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夜半爱未眠 > 第一章

1
亡魂来电
电话铃响了。
她看了眼屏幕:热线接入,无号码显示。
喂她开口,声音依旧平稳,这里是夜半心语,我是苏晚。您想说什么
电话那头,死寂三秒。
然后,一个声音响起。
我回来了,你还认得我吗
她的呼吸,停了。
那声音低哑,像从灰烬里爬出来,带着烧焦的余温,轻轻拂过她的耳膜。
——陆沉。
她十岁那年第一次看见亡魂,十三岁被全村人骂不详,十七岁被他牵着手说我不怕你看见的鬼。他是陆沉,她唯一的光。也是十年前,那场大火里,烧成灰烬的人。
您……是拨错号码了吗她强迫自己开口,指甲掐进掌心。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极轻,却像刀子划过玻璃。
晚晚,十年了,你声音一点没变。
话音落下的瞬间,导播室的灯啪地熄了。
窗外暴雨如注,雨点砸在玻璃上,像无数手指在抓挠。设备屏幕闪烁几下,自动重启,录音系统跳出一段三秒的空白杂音——没有来电记录,没有信号来源。
电话,断了。
她坐在黑暗里,冷汗顺着脊背滑下。耳机还贴在耳边,传来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她盯着话筒,仿佛那不是金属,而是一具尸体的喉骨。
没人能解释这一通电话。
但她知道,不是幻觉。
因为就在那一刻,她眼角余光瞥见导播室的玻璃反光里——有个烧焦的男人,正站在她身后,轻轻抬手,替她拂去肩上并不存在的雨滴。
2
焦痕之谜
第二天清晨,阳光刺眼。
苏晚站在自家床头柜前,手指僵硬。
柜子上,放着一张照片。
高中毕业照。她和陆沉并肩而立,笑得干净。可照片边缘焦黑卷曲,像是被火燎过。最诡异的是——陆沉的脸所在的位置,只剩一片漆黑的焦痕,仿佛有人用火苗,特意抹去了他的五官。
她记得这张照片。它一直锁在书房抽屉最底层,从未拿出来过。
她冲进书房,拉开抽屉——空的。
她立刻调出家中监控。凌晨两点到三点,画面全是雪花噪点,像被什么东西干扰了。其他时段正常,唯独那一个小时,彻底丢失。
有人进过我家。她喃喃。
可门锁没动,窗户紧闭,指纹密码只有她和程砚知道。
她把照片锁进保险柜,手还在抖。
洗手间里,她打开水龙头,捧水拍脸。抬头,镜面映出她的脸。
下一秒,她瞳孔骤缩。
镜中,她不再是独自一人。
陆沉站在她身侧,穿着高中时的白衬衫,侧脸清晰,嘴角微扬。他的手,轻轻搭在她肩上。
她猛地转身——身后空无一物。
再回头,镜中影像已消失,只留下她苍白的脸,和眼底几乎要溢出的恐惧。
她靠着墙滑坐在地,指甲抠进瓷砖缝。
不是幻觉。
他真的回来了。
3
幻觉还是真实
程砚的诊室在市中心一栋写字楼里,阳光透过百叶窗洒在米色地毯上,温暖得不像同一个世界。
程砚坐在她对面,白大褂整洁,金丝眼镜后的眼神温和而专注。他是心理医生,也是她现在的男友。他不信鬼神,只信脑电波和创伤记忆。
你说……你接到陆沉的电话他轻声问,笔尖在病历本上停顿。
声音一模一样。她盯着自己的手,导播室灯灭了,设备重启,监控那段全毁了。然后,我发现了那张照片。
什么照片
我们高中毕业照。他的脸……被烧没了。
程砚沉默两秒,合上笔帽。
苏晚,你最近睡眠质量很差,连续三周梦到火灾现场。你的PTSD在加剧。他声音很轻,像在哄孩子,大脑会在极端悲痛后重构记忆,甚至制造‘重逢幻觉’。这不是你的错。
可镜子里……我看见他了。她声音发抖,就在我旁边,笑。
程砚微微皱眉,观察她的瞳孔和微表情。没有妄想症的典型特征,但焦虑指数爆表。
他拿起手机,低头快速发了条信息:【紧急评估,创伤后应激障碍加重,疑似现实解离,申请会诊】。
发完,他抬头,语气更柔:我建议你先做短期镇静治疗。或者……搬来和我住。我可以二十四小时观察你的情况。
她摇头:我还撑得住。
你不必一个人扛。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掌心温热,你还活着,晚晚。他不在了。十年了。
她没抽手,也没回应。
她知道他是真心的。
可有些事,不是体温能驱散的。
比如,昨晚她锁进保险柜的照片,今早被发现平放在床头,正面朝上。
比如,此刻她手机突然震动。
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
点开,是一张新照片。
她站在导播台前,低头说话,而她身后,一个焦黑的人影静静凝视着她。
拍摄时间:凌晨三点零七分。
她猛地抬头,窗外阳光正好,楼下车流如织。
可她感觉不到热。
只觉得冷,从骨头缝里往外渗。
4
生死不离
当晚,她再次坐进导播室。
三点整。
电话铃响。
她盯着屏幕:无号码显示。
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笔。
她按下接听键。
晚晚。
那声音,又来了。
你为什么躲我
她死死咬住嘴唇,没出声。
你忘了我们说好的吗生死不离。
导播室的灯再次熄灭。
暴雨倾盆。
她听见耳机里,有极轻的呼吸声,贴着她的耳廓,像谁在亲吻她的痛。
然后,一声极轻的铜铃响。
叮——
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就在她耳边。
她猛地摘下耳机,冷汗直流。
窗外,雨幕中,一道红影一闪而过。
她没看清。
但她知道——
有些东西,回来了。
不止一个。
5
雨中重逢
暴雨砸在台阶上,像碎玻璃往下倒。
苏晚站在电台大楼门口,耳机还挂在脖子上,耳道里残留着那声铜铃的震颤。她没打伞,也没叫车,只是低头走进雨幕。风卷着雨水抽在脸上,她却觉得比昨晚凉得多——那股冷,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
走出十米,头顶的雨忽然停了。
她一怔,抬头。
一把黑伞不知何时撑在她上方,伞面厚实,边缘磨损出毛边,伞柄缠着一条褪色红绳,打了个死结。她认得这绳子,陆沉高中时总把它系在腕上,说能辟邪。
她手指发僵,没去碰伞柄,只是盯着。
然后,她看见了他。
陆沉站在伞下,离她半步远,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棉布衬衫,领口扣子系到最上面一颗。他的脸模糊,像是隔着一层水汽,可那双眼睛,清清楚楚地落在她脸上。
他抬手,指尖轻轻掠过她的发梢。
她猛地一颤——那触感像风吹过,又像冰水滴落,指尖穿过了她的头发,没有留下任何温度。
别……她喉咙发紧,声音卡在中间。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她,嘴角动了动,像是想笑。
她伸手,颤抖着朝他伸过去。
手掌穿过他的胸口,像插进一滩灰烬。
伞还在,雨还在下,可他散了,像烟被风吹散,只剩那股淡淡的檀香,在湿冷空气里浮了两秒,就没了。
伞啪地合上,掉在地上。
她蹲下去捡,指尖碰到伞柄时,一滴水从伞尖落下,砸在她手背上——不是雨,是温的,像泪。
她攥着伞,站起身,浑身湿透,却感觉不到冷了。某种更沉的东西压在胸口,压得她喘不过气。
巷口路灯忽明忽暗。
程砚缩在便利店屋檐下,手指死死捏着录音笔。他看见苏晚在雨里站了快十分钟,对着空气伸手,又收回,最后弯腰捡起一把黑伞。她脸上没有恐惧,反而有种近乎温柔的恍惚。
他按下录音回放。
风声,雨声,她的呼吸。
没有别的。
可她刚才明明在说话——他清清楚楚看见她的嘴唇动了:你别走。
他冲出去时,她已经转身要走。
苏晚!他喊住她。
她回头,伞夹在臂弯,发梢滴水,眼神却像刚从梦里醒来。
你怎么在这她声音很轻。
我……路过。他撒了谎,目光扫过她手里的伞,谁给你的
没人。她低头看伞,它自己打开的。
程砚盯着她,想从她脸上找出一丝崩溃的痕迹,可没有。她不是疯,也不是慌,她像在陈述一件再真实不过的事。
你刚才……在跟谁说话他问。
她抬眼,认真看着他:你没看见他
看见谁
她沉默两秒,忽然笑了下,笑得他心里一紧。
算了。她说,你不会信的。
他想拉她进屋避雨,她却转身走了。他追上去,想抢过录音笔再录一段环境音,结果手一滑,录音笔掉进水坑,屏幕裂了,数据全毁。
他蹲下去捞,指尖碰到冰冷的水,抬头时,看见她背影消失在街角。
那一刻,他第一次怀疑——不是她的脑子出了问题。
是他所相信的世界,漏了什么。
6
符咒警告
苏晚回到家,反手锁门,把黑伞塞进玄关柜子最底层。她换了衣服,烧了热水,可指尖还是凉的。
她站在客厅,忽然觉得不对。
门缝底下,塞着一张黄纸。
她蹲下去捡,纸很厚,像是老式符纸,上面用朱砂画了三个符文,中间插着三枚桃木钉,钉头刻着细小的符咒。
她还没反应过来,门砰地被撞开。
一个老妇人站在门口,白发乱糟糟披着,手里拎着一串铜钱,眼神像刀子。
你疯了老妇人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纸,见亡者不避,是召祸!认亡者为伴,是寻死!
苏晚后退一步:你是谁
林婆。老妇人把桃木钉拍在茶几上,那东西每靠近你一次,你的阳气就少一分。再这么下去,你活不过这个月。
什么东西
你以为那是他林婆冷笑,魂魄不该在阳间停留。他不是回来陪你,是拖你下地狱。
苏晚盯着那三枚钉子:你说他……不是陆沉
他是,也不是。林婆声音压低,执念凝形,靠怨气续命。你以为他在守护你他每碰你一次,你就离死近一步。
苏晚喉咙发紧:那我该怎么办
钉住他。林婆指着钉子,或者,钉住你自己。
她转身要走,又停下:下次他再出现,别伸手,别说话,更别笑。你一笑,他就当你是答应了。
门关上,屋里只剩她一个人。
她坐在沙发上,盯着那三枚桃木钉,手指无意识摩挲着伞柄残留的檀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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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卧室里的收音机响了。
她没开过那台老式收音机。
电流杂音滋啦作响,接着,一段录音传出——
火警!江岸路17号发生火灾,火势蔓延迅速,请立即疏散!
是十年前的火灾报警录音。
她猛地站起来,冲进卧室。
收音机屏幕映出她的脸,可下一秒,屏幕里多了一个人影。
红衣,长发,嘴角翘起,手里摇着一柄铜铃。
铃声和警报混在一起,刺得她耳膜发痛。
她扑过去拔掉电源。
房间安静了。
她靠在墙边喘气,手心全是汗。
可就在她低头时,发现茶几上的三枚桃木钉——
少了一枚。
7
契约真相
茶几上的桃木钉只剩两枚,一枚凭空消失,像被谁抽走的呼吸。苏晚盯着那空出的位置,指节发白。她没再碰那把黑伞,也没再看镜子,可昨晚收音机里红衣女人摇铃的画面,一遍遍在脑子里重播。她不信鬼,但更不信自己疯了。
她要找证据。
电台档案室在B2,十年来没人进去过。江岸路17号的火灾资料早就封存,编号0717,锁在铁柜最底层。她调了夜班门禁,刷工牌时手稳得不像自己。
灯一亮,空气里飘着股味儿——檀香混着焦糊,像烧完纸钱的炉子。她没停,径直走向旧文件区。铁柜锈迹斑斑,拉环上挂着一把铜锁,锁眼却歪着,像是被人暴力撬开过。
她蹲下,手指刚碰到柜门,头顶的日光灯滋啦闪了三下,忽明忽暗。她没抬头,只把U盘插进随身硬盘,开始翻找。
一页页文件扫过:火灾报告、伤亡名单、家属赔偿。她的名字在幸存者栏里,陆沉的名字在死亡栏,红章盖得刺眼。她继续翻,直到在一本泛黄的值班日志夹层里摸到一张薄纸。
纸是手写的,字迹她认得。
以陆沉之性命,换苏晚十年阳寿,契满之日,魂归冥途,不得轮回。
落款是——陆沉亲笔。
她手指一抖,纸角差点撕裂。再往下看,还有几行小字:若违此约,魂散冥河,永不得渡。执念不消,同堕黄泉。
这不是遗书,是契约。
她盯着十年阳寿四个字,脑子里炸开一片空白。原来她活下来的这十年,不是运气,不是侥幸,是用他的命换的。而时限,就快到了。
她把纸折好塞进衣兜,转身要走,灯突然全灭。黑暗中,檀香味浓得呛人,耳边响起一声极轻的叹息,像有人贴着她后颈呼气。
她没回头,快步走出档案室,门在身后咔地自动锁上。
程砚把照片放进密封袋时,手指有点抖。
那张焦黑合照他偷偷拿去做了成分检测。结果出来,他盯着报告看了十分钟,没敢信。
胶片表面检测到微量磷化物,具备温湿感光特性,可在特定条件下产生短暂残影。化验单上这么写。
换句话说——这鬼影,能人造。
他把报告打印出来,带回公寓,等苏晚回来。
她推门时脸色发青,外套都没脱。他迎上去想抱她,却被她避开。
你去档案室了他问。
她没答,只问:你动我东西了
我拿了那张照片去做检测。他把报告递过去,苏晚,这上面有磷粉,能制造视觉残留。这不是灵异,是有人在用科学手段模拟‘鬼影’。
她冷笑一声:所以你觉得,是我被人下套了
我不知道是谁,但这件事有幕后黑手。他声音发紧,你最近看到的、听到的,可能全是设计好的。陆沉没回来,他十年前就死了。
那你解释这个。她猛地扯开衣领,露出脖颈左侧。
一道黑线从锁骨往上爬,细得像毛笔勾的,颜色却像墨汁渗进皮肉,边缘还在缓缓扩散。
程砚僵住。
你昨天看见我昏倒,是不是她盯着他,我是不是说了什么
他点头,嗓音干涩:你说……‘你以为他真的爱你他只是在赎罪。’然后你就倒了。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全是冷意:那不是我。
什么
那是别人的声音。她攥紧拳头,有人在用我的嘴说话。
话音刚落,她突然抬手抓向喉咙,整个人抽搐着往后倒。程砚扑上去扶她,她却猛地睁眼,瞳孔缩成针尖,声音陡然压低,变成一个女人的冷笑:
赎罪他签契那天,可没说是为了爱。
程砚浑身发冷:你是谁
我是谁那声音轻飘飘的,我是被他推开的人,是跳江时指甲抓破船底的人,是等了十年,就为了看他为爱殉葬的人。
苏晚的身体剧烈一颤,随即软下去,昏死在程砚怀里。
他抱着她,手指摸到她脖颈上的黑痕——温度冰得不像活人。
8
冥河之约
天没亮,苏晚就出门了。
她去了城中村,敲开林婆家的门。门没开,只从缝里塞出一张黄纸。
纸上是拓印的残页,字迹和档案室那张一模一样,但多了几行批注:生死契将满,执念若不消散,魂堕冥河。
她攥着纸问:他为什么要签
门里传来沙哑的声音:有些爱,是债。
什么意思
他欠的,不是命,是心。林婆的声音像从井底传来,你以为他是为你死的他是为了还债。还一个他毁掉的人的债。

不该问的别问。门缝里又塞出半张符纸,背面写着:见即相认,认即同堕。
她低头看自己手里的两枚桃木钉,突然明白了林婆那晚的话。
钉住他,或钉住你自己。
她不是在警告她防鬼,是在让她选——是亲手斩断那段执念,还是跟着一起沉下去。
她转身要走,风从巷口灌进来,吹起符纸一角。她瞥见背面还有一行极小的字,像是后来加的:
若他再现身,别应,别看,更别唤他名字。你一开口,契就成了。
她攥紧桃木钉,指甲掐进掌心。
当晚,她坐在客厅,灯全关了。
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是空号。
她盯着屏幕,手指悬在接听键上。
铃声一声声响,像催命。
她终于按下接听。
晚晚。是陆沉的声音,低哑,却带着一丝她从未听过的温柔,我来看你了。
她没说话。
你不问我怎么回来的吗他轻声说,不问我……有没有想你
她喉咙发紧,两枚桃木钉在掌心硌得生疼。
你知道吗他的声音忽远忽近,每次我靠近你,你的阳气就会少一点。你脖子上的黑痕,是我留下的。
她闭上眼。
但我还是来了。他顿了顿,哪怕你恨我,哪怕你会死——我也想再见你一面。
窗外,雨开始下。
她听见伞骨撑开的声音,很轻,像十年前他站在校门口等她放学时那样。
她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梦呓:
你到底……想让我怎么办
苏晚的手还停在接听键上,窗外的雨声和伞骨撑开的轻响混在一起。她没挂电话,也没再说话。陆沉的声音消失了,像从没出现过,可那股檀香却顺着电话线爬进屋子,缠在她呼吸里。
她盯着掌心的两枚桃木钉,指甲缝里渗出血丝。她知道不能再等了。如果他是灾,她也要看清这灾长什么样。
凌晨一点,她重新坐回导播台,手指敲下直播键。《夜半未眠》特别节目上线,标题只有一行字:你听过死人打电话吗
弹幕刷得飞快。
主播疯了吧
不会又是剧本吧
她没理会,直接播放那段录音——晚晚,我来看你了。声音一出,控制台的指示灯猛地变红,收音机自动开启,滋啦作响。
她盯着麦克风,声音发紧:你们……听见了吗
没人回应。直播间静得像坟地。
她又重复一遍:陆沉,你到底想让我怎么办
话音落下的瞬间,空调风忽然转向,吹得她后颈发凉。收音机里涌出江水声,哗啦,哗啦,像是有人在水下拍打岸壁。红光从设备缝隙渗出来,一闪一灭。
她想站起来,腿却不听使唤。手指抠住桌沿,指节泛白,可身体已经自己动了。她像提线木偶一样站起身,一步步往阳台走。
嘴里开始说话,不是她的声音。
我们三人要永远在一起……左一个,右一个,中间是我……睡吧,都睡吧……
她的手搭上阳台门把手,金属冰得像尸骨。
9
桃木钉决
程砚是被一条私信惊醒的。
你女朋友在直播跳楼。
他冲进车里时还在想这肯定是恶作剧。可当电台信号接入手机,他听见苏晚用陌生的语调说一起来睡时,血液直接冻住。
他一脚踹开电台大楼的安全门,整层楼黑着,只有导播室透出红光。监控屏幕全黑,电源总闸被人拔了。他摸出随身电击器,撞向直播间的门。
门开那一秒,他看见苏晚站在窗台上,夜风吹得她裙摆翻飞。她背后浮着一个红衣女人,长发垂地,手里摇着铜铃,铃声和江水声混成一片。
苏晚!他吼出声。
她缓缓回头,眼神空洞。来啊,她说,嘴角咧开,我们一起睡。
程砚扑上去拽她,却被一股阴风掀翻在地。电击器滑出去老远。红衣女人转头看他,笑了:她现在听的是冥河的潮。
他挣扎着爬起来,扑向控制台,狠狠按下电源切断键。
直播信号断了。
苏晚身体一僵,没倒下,也没动。她站在原地,像被钉住。
然后,她慢慢转过身,朝他伸出手,声音轻得像梦游:你来了快进来,床够大。
程砚浑身发抖:苏晚,醒醒!那是鬼!不是他!
是啊,她忽然笑了一声,不是他,是我。
话音未落,她猛地抬手抓向自己喉咙,整个人抽搐着后仰。就在她要摔下窗台的刹那,一道黑影撞破玻璃冲了进来。
是那把黑伞。
伞先落地,接着是人。
陆沉站在碎玻璃中央,浑身湿透,面容模糊,可那双眼睛亮得吓人。他一步跨到苏晚面前,伸手抚上她脸颊。
晚晚,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闭眼。
苏晚浑身一震,瞳孔终于聚焦。她看着他,嘴唇哆嗦:你……你怎么敢来
我不能不来。他没松手,反而将她往怀里带了带,挡住背后的红影。
程砚趁机冲上来,一把将苏晚从窗台拽下。她跌进他怀里,冷得像块冰。
陆沉转身,面对红衣女人。他没说话,只是抬起手,黑伞自动飞起,悬在他头顶。
十年了,红衣女人开口,声音娇媚又阴冷,你为她挡雨,为她挡火,现在还要为她挡我可你记得吗那天是你亲手把我推下江的。
陆沉没动。
你不认,没关系。她摇动铜铃,等她亲手点燃冥火,契约完成,你们三个,一起沉下去——这才叫圆满。
话音未落,她袖中飞出一张泛黄纸页,正是那张契约残页。她指尖一划,血珠滴在纸上,火苗轰地窜起。
陆沉暴起,黑雾从他体内炸开,瞬间席卷整个房间。红影迎上,两人撞在一起,玻璃爆裂,设备炸飞。程砚抱着苏晚缩在墙角,眼看桌椅在空中碎成渣。
别看!苏晚突然尖叫。
程砚抬头,只见林婆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一个火盆。她一把抢过契约残页,扔进火里。
火焰猛地腾起,映出幻象——
十年前的江边,白胭披着红嫁衣,手里举着火把。她站在陆家老宅外,嘴里念着:得不到,就烧了。
火光冲天,陆沉从屋里冲出来,怀里抱着昏迷的苏晚。他把她放在安全处,回头冲进火海,再没出来。
幻象消散,火盆里的灰打着旋,缓缓拼成一张完整合照——陆沉的脸终于浮现,焦黑却清晰。
苏晚瘫在地上,眼泪砸进地毯。
林婆喘着气,看向陆沉:你本可轮回。
陆沉站在火光边缘,形体已经开始透明。他没看林婆,只望着苏晚,声音轻得像风:
可我舍不得。
苏晚的手指抠进地毯,灰烬粘在掌心,像烧尽的骨粉。火盆早就凉了,可她还能看见那张合照在火焰里浮现——焦黑的脸,睁着的眼睛,还有那句轻飘飘的可我舍不得。
她没哭。眼泪烧干了。
第三枚桃木钉躺在她手心,边缘磨得发亮,像是被人攥过千百遍。林婆没说错,这东西不是用来驱邪的,是给活人用的刀。
她站起来,膝盖发出脆响。导播室的玻璃碎了一地,程砚把她拽回来时留下的脚印还在,歪斜地通向门口。她没走那条路,她绕开去了储物间,翻出陆沉以前送她的旧录音笔。黑色的,边角磕掉了漆。她记得那天他说:录下你的声音,我就能听见你活着。
现在她把它塞进外套口袋,钉子贴着胸口,像块冰。
她要去老宅。
老宅废墟比记忆里更空。墙塌了一半,藤蔓钻进裂缝,像谁在往里伸手指。她踩着碎砖走进去,停在当年起火的位置。三支香从袖子里滑出来,插进焦土。打火机响了两下才点着,火苗歪着烧起来。
你要我平安。她对着空气说,可我活着的每一天,都在替你死。
风穿过断墙,吹得香火一晃。她听见脚步声,不是程砚那种踏实的踩地声,是轻的,像踩在灰上。
陆沉站在三步外,身形淡得快要看不见。他没撑伞,头发湿着,像是刚从雨里走回来。
你怎么来了他声音还是低的,像从井底传上来。
来送你。她说。
他没动,嘴角扯了一下:你不怕
怕过十年了。她往前走了一步,现在不怕了。
他忽然笑了,笑得有点苦:你早该这么做了。
她没说话,手伸进衣兜,握住桃木钉。钉子很冷,刺进掌心的时候她没缩手。她冲上去,一把抓住他衣领,把钉子狠狠按进他胸口。
没有血,可钉身立刻渗出暗红纹路,像活的东西往上爬。他的身体开始抖,不是疼,是散。她咬着牙,把钉子往里推。
你说舍不得我……她声音发颤,可你有没有问过,我舍不舍得你
他抬手想碰她脸,手到半空就碎了,像灰被风吹走。
晚晚……他最后叫了一声,声音轻得快听不见,这次换我陪你下地狱。
然后他就没了。香火猛地一跳,灭了。
10
病历揭秘
程砚是在医院地下档案库找到那份病历的。
他翻了三个小时,电子系统崩了两次,打印机吐出的纸全是乱码。最后他干脆撬开B区铁柜,从一堆泛黄的纸质档案里抽出编号L-739的文件夹。
陆沉。男。28岁。
诊断结果:胶质母细胞瘤,晚期。预后评估:存活期不超过三个月。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手指发麻。
夹层里还有一支录音笔,型号老得快不能用。他擦了擦接口,插进播放器。
……我知道结果了。陆沉的声音传出来,平静得不像病人,如果我注定三个月后死,不如换她十年。她能看见那些东西,活得比谁都累。我走了,至少她能安稳一阵。
你确定是医生的声音。
确定。他说,签吧。我自愿。
录音到这里就断了。
程砚把笔塞进包里,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三点零七分。他忽然想起什么,冲进值班室翻出苏晚最近的节目存档。一段音频跳出来——她播放陆沉留言那天,背景音里有极轻的咳嗽声,藏在电流杂音里,几乎听不出。
可他听出来了。那是临死前的咳法,肺里带水的那种。
他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
原来根本不是什么牺牲,是提前走一步的借口。他用为你活骗她十年,其实他自己也活不下去了。
11
红衣消散
苏晚回到江边时,天快亮了。
她站在冥河入口,手里攥着那支录音笔。白胭就等在那里,红衣没变,可脸不一样了。不是艳鬼那种狞笑,是湿的,肿的,像泡过水的尸体。
你来了。白胭说,他走了,你也该来了。
苏晚没答,按下播放键。
……我不求生生世世,只愿你此刻平安。白胭自己的声音从录音笔里传出来,年轻,带着哭腔,陆沉,你别管我,你快走。火要烧过来了……
空气猛地一静。
白胭的表情变了。她低头看着自己红嫁衣,手指一点点抠住袖口:你……你怎么会有这个
他在你跳江前找到的。苏晚说,你没寄出去,可他听了。
白胭后退一步,脚踩进水里。
你说恨我。苏晚往前走,可你写的信里,只希望他平安。
闭嘴!白胭尖叫。
你不是要三人同眠。苏晚声音很轻,你是不甘心,明明你先爱他的,可他连看你一眼都不肯。
白胭抬手,铜铃响了。可这次没起幻境,铃声一出口就哑了。
你早就放下了。苏晚说,只是死得太急,执念卡在喉咙里,出不来。
白胭张着嘴,像是要哭,又像是要喊。她低头看着冥河,河水倒映出她穿嫁衣的样子,可不再是红的,是褪色的粉,像旧信纸。
然后她开始碎。
不是炸开,不是烧尽,是像沙雕被水冲掉那样,一点点塌下去。最后只剩一件红衣沉进水里,缓缓漂远。
林婆等在石阶上。
她靠在墙边,脸色灰得像纸,嘴角有血丝。看见苏晚,她从怀里摸出一粒药丸,白色,很小。
吞了它。她说,忘了所有事。你就能像普通人一样活着。
苏晚走过去,蹲下。
林婆把药丸放在她掌心。凉的,像颗石子。
你不用谢我。林婆咳了一声,我只是完成上一任的嘱托。
苏晚看着那粒药,没动。
你要是不吞……林婆声音越来越弱,以后夜里听见脚步声,别回头。要是听见有人叫你名字,别答应。
苏晚把药丸放在石阶上。
她没扔,也没吃。
林婆闭上眼,头一点一点的,像是睡着了。
苏晚伸手探她鼻息,很弱,但还有。
她站起来,往山下走。
走到半路,她摸了摸口袋,录音笔还在。她拿出来,按了删除键。
屏幕闪了两下,数据清空。
她把笔扔进路边草丛,继续走。
天亮了。
苏晚把录音笔扔进草丛后,没再回头。天光像一层薄纱裹住山道,她走得很慢,但每一步都踩实了。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十七次,全是导播打来的。她没接,直到走到公交站,才点开语音信箱。
苏老师,您得来一趟台里……听众都在问,节目是不是停了
她删了留言,打开后台系统,点进直播端口。界面还是熟悉的深蓝色,浮动着未读消息的红点。她输入密码,手指悬在永久停播按钮上方,停了三秒,按了下去。
提示弹出:确认关闭《夜半心语》此操作不可逆。
她点了确认。
导播冲进直播间时,信号已经断了。他对着空麦克风喊她名字,耳机里只有忙音。最后一通热线还在接通状态,他鬼使神差地按下播放键——电流杂音里,一声极轻的咳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没人知道那是不是幻觉。但导播把那段音频存进了加密文件夹,命名为归档0。
程砚坐在诊室,面前摊着苏晚的病历。诊断栏写着妄想性障碍,经系统治疗后症状缓解,临床痊愈。他盯着那行字,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袖扣。
桌上笔记本摊开着,一页画满了符号:一把倾斜的伞,三点零七分的时钟,三枚钉子排成三角。最底下一行小字:她看见的,我后来也看见了。
他翻到下一页,是陆沉的病历复印件。胶质母细胞瘤,晚期。存活期三个月。他记得那天在档案库找到这份资料时,手抖得几乎拿不住纸。
他把苏晚的病历翻过来,撕掉封面,扔进碎纸机。机器卡了一下,吐出半截纸片,上面还连着痊愈两个字。
他捡起来,捏在手里,走出诊室。
走廊尽头的窗边,他站了十分钟。然后从包里掏出那份病历残页,折成一只小船。纸船边缘沾了点咖啡渍,像干涸的血迹。
他没去江边,而是走到医院后巷的小河沟,蹲下,把船放进去。水流很缓,纸船晃了两下,卡在石缝里。他没动,就看着它一点点被泡软,散开。
12
黑伞再现
凌晨三点,苏晚醒了。
她没开灯,坐在床沿,盯着窗外。玻璃上倒映着房间轮廓,还有她自己的脸。她伸手摸了摸镜面,凉的。
窗外没下雨,可阳台传来金属展开的声音,一节一节,像是伞骨在伸展。
她走过去,拉开玻璃门。
一把黑伞立在栏杆边,伞尖滴着水,可地面是干的。伞下压着一根橡皮筋,泛黄,边缘磨损,是陆沉以前扎头发用的。上面有字,暗红色,像干透的血迹,写着:等你。
她蹲下,拾起橡皮筋。手指碰到的瞬间,一股冷意顺着指尖窜上来,但她没松手。
她把橡皮筋套在左手腕上,绕了两圈,打了个结。
我知道。她说。
话音落下的时候,伞突然收拢,轻轻倒在地上,像被人放下的。
她没捡,转身回屋,关上了门。
13
墓园告别
第二天下午,她去了城郊墓园。
林婆的坟很小,没立碑,只插了根桃木枝。她从包里拿出三支线香,插进土里,点燃。
火苗起初很稳,烧到一半时,一阵风掠过,香灰被卷起,在空中盘旋了几秒,竟拼出一个生字,又迅速散开。
她没看,也没动。
香烧到尽头,她起身,转身就走。
走出十步,她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很轻,像是踩在落叶上。她没回头,走得更稳了。
程砚站在墓园入口的树荫下,手里捏着那张被撕过的诊断书。他看着苏晚离开的背影,直到她拐出视线。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纸,折了又折,最后变成一只扁平的纸船。他没扔,塞进了大衣内袋。
他转身走向停车场,车门关上的瞬间,后视镜晃了一下。镜中似乎有把黑伞闪过,但他没注意。
14
并蒂莲痕
苏晚回到家,把橡皮筋取下来,放在床头柜上。旁边摆着那张焦黑的合照,边缘卷曲,但照片里的两人还在笑。
她躺下,闭眼。
半夜,她又醒了。
房间里很安静,可她感觉到什么在动。她没睁眼,但能察觉到床头那张照片在轻微震动,像是被风吹动。
她睁开眼。
照片表面浮出一层水汽,慢慢凝成一行字,和橡皮筋上的笔迹一样:等你。
她没动,也没说话。
窗外,城市灯火稀疏。楼下的便利店刚打烊,卷帘门哗啦落下。
她伸手,把照片翻过去,面朝下扣在柜子上。
几秒后,柜子上传来轻微的敲击声,一下,两下,像有人用指甲轻叩。
她把手放在柜面上,压住那声音。
敲击停了。
她松开手。
声音又来了,这次更快,更密。
她坐起来,打开台灯。灯光下,照片背面渗出细小的水珠,顺着木质纹理往下流,像泪痕。
她没关灯,也没再躺下。
她就坐在床边,看着那水痕一点点干涸。
凌晨两点五十九分,她听见阳台传来金属摩擦的声音。
她没动。
三点整,整栋楼的电梯同时发出叮的一声。
她数到第七声时,手机亮了。
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一个字:伞。
她放下手机,走到阳台门前,握住门把手。
门开了一条缝。
外面空无一物。
但地上有一串湿脚印,从栏杆延伸到门口,脚尖朝内,像是刚有人进来。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
橡皮筋还在,勒出一道浅痕。
她轻轻说了句:我不怕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脚印开始蒸发,像被看不见的火烤干。
最后一滴水汽消失时,她关上了门。
台灯忽闪了一下。
照片从柜子上滑下来,掉在地上。
她没去捡。
合照正面朝上,黑痕从苏晚的脖颈蔓延开来,已长成并蒂莲形状,花瓣边缘微微颤动,如同呼吸。
窗外,城市彻底安静。
钟声响起,一下,两下,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