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映着帐幔,金丝绣的并蒂莲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棠儿伏在龙榻上,听着身侧帝王平稳的呼吸,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腕间那抹翠色,是陛下新赐的翡翠镯,说见镯如见朕,万不可离身。
她眼尾泛红,唇角却噙着笑意,待帝王睡熟,才轻手轻脚抽回手臂。锦靴踩过满地狼藉,棠儿直奔偏殿暗室,青铜盆里清水漾开涟漪,她将翡翠镯浸入其中。不过半盏茶功夫,水面浮起细碎红丝,像是鲜血融在水里。
藏红花……棠儿念着这三个字,指尖掐入掌心。昨日尚在欢喜陛下独宠,今日便知这恩宠是催命符,后宫哪有真心连帝王的温柔乡,都是算计的修罗场。
忆起午后,陛下批阅奏章时还牵过她的手,指腹摩挲她腕间翡翠:朕见你素爱翠色,这镯子是云南贡品,只此一只。彼时她倚在龙案旁,嗅着龙涎香,看陛下执笔时金冠流苏晃动,心跳得像是真信了独宠二字。
谁能想到呢深夜侍寝后,陛下亲手为她戴上镯子,指尖划过她手腕的温度,竟藏着要她永无子嗣的狠辣。
主子,您哆嗦成这样,贴身丫鬟紫欣端着参汤进来,见棠儿攥着镯子发抖,眼眶瞬时红了,要不,咱们求求太后
棠儿抬眸,眼尾朱砂痣艳得惊心动魄:求太后后宫哪处不是吃人不吐骨头太后能护我一时,护得了我一世她将镯子狠狠摔在案上,翠玉相撞发出脆响,陛下要的是‘无私’的后宫,可我偏要争一争,母凭子贵,才是后宫生存的底气!
紫欣忙不迭跪地:奴婢糊涂!主子说怎么做,奴婢都听!
棠儿弯腰拾起镯子,指腹摩挲冰凉的翠玉:去寻益子丸,再,仿这镯子的样式,做十只八只出来。她眼梢扬起,笑意却冷,陛下说‘见镯如见朕’,那这恩宠,本宫便与姐妹们‘分享’分享。
三日后,御花园水榭。
棠儿身着流仙裙,腕间翡翠镯在日光下莹润透亮,步态轻盈地穿过九曲桥。迎面撞见牧美人与几位常在,她眼波流转,故意将手腕凑到牧美人面前:姐姐瞧这镯子,是陛下昨儿赏的,说见镯如见君呢。
牧美人指甲几乎掐进掌心,面上却堆着笑:妹妹好福气,这般水头的翡翠,姐姐们可没这造化
。话虽软,眼神却像淬了毒。
棠儿掩唇轻笑,腕间翡翠随动作晃出细碎金光:陛下宠爱,妹妹惶恐。只是陛下心意,妹妹怎敢独享回头仿些样式,姐姐们也能沾沾福气。说罢施施然离开,留下身后几位妃嫔面色铁青。
贱人!不过是个婕妤,敢在本宫面前耀武扬威!牧美人待棠儿走远,猛摔手中茶盏,溅得满地碎瓷,去,找个机灵的宫女,给本宫,撞一撞她的镯子!
次日卯时,棠儿照常去佛堂诵经。行至九曲桥,斜刺里冲出个宫女,吓得她踉跄半步,腕间翡翠镯当啷坠地。那宫女眼疾手快,俯身拾起镯子塞回她手:对不住小主!奴婢该死!
棠儿垂眸看掌心镯子,笑意漫上眼角:起来吧,瞧你慌的。待宫女走远,她转身入偏殿,将镯子浸入青铜盆,水面浮起的,不再是藏红花,而是星星点点的麝香碎末。
紫欣,去告诉牧美人,就说,她的礼,本宫收下了。棠儿拨弄着水面残渣,语调轻柔却带着刺骨的冷,这出戏,也该让陛下看看了。
又过五日,棠儿以思乡成疾为由,求陛下宣母亲入宫。
养心殿内,檀香缭绕。棠儿扑进母亲怀中,哭得
梨花带雨:娘,女儿好想您。母亲拍着她后背,目光却落在她腕间翡翠镯上,指尖轻轻一捏,脸色骤变:这镯子,哪来的
棠儿抬眸,眼尾泛红:是陛下赏的,说见镯如见君,女儿日日戴着。
母亲霍然站起,捧着镯子跪到皇上面前:陛下,这当真是您赏给棠儿的
帝王身着明黄龙袍,神色淡淡:自然是朕赏的,怎么了
陛下好狠的心!母亲颤抖着将镯子掷于地,翠玉碎裂声中,她泣血般喊道,这镯子浸了麝香!臣妾女儿还盼着为陛下开枝散叶,您怎能,怎能下此毒手!
殿内瞬时死寂。棠儿跪坐在地,泪珠大颗大颗砸在裙角,抬眸时满是不可置信:陛下,您说过会护着女儿的。
帝王面色微变,却迅速恢复平静:朕不知情。此事朕定会严查,给夫人与棠儿一个交代。
棠儿垂眸,掩去眼底寒芒,指尖悄悄攥紧帕子,帕子下,是她早准备好的证据:那日牧美人派来撞她的宫女,衣领上沾着的、与牧美人宫装同色的丝线。
陛下,牧美人在宫外就与棠儿不对付,如今入了宫,更是处处针对,前日在御花园,若不是紫欣眼快,这镯子被调包。棠儿声音发颤,像是被伤透了心,女儿原以为,陛下的宠爱能护我,谁知。
帝王眉心紧蹙,忽听得殿外太监通传:陛下,牧美人到了。
棠儿抬眸,眼尾朱砂痣在泪光中艳得夺目,唇角却勾起极淡的笑,这场戏,终于到了高潮。
牧美人跪在殿中,听着棠儿与母亲的指控,只觉天旋地转。她想辩解,却见帝王冷凝的目光,喉间像是塞了团棉絮。直到棠儿拿出那截带丝线的帕子,她才知自己早成了弃子。
陛下明鉴!臣妾,臣妾也是被人利用!牧美人伏地痛哭,珠钗散乱,是有人告诉臣妾,这镯子能让棠儿。
话未说完,帝王已拂袖而起:拖下去,禁足三月!
棠儿垂眸,看着牧美人被拖走的背影,指尖轻轻摩挲腕间重新戴上的翡翠镯,这镯子,是她故意让母亲撞破的局,也是她向帝王宣战的号角。
夜深,棠儿独坐梳妆台前,看着镜中自己眼尾的朱砂痣,唇角勾起冷意。紫欣端着燕窝进来,小声道:主子,牧美人那边。
不急。棠儿蘸着胭脂在眉心画了朵并蒂莲,陛下以为处置了牧美人,便平息了此事可母亲今日那句‘将军若知女儿在宫中受此磨难,怕是要寒心’,才是真正的杀招。她抬眸,看向殿外高悬的明月,后宫的水,还深着呢。
桂花香漫进窗棂时,棠儿正对着铜镜描眉。紫欣捧着蜜饯进来,眼梢带喜:主子,太医院宋大人回话了,您这月事。
话未说完,被棠儿横了一眼,只得咽回后半句,却难掩唇角笑意。
棠儿指尖抚过小腹,面上仍作忧色:陛下那日虽处置了牧美人,可这后宫,哪是处置一人便能太平的
说罢取了颗蜜饯含在口中,甜意漫上舌尖,却压不住眼底的锋芒。
三日后,太后殿内。
棠儿跪着给太后捶腿,笑语盈盈:太后尝尝这荔枝膏,是岭南新进的贡果熬的。
太后捻着佛珠,瞥她愈发丰润的面庞,笑意淡淡:你这孩子,近来气色倒好。
棠儿垂眸掩去喜色,委屈道:多亏太后前日赏的补药,否则,女儿怕是被那麝香磋磨得只剩半条命。
话落,拿帕子掩面轻咳,肩头颤动得像是伤透了心。
太后佛珠转得更快,目光却锐利如刀:你是说,皇帝赏你的镯子有问题
棠儿忙跪直身子,膝行两步:女儿不敢欺瞒太后!那日母亲瞧出镯子浸了麝香,与陛下对质时,陛下竟说不知情,女儿虽愚笨,却也知后宫诸事,哪有主子不知情的道理
殿内静了静,太后忽而笑了:你呀,倒是会拿话戳人。
话虽如此,却从妆奁里取了支羊脂玉钗递来,这钗子是先皇赏给哀家的,你收着。
棠儿磕头谢恩,指尖触到玉钗温润的凉意,知晓太后这是要暗中扶持她,帝王制衡后宫,太后也需有听话的棋子。
是夜,养心殿烛光摇曳。
棠儿给帝王斟茶,腕间翡翠镯随动作晃出柔光。帝王搁了朱笔,指腹摩挲她手腕:太后今日找你了
棠儿垂眸:太后心疼女儿遭了磨难,赏了支玉钗。
说着解了镯子放在案上,这镯子浸了麝香,女儿怕再伤了身子,不敢戴了。
帝王目光在翡翠镯上停留一瞬,忽而笑了:是该换个物件。明日让内务府送些赤金簪子来,你素爱华丽,赤金衬你。
棠儿低低应了,眼尾却掠过一丝冷意,赤金簪子怕不是要拿重金属
压她,让她再无孕气
第二日,棠儿故意戴着太后赏的玉钗招摇过御花园。迎面撞见新晋的丽贵人,那丽贵人眼尖,盯着玉钗直夸:姐姐这玉钗水头足,怕是太后老佛爷赏的
棠儿笑盈盈摘了玉钗递过去:妹妹喜欢拿去赏玩几日。
丽贵人忙不迭推辞,眼底却烧着嫉妒的火。
这把火,烧到了帝王案头。
丽贵人的父亲是岭南节度使,递了折子来求女儿能常伴圣驾。帝王捏着折子冷笑,抬眸却见棠儿捧着蜜饯进来,腕间赤金镯晃得刺眼,是内务府新送的,式样笨重,却嵌了十颗东珠。
陛下尝尝这蜜饯,是岭南荔枝膏,丽贵人说她家乡的荔枝最甜。
棠儿将蜜饯搁在案上,眼尾斜睨着折子,笑意温柔却藏刀,妹妹想家,陛下若得空,该多召她侍寝才是。
帝王搁了折子,指尖扣住她手腕:你倒大方。
棠儿垂眸作羞怯状:陛下的恩宠,妹妹们都该沾沾。前日牧美人的事,女儿想通了,后宫和和美美,陛下才省心。
话落,指尖轻轻划过帝王手背,像是撒娇,实则将折子往更远处推了推。
帝王眸色渐深,忽而笑出声:和和美美你倒会装。
话虽如此,却批了准丽贵人之父述职的回文,棠儿要的,便是帝王对外戚干政的警惕,丽贵人既成了靶子,便再难威胁她。
光阴流水般过,棠儿的腰肢愈发丰腴,连太医院都瞧出气血充盈,似有喜象。这日给太后请安,太后摸着她肚子笑:哀家竟要抱重孙了。
棠儿忙伏地谢恩,余光却瞥见殿角跪着的采女,那采女肚腹平平,眼神却怨毒。
回了寝宫,棠儿褪去外裳,由紫欣揉按肩颈。紫欣悄声道:那采女是前几日新进宫的,听说也给陛下侍过寝,可一直没动静……
棠儿闭着眼冷笑:没动静怕是被人下了药。这后宫,容不得第二个有孕的。
说罢摸出个锦盒,把这安息香给采女送去,告诉她,想有孕,得先睡得着。
三日后,采女悬梁的消息传遍后宫。帝王震怒,却在看到棠儿吓得惨白的脸时,软了语气:别怕,有朕在。
棠儿伏在帝王怀中,指尖却勾住他衣带,采女房里的安息香,是她特意调淡了药量,只叫人昏睡,可采女房梁上的断痕,分明是新砍的,这幕后黑手,比她想的更狠。
雨夜,棠儿独坐暗室,青铜盆里浸着采女房里寻到的帕子。帕子吸了水,浮出一行极小的字:蕙兰居。她捏着帕子冷笑,忽听得窗外雷响,紫欣冲进来:主子,丽贵人殁了!
丽贵人死在蕙兰居,喉头插着支银簪,身旁还倒着个小太监。帝王亲临现场时,棠儿正扶着腰呕吐,被紫欣搀着过来,一眼便瞧见丽贵人紧攥的帕子,与那日她给采女的,针脚一模一样。
陛下,这帕子……
棠儿颤巍巍指着帕子,眼尾泛红,是女儿前日赏给丽贵人的,怎会……
话未说完便昏了过去,再醒来时,已躺在养心殿龙榻上。
帝王坐在床边,指尖抚她脸:太医说你有了,要静养。
棠儿睫毛颤动,泪水滚落:女儿不怕静养,只怕这后宫,还有多少黑手,要折了陛下的孩子
帝王眸色阴沉如墨,将她往怀中按了按:有朕在,没人能动你。
可棠儿知道,这承诺不过是镜花水月。她摸着小腹,听着殿外风雨,知晓真正的博弈,才刚开场,蕙兰居的暗桩、采女悬梁的幕后、丽贵人之死的推手……还有帝王眼底那抹不容忽视的审视,都在提醒她:后宫的局,从来不是一人能破。
待帝王走后,棠儿召来紫欣:去查蕙兰居的老太监,还有,把那支银簪,送去给太后瞧瞧。
紫欣领命而去,棠儿望着窗外雨幕,唇角勾起极淡的笑,这盘棋,她要拉太后入局,也要让帝王明白:她不是任人宰割的弱女子,腹中的孩子,更不是能被轻易扼杀的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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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越下越大,打在琉璃瓦上发出闷响。棠儿摸出那方写着蕙兰居的帕子,火折子一亮,帕子瞬间烧成灰烬。她看着灰烬落在青铜盆里,与水相融,像是无数秘密沉入深海。而她的手,仍轻轻护着小腹,那里,藏着她翻盘的希望,也藏着后宫所有人的野心与欲望。
雨停时,紫欣揣着密报回来。烛火映得她脸发白:主子,蕙兰居那老太监,是前废后的陪嫁太监。
棠儿指尖掐进掌心,指节泛白:废后当年因‘善妒’被废的温皇后
紫欣点头,从袖中摸出枚锈蚀的银簪,与丽贵人喉间那支,制式如出一辙。
当年温皇后被废,宫人皆被发卖,这银簪。
紫欣声音发颤,怕是有人要翻旧账。
棠儿摩挲银簪,忽听得殿外传来喧哗。小太监滚进来报:启禀小主,丽贵人娘家闹起来了!岭南节度使带了两千私兵,围了宫门口!
好个釜底抽薪。棠儿将银簪掷于地,冷笑溢满唇角,丽贵人之父怕是要借‘女儿冤死’逼宫,求个‘说法’。
她抬眸看向紫欣,眼尾朱砂痣艳得妖冶,去请太后,就说,臣妾有法子解这困局。
半个时辰后,太后凤辇停在养心殿外。棠儿扶着腰迎上去,指尖悄悄将银簪塞进太后掌心:这是丽贵人案的证物,与当年温皇后的陪嫁银簪,制式相同。
太后佛珠猛地一紧,凤眸骤缩:你是说,有人借温皇后旧案生事
棠儿垂眸作委屈状:臣妾不敢妄言,可丽贵人之父围宫,若不妥善处置,怕是要寒了天下武将的心。
养心殿内,帝王听着外头还我女儿命来的嘶吼,指节扣得发白。太后轻咳一声:皇帝,岭南乃边防要地,节度使拥兵自重,需怀柔。
又瞥向棠儿,哀家听棠儿说,有个两全法
棠儿上前半步,福身道:臣妾斗胆,请陛下下旨,追封丽贵人为‘丽嫔’,以嫔礼安葬;再许岭南节度使入京述职,其子承爵。如此,既显皇恩浩荡,又解了围宫之危。
她眼尾轻扬,至于丽嫔之死,臣妾愿以腹中胎儿起誓,必查个水落石出。
帝王审视她许久,忽而笑了:就依你。
圣旨颁下时,宫外呼声渐歇。棠儿倚在龙榻上,听着帝王批改奏章的沙沙声,指尖轻轻摩挲小腹,这场以胎儿为筹码的赌局,她又赢了一局。
三日后,岭南节度使入京。棠儿坐在凤仪阁,透过珠帘瞧着那满身煞气的中年男人,唇角勾起淡笑:节度使可知,您围宫之举,险些坏了陛下的仁政
节度使扑通跪地:小女冤死,臣……
冤死棠儿截断他的话,玉簪挑开珠帘,丽嫔房里的安息香,是您暗中送的吧您想让她装病争宠,却不想被人换了药,成了催命符。
她眼梢斜睨,还有蕙兰居的老太监,您以为扶温皇后旧人上位,就能动摇后宫太天真了。
节度使冷汗淋漓,叩头如捣蒜:小的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棠儿笑了,抛给他个锦盒:这里头是丽嫔生前的帕子,你拿着去刑部喊冤,就说,有人蓄意陷害忠良。
锦盒落地时,发出重物坠地的闷响,里头,是枚与丽嫔喉间银簪一模一样的赝品。
待节度使走后,紫欣怯声道:主子就这么信他
棠儿抚着小腹笑:不信,但有用。岭南铁骑需人制衡,他既是棋子,便让他去咬背后的棋手。
话落,忽觉小腹一阵抽痛,忙攥住紫欣的手:去请宋太医!快!
宋太医诊脉后,额上汗珠直滚:小主这胎,不稳,怕是动了胎气。
棠儿倚在榻上,望着窗外南飞的雁阵,忽而笑了:不稳才好。传本宫懿旨,即日起闭门安胎,任何人不见。
紫欣虽不解,却依言去了。
闭门第十日,帝王终于得了空来探。棠儿躺在床上,面上惨白如纸,握住帝王的手虚弱道:陛下,臣妾梦到丽嫔了,她浑身是血,说有人要灭口。
帝王眸色骤冷:谁敢
棠儿咳出点血来,沾在帕子上:臣妾也不知,只记得丽嫔死前,反复念着‘蕙兰’二字。
当晚,蕙兰居被围得水泄不通。禁军从地窖里拖出三具尸体,皆是当年温皇后的旧人。帝王看着尸体上的刺青,指尖发颤,那是前朝逆党的标记。
好个借尸还魂!帝王将奏折摔在案上,棠儿适时递上参汤:陛下息怒,臣妾听闻,当年温皇后被废,也与这逆党有关
帝王饮汤的动作顿了顿,忽而笑了:你倒消息灵通。
棠儿垂眸:臣妾惶恐,只是心疼陛下被蒙在鼓里。
这场逆党案,最终以岭南节度使揭发有功收尾。棠儿的胎,也因受惊过度滑了,她躺在榻上,看着帝王眼底的愧疚,泪如雨下:陛下,臣妾的孩子,没了。
帝王将她拥入怀,指腹摩挲她后背:别怕,朕还有你。
可棠儿知道,这还有你不过是安抚。她摸着平坦的小腹,在帝王走后,对紫欣冷笑:去把那味‘滑胎散’的方子,送到刑部大牢,告诉牢头,给岭南节度使的饭里,每日加一钱。
紫欣领命而去,棠儿望着帐顶鎏金的流苏,知晓这场博弈里,她失去了孩子这张牌,却也撕开了帝王与逆党、外戚间的遮羞布。
一月后,海棠开得正好。棠儿坐在梳妆台前,由紫欣重新绾发。镜中女子眼尾朱砂痣依旧艳丽,只是眉梢多了分冷厉。她摸出支赤金簪,插入发间:去请陛下,就说臣妾想通了,愿陪他去猎场秋狝。
猎场之上,秋风卷着草浪。棠儿骑着马,与帝王并辔而行。她故意落后半步,看着帝王披风猎猎,忽而笑道:陛下看那只白狐,像不像当年的温皇后
帝王勒马的动作顿了顿,棠儿却已张弓搭箭,箭矢破空,白狐应声倒地。
臣妾射中了。棠儿下马,笑着抚摸白狐皮毛,这狐皮,给陛下做件披风可好
帝王盯着她眼尾的朱砂痣,忽而笑了:你呀,愈发像个猎人了。
棠儿垂眸,掩去眼底锋芒:臣妾不过是陛下的猎物。
当晚,猎宫篝火熊熊。棠儿倚在帝王怀中,看他摩挲白狐皮,忽而轻声道:陛下,温皇后的事,臣妾查到些边角。
话未说完,远处传来骚乱。小太监滚进来报:启禀陛下,岭南节度使在牢里咬舌自尽了!
帝王霍然站起,棠儿却适时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已在回京的鸾驾上。她摸着颈间帝王新赐的珊瑚坠,听着车外马蹄声,唇角勾起淡笑,岭南节度使一死,逆党案彻底成了死局,而她,又成了帝王需要安抚的棋子。
车帘被掀开,帝王探身进来,将她往怀中按了按:睡吧,回宫给你补办个晋位礼。
棠儿闭着眼,感受着帝王掌心的温度,知晓这场宫斗里,她从猎物变成了猎人。
猎宫返程
的鸾驾在晨光
中驶入皇城。棠儿倚在辇轿里,听着宫门外此起彼伏的千岁声,指尖
无意识摩挲着颈间珊瑚挂坠,那是帝王允诺晋位的信物,亦是枷锁。
回了寝宫,棠儿支开众人,独留紫欣研墨。她蘸着朱砂在绢布上画狐,尾尖却突然晕开红痕,像极了那日猎场白狐颈间的血。把这画送去给太后。她搁了笔,指腹抹过唇角的胭脂,就说臣妾
梦到白狐托生,求太后为臣妾做场法事。
紫欣领命而去,棠儿独坐窗前,望着庭中凋零的海棠,忽觉喉间腥甜。帕子掩唇,一抹艳红洇开,自滑胎后,这咳血之症便如影随形。她垂眸掩去自嘲,知晓帝王的晋位礼不过是安抚,可她要的,从来不是一个虚浮的位份。
三日后,太后宫中小佛堂。
棠儿跪在蒲团上,听着木鱼声,指尖悄悄将那幅血狐图塞进佛像底座。待法事结束,她扶着腰起身,对太后福了福:臣妾谢太后庇佑。
太后端详她苍白的脸,忽而叹了口气:哀家听你母亲说,你自小就爱画狐。
棠儿垂眸:臣妾幼时在猎场见过白狐,觉得灵性,便爱画了。
太后佛珠转得更快:白狐通灵,你且记住,后宫诸事,莫要学那狐媚手段。
话落,赏了串菩提子给她。
棠儿捏着菩提子谢恩,余光瞥见佛像底座的画已被取走,知晓太后这是接了她的暗语,温皇后当年,最爱画白狐。
是夜,养心殿。
帝王批完奏折,见棠儿跪在案前磨墨,指腹突然覆上她手背:晋位礼定在三日后,封你为‘贤妃’。
棠儿垂眸作欣喜状:谢陛下隆恩。
却在帝王俯身时,嗅到他衣上若有若无的龙涎香,与温皇后当年用的,一模一样。
她指甲掐进掌心,面上却笑意温柔:陛下还记得吗臣妾第一次侍寝,您也是用的这香。
帝王动作顿了顿,忽而笑了:你倒记挂着。
话落,却将她往怀中按得更紧,像是要把她揉进骨子里,又像是要把某种秘密碾碎。
晋位礼那日,棠儿身着翟衣,头戴九翚四凤冠,在众人朝拜中登上高台。礼成后,她被送入新赐的长宁宫,看着殿内金丝楠木的家具,指尖抚过雕花栏柱,这长宁宫,原是温皇后的寝宫。
紫欣端着参汤进来,悄声道:主子,太后身边的嬷嬷送来个匣子,说是给您压惊的。
棠儿打开匣子,见里头是支白玉笛,笛身上刻着温字。她指尖颤了颤,忽听得殿外喧哗。小太监滚进来报:启禀贤妃娘娘,丽嫔的胞妹闯进来了!
丽嫔胞妹身着素服,手持匕首冲进来,被侍卫按在地上仍嘶吼:你这毒妇!害死我姐姐还不够,还要占她的寝宫!
棠儿垂眸看着白玉笛,忽而笑了:妹妹弄错了,这长宁宫是陛下赐给臣妾的。至于丽嫔……
她指腹摩挲笛身,若妹妹真想为姐姐报仇,该去查当年给丽嫔送安息香的人。
丽嫔胞妹瞳孔骤缩,被拖下去时仍尖叫着温皇后冤。棠儿捏着白玉笛冷笑,忽觉喉间腥甜,忙用帕子掩住,这出胞妹复仇,分明是有人要把温皇后旧案与丽嫔之死捆在她身上。
入夜,长宁宫烛火摇曳。棠儿坐在梳妆台前,由紫欣卸妆。镜中女子凤冠霞帔未卸,眼尾朱砂痣在烛火下艳得妖异。她摸出白玉笛,吹奏起温皇后当年最爱的《鹤鸣九皋》,曲调婉转中藏着杀意。
一曲终了,窗外传来夜莺啼叫。棠儿搁了笛子,对紫欣道:去把这笛子埋在温皇后墓旁,再,给刑部的人透个信,说丽嫔胞妹咬舌自尽了。
紫欣领命而去,棠儿望着窗外冷月,知晓自己已站在悬崖边缘,温皇后的旧怨、帝王的猜忌、太后的制衡,都成了悬在头顶的刀。
三日后,帝王翻了棠儿的牌子。她跪在龙榻前,听着帝王心跳,忽而轻声道:陛下,臣妾在长宁宫发现支白玉笛,上头刻着‘温’字。
帝王动作顿了顿,忽而笑了:你倒有心。那笛子是朕赏给温皇后的,她死后朕收了回来,许是宫人疏忽,落在了长宁宫。
棠儿垂眸:臣妾愚笨,竟不知陛下与温皇后感情这般深。
帝王将她拥入怀,指腹摩挲她后颈:陈年旧事,不必再提。
可棠儿知道,这不必再提是惊雷前的寂静,帝王对温皇后的感情,远非陈年旧事能概括。
又过了半月,秋雨绵绵。棠儿去给太后请安,途经御花园时,见个小太监鬼鬼祟祟埋东西。她使个眼色,紫欣擒住小太监,从土里挖出个锦囊,里头是温皇后的生辰八字与一缕头发。
好个厌胜之术。棠儿捏着锦囊冷笑,把这小太监送去慎刑司,再,把锦囊呈给陛下。
她要让帝王知道,有人在借温皇后的名头搞厌胜,而这背后,定是冲着帝王的皇位来的。
慎刑司的拷问声传进养心殿时,帝王正与棠儿用晚膳。他捏着锦囊,指节发白:朕待温氏不薄,竟有人敢。
棠儿适时握住他的手:陛下息怒,臣妾相信,这只是小人作祟。
话落,眼尾掠过一丝冷意,那小太监,是她特意安排的,为的就是让帝王彻底清查温皇后旧案,也让幕后黑手浮出水面。
清查的结果,让满朝震惊,当年温皇后被废,竟是前太子一党与外戚勾结的局。帝王怒极,下旨彻查,却在看到卷宗上棠儿母亲的名字时,指尖发颤。
棠儿跪在养心殿外,听着殿内棠儿母亲曾是前太子幕僚的指控,忽而笑了。雨打在她身上,她却觉得畅快,帝王的猜忌,终于来了。
陛下,臣妾母亲确是前太子幕僚,可那是十年前的事。臣妾入府时,母亲已归隐山林。
棠儿仰望着殿门,雨水顺着发梢滴落,臣妾对陛下的忠心,可剖肝沥胆!
殿内沉默良久,忽而传来帝王的冷笑:忠心你在长宁宫吹温皇后的曲子,又作何解
棠儿心头一凛,知晓这场戏到了最险处。她叩首至额角渗血:臣妾是想,借温皇后的曲子,引幕后黑手现身。陛下若不信,臣妾愿以死明志!
说罢撞向廊柱,被紫欣拼死拦住。
帝王终于出来,将她拥入怀:朕信你。
可棠儿知道,这信里掺了多少假意,帝王的怀抱很暖,却暖不透她满心的凉。
雨停后,棠儿躺在长宁宫,听着紫欣汇报前太子余党已被肃清,太后却病了的消息,忽而笑了。她摸着颈间珊瑚坠,知晓这场博弈里,她赢了眼下,却输了真心。
太后病重的消息传进长宁宫时,棠儿正对着铜镜描眉。赤金眉笔在眉峰处顿了顿,她望着镜中自己苍白的脸,忽觉指尖发凉。紫欣端着药碗进来,声音发颤:主子,太医院说,太后怕是熬不过今夜了。
棠儿搁了眉笔,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苦涩的药汁滑过喉咙,压下了喉间的腥甜。备轿,去太后宫。她起身时,裙摆扫过妆奁,那支刻着温字的白玉笛从暗格里滚落,笛身沾了尘埃,却依旧莹润。
太后宫中小佛堂,烛火摇曳。棠儿跪在榻前,见太后枯瘦的手抓着佛珠,眼眶泛红:太后,臣妾来看您了。
太后缓缓睁眼,指腹摩挲她手背:哀家,要去见先皇了。
她从枕下摸出个锦盒,塞进棠儿手中,这里头是温皇后的遗书,你,替哀家交给皇帝。
棠儿捏着锦盒,只觉掌心滚烫。太后喘息着继续道:当年温皇后被废,是前太子设的局。哀家,护不住她。
话落,头歪在枕上,再无声息。殿内瞬时哭声四起,棠儿却僵在原地,锦盒里,除了遗书,还有半枚龙纹玉佩,与她母亲多年前给她的那半枚,纹路正好契合。
帝王赶来时,见棠儿捧着锦盒发呆,指腹突然覆上她手背:太后可有遗言
棠儿回神,将锦盒递过去:太后让臣妾将这个交给陛下。
她垂眸掩去眼底惊涛,知晓这半枚玉佩,将彻底撕开前朝后宫的遮羞布。
养心殿内,帝王捏着玉佩,指节发白。棠儿跪在案前,听着他沉重的呼吸,轻声道:臣妾母亲,也有半枚相同的玉佩。
帝王猛地抬眸,目光如刀:你是说,你母亲与温皇后有关
棠儿叩首至额角渗血:臣妾幼时听母亲说,这玉佩是故人所赠,却不知,竟与温皇后有关。
殿外传来惊雷,帝王将玉佩摔在案上:传朕旨意,宣棠儿母亲入宫!
棠儿伏在地上,指尖掐进掌心,她知道,这场以玉佩为引的风暴,终于要来了。
三日后,棠儿母亲身着素服入宫。养心殿内,她见到帝王手中的玉佩,面色骤变:这玉佩,是先皇赐给温皇后的,当年臣妾与温皇后是闺中密友,她便将玉佩一分为二,给了臣妾半枚。
帝王眸色阴沉:那前太子设局陷害温皇后,你为何不揭发
棠儿母亲跪地叩首:臣妾那时已归隐山林,知晓此事时,温皇后已被废。臣妾怕牵连家人,便……
话未说完,棠儿突然咳了起来,帕子上的血迹触目惊心。帝王忙扶住她,语气软了几分:你身子弱,先回去歇着。
待棠儿走后,帝王盯着玉佩冷笑:闺中密友怕是没那么简单。
他召来暗卫,低声吩咐:去查棠儿母亲归隐后的行踪,尤其是与前太子余党的往来。
长宁宫内,棠儿听着紫欣汇报暗卫跟踪母亲的消息,忽而笑了。她摸着颈间珊瑚坠,指腹划过冰凉的玉笛:告诉母亲,按计划行事。
紫欣领命而去,棠儿望着窗外飘落的梧桐叶,知晓自己已无退路,要么踩着这摊浑水登顶,要么沦为他人棋子,死无葬身之地。
五日后,太后葬礼。
棠儿身着素服,跪在灵前,见帝王扶着灵柩,面色悲戚。她正欲上前,忽听得人群中传来骚动。小太监滚进来报:启禀陛下,前太子余党闯进来了!
话音未落,数十名蒙面人手持利刃冲进来,目标直指帝王。
混乱中,棠儿母亲突然挡在帝王身前,替他挡了一刀。鲜血染红了素服,她抓着帝王的手,气若游丝:陛下,臣妾,从未背叛。
话落,气绝身亡。棠儿扑过去,抱着母亲的尸体痛哭,眼角余光却瞥见人群中闪过一抹熟悉的身影,是温皇后当年的陪嫁太监,他手中握着的,正是那支白玉笛。
葬礼草草结束,帝王将棠儿拥入怀,声音沙哑:你母亲是忠臣,朕会厚葬她。
棠儿垂眸,泪水滚落:谢陛下。
可她知道,这忠臣的名头,不过是帝王安抚她的手段,母亲的死,是她计划中的一步,却也让她彻底看清,帝王心中,从无信任。
入夜,长宁宫。
棠儿支开众人,独留紫欣。她从母亲的遗物中翻出半枚玉佩,与锦盒里的那半枚拼在一起,完整的龙纹玉佩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把这玉佩送去给刑部。她搁了玉佩,指腹抹过唇角的血迹,就说,前太子余党刺杀陛下,与温皇后旧部有关。
紫欣领命而去,棠儿独坐窗前,望着庭中萧瑟的梧桐,忽觉喉间腥甜。帕子掩唇,一抹艳红洇开,自母亲死后,这咳血之症愈发严重。她垂眸掩去自嘲,知晓自己的身子已撑不了多久,可这场宫斗,她必须赢。
三日后,刑部大牢。
棠儿隔着铁栏,看着被打得遍体鳞伤的温皇后旧部太监,唇角勾起淡笑:你可知,当年温皇后为何会被废
太监抬眸,眼中满是恨意:是前太子设的局!
棠儿点头:可你知道,前太子为何要陷害温皇后吗
她从袖中摸出玉佩,因为温皇后手中,握着能动摇皇权的秘密,这枚玉佩,是先皇传位给温皇后之子的信物。
太监瞳孔骤缩,挣扎着扑过来:你胡说!温皇后从未有子!
棠儿冷笑:她有过,只是孩子出生后便被人换了,如今,那孩子还活着。
话落,转身离去,留下太监在牢中嘶吼。
回到长宁宫,棠儿见帝王坐在案前,手中握着那枚玉佩。她垂眸福了福:陛下怎么来了
帝王指腹摩挲玉佩,忽而笑了:你母亲的葬礼,办得很风光。
棠儿垂眸:谢陛下隆恩。
却在帝王俯身时,嗅到他衣上若有若无的药味,是治疗咳血的药,与她喝的,一模一样。
她心头一凛,面上却笑意温柔:陛下也要保重龙体。
帝王将她拥入怀,指腹覆上她后颈:朕听说,你去见了温皇后的旧部
棠儿点头:臣妾想查清当年的真相,告慰温皇后的在天之灵。
帝王沉默良久,忽而道:朕知道你母亲的死,与你有关。
棠儿身子一僵,却在帝王怀中笑得更柔:陛下若信,臣妾便是;陛下若不信,臣妾说再多也无用。
帝王指腹摩挲她发顶:朕信你。
可棠儿知道,这信里藏着多少算计,帝王不过是想借她的手,彻底清除温皇后旧部,稳固皇权。
又过了半月,秋意渐浓。棠儿坐在梳妆台前,由紫欣梳头。镜中女子面色苍白,眼尾朱砂痣却依旧艳丽。她摸出发间的赤金簪,插入发髻:去请陛下,就说臣妾想陪他去温皇后墓前祭拜。
温皇后墓前,荒草萋萋。棠儿跪在碑前,烧着纸钱,忽听得帝王轻声道:温皇后当年,很爱你母亲。
她垂眸:臣妾母亲常说,温皇后是个好人。
帝王蹲下身,指腹摩挲墓碑上的温字:朕当年,不该废了她。
棠儿抬眸,见帝王眼中满是悔恨,心头却无半分波澜,帝王的悔恨,从来都不值钱。
祭拜结束,返程的路上,棠儿忽觉小腹一阵抽痛。她攥住紫欣的手,强撑着道:快,回宫。
回到长宁宫,太医院宋太医诊脉后,面色凝重:娘娘这是,旧疾复发,怕是要静养。
棠儿倚在榻上,望着窗外飘落的枫叶,忽而笑了:静养这后宫,哪有静养的地方。
入夜,棠儿躺在床上,听着殿外的风声,忽觉有人靠近。她睁眼,见帝王坐在床边,指腹覆上她额头:还难受吗
棠儿摇头,握住他的手:陛下,臣妾有一事相求。
帝王点头:你说。
她垂眸:臣妾想让母亲的灵位,入太庙。
帝王沉默良久,忽而道:朕准了。
棠儿闭上眼,感受着帝王掌心的温度,知晓这场博弈里,她又赢了一局。可她也知道,这赢的背后,是母亲的死,是自己日渐衰败的身子,是帝王无尽的猜忌。
母亲的灵位入太庙那日,棠儿扶着紫欣的手,站在太庙高高的台阶上。深秋的风卷着落叶掠过檐角,她望着殿内供奉的牌位,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颈间珊瑚坠,那抹红,与母亲灵位前的烛火一样,灼得人眼眶发酸。
帝王站在她身侧,指尖轻轻覆上她手背:你母亲是忠臣,该有此殊荣。
棠儿垂眸作感激状,喉间却涌上腥甜。帕子掩唇的瞬间,她瞥见太庙廊柱后闪过一抹熟悉的青灰身影,是温皇后当年的陪嫁太监,他竟从刑部大牢逃了出来。
礼毕回宫,棠儿支开众人,独留紫欣。她将那枚拼合完整的龙纹玉佩搁在案上,烛火映得玉佩上的龙鳞泛着冷光:去查,温皇后的旧部太监逃去了哪里。
紫欣点头欲走,却被棠儿拽住手腕:顺带查查,太医院给陛下熬的药,究竟加了什么。
紫欣领命而去,棠儿独坐窗前,望着庭中凋零的梧桐,忽觉一阵眩晕。她扶着窗框站稳,指尖触到冰凉的玻璃,映出自己苍白如纸的脸,自母亲死后,这咳血之症愈发频繁,宋太医开的药喝了无数,却只治标不治本。她垂眸自嘲,怕是帝王早就知晓她的身子,才这般纵容她查案。
三日后,紫欣带着密报回来,声音发颤:主子,那太监逃去了西郊的白云观,还有,太医院给陛下的药里,加了‘寒心草’,长期服用,会损伤心脉。
寒心草。棠儿念着这三个字,指节掐得发白。她猛地起身,裙摆扫过案上的玉佩,玉佩坠地发出清脆的声响:去白云观,本宫要亲自会会那太监。
白云观隐匿在西郊的山林间,香火稀疏。棠儿身着素服,戴着帷帽,在观中后院找到了那太监。他正跪在蒲团上,对着一尊白狐雕像焚香,闻声回头,眼中满是警惕:贤妃娘娘怎会来此
棠儿摘了帷帽,露出苍白的脸:本宫来问你,温皇后的孩子,究竟是谁。
太监瞳孔骤缩,踉跄着后退:你,你怎么知道
棠儿上前半步,指尖抚过白狐雕像的耳朵:本宫不仅知道温皇后有子,还知道那孩子,当年被换去了将军府。
太监扑通跪地,泪水滚落:娘娘明鉴!当年温皇后诞下皇子,前太子怕皇子威胁他的地位,便与将军府勾结,用女婴换走了皇子。老奴拼死将皇子送出宫,却不知。
话未说完,忽听得院外传来脚步声。
棠儿眼疾手快,将太监推进供桌下,自己则装作焚香的样子。暗卫破门而入时,见她手持香烛,面色平静:本宫来此祭拜,诸位为何擅闯
为首的暗卫跪地:属下奉命捉拿逃犯,惊扰娘娘,罪该万死!
棠儿搁了香烛,转身离去:此处并无逃犯,你们若不信,可自行搜查。
走出白云观时,她听得院内传来打斗声,唇角勾起淡笑,那太监,怕是活不成了。可她要的信息,已经到手。
回宫的路上,棠儿倚在马车里,指尖摩挲着玉佩。她终于明白,母亲为何要替帝王挡刀,将军府当年换走皇子,本就是一场赌局,而她,从出生起,就是这场赌局的棋子。
回到长宁宫,棠儿见帝王坐在案前,手中握着那枚玉佩。她垂眸福了福:陛下怎么来了
帝王指腹摩挲玉佩,忽而笑了:你去了白云观。
棠儿点头:臣妾去祭拜母亲,路过便进去烧了柱香。
帝王起身,将她拥入怀:那太监,是你放走的
棠儿靠在他肩头,声音轻柔:陛下若想抓他,怎会让他逃到白云观
帝王沉默良久,忽而道:温皇后的孩子,在将军府。
棠儿身子一僵,却在他怀中笑得更柔:陛下既已知晓,为何不早说
帝王指腹覆上她后颈:朕在等,等你亲自告诉朕。
殿外传来惊雷,棠儿抬眸,见帝王眼中满是算计。她终于明白,帝王早就知晓一切,却任由她查下去,他要的,是借她的手,彻底清除将军府与温皇后旧部,稳固皇权。
是夜,棠儿坐在梳妆台前,由紫欣卸妆。镜中女子面色苍白,眼尾朱砂痣却依旧艳丽。她摸出那支白玉笛,吹奏起《鹤鸣九皋》,曲调婉转中藏着决绝。一曲终了,她将笛身重重砸在妆奁上,白玉碎裂的声响,惊醒了窗外的夜莺。
去请宋太医。棠儿搁了碎裂的玉笛,指腹抹过唇角的血迹,就说本宫咳血加重,请他务必来一趟。
紫欣领命而去,棠儿望着窗外的冷月,知晓这场博弈,该落幕了。
宋太医赶来时,见棠儿躺在榻上,面色惨白如纸。他诊脉后,额上汗珠直滚:娘娘这是,心脉受损,怕是。
话未说完,被棠儿打断:本宫的身子,本宫知晓。
她从枕下摸出个锦盒,递给宋太医,这里头是陛下药里加寒心草的证据,你拿去给刑部。
宋太医接过锦盒,神色犹豫:娘娘,这……
棠儿笑了,咳出血来:你若不去,本宫死后,将军府与温皇后旧部,都会被帝王清算。你是温皇后的人,该知道怎么做。
宋太医跪地叩首:属下遵命!
待宋太医走后,棠儿召来紫欣:把这枚玉佩送去给将军府,就说,本宫要见将军。
紫欣领命而去,棠儿倚在榻上,望着帐顶鎏金的流苏,忽觉一阵轻松,她终于不用再伪装,不用再算计。
将军府的人赶来时,棠儿已气若游丝。她抓着将军的手,声音沙哑:陛下,要清算将军府,你,带着温皇后的孩子,快逃。
将军泪水滚落:小姐,是老奴对不起你!
棠儿摇头,咳出血来:这是,命。
话落,头歪在枕上,再无声息。
第二日,帝王得知棠儿死讯,坐在长宁宫的梳妆台前,望着碎裂的白玉笛,久久不语。他拿起那枚龙纹玉佩,指腹摩挲着完整的龙纹,忽而笑了,将军府与温皇后旧部已除,皇权稳固,他终于赢了。
可他不知道,在他看不见的角落,紫欣抱着一个襁褓,悄悄离开了皇城。襁褓里的孩子,眉眼间与温皇后有七分相似,颈间挂着半枚龙纹玉佩,那是温皇后的孩子,也是棠儿用性命护住的希望。
宫墙内,海棠凋零,秋雨绵绵。帝王站在长宁宫的窗前,望着庭中萧瑟的景象,忽觉喉间涌上腥甜。他摸出帕子掩唇,一抹艳红洇开,那寒心草的药,他已喝了许久。
而宫墙外,紫欣抱着孩子,踏上了前往江南的路。她回头望了一眼巍峨的皇城,眼中满是坚定,她要带着孩子活下去,等孩子长大,再回来,揭开这场宫斗的所有真相。
秋风卷着落叶,掠过皇城的宫墙。这场以权力与欲望为引的博弈,终于落下帷幕。可那些深埋在宫墙下的秘密,那些逝去之人的冤屈,那些活着之人的希望,仍在时光的长河中,等待着被揭开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