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是镇国侯夫人,却在宗祠内被至亲逼迫,亲手扶起害我流产的仇人。一纸宽宏大度的赞誉,掩盖不住我心底的血泪。当夫君的温柔只留给亡妻的旧琴,当我的丹青被指怨气深重遭一剪两断,我终于明白,这侯府,是我的坟墓。祭天大典上,我以血为誓,跳下高台,只为斩断所有过往。所有人都以为我疯魔,以为我必死无疑,却不知,那绝境,正是我浴火重生的开端。
我将带你走进我的极致痛苦与绝地反击,看我如何从泥沼中挣扎而出,化身金陵画仙,一步步将曾践踏我尊严的一切,亲手送入深渊。一场关于背叛、复仇与自我救赎的故事,即将拉开序幕。
第
1
章宗祠请罪,慈悲笑柄
婆母的传唤来时,我正在抄一卷经。
为我那未出世就化作一滩血水的孩子。
顾家宗祠的檀香,浓得像化不开的血,熏得我一阵阵犯呕。
我,镇国侯夫人林氏,此刻站在这列祖列宗的牌位前,像个待审的罪囚。
祠堂正中,跪着我的好表妹,柳如烟。
一年前,就是她,在我安胎的汤里加了红花,害我流产。
此刻她一身素白,哭得梨花带雨,肩膀单薄地颤抖,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真是我见犹怜。
婆母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捻着佛珠,一脸悲悯。
她把玩着那串成色极好的玉珠,终于开了金口。
林氏,如烟已经跪了一天一夜,她知道错了。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柳如烟。
她立刻朝我重重磕了一个头,额头贴着冰冷的青石板,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表姐,都是我的错,是我鬼迷了心窍!我……我只是太爱慕侯爷了,才会犯下大错。求表姐看在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上,饶我这一次吧!
从小一起长大
我心里冷笑。是啊,从小你就抢我的东西,如今,连我的孩子都不放过。
表姐若是不解气,打我骂我都行,只要您能消气,让如烟做什么都可以!
她又是一个响头,哭声更大了,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周围的族中长辈们开始窃窃私语,投向我的目光里带着审视和不满。
到底是姐妹,何必呢。
就是,人都知道错了,侯夫人也太不识大体了。
这善妒的名声传出去,丢的还是侯府的脸。
这些声音像细密的针,扎进我的耳朵里。
我看向我身侧的夫君,镇国侯顾衍。
他从头到尾,都像一尊玉石雕像,俊美,也冰冷。
他没有看我,也没有看柳如烟,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
直到我迟迟未动,他才终于将视线落在我脸上。
没有温度,没有情绪,只有四个字。
顾全大局。
我懂了。
我的孩子,我的痛苦,在顾家的大局面前,一文不值。
婆母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耐。
林氏,去,扶如烟起来。往后都是一家人,莫要再为这点小事伤了和气。你身为侯府主母,要有容人之量。
小事
我死去的孩子,是一件小事。
我被掏空的身体,是一件小死。
我日日夜夜的噩梦,是一件小事。
原来在他们眼里,我的一切,都只是小事。
我内心翻江倒海,面上却笑了。
行啊,不就是走个流程吗PUA这套,我算是见识全了。
我一步一步走过去,脚下的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我在柳如烟面前站定。
她抬起那张挂满泪珠的脸,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她在向我炫耀。
炫耀她输了道理,却赢了所有人的心。
炫耀我占着侯夫人的名头,却活得像个笑话。
我伸出手。
指尖触碰到她手臂的瞬间,一阵恶心从胃里翻涌上来。
我扶起了她。
我扶起了害死我孩儿的凶手。
多谢表姐宽宏大量!柳如烟顺势靠在我怀里,哭得更凶了,仿佛我是她唯一的依靠。
这就对了。婆母满意地点点头。
侯夫人果然深明大义。
有此主母,是我顾家之福啊。
赞誉声四起。
我站在他们中间,被他们的慈悲和宽容包裹着。
我成了他们口中那个最贤惠、最大度的女人。
也成了这侯府里,最可悲的笑柄。
我看着顾衍,他终于对我露出了一个赞许的表情。
仿佛在夸奖一只被驯服的、听话的狗。
我突然觉得,这满室的檀香味,真他妈的恶心。
第2章:
旧琴蒙尘,新人如故
从宗祠回来,我喉头那股腥甜再也压不住。
一口血喷在素白的帕子上,像雪地里开出的红梅,刺眼又绝望。
我病倒了。
身子像被拆散了架,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
我躺在床上,整个人烧得迷迷糊糊,眼前一会儿是宗祠里柳如烟得意的脸,一会儿是顾衍那冰冷的侧颜。
侍女春儿端着药碗进来,眼圈红红的。
夫人,您醒了快把药喝了吧。
我张了张嘴,声音哑得像破锣。
侯爷呢
春儿的手一抖,汤药洒出来几滴。
她低下头,不敢看我。
侯爷……侯爷昨夜一直在书房,未曾……未曾过来。
我心里那点可笑的、仅存的期望,彻底碎了。
是啊,我怎么还会有期望呢
我不过是他为了顾全大局而娶的镇国侯夫人,一个摆设罢了。
他怎么会来看我。
或许在他眼里,我病倒了,正好省得碍他的眼。
夜深了,我却毫无睡意。
心口像是堵了一块巨石,闷得我喘不过气。
我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披了件外衣,鬼使神差地走向书房。
我只是想看看。
看看这个男人,在我身心俱疲、咳血卧床的时候,到底在做什么。
离书房还有一段距离,我就听到了一阵悠扬的琴声。
那曲子,我再熟悉不过。
是《凤求凰》。
却是他那早逝的白月光,苏清婉最爱弹的曲子。
我的脚步顿住了,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
我扶着廊柱,一点点挪到窗下,从窗缝里往里看。
烛光下,顾衍坐在案前,正专注地弹着琴。
他面前摆着的,不是他常用的那张,而是一张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旧琴。
我认得那张琴。
那是苏清婉的遗物。
他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拨动,神情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和专注。
那份温柔,比宗祠里他的冷漠,更像一把刀,将我凌迟。
一曲终了,他没有再弹。
他拿起一块柔软的锦帕,一遍又一遍,轻柔地擦拭着那张旧琴。
他的动作那么小心翼翼,仿佛在触碰什么绝世珍宝。
又像是在透过这张琴,抚摸那个早已不在人世的女人。
我看着他,忽然就明白了。
我嫁入侯府三年,从未得到过他半分真心。
他所有的爱,所有的温柔,都随着那个叫苏清婉的女人,一同埋葬了。
而我,林氏,不过是苏清婉死后,一个合格的替代品,一个能为他打理侯府、稳固朝堂地位的工具。
不,我连替代品都算不上。
他甚至都不屑于在我面前伪装。
我浑身冰冷,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房间的。
第二天,顾衍派人送来了一堆名贵的药材,千年的人参,上好的雪莲,应有尽有。
附带一张字条,是他的笔迹,龙飞凤舞,力透纸背。
安心休养。
只有这四个字。
对我为何病倒,对我昨夜的咳血,他闭口不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他用这些冰冷的药材,堵住我的嘴,也堵住悠悠众口。
看,他镇国侯顾衍,对自己的夫人多么体贴入微。
我看着那堆药材,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原来,我的命,我的健康,在他眼里,也就值这点东西。
他用金钱和物质,划清了我们之间所有的界限。
夫妻
真是天大的笑话。
春儿担忧地看着我。
夫人,您别这样,侯爷还是关心您的……
我打断她。
春儿,把这些东西,都扔出去。
啊夫人,这可是……
扔了。
我不想再看到任何与他有关的东西,那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第3章:
丹青泣血,一剪成空
病好了一些,我便重新拿起了画笔。
这是我嫁入侯府前,赖以为生的技艺。
也是我如今,唯一能倾诉悲愤的出口。
我不想再抄那些度不了自己的经文,我只想画。
我把所有死去的希望,所有被践踏的情感,所有无声的哭泣,都融进了笔墨里。
我画了一幅《寂灭图》。
画上没有亭台楼阁,没有鸟语花香。
只有一片荒芜的寒山,几株了无生机的枯木,还有漫天飞舞的、仿佛永远不会停歇的雪。
整个画面,是一片死寂的灰白。
这是我的心。
画完最后一笔,我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椅子上。
这幅画,耗尽了我最后一点心血。
顾衍就是在这时进来的。
他许是路过,无意中瞥见了桌上的画。
他走了过来,拿起那幅尚未干透的《寂灭图》。
起初,他只是皱了皱眉。
可当他看清画中内容时,整个人像是被点燃的炸药。
这画的是什么东西!
他勃然大怒,将画重重摔在桌上,墨点溅了我一身。
如此萧索阴郁,毫无生气!林氏,你的心是被怨气填满了么!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的心是什么样的,你难道不知道吗
我的怨气从何而来,你难道不清楚吗
他见我不语,怒火更盛。
他指着那幅画,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
你看看你画的这些,充满了戾气和怨毒!简直不堪入目!清婉的画,每一幅都温婉清丽,让人如沐春风。你呢你画的这些,只会污了这屋子,污了我的眼!
又是苏清婉。
又是她。
原来,在他心里,我连画画,都必须模仿那个死人。
我的一切,都必须活在她的影子里。
我忽然觉得很可笑。
侯爷,我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不像话,我姓林,不姓苏。我画我心中所想,为何要学她
你!
我的平静似乎彻底激怒了他。
他死死地盯着我,像是在看一个无可救药的疯子。
你心中所想你心中想的就是这些枯木、荒山林氏,我竟不知,你的心肠歹毒至此!
我看着他,忽然就笑出了声。
歹毒侯爷,我再歹毒,也未曾害过人性命。
这句话,像一根刺,精准地扎进了他的痛处。
他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我看到他转身,从博古架上拿起一把用来修剪花枝的金剪刀。
我的心猛地一沉。
你要做什么
他没有回答我。
他走到桌前,拿起那幅我耗费了数日心血的《寂灭图》。
在我震惊的、不敢置信的注视下。
他举起剪刀。
咔嚓——
一声脆响。
我最珍视的画,我唯一的精神寄托,被他从中间,一刀两断。
那道裂痕,就像一道狰狞的伤疤,将画面上那片死寂的雪地,彻底撕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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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我只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那一声刺耳的咔嚓声在耳边不断回响。
他将那两半废纸,冷冷地丢在我脚下。
学不像她,就不要画了。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像是在看一堆垃圾。
东施效颦,徒增笑料。
说完,他拂袖而去。
留给我一室的狼藉,和一颗被彻底碾碎的心。
我缓缓蹲下身,颤抖着手,捡起那两片残破的画。
枯木断了,寒山裂了。
就像我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成空。
东施效颦
顾衍,你错了。
我画的不是寂灭,是我自己。
而现在,你亲手,杀了我第二次。
(本章字数:11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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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utput4
第4章:
血誓祭天,侯府除名
年终祭天大典,是侯府一年中最隆重的仪式。
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家族兴旺。
高高的祭坛设在府中最开阔的广场上,京中权贵悉数到场,数百宾客济济一堂。
我作为侯夫人,本该站在顾衍身侧,接受众人艳羡的目光。
但今天,我没有这个资格。
主祭的是婆母,她穿着繁复的诰命服,在一众女眷的簇拥下,走向祭坛。
仪式开始前,她当着所有人的面,叫了我的名字。
林氏。
我从人群的角落里走出来。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我身上。
有同情,有鄙夷,有幸灾乐祸。
婆母看着我,脸上是悲天悯人的神圣。
林氏,你嫁入侯府三载,未能为顾家开枝散叶,反而心怀怨怼,言行无状,致使家宅不宁。你身不清净,心不清明,不配与我顾家子孙一同祭天。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我看着她,内心一片平静。
原来,这才是今天真正的好戏。
一场当着全京城权贵的,对我的公开审判。
今日,你便在祭坛之下,长跪赎罪,为我顾家上下祈福,朗读《女诫》百遍,洗涤你内心的怨毒。
她说完,转向顾衍。
衍儿,为娘如此处置,你可有异议
顾衍站在祭坛边上,金冠束发,锦衣玉带,宛如天神。
他没有看我,只是淡淡地对着婆母。
全凭母亲做主。
又是这样。
他再一次,默许了这一切。
他再一次,将我当作一个可以随意牺牲的祭品,摆在了顾家荣誉的祭坛上。
周围的宾客开始交头接耳,对着我指指点点。
我成了他们眼中,一个不知好歹、善妒成性的疯女人。
一个家族祈福仪式上的人牲。
真好。
真热闹。
我看着那高高的祭坛,看着祭坛上燃烧的香火,看着婆母那张伪善的脸,看着顾衍那张冷漠的脸。
我笑了。
在所有人以为我会哭泣、会求饶、会崩溃的时候,我笑了。
他们让我跪下赎罪
凭什么
我没有下跪。
我提起裙摆,一步,一步,朝着那高高的祭坛走去。
拦住她!婆母惊怒交加。
这个疯子想干什么!
两个健壮的婆子想上来拉我,被我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力道甩开。
所有人都惊呆了。
顾衍也终于变了脸色,他厉声呵斥。
林晚!你给我站住!
林晚。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叫过我的名字了。
可惜,太晚了。
我没有停下,径直走上了祭坛。
我站在了婆母的面前,站在了那熊熊燃烧的火盆前。
我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咬向自己的舌尖。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在口腔中炸开。
剧痛让我眼前发黑,但我站得笔直。
我吐掉一口血沫,用那沾满鲜血的手指,抓过祭天上苍的白色丝帛。
我用我的血,在上面写字。
一笔,一划,都用尽了我全身的力气。
写下了我此生,最决绝的誓言。
**顾郎薄幸,宗族无义。**
**林氏今日,自请除名。**
十二个血字,触目惊心。
我写完,将那染血的丝帛,高高举起,向着台下所有人展示。
我看到了顾衍脸上那从未有过的震惊和恐慌。
我看到了婆母那因极度愤怒而扭曲的脸。
我看到了台下宾客们倒吸冷气的声音。
这就怕了
好戏,才刚刚开始。
我将那血帛,猛地掷入眼前的火盆。
丝帛遇火,瞬间燃烧,我的血字在火焰中扭曲、翻腾,最后化为灰烬,带着我最后的诅咒,飘向空中。
做完这一切,我转过身。
我最后看了一眼顾衍。
他正不顾一切地朝我冲来,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惊惶失措。
他想抓住我。
我对着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解脱的笑容。
顾衍,你不是要我赎罪吗
那我就用我的命,来祭你们顾家这肮脏的天。
我张开双臂,像一只终于挣脱牢笼的蝴蝶。
迎着风,向着那高台之下,纵身一跃。
世界在这一刻,天旋地转。
第5章:
废院残生,暗渡陈仓
我没死成。
真是可惜。
醒来时,人躺在一间破败的屋子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我动了动,撕心裂肺的疼痛从双腿传来。
断了。
顾衍没让我死,他选择了一种更残忍的方式。
他要我活着,像一条断了腿的狗,被囚禁在这侯府最偏远的废弃院落里,苟延残喘。
很快,我就知道了他的命令。
侯爷有令,夫人疯魔,冲撞祭天,罪无可恕。囚于静心苑,任何人不得医治,任其自生自灭,以儆效尤。
自生自灭。
他震怒于我让顾家颜面扫地,所以要用这种方式来惩罚我。
他以为,这样就能磨掉我所有的棱角,让我后悔,让我求饶。
我成了整个侯府的禁忌,一个不祥的疯子。
下人们对我避之不及,送来的饭食,是馊的。御寒的被褥,是破的。
他们都以为我必死无疑,作践起我来,也毫无顾忌。
听说了吗以前那个高高在上的侯夫人,现在连条狗都不如。
活该!谁让她那么不知好歹,敢在祭天大典上发疯。
侯爷说了,她要是死了,就卷个草席扔到乱葬岗去。
这些话,像刀子一样,每天都往我耳朵里钻。
可我不在乎了。
腿上的剧痛,时时刻刻提醒着我那一日的决绝。
我躺在冰冷的木板床上,看着房梁上结的蜘蛛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我要活下去。
我不能就这么死了。
我死了,顾衍和柳如烟只会拍手称快,婆母会念一句罪有应得。
我偏不让他们如意。
我要活着,爬出这个地狱,然后,把他们所有人都拖下来。
机会,在我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来了。
那天夜里,一个伪装成倒夜香杂役的老头,悄悄潜进了我的房间。
他跪在我床前,老泪纵横。
小姐,老夫是张御医,您还记得吗
张御医
我记起来了,是父亲生前资助过的一个穷苦医学生,后来进了太医院。
父亲曾说他医术高明,品性纯良。
小姐,老夫听闻您的事,心急如焚。这是受了您父亲的大恩,今日,定要报答!
他从怀里掏出金疮药和干净的布条。
小姐,您的腿伤得太重,拖得太久,若再不医治,就真的废了!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为我处理伤口。
那是我这辈子都忘不了的痛。
没有麻药,他要将我错位的骨头重新接上。
我死死咬住一块破布,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
冷汗浸透了我的衣衫,我几乎要痛晕过去。
但我的眼睛,始终是睁着的。
我要记住这种痛。
小姐,您忍着点。侯府上下都以为您废了,这正是我们的机会。张御医压低了声音,老夫会每日借着倒夜香的由头过来为您换药,只要您能撑住,腿就能保住。
我看着他,用尽全身力气,点了点头。
从那天起,我开始了我的自救。
白天,我装作奄奄一息,对下人的欺辱毫无反应。
晚上,张御医会偷偷潜入,为我医治,并带来一些能果腹的干净食物。
我的身体,在一点点恢复。
我的心,却在一天天变冷,变硬。
我让张御医帮我做一件事。
变卖我最后的嫁妆。
那些是我母亲留给我唯一的念想,也是我最后的底牌。
我将一支成色极好的凤头金钗交给他。
张叔,帮我把它当了,换成金子。还有,帮我弄一张出城的凭证,要一个全新的身份。
张御医看着我,目光里满是心疼和决然。
小姐,您想好了
我看着窗外那一方被禁锢的天空,笑了。
想好了。
顾衍,你以为这废院是我的牢笼吗
不。
这是我涅槃的炼狱。
等我再出去时,就不是林氏了。
我会带着满身的伤疤和仇恨,回来向你们讨还我失去的一切。
连本带利。
第6章
金陵画仙,名动江南
在张御医的安排下,侯府那座废院里的一具无名尸体,在一个雨夜被悄悄抬了出去。
那具尸体,就是林氏。
而我,被藏在运送泔水的木桶里,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离开了那座囚禁我三年的牢笼。
马车一路向南。
颠簸中,我断骨的剧痛从未停歇,可我的心,却从未如此刻般平静。
京城,顾衍,顾家。
都成了我身后,一场烧成灰烬的噩梦。
我来到了金陵。
江南水乡,秦淮河畔,处处是靡靡之音,处处是新生之地。
我舍弃了林晚这个名字。
从今往后,我叫陵疏。
陵墓的陵,疏离的疏。
我坐在一张特制的轮椅上,用我变卖嫁妆换来的银钱,在秦淮河边最僻静的巷子里,开了一家小小的画馆。
腿是废了,但手还在。
这就够了。
我不再画那些迎合旁人的温婉清丽。
我也不再画那压抑绝望的寒山枯木。
我的笔下,是咆哮的江海,是浴火的凤凰,是劈开混沌的惊雷。
每一笔,都是我的血肉,我的骨头,我的不甘。
起初,画馆无人问津。
直到有一天,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哥摇着扇子走了进来。
他看到我挂在墙上那幅尚未完成的《惊雷图》,愣了许久。
这画,是你画的
我从画案后抬起头,没有回答。
他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
我叫沈明轩,沈家行三。别人都叫我沈三公子。
我不管你叫什么,也不管你是谁。这画,我要了。开个价吧。
我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三个字。
不卖。送你。
他笑了。
有意思。我沈明轩从不白拿人东西。这样,我帮你把画馆扬名,如何
我没想到,这个看起来风流不羁的沈三公子,竟是江南第一巨富沈家的掌舵人。
他真的做到了。
在他的推波助澜下,陵疏这个名字,像一阵风,吹遍了整个金陵城。
人们惊叹于我画中的决绝与风骨,称我为画仙。
求画者踏破了门槛,千金只为一幅画。
我从不露面,只让张叔代为接洽。
世人只知画仙陵疏,是个不良于行的孤僻女子,却不知我的过往。
我积累了大量的财富。
但我没有用它来享受。
我让沈明轩帮我,利用沈家的势力,开始在京城,暗中收购一些看似不起眼的产业。
几间粮铺,几处漕运码头的仓库,还有一些布行。
这些,都是镇国侯府赖以为生的产业命脉上,最不起眼的螺丝钉。
沈明轩问我为什么。
你一个江南画师,要京城的铺子做什么
我坐在轮椅上,看着窗外秦淮河的灯火。
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账,总该一笔一笔地算清楚。
跟谁算
一个……早就该死在我心里的故人。
沈明明轩不再追问。
他只是给我倒了一杯茶。
陵疏,不管你要做什么,沈家,都是你的靠山。
我看着他,这是我离开侯府后,第一次感受到没有条件的善意。
我冲他笑了笑。
多谢。
这一声谢,是真心的。
我以为我的人生就会这样下去,在江南的烟雨里,慢慢积蓄我的力量。
直到有一天,张叔从京城带来一个消息。
这个消息,让我平静了许久的心,再次掀起滔天巨浪。
第7章
故人归来,相见不识
张叔带回来的消息,是关于苏清婉的。
顾衍那个死了多年的白月光,竟然没死。
当年她并非死于水难,只是被人所救,流落乡野,失了忆。
如今,她被人寻回了京城。
我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给一幅《涅槃图》上色。
手里的笔一顿,一滴朱砂血一样滴在凤凰的翅膀上。
我以为我会恨,会怒。
可我没有。
我心里只有一片荒唐的平静。
真好。
这真是太好了。
我倒要看看,顾衍面对他心心念念复活的白月光,会是怎样一副情深义重的模样。
她……现在如何了
我问张叔。
张叔叹了口气。
小姐,那苏姑娘……早已另嫁他人,是个乡野村夫,还生了两个孩子。被寻回时,她自己都不愿回京,说是日子过得挺好。
我愣住了。
随后,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可真是,天底下最讽刺的笑话。
顾衍守着一座贞节牌坊守了这么多年,结果人家早就过上了自己的小日子。
那顾衍呢他什么反应
侯爷……大发雷霆。
张叔说,顾衍去见了苏清婉。
可现实中的苏清婉,皮肤粗糙,满口乡音,早已不是他记忆中那个温婉清丽的仙子。
她甚至不记得他了。
她看着他的眼神,陌生又防备,只想着自己的丈夫和孩子。
顾衍的美梦,碎得彻彻底底。
他失魂落魄地回了侯府,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喝得酩酊大醉。
他开始无法控制地想起我。
这是沈明轩安插在侯府的眼线传来的消息。
他想起我画的《寂灭图》,想起我苍白的脸,想起我被他一剪刀两断的画。
他甚至,开始想起我决绝跳下祭坛时,那个带血的笑容。
他开始后悔了。
他后悔当初为何要将我逼上绝路。
他后悔,为何没有在我还爱他的时候,回头看我一眼。
真是可笑。
早干嘛去了
现在才来后悔,晚了。
我的人生里,早就没有后悔药这味药了。
几个月后,镇国侯顾衍,因公事下江南。
他听说了金陵画仙陵疏的名号。
听闻陵疏的画,风骨凌厉,一画难求。
他动了心思。
或许是想从我的画里,寻找另一个苏清婉的影子。
又或许,是想用一幅名家画作,来填补他内心的空虚。
他亲自登门,来到我的画馆。
沈明轩第一时间把消息传给了我。
他来了。你要见吗
我坐在画馆二楼的屏风后,看着楼下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他比从前清瘦了一些,但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的侯爷派头。
不见。
我让张叔下去回话。
我家主人说了,今日无客,侯爷请回吧。
顾衍显然没料到会吃闭门羹。
他在京城,何曾被人如此慢待过。
放肆!你可知本侯是谁让你们主人出来见我!
张叔不卑不亢。
侯爷息怒。我家主人脾气古怪,说不见,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见。
顾衍在楼下站了很久。
他没有再强求。
他只是对着楼上,隔着一道屏风,问了一句。
敢问画仙名讳
我坐在轮中,拿起笔,沾了墨。
我没有回答他。
他等了许久,终于还是走了。
我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声。
沈明轩走上楼来。
你就这么让他走了我以为你会当面给他一巴掌。
我放下笔,看着窗外。
别急。
好戏,要慢慢唱,才有趣。
顾衍没有放弃。
他似乎对我这个神秘的画仙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他三番五次派人送来重礼,只求一画。
都被我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
他越是得不到,就越是想要。
这男人的劣根性,我再清楚不过了。
我知道,他很快就会失去耐心。
而我,就在等他失去耐心的那一刻。
第8章
千金一画,当众焚之
顾衍的耐心,比我想象中还要短。
在数次求画被拒后,他动用了权势。
他直接找到了金陵知府,言语间施加压力,大有得不到画就不罢休的架势。
沈明轩把这事当笑话讲给我听。
你看他,在京城作威作福惯了,到了江南还想耍他那套侯爷威风。
他想看画,就让他看个够。
我对他笑了笑。
沈明轩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
好!我这就去安排。定要办一场全江南最风光的画展,让你这位画仙,风风光光地打他的脸!
画展的地点,就设在秦淮河最大的画舫上。
那一日,江南的名流雅士,富商巨贾,悉数到场。
画舫上展出的,全是我这两年的心血之作。
有惊涛骇浪,有山河崩裂,有孤鹰泣血。
每一幅,都充满了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决绝的力量。
来宾们看得如痴如醉,赞叹不绝。
顾衍也来了。
他站在我那幅压轴之作《涅槃》前,久久没有移开目光。
画上,一只凤凰在烈火中挣扎,眼神却不是痛苦,而是睥睨众生的傲然。
它的羽翼已被烧毁,却在灰烬中,重新长出了血肉。
这幅画,画的是我。
也是我为他准备的,最终的礼物。
画展的最后,是画作的拍卖。
沈明轩亲自主持。
当拍到《涅槃》时,场上的气氛达到了顶点。
价格一路飙升。
五千两!
八千两!
一万两!
就在众人以为价格已经到顶时,一个冷冽的声音响起。
五万两。
是顾衍。
全场哗然。
所有人都看向他。
他站在那里,志在必得。
他要用他最引以为傲的财富和权势,来征服这幅画,也征服这幅画背后的主人。
沈明轩看向我藏身的屏风。
我点了点头。
五万两一次,五万两两次……
成交!
锤音落下。
顾衍的脸上,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
接下来,是交接画作的仪式。
所有人都好奇地看着那道屏风,想一睹画仙的真容。
在万众瞩目之下,张叔推着我的轮椅,缓缓从屏风后出现。
我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衫,安静地坐在轮椅上,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我看到了顾衍。
他也看到了我。
在他看到我那张脸,和我那双残废的腿时,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
画舫上鸦雀无声。
只能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
他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一拳,整个人都懵了,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林……晚
他失态地喊出了我的名字。
那声音里,有震惊,有不敢置信,有恐慌,还有一丝我听不懂的……狂喜
真是恶心。
我没有理会他。
我示意张叔,将轮椅推到他面前。
他颤抖着手,将一张五万两的银票递过来。
我接了过来。
然后,我当着他的面,当着全江南所有名流的面,将那张银票,递给了身后的沈明轩。
沈公子,多谢捧场。
紧接着,我从侍女手中接过那幅他用五万两买下的《涅槃》。
在顾衍那如遭雷击的注视中,我将画,猛地投入了身旁取暖的铜火盆里。
画卷遇火,瞬间燃烧。
那只在烈火中重生的凤凰,在我眼前,化为了灰烬。
我抬起头,平静地看着他。
侯爷的钱,我收下了。
但我的画,你不配。
第9章
釜底抽薪,基业动摇
那一日,顾衍成了全江南的笑柄。
他当众失态,疯了一样想从火盆里抢救那幅已经烧成焦炭的画,最后被沈明轩的人请下了画舫。
我以为他会就此罢手。
是我低估了他的偏执。
他开始发疯般地想要挽回我。
他不再提画,而是日日守在我的画馆外,送来各种奇珍异宝,名贵药材。
他说他后悔了。
他说他知道错了。
他说只要我肯原谅他,他什么都愿意做。
晚晚,跟我回京吧。我马上就八抬大轿,重新把你娶进侯府。
柳如烟我已经把她送去了家庙,她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母亲那边你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让我觉得无比可笑。
他以为他是谁
他以为他想丢掉的时候就丢掉,想捡回来的时候,我就该感恩戴德地回到他身边
顾衍,你是不是脑子被门夹了
我坐在画馆二楼的窗边,冷冷地看着楼下那个憔悴不堪的男人。
你觉得,我现在还稀罕你那破侯府吗
我的拒绝,没有让他退缩,反而激起了他更强的占有欲。
他回了京城。
然后,他做了一件更疯狂的事。
他竟然真的以镇国侯的爵位向皇帝请旨,请求与我和离的亡妻林氏复婚。
皇帝大为震惊,满朝文武都觉得他疯了。
这正是我想要的结果。
我立刻让沈明轩动手。
一封匿名的信,连同我那份祭天血书的拓本,一同被送到了七皇子的案头。
七皇子是太子一派,与手握兵权的顾家向来是政敌。
信中,详细叙述了顾家当年是如何逼我原谅仇人,如何害我流产,如何在我跳台断腿后将我囚禁虐待,最后又是如何伪造我的死讯。
桩桩件件,触目惊心。
七皇子如获至宝,立刻在朝堂之上,弹劾顾衍品行不端,残害发妻,德不配位。
一时间,朝野震动。
就在此时,我下了第二道命令。
关闭我在京城收购的所有粮铺、布行和漕运仓库。
这些看似不起眼的产业,在同一时间全部停摆。
顾家赖以为生的漕运生意,命脉瞬间被切断。
大量的货物积压在港口运不出去,每日的亏损都是天文数字。
顾家乱了。
釜底抽薪,这才是最致命的一击。
皇帝本就对顾家功高震主心怀忌惮。
如今,顾衍闹出如此伤风败俗的丑闻,顾家的经济又出了大问题。
皇帝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一道圣旨下来。
镇国侯顾衍,治家不严,德行有亏,有辱朝廷颜面。
削去爵位,收回兵权,闭门思过。
消息传到江南时,我正在院子里晒太阳。
沈明轩坐在我对面,给我剥着橘子。
顾家完了。
他说。
短短半个月,树倒猢狲散。顾衍被削爵后,那些旁支族亲跑得比谁都快,生怕被牵连。
听说他变卖了所有家产,才勉强堵上漕运的窟窿,但侯府,是保不住了。
我吃了一瓣他递过来的橘子。
很甜。
他活该。
我淡淡地说。
沈明轩看着我。
你就不想回京城,亲眼看看他现在的惨状
我摇了摇头。
不想。
他如今是死是活,是富是贫,都与我无关了。
我不是要报复他。
我只是,要拿回属于我的公道。
现在,公道回来了。
他也该从我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了。
第10章
尘埃落定,陌路殊途
一晃,又是五年。
我的画馆开遍了江南,甚至还开到了京城。
沈家的生意在我的帮助下,越做越大,成了名副其实的皇商。
而我,因为画技超群,又为朝廷设计改良了漕运水图,被新帝亲封为一品画师,赐陵疏为号。
世人皆知一品画师陵疏,才华横溢,富可敌国,却是个腿有残疾的孤女。
他们不知道,我曾是镇国侯夫人林晚。
沈明轩依旧陪在我身边。
他从未提过婚嫁之事,只是像个最忠实的朋友,最默契的知己,陪我看尽江南的春花秋月。
他说:陵疏,你这样就很好。自由自在,谁也不能再束缚你。
我笑。
是啊,这样很好。
这一年,我因生意上的事,重回京城。
京城还是那个京城,繁华依旧。
只是,再也没有什么镇国侯府了。
马车行至一个破落的街角时,忽然停了下来。
我掀开车帘。
看到街边一个卖字画的小摊前,围着几个人。
摊主是个潦倒落魄的中年男人,穿着洗得发白的旧长衫,头发花白,满脸风霜。
他正陪着笑,向一个路过的富商兜售自己的字画。
老爷,您看看吧,我这字,当年也是……
富商不耐烦地挥挥手。
去去去,一个败落户,还提什么当年。
那男人脸上的笑僵住了,默默地低下了头。
是顾衍。
我静静地看着他。
他家产散尽,听说他那位慈悲为怀的母亲,受不了打击,一病不起,早就死了。
柳如烟在家庙里疯了。
顾家族人也早已作鸟兽散。
偌大的一个家族,如今只剩下他一个孤家寡人。
真是报应。
或许是我的目光太过专注,他似有所感,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
他看到了我。
看到了坐在华丽马车里的我,看到了我身上那一品诰命的朝服。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像一尊风化的石像。
他丢下笔,不顾一切地朝我的马车冲过来。
晚晚!晚晚是你吗!
他想上前,却被我身边的护卫毫不客气地拦住。
他被推得一个趔趄,狼狈地摔倒在地上。
他爬起来,还想再冲。
晚晚!你看看我!是我啊!我是顾衍!
我放下车帘,隔绝了他那张绝望的脸。
走吧。
我对车夫说。
马车缓缓启动,从他身边,径直驶过。
自始至终,我没有再看他一眼。
我没有对他说一句话。
我甚至,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情绪。
他就好像,只是街边的一粒尘埃,一片落叶,一个与我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马车驶出很远,我仿佛还能听到他声嘶力竭的哭喊。
我知道。
对他而言,我这彻底的、发自内心的无视,比任何刀子都更锋利,比任何报复都更令他痛苦。
这,才是他永生永世,都无法逃离的地狱。
而我,终于获得了我的涅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