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时我靠拳头成了太岁神,高中遇见那个让我一见倾心的女孩。
当校霸威胁她时,我再次挥起拳头,却亲眼看见她死在混战现场的钢筋下。
她在我怀里说别打架了,血染红了我的校服。
我坐了三年牢,带着胸口那道和她一样的伤疤出狱——那是她留给我的最后一句无声劝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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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里有股铁锈和尘土搅拌的浊味,每一次呼吸都粗砺地刮过喉咙。我靠着冰冷的水泥柱子,微微仰头,视线穿过废弃篮球场顶上破开的大洞。外面天色灰蒙蒙的,像一块用脏了的抹布。风从那些豁口灌进来,卷起角落里堆积的枯叶和塑料袋,发出窸窸窣窣的呜咽。这地方曾是初二那年,我和上一届初三王最终对决的战场,五十多号人棍棒齐飞,最终惊动了警车。如今空荡得只剩下回忆的回声,还有我指关节上那些褪成灰白色的旧疤,在阴冷的空气里隐隐发酸。
太岁神这名号,是在初一刚踏进镇初中那会儿,用拳头生生砸出来的。我们村落后,只来了十三个半大孩子——八个愣头青,五个丫头。我自然而然地成了他们的头儿,仿佛生来就该如此。报到那天,宿舍里挤挤挨挨,汗味、新塑料盆的味儿混在一块儿。邻村两个小子大概觉得我们人少好欺,眼神里的挑衅像针尖一样扎人。推搡很快升级成拳头,狭窄的过道成了战场。我的拳头又快又狠,带着从小在野地里摔打出来的本能,撞在对方皮肉上的闷响听着特别实在。他们倒下时,看我的眼神像见了鬼。
名号当晚就传开了。代价是晚自习后,宿舍门被十几条黑影堵得严严实实,全是那两个手下败将从村里摇来的人。我早料到这手,我们村的七个兄弟也早攥着拖把棍候在门后。门锁弹开的瞬间,黑暗里人影幢幢,沉闷的击打声、粗重的喘息、吃痛的闷哼骤然炸开,如同滚沸的油锅。我被人从背后死死箍住,腥热的呼吸喷在我脖子上。我猛地向后仰头,后脑勺狠狠撞在对方鼻梁上,黏腻温热的血立刻糊了我一脖子。挣脱开的同时,我顺手抄起门边不知谁掉下的半块板砖,凭着感觉狠狠抡向那个正摁着我兄弟猛揍的身影。混乱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太岁神来了!,对方那点虚张声势的凶气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瘪了下去。这一架打完,宿舍里一片狼藉,我们身上也挂了彩,但没人敢再来惹我们村的人。
初中三年,拳头是我唯一的语言。初二上学期,初三那帮人刚毕业,学校势力重新洗牌。那天课间,我正叼着根草棍在厕所放水,门哐当一声被踹开,几个高壮的初三生堵在门口,为首那个歪着头,嘴角斜叼着烟,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来。厕所潮湿的尿臊味里混进一丝烟丝的呛辣。新上来的听说挺能蹦跶他嗤笑一声。没有废话,狭窄的空间里拳头和脚影乱飞,瓷砖墙冰冷坚硬。我被人从后面踹中了膝窝,扑通跪倒,紧接着几双硬底球鞋毫不留情地踹在我背上、腰上、头上。白炽灯在眼前晃成一片模糊的光斑,瓷砖地面的冰凉透过薄薄的校服裤子直往骨头缝里钻。嘴里一股子铁锈味,耳朵嗡嗡作响,只听见他们踩着水渍离开的脚步声和放肆的嘲笑。那是我第一次被彻底打趴下,像个破麻袋一样被丢在湿漉漉的地上。
耻辱烧得我五脏六腑都在疼。当天晚自习结束,我带着几个最铁的兄弟,摸清了他落单的规律,在熄灯前把他堵在了教学楼后面那个常年堆满废弃课桌椅的死角。月光惨白,照着他脸上瞬间掠过的惊愕。我们没给他任何开口的机会,拳头像雨点般落下。他抱着头蜷缩在地上,喉咙里发出野兽般压抑的嘶吼。临走前,我踩着他撑在地上的手背,俯下身,鼻尖几乎碰到他汗湿的头发:周五放学,镇东废篮球场。带上你的人,我们清账。谁不来,谁是孙子。声音不高,每个字都像从冰水里捞出来。
那场约架轰动一时。初二对初三,两边纠集了超过百人,棍棒、链条、甚至还有几把开了刃的西瓜刀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寒光。废弃篮球场像个巨大的斗兽场,喊杀声、金属撞击声、痛苦的嚎叫声混杂着尘土冲天而起。我挥舞着一根沉甸甸的钢管,每一次挥出都带着风声,砸在肉体或格挡的器械上,震得虎口发麻。肾上腺素在血管里奔流,淹没了恐惧和疼痛。直到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红蓝的光柱粗暴地撕裂混乱的现场,人群才像受惊的乌鸦般轰然四散。我和几个带头的被塞进警车,在冰冷的派出所长椅上熬过了永生难忘的一夜。严厉的训斥、记过处分通知单像冰水一样浇下来,但无法浇灭少年心中那点可笑的江湖气。
真正的了结在周一晚自习后。我独自一人,手里攥着半截磨尖的自行车辐条,敲开了他们初三宿舍的门。他正坐在床边泡脚,看到我,眼神复杂地闪了一下,挥手让其他人都出去。门关上了,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人,泡脚盆里腾起的热气带着廉价香皂的味道。单挑,我把那截冰冷的辐条随手扔在地上,就我们俩。他沉默地站起来,脱掉校服外套,露出精壮的上身。没有废话,拳头再次成为唯一的交流方式。这一次,没有帮手,没有场地优势。我脸上挨了重重一拳,嘴里立刻弥漫开血腥味,视线模糊了一瞬。但我死死咬住牙,不退反进,用尽全身力气把他撞翻在地,骑在他身上,拳头像打桩机一样砸下去,每一拳都带着被围殴的屈辱和对老大位置的疯狂渴望。他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小,最终只剩下粗重的喘息。我喘着粗气站起来,抹了一把嘴角的血,低头看着他肿胀的脸:服吗他没有回答,只是闭上了眼睛。那一刻,整个镇初中,再无人不知太岁神。
初三下学期,风萧萧兮。我们那地方,初三生就像田里抽条的稗子,期末一过,成绩单就是分水岭,好的留下搏高中,差的早早被分流去职校。我的那些兄弟,一个个名字从班级名单上消失,像被橡皮擦抹去,只留下几句粗糙的告别和未来职校有事招呼的承诺。最后留在空荡教室里为高中拼命的,只剩下我和另外两个平时闷头啃书的异类。
教室里弥漫着粉笔灰和油墨试卷的干涩气味,窗外老槐树的叶子被初夏的风吹得哗哗作响。她坐在靠窗第二排,叫林薇。那天下午,阳光斜斜地穿过窗玻璃,在她低头演算的侧脸上镀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她的睫毛很长,随着解题的思绪轻轻颤动,鼻尖微微沁出细小的汗珠。笔尖在草稿纸上沙沙滑动,那声音像羽毛一样搔刮着我的神经。就在那一瞬间,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的悸动,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我心底猛地漾开层层涟漪。我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胸腔里,那颗习惯了在斗殴中狂跳的心脏,此刻正以一种陌生而慌乱的节奏怦怦作响。我坐在后排,第一次觉得那些枯燥的XYZ字母,竟也像有了生命。
我本能地想要靠近那道光。课间,我总爱装作不经意地晃荡到她座位附近,手指在她桌角轻轻一叩,或者顺手把她滑落到桌沿的橡皮推回去。她偶尔会抬头看我一眼,眼神清澈得像山涧里的水,带着一点疑问,一点不易察觉的羞怯。我咧开嘴笑,努力想摆出点痞帅的架势,可心脏却跳得像刚打完一场硬仗,擂鼓般撞击着肋骨。有时我故意找些刁钻的题目去问她,她蹙着眉思考的样子,嘴角微微抿起的小动作,都让我看得忘了自己本来想问什么。
林薇,一次晚自习前,教室里人还不多,我鼓足勇气,手里捏着两张周末的电影票,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那个…周末有空吗新上的片子,听说不错。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
她正在整理桌上的试卷,闻言手指停顿了一下,没有抬头,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几秒钟的沉默像被拉长的皮筋,绷得我心头发紧。终于,她轻轻把一叠试卷码齐,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平静:周哲,谢谢你。不过…快中考了,我得抓紧复习。她把票轻轻推回到我桌沿,指尖冰凉,飞快地缩了回去,像被烫到一样。然后她便不再看我,低头翻开一本厚厚的习题册,仿佛那才是她唯一的世界。
失落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四肢百骸。我捏着那两张薄薄的、变得无比沉重的纸片,愣在原地,第一次觉得这间吵吵嚷嚷的教室,安静得可怕。她拒绝了我,可那双清澈眼睛里的微光,却像烙印一样烫在我心上,挥之不去。
最终,我那张布满红叉却也顽强地爬着及格线的成绩单,竟真的把我送进了县一中——这片土地上最好的高中。而林薇,她的名字出现在二中的录取名单上。开学那天,县一中气派的大门像张开的巨口,吞没着黑压压的人头。我站在喧嚣的人群里,目光下意识地扫过一张张陌生的脸孔,最终只是低下头,拖着自己的行李走向分配的宿舍。两条路,就此分开。偶尔在放学的路上,隔着一条街汹涌的车流和人潮,我会远远瞥见那个熟悉的、穿着二中蓝白校服的纤细背影。她总是微微低着头,脚步匆匆,像一尾安静游弋的鱼,很快便消失在县城嘈杂的街角。我们没有再联系,甚至连眼神的交汇都未曾有过一次。那段懵懂的情愫,仿佛只是初中燥热尾声里一个模糊的注脚,被崭新的高中生活迅速覆盖、遗忘。
高中生活像一张紧绷的弓弦。一中里多是埋头苦读的好学生,空气里飘着油墨和竞争的味道。我依旧习惯性地独来独往,像一匹误入羊群的孤狼。课桌间狭窄的过道,食堂拥挤的长队,宿舍熄灯后死寂的黑暗,都让我感到一种格格不入的窒息。朋友少得可怜,能说得上话的,还是原来那些去了职校的兄弟。他们的职校就在一中斜对面,隔着一片嘈杂的汽修店和廉价小饭馆,走路不过十来分钟。职校那边环境松散,打架斗殴是家常便饭。我的威名似乎也传了过去,成了他们口中一个带着传奇色彩的符号。每当他们在职校的地盘上遇到硬茬子,总有人翻过那道低矮的围墙,气喘吁吁地跑到一中后门来找我。
哲哥!汽修班那几个孙子又堵我们的人了!阿飞,我初中时最铁的兄弟之一,此刻脸上带着新添的淤青,眼神里喷着火。
我放下手里没翻几页的物理书,什么也没问,跟着他就往外走。翻过那道象征性的矮墙,踏入职校地盘,空气仿佛都变了味道,劣质香烟、机油和汗味混杂在一起。那边聚着七八个人,被围在中间的几个正是我村里的兄弟,脸上都挂了彩。对方领头的是个染着黄毛的高个子,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
太岁神呵,一中的好学生也来蹚浑水黄毛看到我,挑衅地扬起下巴。
回应他的是我毫无征兆踹出去的一脚,狠狠蹬在他小腹上。他闷哼一声,虾米一样弓下腰。混战瞬间爆发。我抄起墙边一根废弃的自行车链条,冰冷的金属感刺入手心,每一次挥舞都带着破风声。在这里,没有校规的束缚,没有老师的呵斥,拳头和棍棒就是唯一的道理。我把在初中积攒的戾气,把在一中格格不入的憋闷,全都发泄在这些混战里。很快,对方就躺倒一片,呻吟声不绝于耳。我喘着粗气,把链条扔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周围职校的混混们看我的眼神,敬畏中带着一丝畏惧。在这片混乱的土地上,太岁神的名字,再次成了某种无形的威慑。而我,只有在这些原始的碰撞和兄弟们的簇拥中,才能短暂地找回一丝熟悉的存在感。
高一下学期,文理分班像一把巨大的筛子,把原本就松散的同学关系再次打乱。我毫无悬念地被分进了普通班。开学第一天,抱着新领的教材走进八班教室,嘈杂的人声和桌椅挪动的噪音扑面而来。我习惯性地走向后排靠窗的角落,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一张张陌生的脸孔。
就在这时,她撞进了我的视线。
她坐在第三排靠过道的位置,正侧着头和同桌小声说着什么。窗外四月的阳光慷慨地洒落,恰好笼罩着她。那光穿过她微卷的额发,在她白皙的脸颊上跳跃,映得她耳廓边缘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质感。她微微笑着,嘴角弯起一个柔和的弧度,眼睛亮得像盛满了星子。同桌不知说了句什么,她抬手掩着嘴轻笑,肩膀微微耸动,那瞬间迸发的生动和洁净,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劈开了教室里所有的混沌和喧嚣。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我僵在过道上,怀里沉重的教材似乎失去了分量,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咚咚咚,震耳欲聋,盖过了周围所有的声音。一种久违的、甚至比初中那次更汹涌的悸动,带着摧毁一切的力量席卷而来。我几乎能听到血液在耳膜里奔流的轰鸣。是她吗那个曾经在二中校门口匆匆一瞥的模糊背影那个被我笨拙地递出电影票、最终沉默拒绝的女孩她怎么会在这里
同学挡路了。身后传来不耐烦的催促。
我猛地回神,有些狼狈地侧身让开,抱着书快步走到自己的角落坐下。目光却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那个光源。阳光依旧眷恋地停留在她身上,而她,对角落里这道灼热的视线,毫无察觉。一种混合着巨大惊喜和莫名惶恐的情绪,像藤蔓一样瞬间缠紧了心脏。我知道,有什么东西,在这一刻,彻底不一样了。
命运像一个充满恶趣味的编剧,把林薇重新推回我的视野,还安排在了同一个班。那些在初中未曾宣之于口的懵懂情愫,如同被春雨浇灌的野草,在我心底更加疯狂地滋长起来。我像着了魔,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越过一排排课桌,捕捉她的身影。看她低头写字时脖颈弯出柔和的弧度,看她被难题困住时无意识地咬着笔杆,看她和朋友说笑时眼角眉梢飞扬的神采。每一次不经意的视线碰撞,都像细小的电流窜过全身,带来一阵短暂而尖锐的眩晕。
我依旧坐在后排的角落,但不再满足于远远观望。我开始笨拙地、用自己唯一熟悉的方式去靠近。课间,我会晃到她座位附近,故意把她的橡皮碰掉,再慢悠悠地弯腰捡起来,递过去时指尖有意无意地擦过她的手背。她指尖的微凉总能让我心尖一颤。谢…谢谢。她总是飞快地缩回手,脸颊微微泛红,眼神躲闪着落回书本。有时,我会在她路过时伸脚绊一下旁边的空椅子,制造一点小小的混乱,然后在她受惊抬眼的瞬间,咧开嘴,露出一个自认为痞气十足的笑容。她往往瞪我一眼,那嗔怪的眼神非但没让我退缩,反而像羽毛搔过心尖,痒得厉害。
周哲,你又干嘛!一次物理课后,她正艰难地搬着一摞厚厚的作业本走向讲台。我几步跨过去,不由分说地从她手里把那一大摞本子抢了过来,沉甸甸的。帮你啊,班长大人。我故意把班长大人几个字拖长了调子,抱着本子,大步流星地走向讲台,留下她在原地微微发愣。放下本子转身时,我看到她站在教室门口的光影里,脸上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轻轻摇了摇头。那一刻,午后的阳光仿佛格外温柔。
然而,我那些自以为是的靠近和痞帅,在她清澈的目光下,总显得那么幼稚和格格不入。我依然能感觉到一层无形的隔膜。她大多数时候是安静的,像一株独自生长的植物,把所有的精力都倾注在那些似乎永远做不完的习题上。中考失利的阴影似乎一直笼罩着她,让她对这座新学校、新班级的一切都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疏离,尤其是对我这种名声在外的麻烦人物。我的每一次靠近,似乎都让她微微绷紧身体,像受惊的小鹿。这若有若无的距离感,像一根细刺扎在我心里,带着轻微的、持续的疼。
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就被一个沉重的脚步踏碎了。
那天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教室里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后门被人很不客气地推开,发出哐的一声闷响,打断了这份宁静。一个巨大的身影堵在门口,光线被他肥硕的身躯遮挡了大半。他穿着五班的班服,紧绷的布料勒出层层叠叠的肥肉,目测绝对超过两百斤,油腻的头发贴在额头上,一双小眼睛带着毫不掩饰的傲慢和恶意,像探照灯一样在教室里扫视,最终牢牢钉在我身上。
周哲他的声音粗嘎,像砂纸摩擦,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味道。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聚焦过来,带着惊疑和不安。我放下笔,慢慢抬起头,眼神冷了下去。这人我知道,叫刘强,五班的,仗着他叔叔是教导主任刘秃子,在学校里横行霸道惯了,典型的关系户。他找我,准没好事。
出来聊聊。他用下巴朝门外一点,语气不容置疑。
我靠在椅背上没动,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发出笃笃的轻响。有事就在这儿说。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教室每个角落。
刘强的小眼睛眯了起来,脸上横肉抖动,显然没料到我会这么不给面子。他往前挪了两步,那股浓烈的汗味和廉价古龙水混合的怪味立刻弥漫开来。他双手撑在我的课桌上,身体前倾,油腻的脸凑近,压低了声音,带着赤裸裸的威胁:你他妈离林薇远点儿!再让我看见你像条癞皮狗似的围着她转,老子让你在一中混不下去!听懂没
林薇的名字从他肮脏的嘴里吐出来,像一瓢滚油猛地泼进我心底。怒火腾地一下直冲头顶,烧得我太阳穴突突直跳。我盯着他近在咫尺的、泛着油光的脸,一字一句,声音冷得像冰渣:你再说一遍。
我说,刘强以为我怕了,得意地提高了音量,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脸上,林薇,老子看上了!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职校混混养的打手,也配……
砰!
他后面的话被一声沉闷的巨响打断。我毫无征兆地暴起,右手攥紧的拳头带着全身的力量和喷薄的怒火,像一柄铁锤,狠狠砸在他那张令人作呕的胖脸上!力道之大,直接把他打得向后趔趄好几步,撞翻了后排一张课桌,书本哗啦啦散落一地。
整个教室死寂一片,只剩下刘强杀猪般的嚎叫。他捂着脸,鼻血像开了闸的洪水从指缝里汩汩涌出,瞬间染红了他的下巴和前襟。他瘫坐在地上,难以置信地瞪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暴怒,含糊不清地咒骂着:操…操你妈…你敢打老子…
我甩了甩震得发麻的拳头,指关节上沾着点他油腻的汗和刺目的血。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一片冰冷的戾气:嘴巴给我放干净点。林薇的名字,你不配提。再让我知道你骚扰她,下次掉的就不只是牙。
说完,我不再看他,弯腰扶起被撞倒的课桌,在一片死寂和无数道惊惧的目光中,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愤怒的余波和一种近乎暴虐的快意。我保护了她,用我最擅长、也是唯一的方式。
林薇坐在前排,背脊挺得笔直,像一张拉满的弓。她没有回头,但我能看到她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指节用力到发白。肩膀在微微地颤抖。
刘强最终被他们班闻讯赶来的几个人架走了,留下一地狼藉和刺目的血迹。教室里的空气凝固了很久,才在老师匆匆赶来的呵斥声中重新开始流动。但我知道,这事,没完。
当天晚上,熄灯哨吹过很久,宿舍楼陷入一片沉寂的黑暗。白天强压下去的怒火和隐隐的不安在寂静中发酵。我毫无睡意,睁着眼盯着上铺床板模糊的纹路。就在这时,宿舍门被轻轻推开,发出细微的吱呀声。一个黑影闪了进来,带着一股浓烈的汗味和烟味,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足有五六个人,动作迅捷而沉默,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鬣狗。没等我坐起身,几道强光手电筒的光柱猛地刺破黑暗,像冰冷的匕首精准地钉在我脸上,瞬间剥夺了我的视觉。
操!就是他!一个粗哑的声音低吼。
紧接着,沉重的拳脚如同冰雹般从四面八方落下,狠狠砸在我的头、脸、胸腹和蜷缩起来的腿上。闷响和骨头撞击肉体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格外清晰刺耳。我下意识地护住头脸,身体在狭窄的床铺上翻滚、蜷缩,尽可能减少被攻击的面积。硬底球鞋踹在肋骨上,带来一阵阵钻心的剧痛,喉咙里涌上一股浓重的腥甜味。他们下手极狠,显然是专门挑软肋打,专为教训人而来。混乱中,一只脚狠狠踏在我的胸口,用力碾着,肺里的空气被挤压出去,带来窒息般的痛苦。
妈的…白天不是很能打吗啊一个声音在我头顶上方响起,带着残忍的戏谑,是白天跟在刘强身后的一个体育生,强哥的脸,也是你这种垃圾能动的
强光依旧刺着眼,我看不清他们的脸,只有模糊晃动的黑影和粗重的喘息。剧痛和窒息让我眼前发黑,但一股更凶猛的怒火在胸腔里炸开,烧灼着每一根神经。我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猛地弓起身子,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头撞向那个踩着我胸口的人的小腹!
呃啊!那人猝不及防,痛呼一声,脚下力道一松。
趁着这瞬间的混乱,我像一头发狂的困兽,手脚并用,胡乱地抓挠踢打,指甲似乎划破了某个人的皮肉,引来一声怒骂。混乱中,不知谁的手电筒哐当掉在地上,光柱歪斜,照亮了床脚一隅。但这短暂的喘息只持续了几秒,更密集的拳脚再次落下,其中一拳狠狠砸在我的太阳穴上,嗡鸣声瞬间充斥了整个大脑世界。
这场黑暗中的围殴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外面传来宿管查房的脚步声和手电光。那几个黑影才像鬼魅般迅速退去,消失在门口。宿舍里只剩下我粗重痛苦的喘息和弥漫在空气中的汗味、血腥味。我瘫在冰冷的床板上,浑身没有一处不疼,嘴里全是血腥味。黑暗重新笼罩下来,黏稠而沉重。我舔了舔破裂肿胀的嘴角,尝到浓烈的铁锈味。愤怒像岩浆一样在伤痕累累的身体里奔突,烧得我眼睛赤红。行,要玩是吧那就玩到底!
第二天课间,我直接堵在了五班门口。刘强那张肿得像发面馒头似的脸出现在门口,看到我,小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惊惧,下意识地想后退。
刘强,我开口,声音因为嘴角的伤有些嘶哑,但每个字都像淬了冰,昨晚的招待,够劲儿。我指了指自己青紫肿胀的颧骨和破裂的嘴角,眼神却锐利如刀,死死盯着他,不服那就别搞这些下三滥。周五放学,镇西那片拆迁区,敢不敢带人来有多少带多少!我们一次性算清。不敢来,以后见了老子,还有林薇,绕道走!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路过的学生都屏住了呼吸,远远地看着。刘强被我当众堵门约架,那张肿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显然下不来台。他看了看我身后,空无一人,又想到我平时在一中独来独往的孤立状态,再看看自己身边几个跃跃欲试、人高马大的体育班跟班,一丝凶狠和得意重新浮现在他肿胀的小眼睛里。他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恶狠狠地点头:操!怕你不成周五放学,拆迁区!老子等着你!看谁他妈给谁收尸!他刻意提高了音量,让周围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约定像一纸战书,瞬间传遍了校园的角落。无形的压力像低气压一样笼罩下来。林薇似乎也听说了风声。那天下午的自习课,我正趴在桌上,用冰凉的矿泉水瓶敷着肿痛的脸颊,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小纸条,被一只纤细白皙的手轻轻推到了我桌角。我的心猛地一跳,抬头看去,只捕捉到她迅速转身离开的背影,马尾辫划出一道仓促的弧线。
我屏住呼吸,有些笨拙地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娟秀的小字,字迹却显得有些用力:
>周哲,别去打架。求你。
后面还画了一个小小的、潦草的哭脸。
纸条像一块烧红的炭,烫得我指尖发麻。那行字,那个小小的哭脸,像一根最柔软的刺,精准地扎进我心里最坚硬也最脆弱的地方。一种混合着酸涩和巨大冲动的情绪猛地攥住了我的心脏,几乎让我喘不过气。我猛地攥紧了纸条,指关节用力到发白,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噪音。在全班同学惊愕的目光中,我几步冲到她座位旁。
她正低头看着书,肩膀却微微绷紧,显然听到了我的动静。
林薇!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不管不顾地抓住了她放在课桌上的手腕。她的手腕纤细冰凉,在我的掌心里微微颤抖了一下,却没有挣脱。我强迫自己压低声音,却压不住那股汹涌的情绪,你…你关心我
她终于抬起头看我,那双清澈的眼睛里蒙着一层薄薄的水汽,像清晨沾着露珠的湖面。她的脸颊飞起两抹红晕,眼神复杂地交织着担忧、焦急,还有一丝被戳破心事的羞赧。她轻轻咬了咬下唇,声音很轻很轻,却像羽毛一样落在我心上:周哲…你…你能不能别再打架了我…我害怕。她顿了顿,似乎鼓足了极大的勇气,眼睫飞快地颤动了几下,声音细若蚊呐,我…其实…有点喜欢你…但是…她飞快地低下头,后半句淹没在细碎的哽咽里,但是…我们快高二了…我…我不能再分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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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喜欢你这四个字,像一道惊雷在我脑中炸开,瞬间驱散了所有的阴霾和疼痛,只剩下铺天盖地的狂喜和难以置信的眩晕。我看着她泛红的眼圈,听着她带着哭腔的担忧和表白,胸腔里那颗心像是要冲破肋骨跳出来。巨大的喜悦像海啸一样淹没了我,让我几乎忘了周五那场迫近的风暴,忘了脸上的伤和身上的痛。我紧紧握着她的手,仿佛握住了全世界的光。原来她不是无动于衷!原来那层隔膜之下,藏着和我一样的心跳!
我答应你!林薇!我急切地、几乎是发誓般地说道,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打完这一次!就这一次!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动手了!我发誓!我看着她盈满泪光的眼睛,只觉得自己拥有了对抗整个世界的勇气,等我处理完这事,我…我好好念书!我们一起考大学!我语无伦次,只想把所有的决心和承诺都掏出来给她看。
她的泪水终于滚落下来,砸在我紧紧握着她的手上,温热而湿润。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担忧和一丝微弱的、被我的承诺点燃的希望,最终,她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泪水却流得更凶了。那泪水像滚烫的烙铁,深深烫进我的灵魂深处。我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守护二字的分量,也从未如此坚定地想要摆脱拳头这个宿命。为了她,为了她眼中的那点光亮和希望,我必须赢下这一场,然后彻底告别过去。这个念头,从未如此刻般清晰和灼热。
周五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如同丧钟般敲响。教室里瞬间被收拾书包的嘈杂和归心似箭的喧嚣填满。我坐在位置上,没有动。手心里全是黏腻的冷汗,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脸上和身上的伤痛。林薇收拾得很慢,她背着书包,低着头快步从我桌边走过,脚步有些踉跄。在擦身而过的瞬间,我清晰地看到一滴晶莹的泪珠从她低垂的眼睫下滑落,啪嗒一声,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圆点。我的心像是被那滴眼泪狠狠灼穿,痛得缩紧。她终究没有回头看我一眼,单薄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教室门口喧闹的人流中。
我知道她在怕什么。但我必须去。这不仅是为了清算刘强的账,更是为了彻底打碎他和他背后那点关系户的依仗,为林薇,也为自己,打出一个真正安宁的未来。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翻涌,猛地站起身。疼痛瞬间从四肢百骸传来,但我挺直了背脊。我快步走出教学楼,没有走向校门,而是熟门熟路地绕到操场最西头那段低矮、生锈的铁丝网围墙。四下无人,我双手抓住铁丝网,脚蹬着墙体凸起的砖缝,忍着肋骨的刺痛,利落地翻了过去。墙外是一条堆满建筑垃圾的背街小巷,尘土味呛人。
我没有丝毫停留,拔腿就朝着职校的方向狂奔。风呼呼地灌进耳朵,吹得我肿胀的脸颊生疼,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间的钝痛。但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快!再快一点!
冲进职校那破败的后门,熟悉的机油味和喧闹声扑面而来。我直奔后面废弃的篮球场——那是我们这群边缘人默认的聚集地。阿飞、刚子、大伟……那些熟悉的面孔果然都在,或蹲或站,叼着烟,百无聊赖地等着。看到我满脸是伤、气喘吁吁地冲进来,所有人都愣住了。
哲哥!阿飞第一个扔掉烟头冲过来,扶住我摇晃的身体,看清我脸上的伤,眼神瞬间变得凶狠,操!谁干的!
我扶着膝盖喘了几口粗气,抬起头,目光扫过他们每一张惊愕而随即燃起怒火的脸。这些人,是我在泥泞里一起摸爬滚打出来的兄弟,是我此刻唯一能依仗的力量。
一中的人,我抹了把嘴角渗出的血丝,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堵我,打我。现在,在镇西拆迁区,等着收拾我。我看着他们,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请求和燃烧的战意,兄弟们,帮不帮我
短暂的死寂。
操他妈的!刚子第一个吼了出来,把手里半瓶矿泉水狠狠砸在地上,动哲哥活腻了!
抄家伙!大伟吼了一嗓子,转身就往旁边堆满废弃建材的角落跑。
干死那群书呆子!
妈的,一中很了不起
哲哥一句话的事!
人群瞬间沸腾了。愤怒的吼叫声此起彼伏。他们像被点燃的炸药桶,迅速行动起来。钢管、磨尖的钢筋、沉重的扳手、甚至还有几根从旧摩托车上卸下来的链条锁……一件件冰冷而危险的家伙被从角落里翻出来,握在他们布满老茧或纹着粗糙刺青的手里。金属碰撞的叮当声和粗野的叫骂声交织在一起,空气中弥漫开浓烈的戾气和同仇敌忾的凶悍。
夕阳的余晖染红了天边,像泼洒开的血。我手里也攥着一根沉甸甸的钢管,冰凉的触感直透心底。看着眼前这群群情激愤、抄着家伙的兄弟,人数远远超出了我的预计,至少有二三十号。一股混杂着悲壮和决绝的力量从脚底升起,瞬间压倒了身体的疼痛。我知道,这一仗,退无可退。为了林薇的眼泪,为了她说的那声喜欢,为了那个不再打架的承诺,我必须彻底碾碎刘强的嚣张!我举起钢管,指向镇西那片废墟的方向,声音不大,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走!
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被高大的建筑物吞噬,天空呈现出一种压抑的深灰蓝色。镇西的大片拆迁区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残骸,裸露着断裂的砖墙、扭曲的钢筋和遍地狼藉的瓦砾。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尘土、朽木和石灰粉混合的呛人味道。我们一行人,如同沉默的潮水,涌入了这片混乱的战场。
刘强他们果然已经到了。十几个人,清一色穿着县一中的蓝白校服,在废墟中格外扎眼。他们大多人高马大,是体育班的班底,手里拎着棒球棍、粗木棍,还有几根明显是刚拆下来的金属水管。看到我们黑压压地从废墟缺口涌进来,人数几乎是他们的两倍,而且个个眼神凶狠,手里家伙什闪着寒光,对面原本嚣张的气焰明显一滞。站在最前面的刘强,那张肿还没完全消下去的脸上,瞬间褪去了血色,小眼睛瞪得溜圆,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丝慌乱。他大概做梦也没想到,我这个独行侠能拉来这么一支凶悍的队伍。
没有开场白,没有叫阵。当双方的目光在废墟上空碰撞出火花的瞬间,战斗就毫无悬念地爆发了。像两股汹涌的泥石流轰然对撞!
干死他们!阿飞一声暴吼,像点燃了导火索。
上啊!对面也有人嘶声回应。
喊杀声、金属猛烈撞击的刺耳锐响、沉重的钝器砸在肉体上的闷响、痛苦的惨嚎、粗野的咒骂……所有的声音瞬间炸开,混合着飞扬的尘土,将这片废墟彻底点燃!我像一枚出膛的炮弹,目标明确地冲向人群中央那个臃肿的身影——刘强!手中的钢管带着破风声,狠狠砸向一个试图阻拦我的体育生。那人下意识地用手中的木棍格挡。
咔嚓!
脆响声中,木棍应声而断!钢管余势未消,狠狠砸在他的肩胛骨上。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般瘫软下去。我甚至没有多看一眼,踩着满地碎砖乱石,直扑那个被两个跟班护在身后、正惊恐后退的刘强!
周哲!你他妈…刘强看到我如同杀神般冲到眼前,吓得魂飞魄散,声音都变了调,肥胖的身体拼命想往后缩。
晚了!我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眼神冰冷如刀。左手闪电般探出,一把揪住他油腻的衣领,巨大的力量将他猛地拽向我!右手紧握的钢管高高扬起,带着我所有的愤怒、屈辱和对林薇的承诺,就要对着他那颗令人作呕的脑袋狠狠砸下!这一下,我要彻底打碎他的依仗,打碎他骚扰林薇的妄想!
就在钢管即将落下的千钧一发之际——
周哲——!!别打了——!!!
一个熟悉到令我灵魂战栗的、带着哭腔的、穿透所有混乱喧嚣的尖利呼喊,如同利箭般刺破战场的轰鸣,狠狠扎进我的耳膜!
林薇!
巨大的惊骇像冰水瞬间浇遍全身,扬起的手臂僵在半空。我猛地扭头,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就在这片混乱战场的边缘,靠近一栋被拆得只剩下骨架、摇摇欲坠的三层小楼废墟旁,一个穿着蓝白校服的纤细身影正不顾一切地冲过来!是林薇!她脸上满是泪水和恐惧,头发散乱,校服外套都被刮破了,纤细的身影在巨大的废墟背景下显得那么渺小,那么脆弱。她显然是一路狂奔而来,小脸煞白,眼神死死锁定在我身上,充满了绝望的哀求。她张开手臂,似乎想冲进这疯狂的漩涡中心阻止这一切。
林薇!别过来!危险!我目眦欲裂,心脏瞬间被一只冰冷的大手攥紧,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什么刘强,什么打架,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我猛地松开刘强,像疯了一样转身朝她冲去!
然而,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就在我转身、嘶吼的刹那,异变陡生!
我们头顶上方,那栋被拆得七零八落、仅靠几根歪斜钢筋和脆弱砖柱勉强支撑的三层楼残骸,似乎再也无法承受下方剧烈的震动和喧嚣。就在林薇不顾一切冲向我的方向时——
轰隆——!!!
一声令人肝胆俱裂的巨响猛然炸开!仿佛整片拆迁区都在呻吟!
只见那摇摇欲坠的楼体侧面,一大片早已松动的预制水泥板,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轰然断裂、崩塌!断裂的钢筋发出刺耳的扭曲呻吟,无数的砖块、碎石、断裂的混凝土块,如同山崩海啸般,裹挟着漫天烟尘,朝着下方倾泻而下!而林薇,恰好冲到了那片死亡阴影的边缘!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又像被按下了残酷的快进键。
我看到她抬起头,望向那片轰然压下的死亡阴影,那张沾满泪水和尘土的小脸上,瞬间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只剩下极致的惊骇和茫然。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瞳孔里倒映着铺天盖地砸落的废墟,还有我疯狂扑来的身影。她的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想喊什么,但声音完全被崩塌的轰鸣吞没。
不——!!!
我的嘶吼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坍塌声里。我用尽平生最快的速度扑向她,身体几乎与地面平行,手臂拼命地向前伸去,指尖似乎已经触碰到了她校服衣角飞扬的边缘……
然而,终究是迟了。
就在我的指尖即将抓住她的前一刻——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地穿透了所有轰鸣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闷响!
一根从崩塌水泥板中斜刺里弹射而出的、拇指粗细、锈迹斑斑的螺纹钢筋,如同死神的标枪,带着恐怖的动能和冰冷的无情,精准无比地、毫无阻碍地,从她纤弱的左后肩胛下方狠狠贯入!
时间,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林薇的身体猛地向前一弓,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巨力狠狠撞击。她向前踉跄了一步,那双刚刚还盈满泪水、倒映着我身影的清澈眼眸,瞬间失去了所有神采,只剩下空洞和无法理解的巨大痛苦。她微微低头,似乎想看清是什么刺穿了自己,但身体已经失去了支撑的力量。那根狰狞的钢筋,从她单薄的胸口前方透出了一大截染血的、冰冷的尖头!
呃……
一声极其微弱的、带着气泡破碎声响的呜咽,从她口中溢出。所有的动作都停滞了,她像一尊被瞬间抽离了灵魂的瓷娃娃,保持着那个微微前倾、想要奔向我的姿势,僵立在漫天坠落的灰尘和死亡的阴影里。
世界,在我眼前轰然崩塌。所有的声音——喊杀、惨叫、崩塌的轰鸣——都像潮水般急速退去,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和那根穿透她身体的钢筋在视野里不断放大、扭曲、狰狞。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血液似乎瞬间冻结,又在下一秒疯狂地逆流冲上头顶!
林薇——!!!
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绝望到极致的悲号终于冲破我的喉咙,带着撕裂的剧痛。我像一头彻底疯狂的野兽,连滚爬爬地扑到她身边,巨大的恐惧和剧痛让我浑身筛糠般颤抖。我不敢碰那根该死的钢筋,只能伸出抖得不成样子的手,想要扶住她缓缓软倒的身体。
她的身体轻得像一片羽毛,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我颤抖着,小心翼翼地避开那根致命的钢筋,将她冰冷、绵软的身体半抱在怀里。大量的鲜血正从她胸前和后背那恐怖的贯穿伤口里汩汩涌出,带着生命的热度,迅速染红了她蓝白色的校服,也浸透了我胸前的衣服,黏腻、温热,带着浓烈的铁锈腥味,烫得我灵魂都在灼烧。
林…林薇…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泪毫无知觉地疯狂涌出,混合着脸上的汗水和尘土,砸落在她苍白如纸的脸上,别怕…别怕…我在这儿…救护车…救护车马上就来…我语无伦次,像是在安慰她,更像是在欺骗自己。
怀里的女孩似乎被我的声音唤回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神智。她的眼睫极其缓慢地、无比艰难地颤动了一下,失焦的瞳孔艰难地转动着,最终,那涣散的目光,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终于落在了我近种近乎暴虐的快意。我保护了她,用我最擅长、也是唯一的方式。
。肩她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涌出的只有带着泡沫的、暗红色的血沫。
别…打…她用尽生命最后一丝力气,气若游丝,每一个音节都破碎在涌出的血沫里,微弱得几乎被废墟崩塌的余音掩盖。那双曾经清澈明亮的眼睛,此刻正死死地盯着我,里面没有怨恨,没有责怪,只有无边无际的、沉沉的哀伤,和一种近乎哀求的、微弱到极致的祈望。
架…
最后一个字,终于耗尽了她所有的生命。那死死凝望着我的眼神,像风中残烛的最后一点微光,倏然熄灭了。她眼中的哀伤和祈望瞬间凝固,然后,像碎裂的琉璃,彻底失去了所有光彩。搭在我手臂上的那只冰凉的小手,最后一丝微弱的力道也彻底消失了,无力地垂落下去,砸在冰冷的瓦砾上。
她就那样睁着那双失去了所有神采、凝固着巨大哀伤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我。身体在我怀里,一点点变冷,变硬。
不——!!!
我死死抱住她冰冷的身体,仰起头,发出野兽濒死般的嚎叫。那根贯穿她身体的冰冷钢筋,也同时刺穿了我的心脏。世界在我眼前旋转、崩塌、碎裂成一片猩红。温热的血还在从她的伤口里涌出,浸透了我的衣服,黏腻地贴在我的皮肤上,那是我此生都无法洗去的罪孽烙印。她最后凝固的眼神,那无声的别打架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灵魂深处。
尖锐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红蓝光芒疯狂闪烁,撕裂了这片弥漫着血腥和死亡气息的废墟黄昏。混乱的战场在警笛声中瞬间死寂。参与斗殴的人,无论是我这边的兄弟还是刘强那边的人,全都像被施了定身法,呆立在原地,脸上写满了惊惧和茫然,看着警察迅速封锁现场,看着医护人员冲向那个被钢筋贯穿的女孩。
我被两个身材高大的警察从林薇冰冷的身体旁强行架开。我拼命挣扎,嘶吼着她的名字,指甲在他们制服上抓出血痕,眼睛死死盯着地上那滩不断扩大的、刺目的暗红血迹,还有她胸前那截染血的钢筋尖头。她依旧安静地躺在那里,像一尊破碎的瓷偶,眼睛还固执地睁着,空洞地望着这片灰暗的天空。
薇…薇…我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所有的力气仿佛都随着她的生命流逝了,身体软了下去,被警察死死架住。
冰冷的金属手铐咔哒一声锁住了我的手腕,那寒意刺骨。我被推搡着走向警车,脚步虚浮,像个提线木偶。在车门关上的前一刻,我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片废墟。林薇小小的身体已经被盖上了白布,只有那截染血的钢筋,像一座冰冷的墓碑,残酷地刺破白布,指向灰暗的天空。
警车呼啸着驶离。车窗外,县城华灯初上,流光溢彩,却再也照不进我心底那片永恒的、冰冷的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