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封山,山庄里只剩六个人。
管家死在反锁的酒窖,钥匙在他自己的胃里。
富商喉咙被冰锥钉穿,墙上写着血字轮到你了。
作为法医,我冷静地解剖尸体、分析痕迹。
直到在富商指甲缝里,发现了属于我的皮肤组织。
我翻开染血的日记本,上面是我的字迹:
第三个目标,医生。
窗外响起医生的惨叫。
我终于想起来——
昨夜,是我亲手把钥匙塞进管家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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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不是下的,是天上漏了窟窿,整盆整盆地往下倒。豆大的雨点砸在松涛山庄斑驳的石墙上,溅起一片迷蒙的水雾,整个世界只剩下一种声音:狂暴的、永无止歇的哗啦声。窗户玻璃被水流模糊,外面嶙峋的山影和扭曲的松林只剩下狰狞的轮廓。
颂意是被一阵撕裂般的头痛硬生生从混沌里拽出来的。像有把钝锈的凿子,在她太阳穴里一下下地凿。她猛地睁开眼,视线花了好一会儿才聚焦。头顶是陌生的、带着霉点的繁复石膏雕花天花板,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混合了灰尘、旧木头和雨水腥气的味道。
这是哪她是谁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沉重得让她喘不过气。她撑着坐起来,身下老旧的雕花木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房间很大,很空,深色的厚重窗帘紧闭着,光线昏暗。角落里放着一个磨损严重的皮质行李箱,是她带来的吗毫无印象。
她是谁
恐慌像冰冷的藤蔓,无声无息地缠紧了心脏。她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走到梳妆台前。镜子里映出一张女人的脸。苍白,带着长途跋涉和剧烈头痛留下的疲惫痕迹,几缕深栗色的头发汗湿地贴在额角。眼睛很大,此刻却盛满了茫然和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锐利。这张脸…是自己的。可名字呢身份呢怎么来的这里大脑里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空白。
她用力按压着抽痛的太阳穴,试图挤出哪怕一丝有用的碎片,回应她的只有更剧烈的钝痛和空茫。就在这时,一阵沉重的、缓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她门外。
笃、笃、笃。
三声刻板的敲门声。
小姐,一个干涩沙哑、毫无起伏的声音隔着门板响起,像生锈的门轴在摩擦,晚餐准备好了,请移步餐厅。
颂意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恐慌和头痛。她需要信息。她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个穿着黑色旧式管家服的老者,头发花白,梳得一丝不苟,背脊挺得笔直,脸上沟壑纵横,却像戴着一张石雕面具,没有任何表情。浑浊的眼睛像两颗蒙尘的玻璃珠子,毫无波澜地扫过她。
其他人呢颂意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都在餐厅了。管家老杨平板地回答,侧身让开,请跟我来。
颂意跟在他身后,穿过一条铺着厚地毯却依然显得阴冷的长廊。壁灯的光线昏黄摇曳,在两侧挂着模糊肖像画的墙壁上投下不安晃动的影子。空气里那股陈腐的霉味挥之不去。她的目光习惯性地扫过地毯的磨损程度,墙角不易察觉的蛛网,老杨管家服袖口一丝不易察觉的油渍…这些细节流水般滑过她的意识底层,带着一种奇怪的、职业性的审视感。
餐厅很大,一张沉重的长条橡木餐桌占据了中心。壁炉里柴火烧得噼啪作响,是唯一的光源和热源,却驱不散弥漫在每个人脸上的阴霾和这巨大空间的冰冷。
餐桌旁已经坐了四个人。
一个身材臃肿、穿着昂贵丝绸睡衣的男人占据了主位。他头发稀疏,油光光的胖脸上写满了焦躁和不耐烦,粗短的手指神经质地敲打着桌面,脖子上挂着的粗金链子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富商,赵金宝。老杨介绍时,他只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作回应。
他旁边坐着一个穿着米白色羊绒开衫的女人,长发松松挽着,脸色苍白,眼神躲闪,手里紧紧攥着一条绣花手帕,指节泛白。悬疑小说作家,白薇。她对颂意勉强挤出一个极其微弱的笑容,随即又低下头去,仿佛害怕接触任何人的目光。
对面坐着两个男人。靠颂意这边的是一个穿着熨帖灰色西装、戴着金丝边眼镜的中年男人。他坐姿端正,双手交叉放在桌上,指关节干净修长。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像两口深潭,只在颂意进来时,极其细微地点了点头。医生,沈默。
坐在沈默旁边,离壁炉稍远阴影里的,是一个穿着深蓝色保安制服的男人。他身材魁梧,肌肉把制服撑得紧绷绷的,脸上有一道从眉骨斜划到嘴角的旧疤,像条丑陋的蜈蚣趴在那里。他低着头,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表情,只感觉到一股生人勿近的阴郁气息。保安,吴刚。
老杨为颂意拉开椅子,位置在沈默和吴刚之间。颂意坐下,目光快速扫过每个人的脸,试图从细微的表情和动作中捕捉信息。赵金宝的烦躁,白薇的恐惧,沈默的过分冷静,吴刚的阴沉…还有老杨那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般的漠然。每个人都笼罩在一层无形的压力之下。
该死的鬼天气!赵金宝终于忍不住爆发,声音在空旷的餐厅里显得格外刺耳,电话打不通!路也断了!困在这破地方跟坐牢有什么区别!他用力拍了一下桌子,震得餐具叮当作响。
白薇被他吓得一哆嗦,手帕攥得更紧。
沈默推了推眼镜,声音平稳得像在陈述病历:赵老板稍安勿躁。气象预报说这场暴雨至少要持续三天。抱怨解决不了问题,保存体力才是明智之举。
保存体力赵金宝嗤笑一声,绿豆小眼不怀好意地扫过众人,谁知道这鬼地方安不安全谁知道我们中间……他话没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餐厅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壁炉的火光在每个人脸上跳动,像不安的鬼影。
白薇的脸色更白了,几乎要晕厥过去。吴刚依旧低着头,帽檐下的阴影更深了。沈默端起水杯,慢慢喝了一口,动作没有丝毫紊乱。老杨如同幽灵般站在颂意身后不远处的餐柜旁,面无表情。
颂意感到一阵强烈的反胃,不是因为食物,而是这压抑到令人窒息的环境和大脑里持续不断的抽痛。她强迫自己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面前寡淡无味的奶油蘑菇汤。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虚假的慰藉。
这山庄…有些年头了吧颂意放下勺子,声音不高,打破了死寂。她需要说话,需要从别人口中获取信息,填补自己记忆的空白,哪怕只是关于这栋房子。
嗯,快一百年了。接话的是沈默,他看向颂意,镜片后的目光带着一丝探究,据说第一任主人是个怪人,死得也蹊跷。后来几经转手,总不太平,荒废了很久,去年才被改建成度假山庄。他的语气平淡,像是在介绍一个普通病例。
呵,我看就是个凶宅!赵金宝阴阳怪气地插嘴,怪不得这么便宜!晦气!
白薇又抖了一下,细弱的声音几乎被雨声淹没:沈医生…别说了…怪吓人的…
吴刚依旧沉默,像一块冰冷的石头。
颂意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吃着。头痛似乎减轻了些,但那种空茫感,以及对周围环境、对这些人本能的、职业性的审视感,越来越强烈。她是谁为什么会对这些细节如此在意为什么看着沈默那双过于干净的手,会联想到手术器械冰冷的反光为什么吴刚那道疤的走向,会让她下意识地估算着力点和可能造成的伤害程度
晚餐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结束。颂意回到自己的房间,反锁上门。窗外的暴雨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疯狂地抽打着玻璃窗。她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毯上,头痛再次袭来,伴随着一些模糊、破碎、毫无逻辑的画面:猩红的液体…冰冷的金属光泽…绝望的窒息感…还有一双眼睛,充满了怨毒和…解脱
她猛地抱住头,指甲深深掐进头皮,试图驱散这些令人不安的碎片。没用。只有更剧烈的疼痛和更深的恐惧。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颂意头痛稍缓,意识昏沉之际,一阵极其轻微的、异样的声音穿透了暴雨的屏障,钻进她的耳朵。
吱嘎——!
像是…沉重的木门被极其缓慢、小心推开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紧接着,是咚的一声闷响。很沉,很实,仿佛一个装满重物的麻袋从高处跌落在地板上。
声音似乎来自楼下,某个幽深的地方。
颂意瞬间屏住了呼吸,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不是幻听!绝对不是!那声音清晰、短促,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重量感!
她猛地从地上弹起,赤着脚,无声地冲到门边,将耳朵紧紧贴在冰冷的木门上。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门外,走廊一片死寂。只有窗外永无止歇的暴雨声。
她等了足足五分钟,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再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是管家老杨还是别人那声音…代表着什么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缓缓爬升。
清晨的光线是一种惨淡的灰白色,艰难地透过被雨水模糊的窗玻璃,吝啬地洒在门厅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壁炉里的火早已熄灭,只剩下一堆冰冷的灰烬。空气里弥漫着隔夜的沉闷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的死寂。
颂意第一个下楼。法医的本能让她对时间流逝中的异常气息格外敏感。她注意到管家老杨没有像昨晚一样出现在门厅里擦拭灰尘或整理壁炉。一种冰冷的预感像蛇一样缠绕上她的心脏。
赵金宝打着哈欠,揉着惺忪睡眼,趿拉着拖鞋也下来了,嘴里还在嘟囔着早餐怎么还没准备好。白薇跟在后面,脸色比昨天更加苍白,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紧紧抱着她的笔记本电脑包,仿佛那是唯一的护身符。
沈默穿戴整齐,一丝不苟,正站在窗边看着外面依旧瓢泼的大雨,眉头微锁。吴刚站在通往餐厅的走廊入口,背脊挺直,帽檐压得很低,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老杨呢这都几点了赵金宝不耐烦地嚷嚷起来,声音在空旷的门厅里显得格外刺耳,死哪儿去了连早餐都不管了
吴刚闻言,微微抬起头,帽檐阴影下那道疤似乎动了一下。他粗声粗气地说:我去后面看看。声音带着砂砾感。他迈开大步,走向通往厨房和后勤区域的走廊。
不安的气氛像滴入清水的墨汁,迅速在门厅里弥漫开来。白薇下意识地往颂意身边靠了靠。沈默也转过身,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扫向吴刚消失的方向。
几分钟后,吴刚沉重的脚步声急匆匆地回来了。他那张带着刀疤的脸此刻绷得紧紧的,眼神里带着一丝罕见的惊疑:酒窖……酒窖的门反锁着!从里面锁死了!我敲了半天,没人应!
反锁赵金宝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荒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那老东西把自己锁酒窖里干嘛找死吗话虽如此,他肥胖的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去看看。颂意的声音异常冷静,率先朝吴刚指的方向走去。她的心跳得很快,但步伐稳定。沈默和白薇也跟了上来。
酒窖厚重的橡木门紧闭着,门把手下方是一个老式的旋转式内锁栓。此刻,那金属栓清晰地显示着LOCKED的状态。吴刚用力拍打着冰冷的木门,发出沉闷的砰砰声,震得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老杨!老杨!你在里面吗开门!吴刚的吼声在狭窄的后勤走廊里回荡。
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
撞开!颂意果断地说。
吴刚看了她一眼,深吸一口气,退后两步,猛地用他那宽阔厚实的肩膀狠狠撞向厚重的木门!
砰!砰!砰!
沉闷的撞击声如同重锤,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赵金宝脸色发白,白薇捂住了嘴,身体微微发抖。沈默紧抿着嘴唇,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死死盯着那纹丝不动的门锁。
颂意站在人群稍后的位置,目光冷静地扫过酒窖门周围的墙壁和地面。门缝极其严密。门下的缝隙不足一指宽。她注意到靠近门轴下方地面的灰尘上,有几道非常细微的、被什么东西蹭过的痕迹,很新。
砰——!
随着吴刚用尽全力的最后一撞,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木头断裂声,门锁的卡榫终于崩断!沉重的木门向内弹开,一股混合着浓烈酒香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甜腻腐朽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
味道很怪,酒香下掩盖着更深层的东西。寒雾稍稍散去,酒窖内部的景象在昏暗的应急灯光下显露出来。
老杨穿着他那套笔挺的黑色管家制服,背对着门口,直挺挺地跪在酒窖中央冰冷潮湿的石板地上。他的头微微垂着,双臂僵直地垂在身体两侧。整个人姿势僵硬,像一尊被瞬间定格的雕像。他面前一排橡木酒桶架子旁,散落着几个摔碎的酒瓶,深红色的酒液如同凝固的血液,在石板上蔓延开一小片暗色的污迹。
死寂。只有酒窖深处制冷机低沉的嗡鸣。
老杨!赵金宝失声叫了出来,声音带着惊恐的颤抖。
吴刚第一个想冲进去,但被那股怪异的混合气味冲得皱了皱眉。他强忍着,伸手想去碰触老杨的肩膀,想把他转过来。
别动他!颂意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法医特有的不容置疑的冷冽。她已迅速从随身携带的一个不起眼的、她醒来时就在房间角落发现的深色手提包里——里面整齐地放着一些基础的个人物品,以及几件让她感到莫名熟悉的、类似医用橡胶手套和简易器械的东西——取出一次性橡胶手套戴上,动作利落精准。她侧身从吴刚身边挤过,走进了这个弥漫着死亡气息的空间。
刺鼻的混合气味瞬间包裹了她。她强迫自己忽略生理的不适,目光锐利地锁定在尸体上。
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玻璃碎片和酒渍,从侧面观察跪姿的老杨。近距离下,那股甜腻腐朽的气味更加明显,混杂着淡淡的呕吐物气息。他的脸色在昏暗光线下呈现一种诡异的灰败,嘴唇微微发绀。浑浊的眼睛圆睁着,瞳孔已经扩散,凝固着一种极度惊骇和难以置信的神情,嘴巴也微微张开,嘴角残留着一点白沫状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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颂意的视线下移,落在他的嘴唇上。一丝暗红色的、粘稠的液体凝结在嘴角,不像酒渍。她的心猛地一沉。不是外伤出血,更像是…内部
他嘴里…可能有东西。她冷静地陈述,声音在寂静的酒窖里格外清晰。
在众人惊疑的目光注视下,颂意伸出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指,极其小心地探入老杨冰冷僵硬、微微张开的嘴中。指尖立刻触碰到了坚硬的、冰冷的金属物。她屏住呼吸,用一把简易的镊子极其轻柔地将那东西夹了出来。
一枚黄铜钥匙。
钥匙上沾满了粘稠的唾液、暗红色的血丝和一些胃内容物的混合物,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钥匙柄上刻着一个清晰的字母——W(酒窖
Wine
Cellar)。
酒窖的备用钥匙沈默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震惊,怎么会…在他自己嘴里
看门锁。颂意站起身,走向门内侧。一个与门外把手对应的、简单的旋转式插销锁赫然在目。此刻,那插销稳稳地停留在锁定的位置,上面沾着一点灰尘,没有强行破坏的痕迹。插销旁边光洁的木门板上,也没有异常的刮擦或指纹。
钥匙在死者自己嘴里,门从内部反锁…一个绝对意义上的密室。
颂意走出酒窖,刺鼻的气味让她微微皱眉。她看向脸色各异的众人:赵金宝惊魂未定,白薇瑟瑟发抖几乎站立不稳,沈默眉头紧锁陷入沉思,吴刚脸色铁青,帽檐下的眼神晦暗不明。
门从里面反锁。唯一的备用钥匙在死者自己嘴里。颂意的声音在压抑的空气中显得异常清晰,他是怎么把自己锁在里面的又是谁,把钥匙塞进了他的嘴里她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向每一个人,在我们之中
死寂。只有酒窖制冷机低沉单调的嗡鸣,像是为死者奏响的哀乐。
恐慌像瘟疫一样在松涛山庄里蔓延。门厅成了临时的停尸点,老杨的尸体被一块白布覆盖着,放在角落。壁炉重新点燃了,但跳跃的火焰似乎也驱不散那弥漫开来的、浓重的死亡阴影和相互猜忌的冰冷。
颂意在靠近壁炉的地方设立了一个临时的验尸点。她需要初步检验,获取更多信息。沈默站在一旁,像一尊沉默的雕像,目光紧紧追随着颂意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偶尔露出思索的神情。吴刚守在稍远处,像一尊门神,帽檐压得更低。赵金宝焦躁地在壁炉前踱步,昂贵的拖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心烦意乱的声响。白薇蜷缩在沙发最远的角落里,抱着她的笔记本包,身体微微发抖,眼神死死盯着颂意正在操作的双手。
颂意掀开白布。老杨僵硬的尸体暴露在昏黄的光线下。她仔细检查着体表。没有明显的开放性外伤,没有淤痕,没有搏斗留下的痕迹。颈部皮肤呈现异常的苍白,但仔细触诊,并未发现舌骨骨折等明显勒颈痕迹。那股甜腻腐朽的气味依旧萦绕。
她的镊子移向老杨微张的嘴,小心地撑开下颌。口腔内壁有轻微的破损和瘀血,与钥匙强行塞入造成的损伤吻合。喉部深处…她小心地用探棒和强光手电观察。会厌软骨位置正常,没有明显水肿。
初步判断,死因可能并非窒息或外伤。颂意冷静的声音响起,打破了门厅里压抑的寂静,钥匙被强行塞入口腔造成的损伤是明确的。但更关键的是…她顿了一下,目光落在死者微微隆起的腹部,他体内散发出一种异常的甜腐气味,结合嘴角残留物和瞳孔体征,我高度怀疑是某种剧毒物质中毒。具体毒物需要实验室分析,但这里…不具备条件。她话锋一转,另外,我需要检查他的胃内容物。或许能保留一些信息。
她拿起一把锋利的解剖刀(同样来自她那个神秘的手提包),冰冷的刀锋在火光下闪过一道寒芒。她精准地在老杨冰冷僵硬的腹部切开一个标准的Y形切口。皮肤、脂肪、肌肉层被一层层分离。冰冷的腹腔暴露出来。
一股更加强烈的、混合着酒气、胃酸和那种奇异甜腐气味的恶臭瞬间弥漫开来!白薇发出一声压抑的干呕,别过脸去。赵金宝也捂住了鼻子,脸色难看。
颂意面不改色,用器械小心地取出冻得发硬的胃。胃壁冰凉。她切开胃壁,里面是半消化的食物残渣和胃酸混合的糊状物,那股甜腻的气味达到了顶点。她用镊子和探针仔细地拨弄着。突然,镊尖触碰到了那个坚硬的钥匙,以及…一些未被完全消化的、深色的植物碎片
她小心地将钥匙和几片深色的、形状不规则的植物碎片夹了出来,放在金属托盘里。钥匙正是酒窖备用钥匙W。而那些碎片…
乌头…颂意喃喃道,眉头紧锁,或者某种强心苷类毒物…可能性很高。她再次看向死者圆睁的、凝固着惊骇的眼睛,中毒症状包括强烈的灼烧感、麻痹、心律失常…以及濒死时的极度恐惧和幻觉…这解释了他的表情和姿势。
中毒赵金宝失声道,谁他妈给他下的毒还把钥匙塞他嘴里疯子!这他妈就是个疯子!他的恐惧再次升级,目光更加凶狠地扫视众人,尤其在吴刚和沈默身上停留。
钥匙在胃里,门内反锁…沈默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医生的冷静分析,这意味着,要么凶手有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完成这一切,要么…凶手就在我们五人之中,利用了某种诡计,或者…他镜片后的目光扫过颂意,…我们看到的密室,并非第一现场。
颂意心头微凛。沈默的分析很精准。她再次回想那几道门轴下的新蹭痕。拖拽转移尸体
下一个…会不会是我白薇细弱的声音带着哭腔响起,充满了无助的恐惧,『珠宝商』…赵老板…然后呢我们…我们都会死在这里吗她的话像冰水,浇在每个人心头。
赵金宝肥胖的身体猛地一抖,脖子上的金链子疯狂晃动。他布满血丝的双眼惊恐地扫过门厅里的每一个人,最后死死盯住颂意托盘里的钥匙和毒物碎片,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死亡的预告,似乎正在应验。
恐慌像滚烫的沥青,粘稠地包裹着每一个人。门厅里,老杨的尸体被白布覆盖着,像一个不祥的注脚。空气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妈的!老子不奉陪了!赵金宝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脸上的肥肉因恐惧而抖动,回房!锁门!谁他妈也别想进来!他像一头受惊的野猪,撞开试图说话的沈默,跌跌撞撞地冲向楼梯。
赵老板!冷静!单独行动更危险!沈默的声音带着医生的严厉。
滚开!跟你们待着才死得快!赵金宝头也不回,沉重的脚步声砸在楼梯上,最后是砰的一声巨响,房门被摔上并反锁的声音。
门厅里剩下的人面面相觑。白薇把自己更深地埋进沙发的角落,几乎缩成了一团,身体抖得厉害。吴刚靠在远处的墙边,帽檐压得极低,整个人像一块冰冷的铁。沈默坐回原位,拿起一本带来的医学书,却久久没有翻动一页。颂意坐在壁炉旁,冰冷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她那个深色手提包的边缘。里面,那副橡胶手套和简易器械散发着微弱的橡胶和金属气味。
时间在巨大的恐惧和相互猜忌中变得粘稠而缓慢。窗外的暴雨依旧没有停歇的迹象,反而更显狂暴,仿佛要将整个山庄彻底吞噬。
啊——!!!
一声凄厉到极致、完全不似人声的惨嚎,如同淬毒的利刃,猛地撕裂了山庄死水般的寂静!那声音充满了无法形容的痛苦和绝望,穿透了厚厚的墙壁和楼板,清晰地灌入楼下每一个人的耳膜!
是赵金宝!声音来自二楼!他的房间!
所有人像被通了电,瞬间从原地弹了起来!
吴刚反应最快,低吼一声,如同离弦的箭,第一个冲向楼梯!沉重的脚步声咚咚咚地砸在木质台阶上。沈默紧随其后,脸色凝重。白薇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笔记本包,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颂意抓起她的手提包,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职业本能驱使着她的双腿,让她第三个冲上了楼梯。
赵金宝的房间在二楼走廊尽头。厚重的实木房门紧闭着。门内,那非人的惨嚎声已经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嗬嗬声,伴随着沉闷的、肉体撞击硬物的砰…砰…声,仿佛里面的人正在遭受难以想象的酷刑,在用头疯狂撞击着什么。
让开!吴刚冲到门前,没有丝毫犹豫,侧身用他那堪比攻城锤的肩膀,狠狠撞向门板!
砰!!!巨大的撞击声震耳欲聋!门板剧烈震颤,灰尘簌簌落下,但老旧的实木门异常坚固。
妈的!再来!吴刚双眼赤红,后退两步,再次蓄力猛冲!
砰!!!又是一声巨响!门框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木屑飞飞溅!这一次,门锁的舌簧发出刺耳的金属扭曲声,整扇门向内弹开!
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如同实质的浪潮,瞬间从洞开的房门里汹涌而出!那气味之浓烈,几乎让人晕厥。
房间里的景象,如同地狱的画卷在众人眼前展开。
赵金宝那肥胖臃肿的身体,并没有倒在地上。他被以一种极其残忍的方式固定在房间正对着门口的那面墙上!
一根手臂粗细、闪烁着冰冷寒光的金属冰锥,从他的下颌处狠狠贯入!锋利的尖端带着淋漓的鲜血和碎裂的骨渣,穿透了他的后颈,带着巨大的冲击力,深深地钉进了他身后坚硬的灰泥墙壁!他肥胖的身体因此被强行向上拉扯着,脚尖勉强点地,头颅被冰锥死死钉在墙上,脸痛苦地扭曲着,双眼暴突,嘴巴大张,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声。鲜血如同瀑布般从他被贯穿的脖颈汩汩涌出,浸透了他昂贵的丝绸睡衣,在深色的地毯上晕开一大片令人心悸的暗红。他的四肢还在神经质地抽搐着,但那双因极度痛苦而暴突的眼睛,瞳孔已经扩散开。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赵金宝被钉在墙上的身体下方,雪白的墙壁上,赫然用淋漓的鲜血涂抹着几个歪歪扭扭、触目惊心的大字:
**轮到你了。**
鲜血顺着字迹的笔画缓缓流淌下来,像一道道血泪。
房间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鲜血滴落在地毯上的声音:滴答…滴答…
这声音在死寂中被无限放大,敲打在每个人的神经上。
窗户紧闭着,从里面牢牢锁死。厚重的天鹅绒窗帘严丝合缝地拉着。房间唯一的入口就是他们刚刚撞开的这扇门。在吴刚第一次撞击之前,这扇门是锁死的。
又一个密室!
嗬…白薇发出一声短促的抽气,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站在她旁边的沈默医生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吴刚站在门口,像被施了定身咒,魁梧的身体僵硬着,帽檐下的阴影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那道疤的下端因极度震惊而微微抽搐。他死死盯着赵金宝被钉穿的脑袋和满墙满地的鲜血,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野兽般的低吼。
沈默扶着白薇,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死死盯着墙上那几个血字——轮到你了。他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和浓重的血腥气中显得异常苍白,嘴唇紧抿着,扶着白薇的手微微发紧。
颂意站在门口,浓重的血腥味冲击着她的嗅觉。她的目光越过那具被钉在墙上的恐怖尸体,锐利地扫视着整个房间。她的视线首先锁定在贯穿赵金宝头颈的那根恐怖冰锥上。冰锥的锥柄是普通的金属,没有任何花纹或特殊标记,锥身沾满了血污和唾液。凶器本身,干净得可怕。
她的视线下移,落在赵金宝那双肥胖、沾满血迹的手上。指甲缝里似乎有些暗色的污垢。她小心翼翼地走进房间,无视地毯上黏腻的血液,蹲下身,抬起他一只冰冷僵硬的手腕,用强光手电照射他的指甲缝。
不是污垢。
是皮屑组织!非常细微,夹杂着一点点凝固的血丝,嵌在指甲根部。
她立刻用镊子极其小心地将这些微小的皮屑组织刮取下来,放入一个临时找到的小玻璃瓶里。这些皮屑,很可能来自凶手!在赵金宝被钉穿之前,他或许有过短暂的挣扎,抓伤了对方!
颂意的心跳微微加速。这是现场留下的、最直接的生物证据!
她将玻璃瓶小心收好,目光继续在尸体和周围搜索。突然,她的动作僵住了。她的视线死死地、难以置信地锁定在那些刚刚被刮取下来的皮屑上。
不…不是锁定皮屑本身。
是锁定在皮屑旁边,玻璃瓶内壁上,极其细微地沾附着的、几粒更微小的东西。米白色,带有细小的、规则编织纹路的…纤维
颂意的瞳孔骤然收缩!她猛地低头看向自己身上——一件质地柔软的米白色高领羊绒衫!袖口处,在刚才抬起赵金宝手腕时,不可避免地蹭到了一点飞溅的血迹。而那种编织纹路…和她袖口羊绒衫的纹路,惊人的相似!
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窜遍她的全身!她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怎么可能!
她清晰地记得,她将赵金宝指甲缝里提取的所有东西都仔细地刮取到了玻璃瓶里!她绝对、绝对没有让自己的衣物纤维混进去!这…这瓶子里的米白色纤维…是什么时候混进去的!
是谁!
就在这时——
啊!一声压抑不住的、短促的痛苦低吼在颂意身后响起。
是沈默!
他猛地推开了扶着的、意识模糊的白薇,抱住了头,身体痛苦地佝偻下去,靠着门框才勉强站稳。剧烈的头痛如同钢针贯穿他的太阳穴,让他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冷汗涔涔而下。但这一次,痛苦中夹杂着一种截然不同的东西——一种强行冲破混沌的、剧烈无比的清明!
呃…头…我的头…沈默的声音嘶哑破碎,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猛地抬起,不再是之前的冷静深潭,而是充满了惊涛骇浪般的混乱和…一丝骇然!他的目光越过满地的血腥,越过僵立当场的颂意,死死地盯住她手中那个装着皮屑和纤维的玻璃瓶,又猛地转向地上那个被颂意撞开时碰落的、她自己的深色手提包!
手提包的搭扣摔开了,里面的东西散落出来一小部分:橡胶手套,简易器械,钱包,还有…一本深棕色皮质封面、边缘磨损的…日记本
沈默的视线如同被磁石吸住,死死地钉在那本日记本上!记忆的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涌入他的脑海!
黑暗的房间…挣扎的肥胖身影…冰锥冰冷的反光…飞溅的温热液体…还有…还有一只握着冰锥的、戴着米白色羊绒袖口的手…稳定、精准、冷酷…紧接着是…书写…沾着血的指尖在墙壁上涂抹…轮到你了…强烈的头痛袭来…然后是…空白…
是…是你…沈默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手指颤抖地指向僵立着的颂意,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惊骇和一种被背叛的痛楚,…昨晚…酒窖…钥匙…是你塞进去的…那眼神…那动作…我…我好像…看到过…他的话语破碎不堪,但指向性无比清晰!
他的话,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瞬间冻结了房间里本就冰冷至极的空气!
颂意如遭雷击!身体猛地一颤!攥着玻璃瓶的手指瞬间僵硬!
沈默…看到了看到了什么钥匙塞进去她的动作
不可能!
她没有任何记忆!一点都没有!
一股灭顶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她!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后背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散落在地上的手提包,那本深棕色的日记本静静地躺在血泊边缘,像一只沉默的、窥伺的眼睛。
一个疯狂、冰冷、让她灵魂都为之战栗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她的脑海,瞬间吞噬了所有的理性!
难道…难道…
她猛地蹲下身,不顾地上黏腻的鲜血,颤抖着伸出手,抓向那本深棕色的日记本!仿佛那是唯一能解答她所有困惑和恐惧的钥匙!
皮质封面冰冷而滑腻,带着一种不祥的触感。她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猛地翻开了它!
泛黄的纸张上,是熟悉的、娟秀中带着一丝冷硬感的字迹——是她自己的笔迹!绝对没错!
前面几页记录着琐碎的行程、物品清单,字迹平稳。但翻到最近几页,字迹开始变得凌乱、潦草,甚至有些扭曲,仿佛书写者在忍受巨大的痛苦或处于极度的亢奋状态。
【日期模糊】头痛…越来越烈…像有电钻…那些画面…血…钥匙…喉咙…窒息的眼睛…是我做的吗不…不可能…为什么想不起来!恐惧…好冷…
【日期模糊】又来了…控制不住…身体…不是我…是另一个我…必须记下来…提醒自己…管家…酒…乌头粉…掺进他睡前必喝的温酒里…看着他痛苦…跪倒…钥匙…塞进去…锁好门…干净利落…像练习过无数次…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字迹在这里剧烈地颤抖,大片的墨迹晕开,仿佛被泪水打湿。
下一页,字迹突然变得异常冷静、平稳,甚至带着一种刻骨的寒意,与之前的凌乱判若两人:
【日期:昨日】第一个清理完毕。碍事的眼睛闭上了。珠宝商…赵金宝…私吞的货该吐出来了…还有他那张喋喋不休的臭嘴…今夜。冰锥。位置:下颌入,斜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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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穿透延髓。高效,无痛苦(相对而言)。留言:轮到你了。——给亲爱的医生提个醒。沈默…他知道得太多了。关于我的治疗…关于那些遗忘的药…他才是真正的推手…第三个目标:医生。时间:明日午夜。
最后一行字,冰冷、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如同死神的宣判:
**第三个目标:医生。时间:明日午夜。**
轰——!
颂意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声音、光线、血腥味…瞬间远去!世界只剩下那本摊开的日记,和上面那冰冷刺骨的、属于她自己的字迹!
管家…毒杀…钥匙…是她!
赵金宝…冰锥…血字…是她!
下一个…沈默…午夜…还是她!
头痛!剧烈的、撕裂般的头痛再次汹涌袭来!但这一次,伴随着头痛的,是无数清晰、连贯、冰冷得让她血液冻结的画面!
画面一:深夜。她悄无声息地溜出房间,手里捏着一个装着深色粉末的小纸包。走廊死寂。她来到厨房,找到老杨每晚睡前温在炉灶旁的那小壶黄酒。粉末无声地溶入温热的酒液中。她看着老杨毫无防备地喝下,看着他脸色骤变,痛苦地掐住自己的喉咙,踉跄着冲向酒窖…她如影随形。看着他跪倒在地,剧烈呕吐抽搐…她戴上手套,面无表情地捡起掉落的钥匙,掰开他痉挛的嘴,将那冰冷的金属硬物深深地、用力地塞了进去!然后,转身,从容地旋转门内插销,锁死。离开。脚步声消失在黑暗的走廊尽头。
画面二:还是深夜。她站在赵金宝反锁的房门外。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的金属丝不,不止是金属丝…她似乎在门锁上极其熟练地操作着什么(技术性开锁)。轻微的咔哒声。门开了。房间里的赵金宝睡得如同死猪。她走到他床边,手里握着那根在厨房冰桶里冰镇过的、沉重的金属冰锥。冰冷,坚硬。她毫不犹豫,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冰冷的精准,双手紧握锥柄,对准那肥胖松弛的下颌,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刺下!噗嗤!穿透皮肉、软骨、骨头!温热的液体喷溅在她脸上、米白色的羊绒衫上!赵金宝的惨叫刚冲出喉咙就被涌出的鲜血堵住,只剩下嗬嗬的漏气声和疯狂的挣扎!她死死按住他,将冰锥更深地钉入,直到尖端穿透皮肉,叮的一声,狠狠凿进背后的灰泥墙!将他整个人钉死在墙上!然后,她沾着血的手指,在雪白的墙壁上,冷静地、一笔一划地写下:轮到你了。做完这一切,她甚至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血泊中,冷冷地看着墙上抽搐的猎物,如同欣赏一件作品。然后,才从容地清理掉门锁上自己留下的细微痕迹(用什么袖口),轻轻带上门,从外面反锁(如何做到的某种技巧),离开。
不…不是我…不是我…颂意抱着头,身体剧烈地颤抖,如同风中残烛。日记本从她无力的手中滑落,啪嗒一声掉在粘稠的血泊里,溅起几滴暗红的血珠。那冰冷的字迹和血淋淋的记忆碎片,像无数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灵魂上!恐惧、绝望、自我厌弃…瞬间将她彻底淹没!她是谁她到底变成了什么怪物
就在这时——
啊——!!!
一声凄厉到极点的男性惨叫,如同濒死野兽的哀嚎,猛地穿透了厚重的雨幕和墙壁,清晰地、毫无阻碍地灌入了这个充满血腥和绝望的房间!
声音的来源…正是楼下沈默医生的房间!
时间…还未到午夜!
颂意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最后一丝属于颂意的茫然和恐惧,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的、如同无机质玻璃般的平静。嘴角,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弧度。
那是一个微笑。
冰冷,诡异,带着洞悉一切、掌控一切的漠然。
她慢条斯理地站起身,动作优雅得如同在整理衣裙,完全无视了脚边血泊里的日记本,无视了墙上还在滴血的尸体,无视了门口目瞪口呆、如同石化般的吴刚和刚刚被惨叫惊醒、眼神涣散的白薇。
她甚至没有再看沈默房间的方向一眼。
只是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墙壁上那几个淋漓的血字——轮到你了。
冰冷的声音,带着一丝奇异的、满足的喟叹,在死寂的血腥房间里轻轻响起,如同恶魔的低语:
看,我说过的。
轮到你了。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炸醒了僵立的吴刚!他不是冲向楼下沈默惨叫传来的方向,而是猛地一个箭步,魁梧的身躯如同铁塔般横在了房门口,彻底堵死了颂意可能离开的路径!帽檐下,那道狰狞的疤因极度的警惕和某种确认而扭曲跳动。他粗壮的手臂肌肉紧绷,右手以一种极其迅捷而专业的姿势,闪电般探向自己后腰!
别动!吴刚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带着前所未有的、赤裸裸的杀意和一种…命令式的强硬。他拔出的不是警棍,而是一把通体漆黑、线条冷硬的紧凑型手枪!黑洞洞的枪口,没有丝毫犹豫,稳稳地指向了颂意的心脏!举起手!靠在墙上!立刻!他的吼声震得房间嗡嗡作响。
白薇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枪口吓得魂飞魄散,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死死捂住嘴,身体抖得如同筛糠,下意识地蜷缩到离颂意最远的墙角。
颂意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她甚至没有看吴刚,也没有看那致命的枪口。她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那行血字上,仿佛那才是唯一值得关注的东西。对于吴刚的枪和怒吼,她只是微微歪了歪头,动作带着一种猫科动物般的优雅和一丝…嘲弄
哦颂意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冰冷得没有一丝波澜,甚至带着点玩味,清道夫先生终于不演了还是说,看到『作品』完成得太快,超出了你的『清理』预案她的目光终于从墙上移开,落在了吴刚那张因震惊和暴怒而扭曲的刀疤脸上,嘴角的弧度加深了些许。
吴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震!握枪的手稳如磐石,但眼神深处却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你…你怎么知道…他下意识地嘶吼出声,随即猛地刹住,意识到自己失言。但清道夫三个字,如同最精准的坐标,瞬间暴露了他的身份!
我怎么知道颂意轻笑一声,那笑声在血腥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瘆人。她甚至悠闲地向前迈了一小步,完全无视了离她胸口不足两米的枪口!这个动作让吴刚的瞳孔骤然收缩,手指瞬间扣紧了扳机!从你看到老杨尸体时,那道疤的抽动不是恐惧,是『评估』;你撞门时的『蛮力』里带着精确的发力点控制;你守在角落,不是在警惕凶手,而是在『监控』我…一个保安,可不会有你虎口和食指内侧那么厚的枪茧,更不会有你身上那股…下水道和廉价消毒水混合的『清道夫』味道。她的语速不快,每一个字都像手术刀般精准地剥开吴刚的伪装,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洞察力。
还有,颂意微微抬起下巴,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刺向吴刚帽檐下的阴影,昨晚,我『工作』完回房时,走廊尽头那个一闪而过的影子,是你吧你在确认『清理』是否彻底。可惜,你太慢了,或者说…她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沈默那个蠢货的『药』,效果比预期的差了点。让我提前『醒』了。
沈默!药!
这两个词如同钥匙,猛地捅开了吴刚记忆的闸门!他瞬间明白了!颂意根本不是失控!她是被沈默那个自以为是的疯子用药物和催眠诱导出的、精心打造的武器!而沈默,竟然愚蠢到没有完全控制住她,反而让她洞悉了真相!甚至…连自己这个组织派来监视和必要时清理的清道夫身份都暴露了!
闭嘴!吴刚恼羞成怒,枪口猛地向前一顶,几乎要戳到颂意的衣服!颂意!我不管你是真疯还是装疯!你的任务结束了!立刻放弃抵抗!否则…
否则怎样颂意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冰冷质感,瞬间压过了窗外的暴雨!开枪打死我然后呢向组织报告,目标『颂意』因不可控因素提前『苏醒』,并导致任务链(老杨、赵金宝)及关键人员(沈默)损失,『清道夫』吴刚在目标反杀沈默后将其击毙她向前又逼近一步,枪口已经抵在了她柔软的羊绒衫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凹痕!她仰起脸,冰冷的、毫无畏惧的目光直刺吴刚眼底深处,你觉得…组织会相信一个『清道夫』的一面之词还是会认为…是你这个『清道夫』失职,导致『武器』失控,甚至…被『武器』反噬,为了掩盖自己的无能而编造故事
吴刚的呼吸猛地一滞!颂意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精准地捅进了他最恐惧的软肋!组织内部的规则冰冷而残酷。失败,尤其是涉及到重要资产(颂意)和关键技术人员(沈默)的失败,绝不会被轻易原谅!颂意死了,他就是唯一的责任人!百口莫辩!
冷汗,瞬间浸透了吴刚的后背。握枪的手,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颤抖。那指向心脏的枪口,不再那么稳定。
就在这吴刚心神剧震、杀意动摇的千钧一发之际!
颂意动了!
快!快得超出了人类的反应极限!
她没有后退,没有躲避枪口!她的身体如同蓄满力的毒蛇,猛地向侧面——吴刚持枪手臂的外侧——闪电般滑步切入!同时,她的左手如同毒蝎的尾钩,精准无比地向上撩起,狠狠切在吴刚持枪手腕的桡骨神经最脆弱处!
呃!吴刚只觉得手腕一阵剧痛酸麻,整条手臂瞬间失去知觉!那把漆黑的手枪再也握不住,哐当一声掉落在粘稠的血泊里!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吴刚毕竟是组织训练有素的清道夫,剧痛之下,反应也是极快!他怒吼一声,完好的左手紧握成拳,带着凌厉的破风声,如同铁锤般狠狠砸向颂意毫无防备的太阳穴!这一下若是砸实,足以致命!
颂意仿佛早已预料!她切入的滑步没有丝毫停顿,身体如同没有骨头的柳絮,借着前冲的势头和吴刚挥拳的力道,极其诡异地一矮身、一旋腰!吴刚那势大力沉的一拳,擦着她的发梢呼啸而过,只带起几缕发丝!
而颂意矮身旋腰的同时,她的右手已经如同毒蛇出洞,精准地摸向了刚才滑步时、她故意用脚尖踢到墙边阴影里的——那根钉死赵金宝后、被她从墙上拔下、随手丢弃在角落的、沾满血污的金属冰锥!
冰冷的金属锥柄入手!
没有丝毫犹豫!没有一丝怜悯!
借着旋腰回身的力道,颂意双手紧握冰锥,如同一个最冷静的外科医生进行最致命的手术穿刺,对准吴刚因挥拳而完全暴露的、毫无防护的左侧肋下——脾脏所在的区域——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精准地刺了进去!
噗嗤!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利刃穿透皮肉和内脏的闷响!
呃啊——!吴刚的惨叫声比沈默更加凄厉!他挥出的拳头僵在半空,巨大的身躯猛地佝偻下去,眼珠因剧痛而暴突!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那根深深没入自己肋下的、熟悉的冰锥!锥柄还握在那个看似柔弱的女人手中!
冰冷!剧痛!生命随着温热的血液,从那恐怖的创口里疯狂涌出!
颂意没有立刻拔出冰锥。她甚至握着锥柄,冷静地、残忍地旋转了一下!
呃——!吴刚喉咙里发出漏气般的嗬嗬声,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巨大的力量如同被瞬间抽干。他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门框上,鲜血迅速浸透了他深蓝色的保安制服,顺着裤管流下,混入地上赵金宝的血泊里。他抬起手,颤抖地指向颂意,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痛苦、震惊和一种被彻底愚弄的怨毒。
你…组织…不会放过…他每说一个字,嘴角都涌出大量的血沫。
颂意松开了握着冰锥的手,任由它留在吴刚体内。她后退一步,动作优雅地避开喷溅的血液,米白色的羊绒衫依旧纤尘不染,只有袖口的几点暗红更加刺目。她平静地看着吴刚像一座崩塌的山岳般缓缓滑坐在地,背靠着门框,生命的光彩迅速从那双暴突的眼睛里流逝。
组织颂意轻轻重复了一遍,嘴角那抹冰冷的微笑再次浮现,带着一丝深沉的、洞悉一切的嘲弄,他们以为沈默能控制我以为你这条看门狗能看住我真是…天真。她蹲下身,凑近吴刚逐渐失去焦距的眼睛,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却冰冷刺骨:回去告诉他们,『夜莺』醒了。而且…她不喜欢被关在笼子里。更不喜欢…被人当枪使。
夜…莺…吴刚的瞳孔猛地收缩到极致!仿佛听到了比死亡更恐怖的名字!他喉咙里发出最后一声绝望的嗬…声,头猛地歪向一边,彻底不动了。暴睁的双眼凝固着极致的恐惧,死死地瞪着颂意。
房间再次陷入死寂。只剩下窗外永无止歇的暴雨声,和地上两具(赵金宝、吴刚)迅速冷却的尸体。
颂意缓缓站起身,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同样来自她那个神秘的手提包),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刚才沾到的一点血污。她的目光扫过墙角缩成一团、如同受惊小兽般瑟瑟发抖、几乎快要窒息的白薇。
白薇接触到她的目光,如同被毒蛇盯上,身体猛地一缩,牙齿咯咯作响,连尖叫都发不出来,只有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绝望。
颂意看着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杀意,也没有怜悯。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件无足轻重的物品。
你很幸运,作家小姐。颂意终于开口,声音恢复了那种平稳的冰冷,你的故事,不在我的『清单』上。至少…现在不在。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血泊里的日记本,而且,你似乎…是个不错的旁观者。或许能写出一个…精彩的故事
她不再看白薇,迈步,轻盈地跨过吴刚的尸体和地上的血泊,像跨过一滩污水。她走到房间的窗户边,伸手,哗啦一声拉开了厚重的天鹅绒窗帘。
窗外,依旧是倾盆暴雨,天地一片混沌的灰暗。密集的雨点疯狂抽打着玻璃,水流如瀑般淌下。
颂意静静地站在那里,凝视着窗外狂暴的雨幕。冰冷的玻璃映出她苍白而平静的侧脸,和那双深不见底、如同寒潭般的眼眸。那里面,翻涌着刚刚苏醒的、属于夜莺的冰冷意志,对杀戮的绝对掌控,以及对那个操控她的组织刻骨的嘲弄与…宣战。
她微微抬起手,冰凉的指尖轻轻触碰着冰冷的玻璃,感受着外面世界的狂暴和冰冷。
雨…还没停呢。她轻声自语,嘴角的弧度冰冷而莫测,看来…还得再待一会儿。
白薇蜷缩在墙角,看着颂意站在窗边的背影,那纤细的身影在狂暴的雨幕背景下,却仿佛化身为比窗外风雨更恐怖的存在。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只有眼泪和恐惧无声地流淌。她知道,松涛山庄的噩梦远未结束。或者说,一个更庞大、更黑暗的噩梦,才刚刚拉开序幕。而眼前这个平静站立的颂意,或者夜莺,就是那场风暴的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