在他身后响起!那声音……分明是阿谷的!却又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陌生和怨毒!
梁城如同惊弓之鸟,猛地回头!
只见阿谷无力地瘫软在卧室门口的地毯上,双眼翻白,面色如同金纸,身体软绵绵地失去了所有支撑。她像是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的生命力,无声无息地晕厥了过去。
刺鼻的消毒水气味灌入鼻腔,惨白的灯光照亮了急诊室冰冷的墙壁。阿谷躺在移动病床上,面色苍白,双眼紧闭,呼吸微弱。梁城紧紧握着她的手,那只手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拿着几张化验单走了过来,脸上带着职业性的严肃,但眼神深处似乎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他看了看梁城,又看了看昏迷的阿谷,语气平稳地开口:梁先生,有个情况需要告知您。
梁城的心猛地一沉,恐惧再次攫住了他:医生,我太太她……
恭喜您,医生推了推眼镜,脸上露出一丝公式化的笑容,但梁城却觉得那笑容在冰冷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您快要做爸爸了。梁太太怀孕了,大概有六周左右。
什么!梁城如遭雷击,整个人都懵了。巨大的冲击让他一时无法思考。做爸爸他和阿谷结婚三年,一直渴望孩子,但之前检查的结果是阿谷身体的原因,受孕几率很低。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本该是天大的狂喜,然而此刻,在经历了家中那地狱般的景象后,这喜讯却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只激起一片刺骨的寒意和更深的恐惧。他下意识地看向阿谷依旧平坦的小腹,那里仿佛盘踞着一个无法理解的、冰冷的谜团。
阿城……阿城……病床上,阿谷在昏迷中发出痛苦的呓语,眉头紧锁,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不安地扭动着。
阿谷!我在这!我在这!梁城赶紧凑近,用力握住她的手。
走开!你走开!阿谷猛地挥动手臂,像是在奋力驱赶着什么无形的恐怖存在,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绝望的哭腔,阿城!不要离开我!不要让她带走你!不要——!!!
梁城心如刀绞,只能一遍遍呼唤她的名字。
阿谷在极度的惊惧中猛地睁开眼,涣散的瞳孔对上梁城焦急的脸庞。短暂的迷茫后,巨大的恐惧再次将她淹没。哇的一声,她扑进梁城怀里,失声痛哭,身体抖得如同风中残烛:我……我梦见她了!她要抢走你!她说……她说我欠她的太多了!阿城,我欠她什么我到底欠了她什么!她的哭声撕心裂肺,充满了无助和不解。
没事了,没事了,只是个噩梦,只是个噩梦……梁城紧紧抱着她,抚摸着她的后背,声音沙哑地安慰着,试图用自己的体温驱散她身上的冰冷,没人能把我抢走,我永远在你身边。但他的眼神却越过阿谷的肩膀,警惕地扫视着病房冰冷的角落。在那片被仪器阴影笼罩的地方,光线似乎比其他地方更暗一些,仿佛潜藏着什么……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
我不想回家!阿城,我不要回去!阿谷在他怀里猛地抬起头,脸上布满泪痕,眼神里是纯粹的、孩童般的恐惧,她还在那里!她在等我们回去!她会害死我们的!她会害死我们的孩子!她下意识地用手护住自己的小腹。
梁城的心沉甸甸的。家,那个曾经温暖安全的港湾,此刻已变成了一个散发着血腥和怨气的魔窟。放心,他用力点头,声音带着一种决绝,我已经报警了。待会儿我就和警察一起回去看看。把那个装神弄鬼的家伙揪出来!
不要!阿谷惊恐地抓住他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肉里,不要去!阿城!求你了!她会害死你的!她不是人!我能感觉到!她不是人!她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尖厉起来。
看着妻子濒临崩溃的样子,梁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恐惧和疑虑。他必须给她一点希望,一点支撑下去的力量。阿谷,他捧起她泪痕斑驳的脸,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坚定而充满喜悦,看着我,听我说。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真正的、天大的好消息!
阿谷茫然地看着他,泪水无声滑落。她无法想象,此刻还有什么能称得上是好消息。
我们……梁城的声音微微发颤,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喜悦,我们就要有孩子了!医生刚确认的!你怀孕了!我们有孩子了!
阿谷的眼睛猛地睁大了,瞳孔在瞬间收缩又放大。震惊、茫然、难以置信……最后,一丝微弱的光亮,如同风中残烛,在她死灰般的眼底艰难地燃起。孩子……她下意识地重复着,手指颤抖地、小心翼翼地抚上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那里,正孕育着一个全新的、未知的生命。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太不合时宜,却又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原始的生命力量,像一道微弱却顽强的光,刺破了笼罩在她心头的厚重阴霾。
一瞬间,巨大的喜悦、对未来的憧憬、以及一种母性的本能,短暂地压倒了那无边的恐惧。小夫妻俩的手紧紧交叠在阿谷的小腹上,仿佛能感受到那个微小生命的脉动。他们谈论着孩子的名字,男孩还是女孩,未来的样子……几乎要把那个盘踞在家中的恐怖阴影暂时抛到脑后。
一个多小时后,梁城在两名警察的陪同下,回到了那栋令人窒息的公寓楼。楼道里异常安静,只有他们沉重的脚步声在回荡。梁城掏出钥匙,手心里全是冷汗。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推开地狱之门,才将钥匙插入锁孔。
咔哒。
门开了。
预想中的血腥味、阴冷气息并没有扑面而来。客厅里窗明几净,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温暖而明亮。家具摆放整齐,地面光洁。梁城的心脏狂跳着,目光第一时间投向墙壁——
结婚照上,只有他和阿谷两个人。阿谷依偎着他,笑容温婉甜蜜,没有第三个人影。
他冲进卧室。
墙壁上空空如也!那些密密麻麻、如同诅咒般的双人照片,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几张他们日常的生活照安静地挂在原处。
警察里里外外仔细检查了一遍,甚至查看了冰箱。冰箱里空空如也,只有几瓶饮料和几盒牛奶。别说血淋淋的胎儿,连早上那些盘子和残留的食物痕迹都消失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未存在过。
梁先生,为首的警察皱着眉,语气带着一丝无奈和公事公办的疏离,我们仔细检查过了,没有任何外人入侵的痕迹。您说的那些……照片、还有冰箱里的东西……都没有发现。您确定……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但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您确定不是您或者您太太……精神压力太大,产生了幻觉
梁城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证据呢什么都没有!只有他和阿谷那噩梦般的记忆。他看着警察略带同情的眼神,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屈辱感涌上心头。他无力地挥了挥手,声音干涩:没……没什么了。麻烦你们了。
送走警察,梁城一个人站在空旷、整洁、阳光普照的客厅里,却感觉比任何时候都要寒冷。一切都恢复了正常,但这种正常,此刻却比任何恐怖景象都更让他感到毛骨悚然。它像一个巨大的、沉默的嘲讽,嘲笑着他的恐惧,提醒着他,那个东西……它就在这里,无处不在,却又无迹可寻。它随时可以出现,也可以随时消失,像玩弄老鼠的猫。
他颓然跌坐在沙发上,双手深深插入头发中。脑海里反复回放着那个阿谷的眼神——那张和阿谷一模一样的脸上,那双燃烧着妒忌和怨恨的眼睛。那眼神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
为什么对你这么嫉妒为什么说不公平他喃喃自语。一个极其荒诞、却又在恐惧中逐渐清晰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藤,缠绕上他的思维。难道……难道真的是……她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近乎绝望的亮光:有一个人!也许只有一个人能解开这个谜!
谁医院病房里,阿谷靠在床头,脸色依旧苍白,但得知怀孕的消息后,精神似乎稳定了一些。她疑惑地看着梁城。
你妈妈!梁城斩钉截铁地说。
阿谷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母亲……那个遥远的、似乎总带着某种沉重秘密的母亲。她犹豫着,最终还是用微微发颤的手指,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嘟……嘟……
漫长的等待音,每一声都敲打在阿谷紧绷的神经上。
喂电话那头终于传来了母亲熟悉,却又似乎苍老疲惫了许多的声音。
妈……阿谷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她用力清了清嗓子,才勉强发出声音。
是阿谷啊母亲的声音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好久没给家里打电话了,你还好吗阿城呢一连串的关心,却让阿谷的心揪得更紧。
妈……阿谷深吸一口气,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尽全身力气问出了那个盘踞在心头、如同毒刺般的问题,我……我是不是有一个姐姐或者……妹妹
电话那头,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阿谷的心跳声在死寂中被无限放大,咚咚咚地撞击着耳膜。她甚至能听到电话那头,母亲骤然变得粗重、压抑的呼吸声。
你……良久,母亲的声音才响起,带着一种强装的平静,却又无法掩饰那深藏的颤抖,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妈!阿谷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和压抑不住的恐惧,求你了!告诉我!到底有没有!我必须知道!现在!马上!她的情绪濒临崩溃。
又是令人窒息的沉默。时间仿佛凝固了。阿谷握着手机的手心全是冷汗,她似乎能听到电话那头,母亲极力压抑的、低低的啜泣声。那哭声像冰冷的针,扎在她的心上。
阿谷……母亲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尽的疲惫,你……是有一个姐姐。
轰——!
阿谷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片空白!姐姐她真的有一个姐姐从小到大,她无数次幻想过有个姐姐陪伴自己,分享秘密,对抗孤独……可这个梦想,竟然以这样一种恐怖而诡异的方式实现了她像个木头人一样僵在原地,手机几乎要从手中滑落。母亲后面似乎还在说着什么,但阿谷的耳朵里嗡嗡作响,一个字也听不清了。
梁城见状,立刻从阿谷僵硬的手中接过手机,贴到耳边:妈!是我,梁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您慢慢说!他的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电话那头,母亲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抽泣和难以言说的痛苦,仿佛在揭开一个尘封多年、鲜血淋漓的伤疤:二十……二十八年前……我……生下了一对双胞胎……
双胞胎!梁城的心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
是……先出生的……叫阿麦……小的……就是阿谷……母亲的声音破碎不堪,早产……两个孩子……都太弱了……放……放进了保育箱里……可是……第二天夜里……
母亲的抽泣声更重了,似乎需要极大的勇气才能说出接下来的话:……保育室的电路……突然……故障了……停电……护士……护士疏忽……发现的时候……两个孩子……都……都不行了……气……气都快没了……
梁城感到喉咙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呼吸困难。他仿佛看到了那个冰冷、黑暗的保育室,两个孱弱的婴儿在无声地挣扎。
……当时……值班医生……只有一个……母亲的声音充满了绝望的悲怆,他……他只能……全力抢救一个孩子……
梁城闭上了眼睛,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揉碎。他听到了自己干涩嘶哑的声音,如同破旧的风箱:他们……救了阿谷
……嗯……母亲发出一声短促的、如同濒死般的呜咽,……等他们……再去救阿麦……已经……已经晚了……
……那孩子……死得好惨……母亲的哭声再也压抑不住,透过听筒清晰地传来,带着令人心碎的绝望,……她死的时候……小脑袋……一直……一直朝着阿谷那边……眼睛……眼睛微微睁着……里面……里面全是……全是怨恨啊……连……连医生看了……都害怕……
梁城浑身冰冷,握着手机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仿佛看到了那双婴儿的眼睛——那双和阿谷一模一样的、本该天真无邪的眼睛里,凝固着对这个世界、对夺走她生存机会的妹妹、最原始最深刻的怨恨!那股怨气,穿越了二十八年的时光,从未消散!
……我们……怕对阿谷不好……一直……一直瞒着她……母亲的声音虚弱下去,充满了负疚,……现在……阿谷长大了……梁城……你们……你们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母亲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语气变得焦灼。
没……没什么大事,妈,梁城的声音干涩得几乎不成调,每一个字都无比艰难,阿谷……阿谷只是听人说……她可能有个姐姐……有点好奇……他试图掩饰,但巨大的恐惧和悲伤让他几乎无法思考。
就在这时——
沙沙……滋滋……
手机听筒里,母亲焦急的声音骤然被一阵刺耳的电流杂音淹没!那噪音尖锐无比,如同无数指甲在刮擦玻璃,瞬间刺痛了梁城的耳膜!
紧接着,电流杂音诡异地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稚嫩、沙哑、断断续续的小女孩的歌声,毫无预兆地在听筒里响起: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到这里……我问燕子……哪里来……燕子说……这里的春天……真美丽……
那歌声空灵、飘忽、毫无感情,如同来自幽深的地底,又像是从一个空旷废弃的老房子里传出。孤独、诡异,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寒意。正是昨晚梁城在电话里听到的歌声!
阿麦!梁城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巨大的恐惧转化为一股暴怒,他对着手机嘶声咆哮:我知道是你!阿麦!够了!不要再搞下去了!放过阿谷!放过我们!
电话那头,小女孩的歌声没有丝毫停顿,依旧孤独地、断断续续地唱着,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梁城的怒吼充耳不闻。那单调重复的儿歌声,在寂静的病房里回荡,如同冰冷的诅咒。
阿谷被这诡异的歌声刺激得猛地回过神,她一把夺过手机,泪水汹涌而出,对着话筒哭喊:姐姐!我知道是你!姐姐!我知道命运对你不公平!我知道你恨!可这不是我的错啊!姐姐!你相信我!我从小……从小就一直想要个姐姐的!真的!你相信我啊!
歌声,停了。
死一般的寂静。
几秒钟后,听筒里传来那个小女孩的声音,依旧是那种毫无起伏的、空洞的、仿佛在巨大空寂房间里的回音,带着一种孩童般的天真,却又冰冷刺骨:
阿谷……我们……一起来玩跳房子……好吗……我来……画格子……
接着,那沙哑的童音又哼唱起来,断断续续,夹杂着几声突兀而诡异的、咯咯咯的轻笑:
一二三……三二一……跳呀跳呀……跳房子……嘻嘻……跳呀……
那笑声天真又扭曲,像一把冰冷的锉刀,在阿谷和梁城的神经上来回刮擦。
姐姐!阿谷泪流满面,巨大的悲伤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被呼唤的诡异亲情冲击着她,她的意识开始模糊,对着话筒喃喃道:好……姐姐……我们……我们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永远……不分开……小女孩的声音幽幽传来,带着一种令人心寒的满足感。
够了!梁城目眦欲裂,他看到阿谷的眼神开始涣散,仿佛被那声音催眠。他再也无法忍受,猛地从阿谷手中夺过手机,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病房冰冷坚硬的地板!
啪嚓——!
手机瞬间四分五裂,零件飞溅。那诡异的歌声和低语,戛然而止。
阿谷像是被从一场噩梦中惊醒,身体猛地一颤,茫然地看着地上手机的残骸,又看向梁城,眼神里充满了惊魂未定和后怕。
窗外,最后一抹残阳的余晖被黑暗彻底吞噬。浓重的、不祥的夜幕,沉沉降临。
梁城站在公寓门外。楼道里的声控灯因为他的脚步声而亮起,昏黄的光线只能照亮门前一小块地方,更衬得门内一片漆黑,如同怪兽张开的巨口。冰冷的金属钥匙攥在手心,被汗水浸得湿滑。
阿城……求你别去……阿谷在医院病床上含泪哀求的模样还在眼前。
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带着尘埃和一种陈旧的、难以言喻的腐朽气味。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但他别无选择。为了阿谷,为了她腹中那个刚刚萌芽、脆弱无比的生命,他必须去面对。面对那个盘踞在他们家中、由二十八年前的死亡怨念凝结而成的……姐姐。
钥匙插入锁孔,发出轻微的咔哒声。转动。再推开。
预想中的阴风、寒意并未袭来。屋内一片死寂。
他摸索着按下玄关的开关。
啪。
客厅顶灯惨白的光线瞬间倾泻而下,照亮了熟悉的一切。沙发、茶几、电视……一切都井井有条,和他离开时一样,仿佛之前的恐怖景象真的只是一场过于逼真的噩梦。他快步走向墙壁——
那幅巨大的结婚照静静地悬挂着。照片上,只有他和阿谷两个人。阿谷穿着洁白的婚纱,依偎在他身边,脸上带着温婉幸福的笑容。没有第三个人的身影,没有那双怨毒的眼睛。
梁城紧绷的神经并未放松,反而更加警惕。他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在房间里穿梭。卧室、书房、厨房……他打开了所有的灯,让光明驱散每一个角落的阴影。没有诡异的照片,没有紫裙的身影,没有血腥的气息……什么都没有。
我知道你在这里!梁城站在客厅中央,对着空旷的房间大声喊道,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出来!阿麦!我知道你在这里!
回答他的,只有他自己的回声,和墙上挂钟指针走动时单调的嗒、嗒声。
阿麦!梁城提高了音量,压抑着心中的恐惧和愤怒,我知道!命运对你不公平!我们所有人都知道!这不是任何人愿意看到的!生命那么宝贵,你难道就忍心看着你唯一的亲妹妹,活在恐惧里吗看着她腹中的小生命也得不到安宁吗
他一边喊,一边从一个房间冲向另一个房间,目光如炬地扫视着每一个角落,试图找出任何蛛丝马迹。
出来啊!有什么话,我们当面说清楚!阿麦!你出来!
他猛地推开主卧的门,里面依旧空荡整洁。就在他转身,准备走向客卧的瞬间——
啪!啪!啪!啪!啪——!!!
一连串刺耳的爆裂声毫无预兆地响起!如同冰雹砸落!客厅、餐厅、厨房、卧室……所有的灯光在同一瞬间彻底熄灭!公寓瞬间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纯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深渊!
梁城的心脏骤然停跳!极致的黑暗剥夺了视觉,放大了其他感官。他僵在原地,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绝对的死寂。连挂钟的嗒嗒声都消失了。时间仿佛凝固。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黑暗中,远处,一点微弱的光芒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
那光芒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幽幽地悬浮在无尽的黑暗深处。它没有温度,反而散发着一种冰冷的、非人间的气息。
光芒在缓缓地、稳定地变大、变近。
渐渐地,轮廓清晰起来。
那是一个……保育箱。
透明的、冰冷的有机玻璃罩子,里面铺着洁白的软垫。箱体散发着幽幽的、惨白的光晕,成为这无边黑暗中唯一的、诡异的光源。
保育箱里,躺着一个小小的女婴。
她那么小,那么脆弱,皮肤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粉红色,稀疏的胎发贴在头皮上。她闭着眼睛,小小的胸脯微弱地起伏着。
梁城屏住了呼吸,身体僵硬得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诡异的保育箱在黑暗中向他飘近。
突然!
保育箱里的女婴猛地躁动起来!
她小小的身体剧烈地扭动,像是被无形的绳索捆绑、拉扯。细弱的手臂拼命地挥舞着,小小的拳头攥得紧紧的,双腿胡乱地蹬踹着软垫。她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无声的、令人心碎的剧烈挣扎!那张小小的、本该纯真的脸上,此刻布满了极致的痛苦和无法言说的恐惧!
她在求救!在向这个冰冷黑暗的世界发出绝望的呐喊!
梁城的心脏被狠狠揪住!他想冲过去,想砸碎那该死的箱子,想救下那个小小的生命!但他的身体像被无形的枷锁牢牢钉在原地,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只能像个最无能的旁观者,眼睁睁看着悲剧在眼前上演!
女婴的挣扎越来越微弱。挥舞的手臂变得无力,蹬踹的双腿渐渐停止。她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了血色,变得青紫、惨白……小小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轻微地抽搐……最后,彻底瘫软在冰冷的保育箱底,一动不动。
如同一个被遗弃的、破碎的布偶。
窒息。一个活生生的婴儿,就在他眼前,经历着无法想象的痛苦,然后……窒息而死。
梁城感到一股巨大的悲伤和无力感瞬间将他吞没,冰冷的泪水毫无知觉地滑下他的脸颊。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过生命消逝的残忍和绝望。那个小小的身影,那张痛苦的小脸,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视网膜上。
那散发着幽幽白光的保育箱,开始缓缓地向后移动,光芒也随之黯淡、缩小,仿佛被无边的黑暗重新吞噬,最终消失在视线尽头,留下更加浓稠、更加深沉的黑暗。
就在保育箱光芒彻底消失的刹那——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毫无征兆地、如同实体般贴上了梁城的后颈!
那感觉,就像有一只刚从冰窖里伸出来的、毫无生命气息的手,用指尖轻轻地、缓缓地拂过他的皮肤。冰冷的气息瞬间穿透衣物,直刺骨髓!
梁城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让他几乎尖叫出声!他猛地转身!
身后,是浓得化不开的、纯粹的黑暗。
什么都没有。
只有那深入骨髓的冰冷触感,如同跗骨之蛆,残留不去。
阿麦……梁城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我知道……你来了……出来吧……我们……谈谈……他用尽全身的力气,试图保持一丝镇定。
黑暗,死寂。
阿麦,没有现身。
时间如同裹着冰霜的河流,缓慢而沉重地流淌了八个月。
那晚之后,阿麦如同人间蒸发,再也没有在他们面前显露出任何踪迹。公寓恢复了彻底的平静,平静得令人不安,仿佛之前的一切恐怖,真的只是一场被过度惊吓后的集体癔症。警察再未上门,邻居们也似乎毫无察觉。
阿谷的肚子一天天隆起,如同揣着一个沉甸甸的希望。生命的奇迹顽强地生长着,驱散了部分盘踞在心头的阴霾。梁城将所有的心力都倾注在了未出世的孩子身上,小心翼翼地呵护着阿谷。每天清晨,他都会陪着阿谷,在晨曦微露中,缓缓步行到街心公园。初升的阳光洒在阿谷圆润的肚子上,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梁城的手总是小心翼翼地覆盖在那隆起的弧度上,感受着里面偶尔传来的微弱胎动,脸上便会绽放出发自内心的笑容。他买来了小山般的婴儿用品,兴致勃勃地讨论着孩子的名字、未来的规划,眼神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阿谷看着他忙碌而充满期待的样子,脸上也常常浮现出温柔的笑意,偶尔还会带着点小小的醋意,嗔怪他眼里只有宝宝了。生活似乎真的回到了正轨,充满了新生命即将降临的喜悦和安宁。那紫裙的魅影,那怨毒的眼神,那血淋淋的胎儿,那贴满墙壁的诅咒照片……都仿佛随着时间,被尘封进了记忆最幽暗的角落,刻意地不再去触碰。
只有阿谷自己知道,那份恐惧从未真正离开。它只是蛰伏着,如同冬眠的毒蛇,盘踞在她心底最深处。有时,在深夜醒来,她会下意识地抚摸自己的肚子,指尖能清晰地感觉到,在那温热的、充满生命力的皮肤下,偶尔会突兀地浮现出一些……印记。
不是胎动。
是清晰的、小小的、带着挣扎力度的凸起。
像是一只……一只婴儿的手掌,从子宫的内部,狠狠地、绝望地抵在肚皮上,印下一个短暂而清晰的轮廓。每当这时,一股无法言喻的寒意就会瞬间传遍她的四肢百骸。她不敢告诉梁城,只能紧紧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再次入睡,将这份冰冷的不安深埋心底。
腹中的孩子,是她的救赎,也像是一颗埋在她身体里的、不知何时会引爆的定时炸弹。
孕晚期的夜晚总是格外难熬。阿谷侧卧在床上,沉重的腹部让她呼吸都有些费力。梁城在她身边发出均匀而轻微的鼾声。窗外,夜色浓稠如墨,万籁俱寂。
就在这半梦半醒的混沌之际,一股难以形容的阴冷气息,无声无息地弥漫了整个卧室。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一股陈旧的、如同地下墓穴般的尘土和潮湿的霉味。
床边的阴影里,一个身影缓缓凝聚成形。
紫色的长裙,在黑暗中如同流动的暗血。那张脸……与阿谷一模一样,却毫无血色,如同覆着一层青白的寒霜。她的眼神空洞,却又燃烧着一种沉淀了二十八年的、冰冷的怨毒。她就那样静静地站着,像一尊从地狱归来的蜡像,无声无息。
阿谷在睡梦中不安地蹙起了眉头,仿佛感应到了这致命的凝视。
紫裙的身影缓缓地、如同鬼魅般飘近床边。没有脚步声,没有呼吸声。她俯下身,冰冷的、如同死人般毫无温度的气息拂过阿谷汗湿的额角。
然后,她凑到阿谷的耳边。
嘴唇几乎没有开合,一个冰冷、怨毒、带着无尽诅咒和宣告的声音,如同最细微的毒蛇吐信,清晰地钻入了阿谷沉睡的意识深处:
妹妹……你欠我的……现在……该用你的孩子……还给我了……
如同一个被拉响的、最恐怖的空袭警报!
啊——!!!
阿谷在极致的恐惧中猛地睁眼,凄厉的尖叫划破了夜的死寂!几乎在同一瞬间,一股无法抗拒的、撕裂般的剧痛从她的小腹深处凶猛地炸开!那痛楚如此剧烈、如此汹涌,如同有一双巨大的、冰冷的手在她体内疯狂地撕扯!
羊水破裂的温热感瞬间浸透了身下的床单!
阿城!阿城!!阿谷死死抓住身边被惊醒、尚在懵懂状态的梁城,指甲深陷进他的手臂,声音因剧痛和极致的恐惧而扭曲变形,要生了!孩子!孩子要出来了!是她!是她来了!她要来了——!!!
梁城瞬间从床上弹起,睡意全无,巨大的惊恐和即将为人父的紧张交织在一起,让他手忙脚乱。他一边语无伦次地安抚着几乎要痛晕过去的阿谷,一边哆嗦着抓起手机拨打120。混乱中,他瞥了一眼刚才阿谷尖叫时死死盯着的床边角落——
那里,只有一片被窗外微弱月光勾勒出的、浓重的黑暗。空无一物。
但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却如同跗骨之蛆,紧紧地缠绕住了他。
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由远及近,撕破了凌晨的宁静。
产房里的灯光白得刺眼,冰冷,不带一丝温度,将金属器械的寒芒映照得格外清晰。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难以形容的、淡淡的腥气。阿谷躺在产床上,身体被一波强过一波的剧烈宫缩撕扯着,汗水浸透了她的头发和病号服,黏腻地贴在皮肤上。每一次阵痛的顶峰,她都感觉自己被活生生地劈成两半,意识在剧痛的浪潮中沉浮。
用力!阿谷!再用力!看到头了!加油!助产士的声音带着职业性的鼓励,在她耳边响起,却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
梁城穿着无菌服,脸色比阿谷还要苍白,紧紧握着她的手,不断地重复着加油、我在、别怕,他的掌心全是冰冷的汗水,微微颤抖着。
剧痛如同永无止境的海啸。阿谷的意识在痛苦的边缘挣扎。就在她拼尽全力,试图将孩子推出体外的瞬间——
一种诡异到极点的感觉猛地攫住了她!
她清晰地感觉到,在自己身体的深处,在那承载着新生命的温热甬道里,在那即将脱离母体的孩子旁边……似乎……还有另一个东西!它在动!不是胎儿的蠕动,而是一种……带着强烈恶意的、冰冷刺骨的、如同蛇类般的纠缠和撕扯!仿佛有两个生命,正在她最脆弱、最私密的体内,进行着一场无声的、你死我活的搏杀!
呃啊——!!!阿谷发出不似人声的痛苦嘶吼,这感觉比单纯的生理剧痛更让她魂飞魄散!是幻觉吗是极致的疼痛带来的错觉吗不!那感觉太真实了!冰冷的撕扯感,伴随着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被掠夺、被啃噬的恐惧!
怎么回事胎心有点不稳!一直监测着胎心仪的护士突然紧张地报告。
助产士立刻凑近检查,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别紧张,阿谷,是正常的!再加把劲!用力!马上就好了!
就在阿谷再次凝聚起全身残存的力量,准备做最后的冲刺时——
站在她双腿之间、准备迎接新生儿的助产士,动作突然顿住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
阿谷痛苦地喘息着,汗水模糊了视线。她看到那位一直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专注眼睛的助产士,缓缓地、缓缓地抬起了头。
然后,在阿谷和梁城惊恐到极点的目光注视下——
那只戴着无菌手套的手,抬了起来,捏住了蓝色口罩的边缘。
接着,猛地向下一扯!
口罩被扯落。
露出的,是一张脸。
一张与阿谷此刻痛苦扭曲的脸……一模一样的脸!
但那张脸上,没有一丝血色,青白如同在水中浸泡多日的尸骸。皮肤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半透明的质感,隐隐能看到下面青黑色的血管纹路。最恐怖的是那双眼睛——瞳孔是浑浊的灰白色,如同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翳,毫无生气。而嘴角,却向上咧开一个极其夸张、极其怨毒、带着无尽快意的笑容!
腐烂的气息,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瞬间弥漫开来!
妹妹……那张腐烂的嘴开合着,发出沙哑、粘腻、如同生锈铁片摩擦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恨意和冰冷的得意,你欠我的命……该用你的孩子……还给我了——!!!
啊——!!!阿谷和梁城同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巨大的恐惧如同实质的巨锤,狠狠砸碎了阿谷最后一丝力气!她眼前一黑,意识瞬间被无边的黑暗和剧痛彻底吞噬……
意识模糊中,她感觉自己像个被掏空的破布娃娃,灵魂似乎正在从剧痛疲惫的躯壳中抽离。身体深处那种冰冷的撕扯感消失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虚和麻木。遥远的地方,似乎有匆忙的脚步声、金属器械碰撞的清脆响声、还有模糊的、带着喜悦的说话声……像隔着厚厚的棉絮,听不真切。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一个世纪。
一个温热的、包裹着柔软毛巾的小小襁褓,被小心翼翼地放进了她虚弱的臂弯里。
恭喜恭喜!是个漂亮的小公主!护士带着职业性的、温暖的微笑,声音清晰地传入阿谷的耳中,母女平安!快看看你的宝宝!
巨大的喜悦如同温暖的潮水,瞬间冲垮了阿谷心中积压的所有恐惧和绝望。她颤抖着,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低下头,看向臂弯里那个小小的、皱巴巴的、红彤彤的新生命。
眼泪汹涌而出,那是劫后余生的狂喜,是初为人母的激动。
就在这时——
臂弯里,那个紧闭着双眼、仿佛陷入沉睡的小小婴儿,毫无征兆地……睁开了眼睛!
那根本不是新生儿懵懂、清澈的眼神!
那是一双……冰冷、怨毒、充满了无尽恶意和……嘲弄的眼睛!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瞬间冻结了阿谷所有的血液和呼吸!
婴儿那小小的、粉嫩的嘴唇,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咧开一个与那张稚嫩脸庞完全不符的、诡异而怨毒的冷笑!
一个沙哑、低沉、如同砂纸摩擦玻璃般的声音,清晰地、一字一顿地从那小小的婴儿口中吐出,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狠狠砸在阿谷彻底崩溃的心上:
妈妈……现在……该把爸爸……还给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