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天堂最笨的天使艾里奥斯,任务从未独立完成过。
上帝让我点亮星辰,我摔碎了星光瓶,黑暗中却浮起温柔的星火。
命我守护伊甸园,苹果刚被摘下,恶魔就提前给亚当塞了解药。
诺亚方舟图纸丢失,暴雨夜船头坐着湿透的恶魔:按我画的造。
圣战时我举不起剑,敌阵后方突然骚乱——恶魔在帮我清场。
直到末日审判日,我弄丢了记载功过的生命册。
地狱君主当众摔碎他的恶魔冠冕:
罪名我担,册子是我偷的。这蠢天使的任务…从来都是我做的。
他转身对我低吼:笨了几千年,还看不出老子在追你
1
天堂的无尘工坊里,流淌的光如同液态的黄金。艾里奥斯,这位新晋的低阶天使,紧张地捧着那只流光溢彩的水晶瓶。瓶身剔透,里面封存着银河般璀璨的浓缩星光,这是他第一个独立任务——为新生的寂灭星域点亮坐标。
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手心沁出细密的汗珠。他太紧张了,以至于当工坊穹顶垂落的圣歌音符稍一震动,他全身的羽毛都跟着炸了一下。
当啷——!
刺耳的碎裂声撕破了圣洁的宁静。
水晶瓶从他僵硬的手中滑脱,狠狠砸在光洁如镜的云晶地面上,瞬间粉身碎骨。瓶内那磅礴的、足以照亮一片虚空的浓缩星光,如同决堤的银色洪流,疯狂地喷涌、逸散!它们没有点亮任何东西,反而像是被黑暗瞬间吞噬,以瓶子的碎片为中心,浓稠得化不开的绝对黑暗如同墨汁般急速蔓延开来,瞬间吞没了工坊大半的光明。
不——!
艾里奥斯发出一声短促的悲鸣,纯白的翅膀无力地垂落,几乎要将他整个包裹起来。他能感觉到周围其他高阶天使投射过来的目光——震惊、难以置信,然后是无声的叹息和怜悯。完了…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冰冷的绝望。点亮星辰他亲手制造了更深沉的黑暗。米迦勒大人会怎么说上帝会如何失望他会不会被永远剥夺天使的羽翼
冰冷的黑暗包裹着他,像沉重的铅块,压得他喘不过气。就在他几乎要被这巨大的失败感和羞愧彻底压垮时,一丝极其微弱、却绝对不该出现在这至纯之地的气息,悄然钻入他的鼻腔。
硫磺。燃烧的、带着灼热和一丝暴戾余烬的硫磺味。
紧接着,奇迹在黑暗中诞生。
一点微弱的、带着暖意的橙红色光芒,毫无征兆地在艾里奥斯面前亮起。它那么小,那么弱,边缘不安分地跳跃着,像风中的烛火。然后,是第二点,第三点…越来越多的暖光次第亮起,悬浮在冰冷的虚空中,如同被惊扰的萤火虫群。它们的光芒远非天堂圣光的纯粹无瑕,带着一种野性的、原始的生命力,甚至有些粗糙。
这些小小的、带着硫磺印记的火苗,开始无声地移动。它们汇聚成河,勾勒出模糊的旋臂轮廓,在一片虚无中,笨拙却执着地拼凑着星云的雏形…它们,正在代替那逸散的星光,点亮寂灭星域!虽然光芒微弱,形态不羁,远非上帝要求的完美星图,但那片死寂的黑暗,确确实实被驱散了,被一种带着地底灼热气息的光明所取代。
艾里奥斯彻底呆住了,翅膀上的羽毛根根竖立。他茫然四顾,除了这些沉默燃烧的、带着硫磺味的星星,工坊里空无一人。那缕气息也淡得如同错觉。
谁…
他颤抖着声音问,回应他的只有暖光温柔的噼啪轻响。
2
伊甸园的微风永远带着花果的甜香。艾里奥斯站在智慧树巨大的树冠阴影下,紧张得手心冒汗。他的任务很简单:守护。守护这棵树,守护树下的亚当和夏娃,直到上帝巡视结束。他紧紧握着腰间象征性的光铸短杖,纯白的羽毛因高度紧张而微微颤抖,碧蓝的眼睛瞪得溜圆,一眨不眨地盯着树下那对懵懂的人类始祖。
蛇来了。那狡猾的生物披着斑斓的鳞片,悄无声息地滑过翠绿的草地,缠绕上低垂的枝桠。它金色的竖瞳锁定了好奇的夏娃,低语如同最甜美的毒药,钻进她毫无防备的耳中。
艾里奥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想喝止,想挥舞短杖,但身体像被钉在了原地。他太紧张了,喉咙发紧,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夏娃的眼神从懵懂变得好奇,变得渴望,最终,她纤细的手指伸向了那颗挂在最低枝头、红得惊心动魄的智慧果。
不…不要…
艾里奥斯在心里绝望地呐喊。完了!任务又失败了!就在夏娃指尖触碰到果皮,即将将其摘下的瞬间——
树下,一直显得安静甚至有些木讷的亚当,毫无征兆地动了一下。他抬起手,不是去阻止夏娃,而是极其自然地、飞快地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像是被花粉呛到。就在他抬手捂鼻的刹那,艾里奥斯眼尖地捕捉到,亚当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极其隐蔽地往嘴里塞进了一小块东西!那东西颜色深褐,毫不起眼,像一小块晒干的树根。
亚当的动作快得如同幻觉,做完这一切,他又恢复了那副懵懂的表情,甚至好奇地看着夏娃手中那颗刚刚被摘下的、散发着诱人光泽的红苹果。
艾里奥斯愣住了。那是什么他给亚当吃了什么为什么
蛇还在嘶嘶低语,诱惑着夏娃咬下第一口禁果。夏娃照做了,然后将苹果递给亚当。亚当接过,也毫不犹豫地咬了下去。
预想中的天崩地裂没有发生。没有闪电劈下,没有地火喷涌。亚当和夏娃吃下苹果后,眼神确实瞬间变得复杂,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知晓,但他们的身体并没有出现任何被诅咒的迹象!没有痛苦,没有扭曲,只有一种新生的困惑和羞耻感涌上心头,让他们下意识地抓起无花果叶遮挡身体。
艾里奥斯惊魂未定,脑子里一片混乱。他失败了,禁果被吃了。但…后果似乎没有预想中那么可怕为什么他下意识地看向亚当刚才揉鼻子的地方。微风拂过草丛,那里空空如也。但空气中,似乎残留着一丝极其淡薄的、若有似无的、带着焦灼感的硫磺气息。
3
大地在哀鸣。天空仿佛被撕开了巨大的口子,浑浊的、带着咸腥气的雨水如同天河倒灌,疯狂地鞭挞着痛苦呻吟的大地。山峦在洪水中若隐若现,如同巨兽濒死的脊背。诺亚和他的家人,以及无数惊恐的动物,挤在巨大的、尚未完工的木船框架下,如同风雨飘摇中的蝼蚁。绝望如同冰冷的洪水,淹没了每一个人。
艾里奥斯浑身湿透,纯白的羽毛黏连在一起,沉重得几乎拖垮他。他徒劳地在风雨中穿梭,在泥泞里翻找,在惊慌奔走的牲畜间狼狈地躲避着践踏。眼泪混合着冰冷的雨水流下。图纸…上帝赐予的方舟图纸…不见了!
他带着哭腔,声音被震耳欲聋的雷暴撕得粉碎。这是他的任务——确保诺亚按照神圣蓝图建造方舟。可他竟然把图纸弄丢了!在这灭世的洪水即将淹没一切的时刻!他几乎能想象米迦勒冰冷的眼神和上帝无声的叹息。
方舟巨大的龙骨暴露在暴雨中,像搁浅的鲸鱼骨架。诺亚徒劳地呼喊着,试图指挥混乱,但失去了精确的指引,工匠们如同无头苍蝇,工程陷入彻底的停滞。洪水已经淹没了低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攀升。
艾里奥斯跌坐在冰冷的泥浆里,冰冷的绝望比雨水更刺骨。完了,一切都完了。因为他的愚蠢,上帝清洗大地的计划将彻底失败,所有的生命都将…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突兀地出现在巨大龙骨的尽头。
他坐在最高的那根横梁上,背对着下方混乱的人群和绝望的天使。黑色的、湿透的袍子紧紧贴在他宽阔的背上,勾勒出精悍的线条。雨水顺着他漆黑的、如同鸦羽般的头发和同样漆黑的、收拢的翅膀流淌而下。他仿佛坐在世界的尽头,凝视着无边的雨幕和汹涌的洪水。
艾里奥斯的心猛地一跳!恶魔!那气息…那熟悉的、带着毁灭与灼热余烬的硫磺气息,即使在狂暴的雨水中也如此清晰!他怎么会在这里是来嘲笑还是…
没等艾里奥斯想明白,那黑翼的身影动了。他并未回头,只是随意地、漫不经心地抬起一只手,指向下方泥泞的地面。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艾里奥斯看到,就在自己刚才跌倒的泥坑旁,不知何时多了一卷东西。
一卷被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
艾里奥斯连滚爬爬地扑过去,颤抖着撕开湿滑的油布。里面是一叠厚实的、坚韧的皮革。他急切地展开,冰冷的雨水打在皮革上,却无法模糊上面清晰无比的线条、标注精确的尺寸、以及复杂而完美的结构分解图!
这图纸…虽然材质不同,并非天堂那卷散发着圣光的卷轴,但其精妙、其严谨、其每一个细节所蕴含的至臻平衡与坚固,甚至…甚至比原版图纸考虑得更加周全!它考虑了洪水的巨大压力,考虑了木材的应力极限,考虑了如何在惊涛骇浪中保持最大稳定!这是一份为末日洪水量身定做的、更完美的方舟蓝图!
艾里奥斯猛地抬头看向龙骨尽头。那个黑色的身影依旧背对着他,仿佛只是雨幕中一个模糊的剪影。但一个低沉、略带沙哑、穿透风雨的声音,清晰地钻进艾里奥斯的耳朵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不容置疑的强硬:
别发呆了,蠢天使。按这个造。
4
圣城耶路撒冷的城墙在烈日下泛着刺眼的白光,空气里弥漫着铁锈、血腥和绝望的焦糊味。震天的喊杀声、兵刃的撞击声、垂死的哀嚎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曲撕裂灵魂的死亡交响。圣战,神谕中净化异端的战争,其残酷远超艾里奥斯最深的噩梦。
他站在一片断壁残垣的阴影里,纯白的羽翼因沾染了尘土和溅上的暗红而显得灰败不堪。手中紧握着一柄象征性的光铸长剑,剑身依旧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在这片血肉屠场中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如此……可笑。他的任务本该是守护圣城一隅,确保信仰的旗帜不倒。可眼前是如潮水般涌来的、双目赤红的敌军,他们挥舞着染血的弯刀,踩着同伴和守军的尸体,如同疯狂的蚁群,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摇摇欲坠的最后防线。
恐惧,冰冷的、粘稠的恐惧,像毒蛇缠绕着艾里奥斯的心脏,几乎要让他窒息。他本该冲锋,该战斗,该用神圣的光芒净化邪恶。但他的手臂僵硬得如同石雕,那柄光铸长剑沉重得仿佛有千钧之力。他只是个传递讯息的低阶天使,他从未学过如何真正地杀戮!看着那些狰狞的面孔,听着刀锋砍入骨肉的闷响,闻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他胃里翻江倒海,双腿像灌了铅,只想蜷缩起来,逃离这片人间地狱。
举剑!天使!你在等什么!
一个浑身浴血、头盔破碎的圣殿骑士从他身边踉跄冲过,嘶哑地对他咆哮,随即又被数把弯刀淹没。那绝望的眼神像烙铁烫在艾里奥斯心上。
完了,又完了。他颤抖着,光剑在他手中微弱地嗡鸣,却连一寸都无法抬起。守护他像个最无用的装饰品,即将见证守护之地的彻底沦陷。米迦勒大人冰冷的失望眼神仿佛穿透了时空,刺得他灵魂生疼。
就在防线即将崩溃,最凶悍的一股敌军如同嗜血的狼群,狞笑着扑向艾里奥斯所站的位置,准备将这碍眼的白羽撕碎时——
异变陡生!
敌军后方的核心阵型,毫无征兆地陷入了极致的混乱!
不是被冲散,而是从内部爆发的、毁灭性的混乱!仿佛有一颗无形的炸弹在那里引爆。士兵们像被无形的巨锤击中,惨叫着倒飞出去,身体在半空中诡异地扭曲、变形,甚至凭空燃起黑色的、无声的火焰,瞬间化为焦炭!坚固的攻城器械如同纸糊般被撕开、抛起,砸向密集的人群!一面象征着敌军的狰狞战旗,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硬生生从中撕裂,燃烧着黑色的火焰坠落!
突如其来的恐怖打击精准而高效,如同死神的镰刀在敌阵核心疯狂收割!那并非天堂的圣洁力量,而是一种纯粹的、暴戾的、带着毁灭气息的黑暗力量!它来得如此迅猛,如此诡异,瞬间打垮了敌军的指挥中枢和进攻核心。
原本如潮水般扑向艾里奥斯的敌军前锋,被后方惨烈的景象和那毁灭性的黑暗力量震慑,冲锋的势头猛地一滞!恐惧瞬间取代了狂热,他们惊恐地回头张望,阵型开始动摇、溃散!
压力骤减!摇摇欲坠的防线获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幸存的守军虽然不明所以,但求生本能让他们爆发出最后的力气,怒吼着将面前陷入混乱的敌人砍倒。
艾里奥斯依旧僵硬地站在原地,手中的光剑无力地低垂。他碧蓝的眼睛死死盯着敌军后方那片如同被无形巨兽蹂躏过的死亡区域。混乱的中心,空气似乎因极致的力量而扭曲、沸腾,弥漫着浓烈的、几乎令人窒息的硫磺焦烟味!那气味如此熟悉,如此霸道,穿透了血腥和硝烟,直冲他的灵魂!
是他!那个黑暗中的存在!那个丢给他方舟图纸的恶魔!他在这里!他…他在为自己清场用这种最直接、最暴力的方式
艾里奥斯的心脏狂跳,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震惊、茫然和一丝荒谬感激的复杂情绪。他下意识地寻找,目光在混乱的战场上空急切地扫视。除了扭曲的空气和弥漫的硫磺焦烟,他什么也没看到。只有那毁灭性的援手,来得无声无息,去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满地狼藉和一片死寂的真空地带,宣告着它的降临。
5
审判之厅的宏伟超越了星辰的尺度。亿万灵魂的光点如同尘埃般悬浮在无尽的虚空中,无声地等待着最终的裁决。空气凝滞,时间仿佛冻结,只有一种无形的、足以碾碎星辰的威压弥漫在每一个角落。上帝无形的意志如同亘古不变的基石,高悬于审判席之上。七大天使长分列两侧,面容肃穆,光芒万丈,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扫视着下方等待宣判的灵魂海洋。米迦勒手持火焰圣剑,站在最前方,代表着绝对的秩序与律法的威严。
艾里奥斯站在审判席侧后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身体僵硬得像一尊劣质的大理石雕像。冷汗浸透了他内衬的袍子,冰凉的触感紧贴着皮肤。他的羽翼因极致的恐惧而微微颤抖,每一次细微的抖动都像是在抽打他自己的灵魂。他的任务简单到极致,却又重要到无可替代——在最终审判开始前,将记载着所有灵魂一生功过、决定其永恒归宿的生命册,恭敬地呈递到审判席中央的圣光之台上。
那本金色的、封面铭刻着无数玄奥符文、厚重得仿佛承载着整个宇宙重量的生命册,此刻本该安稳地躺在他微微颤抖的双手之中。
可是。
没有。
他的双手空空如也。
生命册……不见了!
就在刚刚,穿过那扇连接储藏圣殿与审判之厅的、由纯粹光芒构成的门扉时,他明明还紧紧抱着它!那沉甸甸的、带着神圣暖意的触感是如此真实!可就在他踏入审判之厅、感受到那亿万灵魂注视和上帝意志威压的瞬间,他下意识地低头一看——
双手空空如也!怀里的生命册,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抹去,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嗡——!
艾里奥斯的脑袋里一片空白,只剩下尖锐的蜂鸣。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他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感觉不到呼吸,感觉不到躯体的存在。极致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深渊,将他彻底吞噬。时间、空间、意义……一切都崩塌了。
完了。彻底完了。
弄丢了生命册,等同于阻断了末日审判!阻断了上帝对整个宇宙秩序最后的梳理和裁定!这是渎神!这是背叛!这是万死难赎的滔天大罪!别说剥夺羽翼,他的存在本身,都将被彻底抹去,连一丝尘埃都不会留下!
他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能感觉到米迦勒冰冷的目光扫了过来,带着一丝疑惑,随即那疑惑变成了震惊,然后是难以置信的暴怒!其他天使长的目光也如同聚光灯般瞬间聚焦在他身上!审判之厅那无形的威压骤然增强了千百倍,几乎要将他渺小的身躯压成齑粉!
亿万灵魂的光点似乎也感受到了这毁灭性的变故,不安地躁动起来,发出无声的、绝望的悲鸣。
就在这死寂即将被米迦勒的雷霆之怒打破,艾里奥斯的精神彻底崩溃的边缘——
审判之厅那宏伟得仿佛没有边界的大门,被一股蛮横至极的力量,从外面猛地撞开了!
沉重的、由星辰核心锻造的门扉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刺耳的摩擦声撕裂了凝滞的空气。
一个身影,裹挟着地狱最深处硫磺与烈焰的气息,踏入了这至纯至圣之地!
他身材高大,穿着一身仿佛由凝固的阴影与熔岩编织而成的漆黑战甲,甲胄上布满狰狞的尖刺与流淌着暗红色光芒的裂纹。背后巨大的、如同蝠翼般的漆黑龙翼完全展开,边缘燃烧着不祥的幽绿火焰,投下令人窒息的阴影。他的面容隐藏在狰狞的、如同咆哮恶魔头颅造型的覆面盔下,只露出一双燃烧着熔金般火焰的竖瞳,那目光扫过之处,连虚空都仿佛在扭曲、灼烧。
最令人惊骇的,是他手中紧握的东西——那本金色的、封面铭刻着玄奥符文的、厚重无比的生命册!
地狱的君主,路西法,或者某个同等存在的深渊大君,就这样毫无征兆、悍然闯入了末日审判的核心!
整个审判之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连亿万灵魂的躁动都瞬间平息,只剩下那地狱君主战靴踏在光洁地面上发出的、如同敲击在灵魂深处的沉重回响。
他无视了暴怒的米迦勒,无视了震惊的众天使长,甚至无视了那高悬于上、散发着毁灭气息的上帝意志。他那双燃烧的熔金竖瞳,穿透空间,精准无比地锁定了角落里那个面无人色、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的笨天使——艾里奥斯。
然后,在所有存在难以置信的注视下,这位代表着混乱与毁灭的地狱君主,做了一件足以颠覆所有认知的事情。
他猛地举起手中那本象征着宇宙秩序与审判的生命册——这本他刚刚偷来的圣物——并非呈上,而是如同对待一件最卑贱的垃圾,狠狠地向审判席前的光洁地面摔去!
轰——!
一声沉闷到震撼灵魂的巨响!
金色的书页在撞击的瞬间迸发出刺目的光芒,随即又迅速黯淡、崩解!无数承载着灵魂印记的符文从破碎的书页中逸散出来,如同金色的流萤,在空气中无助地飘飞、消散!象征着宇宙秩序核心的生命册,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彻底毁坏!
死寂。比之前更深沉、更绝望的死寂笼罩了整个审判之厅。
紧接着,是地狱君主那嘶哑、低沉、如同滚雷碾过焦土的声音,带着一种毁天灭地的狂妄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与决绝,轰然炸响:
罪名,我担!
他的声音在宏伟的审判之厅里回荡,每一个音节都带着硫磺灼烧的嘶哑和不容置疑的毁灭之力。
册子,是我偷的!
他抬起覆盖着狰狞臂甲的手,那根如同魔神利爪般的食指,带着万钧之力,越过无数震惊的存在,笔直地、不容错辨地指向角落里几乎要晕厥过去的艾里奥斯。
这蠢天使的任务……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濒临爆发的火山,熔金的竖瞳里燃烧着狂怒的火焰,死死钉在艾里奥斯那张惨白惊恐的脸上,几乎是咆哮着吼出了那句石破天惊、颠覆一切的话语:
……从来!都是!老子!做的!!!
6
轰——!
地狱君主的咆哮如同亿万道毁灭雷霆在审判之厅炸开,震得穹顶的无尽星辰都仿佛在颤抖。那毁册认罪的狂妄,那石破天惊的指控,如同投入滚油的火炬,瞬间点燃了死寂的审判之厅!
放肆!
米迦勒的怒吼第一个爆发出来,如同撕裂天穹的圣剑!他周身爆发出太阳般炽烈的光芒,火焰圣剑发出震耳欲聋的龙吟,剑尖直指那闯殿毁册的恶魔君主!秩序被亵渎!神威被挑衅!这比生命册丢失本身更不可饶恕!
其他天使长也瞬间爆发出恐怖的神威,审判席上光芒万丈,无尽的圣力如同怒海狂涛般压向那个孤身闯入的黑色身影!亿万灵魂的光点在这极致的神魔威压下发出无声的尖啸,整个空间都在扭曲、呻吟!
上帝那无形的意志,如同冰冷的宇宙之眼,带着足以让星辰寂灭的寒意,牢牢锁定了那个摔碎生命册、悍然咆哮的恶魔君主。毁灭的气息如同实质般降临!
然而,面对这足以让任何存在瞬间灰飞烟灭的恐怖威压,那地狱君主只是发出一声低沉而嘲弄的闷哼。他覆盖着狰狞战甲的身躯微微一震,背后燃烧着幽绿火焰的漆黑龙翼猛地一扇!
轰隆!
一股纯粹到极致的、带着硫磺与熔岩气息的深渊之力悍然爆发!如同地狱之门在审判之厅内洞开!暗红色的能量洪流与天使长的圣光轰然对撞!空间被撕扯出肉眼可见的黑色裂痕!能量冲击波如同毁灭飓风般席卷开来!
他竟以一己之力,硬撼整个天堂最高阶的力量!
在这毁天灭地的能量风暴中心,在米迦勒的怒视和上帝意志的冰冷锁定下,那地狱君主却做了一件更让所有存在瞠目结舌的事情!
他猛地转身!巨大的龙翼掀起狂暴的气流,将残余的能量乱流撕开。他不再看米迦勒,不再看审判席,甚至不再看那高悬的上帝意志。他那燃烧着熔金火焰的竖瞳,穿透混乱的能量风暴和空间裂痕,如同两道灼热的探照灯,再次死死地、牢牢地锁定在角落里那个被冲击波掀翻在地、蜷缩着瑟瑟发抖的白色身影——艾里奥斯!
然后,这位刚刚悍然毁掉生命册、硬撼天使长、承受着上帝意志威压的地狱君主,对着那个狼狈不堪、弱小得如同尘埃的笨天使,发出了一声更狂暴、更直接、带着几千年压抑怒火和难以言喻委屈的、震耳欲聋的咆哮:
笨了几千年!还看不出老子在追你!!
…………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米迦勒的圣剑僵在半空,燃烧的怒火凝固在脸上,只剩下难以置信的错愕。其他天使长爆发的神威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瞬间滞涩。连那弥漫的上帝意志,似乎都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难以察觉的波动。
审判之厅内,只剩下能量乱流嘶嘶作响的声音,以及那句石破天惊的、带着硫磺味的告白,在死寂的空气中反复回荡、撞击着每一个存在的认知核心。
追……追你
地狱君主……追一个天堂最笨的……低阶天使
艾里奥斯蜷缩在冰冷的地上,巨大的冲击波震得他耳朵嗡嗡作响,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但此刻,所有的疼痛、所有的恐惧、所有的混乱,都被那句穿透灵魂的咆哮彻底淹没了。
他猛地抬起头,碧蓝的眼睛因为极度的震惊而瞪得溜圆,瞳孔里映着那个在能量风暴中如同魔神般矗立的黑色身影。硫磺味……星光瓶……苹果解药……方舟图纸……圣战清场……
几千年来所有被他搞砸的任务,所有在绝境中莫名出现的转机,所有那些带着硫磺印记的、无声的援助……
原来……原来那不是巧合不是嘲讽不是恶魔一时兴起的恶作剧
那……那是……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无比清晰的答案,如同破晓的阳光,带着灼热的温度,蛮横地冲破了艾里奥斯那被恐惧和自责堵塞了几千年的、笨拙的思维!
他张着嘴,看着那个为他毁掉生命册、为他硬撼整个天堂、此刻正对着他愤怒咆哮的恶魔君主,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滚烫的泪水,毫无征兆地、汹涌地从他瞪大的眼睛里奔流而出,冲刷着脸上的灰尘和血迹。
原来……硫磺味的不是毁灭……是……是……
7
审判之厅的震荡平息了许久,留下的裂痕却如同无法愈合的伤疤,刻在每一个存在的认知里。地狱君主最终在上帝意志的默许(或者说,某种更高层面的、无法理解的纵容)下,带着一身与天使长们碰撞留下的、燃烧着幽绿火焰的能量伤痕,如同他来时一般突兀地离开了,只留下满地破碎的金色书页符印和一片死寂的狼藉。
艾里奥斯没有被抹杀。米迦勒看他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最终只化为一声长叹,拂袖而去。其他天使长更是讳莫如深,仿佛他是某种不该存在的禁忌。他被流放了——以一种极其温和的方式,被安排到一个远离天堂核心、也远离地狱喧嚣的偏僻角落:人间,二十一世纪,一座繁华都市不起眼的角落,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深夜。便利店的白炽灯光冰冷地照着排列整齐的货架。艾里奥斯笨拙地套着一件过大的、印着便利店logo的蓝色围裙,正手忙脚乱地试图将一箱沉重的罐装啤酒搬上货架。汗水浸湿了他额前几缕淡金色的碎发。他依旧不太习惯这副需要隐藏羽翼的凡人躯壳,动作显得格外僵硬。
砰啷!
一声脆响。他手一滑,几罐啤酒滚落下来,砸在光洁的地砖上,金黄的液体和白色的泡沫瞬间蔓延开一片狼藉。
啊!又搞砸了!
艾里奥斯发出一声懊恼的低呼,慌忙蹲下身去捡,手指却被锋利的罐口边缘划破,渗出血珠。他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看着眼前的一片混乱,熟悉的挫败感和又要被店长骂了的恐慌涌上心头。即使流落人间,他依旧是那个笨拙的艾里奥斯。
就在他手忙脚乱,几乎要被沮丧淹没时,便利店门口那感应器发出了呆板的电子音:欢迎光临。
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带来一股室外的凉意和……一丝极其淡薄的、被昂贵古龙水刻意掩盖过的、却依旧逃不过艾里奥斯灵魂感应的……硫磺余烬的气息。
艾里奥斯猛地抬头。
来人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羊绒大衣,衬得身形挺拔如松。面容英俊得近乎锋利,深邃的眼窝里是一双在便利店灯光下显得过于幽暗的眸子,仿佛藏着无尽的深渊。他神态慵懒,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疏离感,径直走向冷饮柜,看都没看蹲在地上收拾残局的艾里奥斯。
是他!虽然气息微弱到极点,虽然换上了昂贵的人间皮囊,但那灵魂深处的烙印……艾里奥斯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他忘记了手上的伤口,忘记了地上的狼藉,只是呆呆地看着那个身影。
男人打开冷饮柜,拿出一罐最普通的冰咖啡。走到收银台前,将咖啡放在台面上,动作随意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优雅。他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艾里奥斯正在收拾的啤酒罐残骸和地上的污渍,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结账。
男人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在寂静的便利店里格外清晰。
啊哦!好…好的!
艾里奥斯如梦初醒,慌忙站起身,手忙脚乱地绕过地上的污渍,冲到收银台后。他手指颤抖着拿起那罐咖啡,笨拙地在扫码器上晃动。滴——扫描成功。他看向屏幕,又抬头看向男人,紧张得语无伦次:先…先生,六…六块…
男人没说话,只是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考究的黑色皮夹,抽出一张崭新的百元大钞,轻轻放在台面上。他的指尖不经意地擦过艾里奥斯还沾着啤酒泡沫和血迹的手指。
指尖接触的瞬间,一股微弱却无比熟悉的、带着灼热暖意的气息,如同电流般窜入艾里奥斯体内。那气息温柔地拂过他手指上细小的伤口,微不可察的刺痛瞬间消失。同时,一股无形的、柔和的力量悄然拂过地面,那滩粘稠的啤酒泡沫污渍,如同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抹去,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丝水痕都没留下。
艾里奥斯彻底僵住了,碧蓝的眼睛里瞬间蒙上一层水汽。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完好如初的手指,又看看光洁如新的地面,最后,目光牢牢锁在眼前这个英俊冷漠的男人脸上。
男人仿佛什么都没做,只是平静地收回皮夹,拿起那罐冰咖啡。转身离开前,他那双幽深的眸子终于落在了艾里奥斯脸上。眼神依旧淡漠,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但在那潭水的最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难以捕捉的……无奈还有一丝几千年也磨不掉的、习惯性的纵容
他什么都没说。没有嘲笑,没有邀功,甚至没有一个多余的眼神。就像几千年来每一次在黑暗中伸出援手一样,无声无息。
感应门再次发出欢迎光临的呆板电子音,男人的身影融入门外的夜色,只留下便利店冰冷的灯光,和空气中那一缕淡到几乎闻不见、却足以让艾里奥斯灵魂颤抖的硫磺余烬。
艾里奥斯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那张百元钞票,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一触即逝的灼热。他看着玻璃门外都市璀璨却冰冷的霓虹,看着那个消失在街角的高大背影,嘴角却不受控制地、一点一点地向上弯起。
这一次,他没有茫然,没有恐惧。
只有一种跨越了创世与末日、贯穿了星光与尘埃、带着硫磺焦糊味的暖意,如同熔岩般在他笨拙却终于开窍的心底,汹涌澎湃地流淌开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