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女团跳舞半年,直播间观众寥寥无几。
老板让我卷铺盖走人,我苦苦哀求再给次机会。
他随手一指:去扛摄像机吧,反正机器有防抖。
我成了团里最卑微的运镜师,直播时拍她们跳舞。
结果女团直播间观众寥寥,我的运镜直播间却爆火。
第一次运镜我就被电线绊倒,镜头疯狂旋转。
拍下了队长的鼻孔,老板的假发,最后栽进蛋糕定格成遗嘱视角。
全网刷屏:求这位运镜师开直播!太有活了!
老板跪着求我开个人直播,我扛着机器边拍边解说:家人们看好了——
>镜头里女团跳得热火朝天,弹幕却只关心我:主播今天摔出新姿势了吗
————————
人在天台,刚绑好摄像机,晚风很凉,吹得我发际线有点疼。
就在半小时前,我的老板,王总,那个脖子上的金链子比我命还重的男人,用他那根粗壮、油腻、还沾着点中午蒜蓉小龙虾酱汁的手指头,精准地戳中我的鼻尖。
林婉儿,收拾包袱,滚蛋。他声音洪亮,在空旷的排练室里自带混响效果,震得我耳朵嗡嗡的。
排练室光可鉴人,映照出我此刻的狼狈,也映照出旁边那几个所谓姐妹——白露、阿紫、小美——脸上那点极力掩饰、却又藏不住的幸灾乐祸。白露甚至轻轻啧了一声,动作优雅地撩了下她那头精心保养的海藻卷发。
心,像被泡进冬天的护城河里,又冷又沉。毕业半年,我像头倔驴一样扎进这个叫甜心轰炸机的女团,每天练舞练到膝盖淤青,脚趾甲翻盖,晚上对着手机直播,使出浑身解数卖萌耍宝,嗓子都笑劈叉了。结果呢直播间那点可怜的人数,比楼下早餐铺子排队买油条的人还少。最惨的时候,屏幕右上角那个孤零零的数字7,其中五个还是我爸妈、我小姨、我表弟和他女朋友,以及一个疑似误入的卖片哥。
王总…
我喉咙发紧,声音抖得厉害,像破旧收音机里滋啦作响的电流,再…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保证!我下次直播一定…一定…
一定什么王金牙(我们私下都这么叫他,因为他有一颗闪瞎人眼的金牙)嗤笑一声,唾沫星子差点喷我脸上,带着浓郁的小龙虾味儿,保证直播间人数突破两位数还是保证你那广播体操一样的舞姿能进化成人类形态
排练室里响起几声压抑的嗤笑。白露别过脸,肩膀可疑地耸动。阿紫和小美交换了个眼神,满是嘲弄。她们跳得不见得多好,但架不住会来事儿,直播间里哥哥老公喊得飞起,数据勉强能看。我这种只会闷头练的老实人,就成了祭旗的牺牲品。
绝望像藤蔓,瞬间缠紧心脏。工作没了,下月房租怎么办家里那点微薄的积蓄早就被我折腾光了。我甚至能想象爸妈接到我电话时,强装镇定却掩不住失望的声音。不行,绝对不能滚蛋!
王总!我猛地往前一扑,差点抱住他那条粗壮的、裹在紧身西裤里的腿,声音带着哭腔,响彻排练室,扫地!洗厕所!给她们买奶茶跑腿!我什么都肯干!别让我走!
空气凝固了。王金牙被我这一扑弄得有点懵,金牙都忘了反光。白露她们脸上的嘲弄变成了赤裸裸的鄙夷,仿佛在看什么不可回收的垃圾。
王金牙皱着眉,像驱赶苍蝇一样挥了挥手,目光扫过排练室角落。那里堆着几个黑色的大箱子,上面印着Professional
Video
Camera的字样。
啧,他不耐烦地咂了下嘴,那颗金牙在顶灯下闪出一道无情的冷光,真他妈麻烦…行吧,算老子发善心。喏,他下巴朝那堆箱子努了努,去扛那玩意儿吧。反正新招的运镜师昨天跑路了,嫌钱少活重。正好缺个苦力。
他顿了顿,眼神轻飘飘地扫过我,像在看一件不值钱的旧家具,语气带着施舍和刻薄:反正机器有防抖,是个人就能扛。你就拍她们直播跳舞,拍不好,照样滚蛋!
排练室里爆发出一阵毫不掩饰的哄笑。白露笑得花枝乱颤,捂着嘴:哎哟,我们的前‘甜心’,要变成‘跟拍小助理’啦阿紫和小美更是笑得前仰后合。
我站在原地,脸上火辣辣的,像被人连抽了十几个耳光。扛摄像机运镜师这个在我认知里属于技术宅男的工种,如今成了我最后的救命稻草。卑微屈辱那是什么玩意儿能换饭吃吗
谢谢王总!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破音,也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儿。只要能留下,扛大炮我都认了!
于是,甜心轰炸机女团史上最卑微、最廉价、最外行的运镜师——林婉儿,正式上岗。
那摄像机,根本不是人扛的玩意儿!死沉!死沉!三十斤起步!第一天下来,我的肩膀像是被压路机碾过,锁骨硌得生疼。腰那玩意儿仿佛已经离家出走。两条腿灌了铅,抖得像帕金森晚期。更要命的是,我完全是个门外汉。什么叫景别什么叫运镜逻辑什么叫卡点我两眼一抹黑!王金牙那有防抖就行的屁话纯属扯淡。画面在我手里,抖得像地震现场直播,镜头乱飞,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经常把白露精心设计的美腿特写,拍成她因用力过猛而略显狰狞的鼻孔,或者把阿紫的媚眼如丝,硬生生拍成了翻白眼现场。
林婉儿!你他妈拍哪儿呢我脸呢!白露在直播间隙,冲到我面前,尖利的声音几乎要刺破我的耳膜,精致的妆容因为愤怒而扭曲。
对不起露姐!对不起!我点头哈腰,扛着巨沉的机器,汗水糊了一脸,狼狈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直播间的弹幕,自然也是一片欢乐的海洋:
哈哈哈哈哈这运镜师喝假酒了吧镜头在蹦迪
救命!白露刚才那个镜头好像我二大爷便秘时的表情!
新来的手抖大师建议去神经内科挂个号。
虽然但是…这运镜有种迷之带感是怎么回事
前面的+1,虽然不知道在拍啥,但就是莫名想笑!
女团的直播间,依旧半死不活。我那毫无章法、宛如醉汉撒泼的运镜,反而成了直播间的隐藏节目,吸引了一些猎奇的观众。
王金牙的脸色,就像他办公室里那盆半死不活的发财树,绿了又黄,黄了又绿。他看我的眼神,充满了复杂的不爽,但直播间那点可怜的、因我手抖艺术而略微抬升的人气,又让他暂时按下了把我一脚踹飞的冲动。
我咬着牙,白天扛机器拍她们,晚上回去疯狂补课。网上能找到的运镜教程、电影镜头语言分析,被我囫囵吞枣地塞进脑子。肩膀肿了,贴满膏药;手抖得端不稳碗,就用勺子扒饭。支撑我的,除了那点可怜的薪水,还有一股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的念头:妈的,老娘偏要在这条歪路上,走出点不一样的名堂!
机会,以一种极其狼狈、极其意外的方式砸中了我的天灵盖。
那是周五晚上的黄金档直播。排练室被布置得花里胡哨,灯光闪耀,还摆了个巨大的三层奶油蛋糕,据说是庆祝王金牙不知哪门子的事业新起点。甜心轰炸机们换上亮瞎眼的打歌服,准备劲歌热舞。我深吸一口气,扛起那台三十斤的祖宗,感觉肩膀的旧伤又在隐隐作痛。
直播开始。熟悉的动感音乐炸响。白露站在C位,扭动腰肢,脸上挂着职业甜笑,对着镜头发射爱心光波。我努力回忆着昨晚看的教程,试图来个漂亮的环绕运镜。我扎着马步,憋着一口气,身体开始笨拙地、缓慢地绕着她们移动,镜头对准中心的白露。
一步,两步…很好,虽然有点晃,但至少没拍鼻孔!我心里刚升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脚下猛地一绊!
一根不知道哪个缺德冒烟的家伙乱拉的电线,像潜伏的毒蛇,精准地缠住了我的脚踝!
卧槽——!
一声凄厉的、完全发自肺腑的国骂,冲口而出!巨大的惯性带着我整个人向前狠狠扑倒!手里那三十斤的铁疙瘩瞬间脱手!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在无数双惊恐、呆滞、幸灾乐祸的目光注视下,那台昂贵的、带防抖的摄像机,像被赋予了灵魂(或者说怨念),在空中划出一道极其诡异、极其流畅、极其反重力的抛物线!
它先是来了个托马斯全旋般的华丽旋转!
镜头,像一个失控的、充满恶意的眼睛,在高速旋转中,精准地捕捉到了:
特写一:白露那因惊吓而张大的、能塞进一个鸡蛋的嘴,以及她精心描绘的、此刻因惊恐而扭曲的鼻孔!高清!无码!纤毫毕现!连她鼻尖那颗小小的油脂粒都清晰可见!她脸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精心维持的甜美表情彻底崩坏,只剩下纯粹的、原始的惊恐。
特写二:镜头借着旋转的离心力,以一个刁钻无比的角度,猛地向上甩去!掠过阿紫和小美吓得花容失色的脸,掠过天花板上闪烁的廉价射灯…然后,精准地、稳稳地,定格在了正站在蛋糕旁边、一脸得意准备发表讲话的王金牙头顶!
噗嗤——
一声轻响。
镜头清晰地捕捉到,他头上那顶精心打理、用以掩盖地中海危机的昂贵假发片,在镜头带来的微弱气流和突如其来的惊吓双重作用下,像一片被秋风扫落的枯叶,极其丝滑地、带着一种慢镜头的悲壮感,离开了他的头顶,打着旋儿,飘飘荡荡地落下,不偏不倚,正好盖在了旁边蛋糕顶层的奶油玫瑰花上!
王金牙瞬间石化,脸上的得意笑容僵成了毕加索笔下的抽象画。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捂脑袋,摸到的只有一片油光水滑、反射着顶灯惨白光芒的不毛之地。他张着嘴,眼睛瞪得像铜铃,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天雷劈中了天灵盖。
最终回:
摄像机完成了它短暂而辉煌的一生。在所有人(包括屏幕前的观众)还没来得及消化前两个神级特写带来的震撼时,它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如同彗星撞地球,哐当一声巨响,一头扎进了那个巨大的三层奶油蛋糕里!
整个蛋糕剧烈地颤抖,奶油和水果四处飞溅!摄像机深深地陷了进去,只留下一个黑洞洞的镜头露在外面,顽强地、固执地、正对着前方——那里,是王金牙捂着锃亮脑门、表情彻底崩坏的呆滞大脸,以及他脑门上那几道被假发片钩子刮出的、清晰无比的红痕!
镜头画面,最终定格在:
王金牙那张因极度震惊、愤怒、羞耻而彻底扭曲、放大的脸,占据了整个屏幕。锃亮的脑门占据了C位,几道新鲜的红痕如同某种神秘的图腾。他的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嘴巴张成一个完美的O型,能清晰地看到他的金牙和喉咙深处的小舌头。背景是狼藉的蛋糕废墟,以及飞溅到他脸上、头发上(哦不,是头皮上)的奶油和草莓碎屑。
整个排练室,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直播间里,那台深陷奶油、镜头却依旧顽强工作的摄像机,将这幅惊世骇俗的世界名画,忠实地、高清无码地,推送到了每一个在线观众的屏幕上。
一秒钟。
两秒钟。
三秒钟。
弹幕,彻底爆炸了!火山喷发都无法形容其万分之一!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我看到了什么
假发飞了!飞了!飞进蛋糕了!啊啊啊啊啊!
神级运镜!年度最佳!不!是世纪最佳!这运镜师是天才啊!!!
哈哈哈哈哈救命!这最后的定格!王老板的脸!我他妈笑到邻居报警!!!
摄像机:临终前,我拍到了老板的秃头,死而无憾了!
这角度!这构图!这戏剧性!绝了!大师!请收下我的膝盖!
跪求这位运镜师开个人直播间!太有活了!比那破女团好看一万倍!
同求!我要看这位大师视角!她才是真正的顶流!
这哪是直播事故这他妈是行为艺术!是神迹降临!
遗嘱视角!这个角度就叫‘遗嘱视角’!大师最后的绝唱!
刷火箭!快给大师刷火箭!让她知道她火了!
……
无数条弹幕如同狂潮般瞬间淹没了整个屏幕,密密麻麻,层层叠叠,根本看不清内容,只剩下满屏的哈哈哈、和各种颜色的礼物特效疯狂炸开!火箭、跑车、嘉年华……价值不菲的虚拟礼物像不要钱一样疯狂刷屏!直播间的人数,以前所未有的恐怖速度直线飙升!十万!五十万!一百万!还在疯狂上涨!
服务器,不堪重负,发出悲鸣,卡顿了。
整个排练室,依旧死寂。时间仿佛凝固了。空气粘稠得能滴出水。
我脸朝下,以一个极其不雅的姿势,五体投地趴在冰冷的地板上。鼻尖磕得生疼,一股温热的液体缓缓流出,大概是鼻血。奶油黏糊糊地沾了我一脸、一头发、一身。世界天旋地转,耳朵里嗡嗡作响,全是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直播间隐约传来的、山呼海啸般的弹幕回响。
完了。这下真的完了。工作铁定没了。王金牙会杀了我吧肯定会的。那把摄像机卖了够赔吗卖肾都不一定够吧绝望的念头像冰冷的海水,瞬间将我淹没。
就在这时,一阵沉重、急促、如同蛮牛冲锋般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咚咚咚地砸在地板上,震得我趴着的地面都在颤抖。
是王金牙!
我绝望地闭上眼睛,身体绷紧,准备迎接一顿暴打,或者至少是一顿能把我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个遍的咆哮。鼻涕混着鼻血和奶油,流进嘴里,一股咸腥又甜腻的恶心味道。
脚步声在我身边停住。
想象中的拳脚和辱骂并没有降临。
取而代之的,是噗通一声闷响!
我猛地睁开被奶油糊住的眼睛,艰难地侧过一点头。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我怀疑自己是不是摔坏了脑子,出现了幻觉——
王金牙,我们那位脖子戴大金链子、镶金牙、平时走路恨不得鼻孔朝天的王总,此刻,正双膝着地,结结实实地跪在我旁边!
他那颗在遗嘱视角中震撼亮相的、油光锃亮的脑袋,此刻距离我的脸只有不到十公分。近距离看,那几道被假发片钩子刮出的红痕更加清晰刺眼。他脸上那副因震惊愤怒而扭曲的表情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复杂、极度扭曲的混合体——有残留的羞愤,有巨大的震惊,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狂热的、看到金矿般的贪婪和急切!
他的胖脸涨成了猪肝色,嘴唇哆嗦着,眼睛死死盯着我,里面燃烧的火焰几乎要把我点燃。
婉儿!林大师!他开口了,声音嘶哑,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近乎谄媚的调调,像被砂纸打磨过,我的亲祖宗!我的财神奶奶!你…你没事吧摔疼了没有
他一边说,一边竟然伸出了他那双肥厚油腻的手,试图来搀扶我!动作小心翼翼,仿佛我是一件价值连城的易碎古董。
我下意识地往后一缩,像躲避什么洪水猛兽。鼻血混着奶油,滴落在地板上,开出一朵诡异的花。
王…王总我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脑子里一片浆糊。
别动别动!千万别动!小心伤着!王金牙的声音拔高了八度,带着一种夸张的关切,小美!阿紫!白露!都他妈死了吗愣着干什么!快!快把林大师扶起来!拿毛巾!拿温水!叫救护车!哦不…叫最好的跌打师傅!快啊!
他语无伦次地吼叫着,唾沫星子喷了我一脸。
白露、阿紫和小美还僵在原地,她们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像打翻了调色盘——震惊、嫉妒、难以置信,还有一丝恐惧。她们看着跪在地上的王金牙,又看看趴在地上像刚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我,世界观仿佛受到了核打击。
王…王总白露的声音尖细,带着哭腔和茫然,您…您跪她干什么她…她把直播搞砸了!把您的假…呃…
她硬生生把假发两个字咽了回去,脸憋得通红。
闭嘴!王金牙猛地扭头,对着白露一声暴喝,眼神凶得像要吃人,你懂个屁!搞砸这是搞砸吗这是天降祥瑞!这是流量密码!这是财神爷显灵了!他激动地挥舞着粗壮的胳膊,唾沫横飞,你!你们!跳了半年,直播间有几个活人啊林大师摔一跤,就这一跤!你知道现在在线多少人吗服务器都他妈挤爆了!
他激动地掏出手机,手指因为颤抖而几次点不准屏幕,好不容易点开了后台数据,那疯狂跳动的、突破百万大关的数字,让他脸上的肥肉都激动地颤抖起来。
看看!都给我睁大狗眼看看!他把屏幕几乎怼到白露脸上,一百万!还在涨!全是冲着林大师来的!‘运镜大师’!‘遗嘱视角’!全网都在刷!热搜都爆了!
他猛地转回头,再次用那种能把人灼穿的目光死死锁住我,膝盖又往前蹭了蹭,几乎要抱住我的腿,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狂热:
婉儿!林大师!求你了!开直播!就开你自己的直播!扛着机器!你想怎么拍就怎么拍!想摔就摔!不摔也行!只要是你拍的!观众爱看!流量爆炸!分成!我给你最高分成!不!直播收入全给你!公司一分不要!只要你播!你就是公司的祖宗!是我的再生父母!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金牙在灯光下闪烁着卑微又急切的光芒。
排练室里,只剩下王金牙粗重的喘息声和我自己擂鼓般的心跳。鼻血好像止住了,但脸上黏糊糊的奶油和那股甜腻混合着铁锈的味道,依旧让我阵阵反胃。
白露她们几个,像被施了定身咒,脸色惨白地僵在原地。白露死死咬着下唇,精心描绘的眼线糊成一团黑色的污迹,那双曾经满是优越感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被彻底碾碎的震惊和不甘。阿紫和小美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缩着肩膀,眼神躲闪。
王金牙还跪在那儿,胖脸上的肥肉因为激动而微微抽搐,眼巴巴地看着我,像一条等待着主人投喂的巨型沙皮狗。他脖子上那条粗重的金链子,此刻看起来如此廉价和可笑。
开直播扛着机器拍我自己
荒谬感像潮水一样冲刷着我。半年的苦练无人问津,一次狼狈不堪的摔倒,却让我成了大师这个世界的运行逻辑,简直比我的运镜还要飘忽不定。
可……王金牙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狂热和卑微,后台那疯狂跳动的百万数字,还有弹幕里山呼海啸般的求大师开播……这一切都在冰冷地提醒我:这不是梦。荒诞,但真实。屈辱,但……似乎蕴含着某种难以想象的转机
肩膀被摄像机压过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鼻梁也疼。但心底深处,一股压抑了太久、几乎被遗忘的东西,被这巨大的荒谬和反转,猛地撬动了一下。
是愤怒是不甘是……报复的快感
我撑着冰冷的地板,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奶油顺着我的刘海往下滴落。我抹了一把脸,结果把奶油糊得更开,像个唱戏的小丑。
我看向王金牙,声音有点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异常清晰:机器呢
王金牙一愣,随即狂喜,脸上的肥肉瞬间绽放成一朵巨大的菊花:在!在!祖宗!机器在蛋糕里!快!快帮林大师把机器挖出来!小心点!轻拿轻放!那是我祖宗的饭碗!他手忙脚乱地指挥着旁边同样懵逼的工作人员。
那台刚刚完成壮烈牺牲的摄像机,被小心翼翼地从奶油废墟中打捞出来。镜头糊满了粉色的奶油和草莓果酱,机身也沾满了黏腻的糖霜,像个刚从甜品店后厨偷跑出来的逃兵,狼狈不堪,却又透着一股诡异的战损荣耀感。
一个工作人员手忙脚乱地想找东西擦拭。
别擦!我哑着嗓子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的动作都顿住了。
我走过去,伸出同样沾满奶油的手,一把抓住了那冰冷、黏腻的机身。沉甸甸的重量压在红肿的肩膀上,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却奇异地让我混乱的脑子清醒了一些。
我扛起它,像扛起一面染血的战旗。镜头上的奶油模糊了视野,只透出一点朦胧的光。我踉跄着,走到排练室中央,一个相对空旷的位置。那里,白露她们还僵硬地站着,脸上残留着劫后余生般的茫然和恐惧。
我无视她们,把摄像机摇摇晃晃地对准了自己满是奶油的脸,然后,极其生疏地、摸索着打开了个人直播间。
屏幕亮起。
一个糊满奶油、鼻头红肿、头发黏成一绺一绺、眼神却异常清亮、甚至带着点疯狂的女人,出现在镜头里。背景是狼藉的蛋糕废墟、表情呆滞的女团成员,以及……一个正努力从地上爬起来、锃亮脑门反着光的胖老板。
我深吸一口气,那带着奶油甜腥味的空气涌入肺里。我凑近糊着奶油的镜头,咧开嘴,对着那瞬间再次沸腾的、如同海啸般的弹幕洪流,用一种近乎嘶吼的、带着破音的、却无比清晰的语调喊道:
家人们!看好了——
我猛地一个旋身,动作依旧笨拙,肩膀的疼痛让我龇牙咧嘴。糊着奶油的镜头,以一个极其刁钻、极其不稳定、如同醉汉狂欢的视角,猛地扫向旁边僵硬站立的甜心轰炸机女团!
白露正下意识地想挤出她标志性的甜美微笑,结果因为脸部肌肉太过僵硬,笑容扭曲成了一个极其诡异的弧度。阿紫和小美则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身体下意识地向后缩,像两只受惊的鹌鹑。灯光打在她们华丽的演出服上,却因为镜头糊满奶油,只透出一种廉价而模糊的光晕。
整个画面,充满了后现代主义的荒诞感。
而此刻,我的个人直播间里,弹幕已经不是沸腾,而是彻底核爆了!
啊啊啊啊啊开播了!大师开播了!!!
卧槽这开场!这视角!糊着奶油的镜头!绝了!
哈哈哈哈大师脸上的奶油!鼻血!战损妆!爱了爱了!
看后面!白露那个表情!笑死我了!像被门夹了!
王老板的秃头!他又入镜了!在发光!是灯泡成精吗
大师!求摔!再摔一次!想看遗嘱视角2.0!
刷火箭!给大师刷火箭!这直播效果史无前例!
主播今天摔出新姿势了吗没有的话我待会再来问一遍!
前面的别走!同问!今天解锁什么新皮肤
主播扛稳了!别抖!…哦不对,还是抖吧!抖起来有灵魂!
……
火箭、嘉年华、宇宙飞船……各种顶级礼物的特效,如同火山喷发般,一刻不停地在我那小小的、糊满奶油的直播屏幕上炸开!绚烂的光影几乎要把屏幕撑爆!
在线人数,像坐了火箭一样,疯狂飙升!一百万!两百万!三百万!数字跳动得让人眼花缭乱,服务器再次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我扛着那台糊满奶油的战损机器,肩膀的剧痛一阵阵传来,手臂因为脱力而微微颤抖。镜头里的世界,是模糊的、晃动的、光怪陆离的。汗水混着融化的奶油,流进眼睛里,又涩又痛。
可看着那满屏疯狂滚动的弹幕,看着那不断炸开的、价值不菲的礼物特效,看着那代表着一个天文数字的在线人数……一股从未有过的、近乎滚烫的热流,猛地从脚底板窜起,直冲天灵盖!
半年的冷眼,半年的汗水,半年的无人问津,在这一刻,被这荒诞绝伦的流量狂潮,冲刷得干干净净。
原来,成功他妈的是这个味道又甜,又腻,还有点……鼻血和奶油的腥气
稳…稳着呢!我对着镜头,扯出一个混合着疼痛、疲惫、荒诞和极度兴奋的笑容,声音嘶哑却响亮,家…家人们!看…看我给你们拍…拍个绝活!
我脚下故意一个趔趄!
啊——!一声夸张的惨叫。
镜头再次疯狂晃动!天旋地转!
弹幕瞬间高潮:来了来了!大师又要整活了!新姿势预警!前方高能!!!
……
命运的摄像机砸向蛋糕,却意外聚焦了我的人生。
接下来的日子,魔幻得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死亡运镜师——这个由沙雕网友赐予我的、带着浓浓黑色幽默的称号,以病毒裂变的速度席卷全网。我那糊着奶油的遗嘱视角首摔,被做成各种鬼畜视频、表情包,在各大平台疯狂传播。求主播今天摔出新姿势成了网络流行语。我的个人直播间,成了现象级的流量黑洞。
王金牙彻底化身我的头号狗腿子。他勒令技术部给我的直播间分配了最顶级的带宽和服务器资源,确保我那战损级的直播画面能顺畅地传送到千万沙雕网友面前。他亲自给我端茶倒水(虽然那茶我一口没敢喝),鞍前马后,脸上的褶子都笑成了菊花,那颗锃亮的光头在我直播间里出镜率极高,被网友亲切地称为人间反光板。
至于甜心轰炸机她们成了我直播间最昂贵、也最憋屈的背景板。白露每次看到我扛着机器走近,脸就白得像刷了墙漆,身体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她们依旧要跳舞,要卖萌,但弹幕的关注点永远跑偏:
露姐今天表情管理又失败了!快看左脸抽筋!
阿紫的假睫毛好像要飞了!大师给个特写!
王老板的秃头在C位!它才是真正的顶流!
大师!别拍她们了!拍你自己!我们要看你走路平地摔!
主播今天挑战扛着机器做后空翻了吗
……
女团的直播间彻底沦为无人问津的荒地。王金牙对此毫不在意,他所有的精力都扑在我的直播间流量变现上。广告商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蜂拥而至,报价单上的数字长得让我头晕目眩。分成王金牙当初跪着喊全给你的豪言壮语,在巨大的利益面前,理所当然地打了折扣。不过,即使是被层层盘剥后的分成,也足以让我这个曾经的糊咖一夜之间跃升为新贵。
这天,我刚结束一场人机合一(指我和摄像机一起摔得七荤八素)的直播,王金牙搓着手,脸上堆着十二万分的谄媚笑容,凑了过来。
大师!祖宗!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他声音激动得发颤,《全民大挑战》!就是那个最火的户外直播综艺!他们…他们邀请你了!点名要你去当飞行嘉宾!下一期就在野生动物园直播!
我正用湿毛巾擦着脸上新沾的灰(刚才为了满足观众看新摔法的愿望,我尝试扛着机器跨一个矮台阶,结果被台阶边缘绊了个标准的狗啃泥),闻言手一顿:动物园扛着这玩意儿去
对!对!王金牙眼睛放光,唾沫星子差点喷我脸上,节目组说了,就看中你这独一无二的‘死亡运镜’!要的就是原汁原味!你去了,就按你平时的风格来!想怎么拍怎么拍!想怎么摔…呃,不是,是自由发挥!自由发挥!
他生怕我拒绝,赶紧补充:出场费!这个数!他伸出五根胖乎乎的手指,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心里小小地惊了一下。这个数字,抵得上我以前在女团干好几年的总和。动物园猛兽扛着三十斤的机器自由发挥听起来就像一场大型作死现场。但看着王金牙那期待又贪婪的眼神,还有银行卡里那串不断增长的数字……一股邪火和莫名的兴奋窜了上来。
行。我把毛巾往旁边一扔,拍了拍那台饱经风霜、外壳都摔凹了几处的摄像机,带它去见见世面。
《全民大挑战》的录制现场,位于城市远郊的野生动物园猛兽区。巨大的铁丝网将嘉宾和观众区隔开,网内,是模拟自然环境的狮虎山。几只体型庞大的东北虎懒洋洋地趴在远处的岩石上晒太阳,偶尔甩甩尾巴,睥睨的眼神扫过铁丝网外的人群,带着王者的冷漠。
其他嘉宾都是综艺常客,插科打诨,制造笑点,驾轻就熟。我的任务很简单,也很要命:在嘉宾们进行猛兽投喂挑战(隔着安全设施用长杆投喂活鸡)时,负责用我的死亡运镜记录下精彩(或者说惊悚)瞬间。
节目组给我准备了一个极其夸张的防护头盔,还有一套厚重的护具,美其名曰安全第一,但我怀疑他们更多是想增加我摔倒时的喜剧效果。王金牙像个送孩子上高考战场的家长,在一旁紧张地搓着手,不断念叨:祖宗!安全第一!但也别太安全!该摔还得摔!观众爱看!
直播信号接通。我的个人直播间瞬间涌入无数蹲守已久的沙雕网友,人数比平时还要夸张。
来了来了!前排出售瓜子饮料小板凳!
大师!今天准备在老虎面前表演什么绝活
赌五毛,大师今天会摔进虎园!(狗头)
前面的别乌鸦嘴!不过…好期待是怎么回事
大师护具好厚!像宇航员!这还怎么摔出灵魂
看老虎!那大猫好帅!大师快怼脸拍!
我深吸一口气,动物园混杂着青草、泥土和猛兽气息的空气涌入肺里。我扛起我的老伙计,无视了主持人热情洋溢的介绍和其他嘉宾投来的或好奇、或戏谑的目光。我的目光,穿过铁丝网,锁定了远处岩石上那头体型最为庞大、毛色最为油亮的雄虎。它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抬起了硕大的头颅,金黄色的竖瞳,隔着遥远的距离,精准地对上了我糊着防护面罩的镜头。
一股原始的、冰冷的战栗感顺着脊椎爬上来。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
家人们,我对着麦克风,声音透过防护头盔,显得有些闷,看好了!今天带你们…怼脸拍大猫!
我动了。
没有章法,没有预设路线。我扛着机器,像一头闯入禁地的莽撞小兽,沿着铁丝网外围那条不算宽敞的碎石路,跌跌撞撞地奔跑起来!沉重的机器压得我脚步踉跄,镜头剧烈地上下颠簸、左右摇晃!
卧槽!大师启动了!人形自走地震仪!
这步伐!魔鬼的步伐!摩擦摩擦!
镜头晃得我头晕!但又莫名带感!像老虎视角看猎物!
快看老虎!它站起来了!它看过来了!
弹幕疯狂滚动。
远处的雄虎,显然被我这个制造巨大噪音和奇怪晃动的不速之客吸引了。它缓缓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庞大的身躯舒展开,肌肉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感。它迈开步子,不紧不慢地朝着铁丝网这边踱了过来。金黄色的眼睛,隔着镜头,冰冷地锁定着我。
我心脏狂跳,肾上腺素飙升。就在它走到距离铁丝网最近的一个高坡上,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俯瞰时,我脚下猛地一滑!
不是装的!是真的踩到了一块松动的石头!
啊——!一声短促的惊呼。
整个人失去平衡,向后倒去!手中的摄像机,再次脱手!
时间,又一次被拉长。
在无数现场观众和屏幕前网友的惊呼声中,那台饱经风霜的摄像机,在空中划出一道比上次排练室更加惊险、更加狂野的轨迹!
它先是如同愤怒的公牛般猛地向上扬起!
糊着防护油污的镜头,在高速运动中,竟然奇迹般地、无比清晰地捕捉到了:
特写一:那头雄虎近在咫尺的、巨大而威严的头颅!根根分明的金色胡须,如同钢针!皮肤上深刻的褶皱,充满野性的力量!最震撼的,是那双冰冷的、金黄色的竖瞳!它在镜头里被放得极大,瞳孔收缩着,清晰地倒映出摄像机飞旋的影子!野性与机械,在这一刻产生了惊心动魄的对视!一股源自食物链顶端的压迫感,透过镜头,直刺灵魂!
特写二:摄像机借着上抛的力道,诡异地旋了半圈,镜头猛地向下俯冲!视角如同翱翔的鹰隼!下方,是节目组其他嘉宾因惊吓而张大的嘴、扭曲的脸,主持人手里的话筒掉在地上,一个女嘉宾吓得抱头蹲下…场面一片混乱!而更远处,是围观的游客们,无数张惊愕、兴奋、举起手机的脸,汇成一片模糊而喧嚣的背景!
最终回:摄像机耗尽了动能,遵循着重力法则,带着一往无前的悲壮(或者说使命必达),朝着地面坠落!
砰!
一声闷响,夹杂着轻微的碎裂声(大概是某个滤镜片)。
摄像机没有栽进蛋糕,而是结结实实地砸在了铁丝网外松软的泥土上,镜头斜斜地向上,正好卡在几块碎石之间。
它最终的定格画面,充满了宿命般的戏剧性:
画面被一分为二。
上半部分:是铁丝网内,那头雄虎硕大、威严、充满压迫感的头颅和冰冷的竖瞳,它似乎对脚下这个发出闷响的小东西产生了一丝兴趣,微微歪了歪头,鼻翼翕动。
下半部分:是铁丝网外,我四仰八叉摔倒在地的狼狈身影。厚重的防护头盔歪在一边,露出我惊魂未定、沾着泥土的脸,眼睛瞪得溜圆,正傻乎乎地看着镜头(或者说看着镜头里的老虎)。
一道细细的、晶莹的…口水鼻涕或者两者混合的液体,正从我微张的嘴角,不受控制地缓缓流下,拉出一条闪亮的丝线。
整个画面,构图精妙绝伦!野性与狼狈,威严与滑稽,冷酷与呆滞,形成了一种无法复制的、史诗级的荒诞对比!背景音是现场观众巨大的惊呼和倒吸冷气声,以及远处其他老虎低沉的咆哮。
死寂。
然后,我的直播间,以及《全民大挑战》的主直播间,同时——
核爆!彻底核爆!
啊啊啊啊啊啊啊!!!!!!!!!
虎王凝视!!!!!!我他妈窒息了!!!
大师!!!你是我的神!!!这镜头!!!封神了!!!
上半部《动物世界》,下半部《人类沙雕迷惑行为大赏》!绝了!
大师的口水(鼻涕)!点睛之笔!神来之笔!
这构图!这立意!这戏剧冲突!奥斯卡欠大师一座小金人!
死亡运镜!名不虚传!隔着屏幕我腿都软了!
收视率!爆了!绝对爆了!热搜预定!
刷!给我往死里刷!大师值得!
……
礼物特效的海洋,彻底淹没了屏幕。服务器发出濒死的哀鸣,彻底卡死。但没人介意。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刚刚见证了一场无法复制的直播神迹。
我被工作人员七手八脚地扶起来,腿还是软的。那头雄虎似乎觉得无趣了,打了个巨大的哈欠,露出森白的獠牙,转身,迈着慵懒而霸气的步子,消失在了岩石后面。
我看向那台又一次完成壮举的摄像机。它静静地躺在泥土里,镜头对着天空,沾满了泥土和草屑,像一位功成身退、满身征尘的老兵。
王金牙连滚爬爬地冲过来,激动得语无伦次:祖宗!亲祖宗!你…你没事吧吓死我了!但…但是…值了!太值了!爆了!彻底爆了!我们发了!发大财了!他手舞足蹈,那颗光头在阳光下兴奋地闪着光。
我甩开他试图搀扶的手,踉跄着走到摄像机旁,弯下腰,费力地把它从泥土里拔出来。机身滚烫,沾满了我的汗水和泥土。我毫不在意地把它重新扛上红肿刺痛的肩头。
一股从未有过的力量感,伴随着肩膀的剧痛,传遍四肢百骸。
动物园的喧嚣渐渐远去。我看着镜头里自己那张糊着泥土、汗水、残留着惊魂未定却又莫名亢奋的脸。
手机在口袋里疯狂震动,提示音密集得像暴雨打在铁皮屋顶。不用看也知道,是各种商务合作、节目邀约、代言咨询……我的身价,在这一摔之后,恐怕又坐上了火箭。
王金牙还在旁边激动地喋喋不休,唾沫横飞地描绘着未来的钱景,那张胖脸因为兴奋而油光发亮,那颗锃亮的脑门在阳光下像个行走的灯泡。
我扛着摄像机,镜头有意无意地扫过他谄媚的胖脸,把他那副贪婪又狂热的嘴脸清晰地捕捉进去。直播间的弹幕立刻跟上:
王老板的光头!今日反光指数十颗星!
大师快拍!王老板这表情能当‘资本家の微笑’表情包了!
前面的真相了!王老板眼里只有¥¥¥¥!
我收回镜头,没理会王金牙,目光扫过不远处。白露、阿紫和小美被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拦在稍远的地方,大概是怕她们干扰我的艺术创作。她们穿着光鲜亮丽的演出服,妆容精致,却只能像橱窗里的模特一样僵硬地站着,脸上挤出的笑容比哭还难看。我的镜头扫过去时,白露下意识地想挺胸抬头展示她傲人的曲线,结果因为动作太猛,脚下细长的高跟鞋一崴,身体猛地一晃,差点摔倒,脸上的表情瞬间崩坏,惊恐又狼狈。
噗嗤——我肩上的摄像机很配合地也跟着剧烈一抖。
弹幕瞬间笑疯:
露姐平地摔技能get!
大师的镜头有毒!专克女团表情管理!
露姐:我只是想蹭个镜头…大师:不,你不想!
我没再看她们,扛着机器,步履蹒跚地走向节目组安排的休息区。每走一步,肩膀都像被针扎一样疼,但心里那股火却越烧越旺。
休息室里,我卸下那身沉重的护具,像蜕下一层壳。镜子里的人,头发被头盔压得乱糟糟,脸上汗渍混着泥土,鼻尖还沾着点刚才摔倒蹭上的青草汁,颧骨处有一小块擦伤,火辣辣的。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淬了火的琉璃。
手机还在持续不断地疯狂震动。我随手划开屏幕,信息提示像瀑布一样冲刷下来。置顶的一条,来自一个备注为张导的人,国内最顶尖的纪录片导演之一。信息很简短,却重若千钧:
林婉儿女士,你的镜头有野蛮的生命力,直击灵魂。我新片缺一个‘非常规视角’,有兴趣聊聊报酬不是问题。
我盯着那条信息,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野蛮的生命力呵,大概是被生活摔打出来的吧
肩膀的疼痛尖锐地提醒着我现实的沉重。我深吸一口气,手指在屏幕上悬停片刻,最终,没有立刻回复。只是把手机塞回口袋,目光落在那台静静躺在桌上、沾满泥土草屑、镜头甚至有点歪斜的摄像机上。
休息室的门被猛地推开,王金牙那张泛着油光的胖脸探了进来,堆满了讨好的笑容,手里还捏着一份厚厚的合同。
婉儿!哎哟我的财神奶奶!可算找到你了!他挤进来,反手关上门,搓着手,语气带着一种夸张的亲昵,你看,咱们这合约是不是…也该升级一下了以前那份太简陋,配不上你现在的身价!他殷勤地把合同递到我面前,手指点着其中一行加粗的数字,看看!新分成比例!绝对诚意!还有独家签约金!这个数!
他伸出的手指,代表的数字确实比之前翻了数倍。换做半年前,这个数字足以让我心跳停止。
我看着他递过来的笔,金灿灿的,笔帽上还镶着颗小钻,是他平时签大单时才用的派头。他脸上的笑容近乎谄媚,眼神里却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掌控和精明。他在赌,赌我会被这串数字砸晕,赌我会像以前一样,为了生存抓住这根看似华丽的稻草。
我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上他那双精明的绿豆眼,没有接笔,也没有看合同。
王总,我的声音不大,甚至因为疲惫有些沙哑,却清晰地敲打在安静的休息室里,公司,卖吗
王金牙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那表情极其精彩。先是错愕,像被人迎面打了一拳;接着是难以置信,绿豆眼瞪得溜圆;然后是愤怒,胖脸上的肥肉开始不受控制地抖动,油光更盛;最后,所有情绪糅杂在一起,变成一种极度的荒谬和滑稽。
什…什么他像是没听懂,又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声音都劈了叉,卖…卖公司婉儿,你…你开什么国际玩笑他干笑了两声,试图缓解尴尬,但那笑声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是不是摔懵了快,喝口水缓缓!他手忙脚乱地去拿桌上的矿泉水。
我很清醒。我打断他,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只是扛着摄像机的那边肩膀,传来一阵钻心的疼,让我微微蹙了下眉。这疼痛,却像一剂强心针,让我的思路异常清晰。就现在这个价,我报了一个数字,是我刚刚在心里迅速估算过的,一个足以让王金牙肉疼到抽搐、但又并非完全无法接受的数字,一个足以榨干他这些年从我们身上盘剥的剩余价值的数字,现金,一次性付清。签完字,甜心文化传媒,归我。你,我顿了顿,目光扫过他脖子上那根粗重的金链子,带着你的金牙和金链子,退休,或者爱干嘛干嘛去。
休息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王金牙脸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比那天假发片飞走时还要白。他捏着那支金笔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微微颤抖。他看着我,眼神像是第一次认识我。震惊、愤怒、被羞辱的难堪,还有一丝……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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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咆哮,想怒斥我痴心妄想,想用合同压我。但目光触及我肩上那台歪斜的、沾满泥土的摄像机,触及我脸上那块新鲜的擦伤,触及我眼中那平静到近乎冷酷的光芒时,他喉咙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他想起了动物园里那头老虎冰冷的竖瞳,想起了直播间里那山呼海啸的弹幕和礼物,想起了那些疯狂涌入的、足以买下他十个公司的天价合作邀约……
汗水,大颗大颗地从他油亮的脑门上渗出,滚落,砸在他昂贵的真丝衬衫领口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空气粘稠得几乎无法呼吸。
终于,王金牙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肩膀猛地垮塌下去。他死死盯着我,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有恨,有不甘,有难以置信,最终,却都化作了极致的颓败和一丝认命的灰暗。
他肥胖的身体晃了晃,像个泄了气的巨大皮球。那只捏着金笔的手,颤抖着,极其缓慢地,将那支笔,重新递到了我面前。
动作僵硬,带着一种屈辱的仪式感。
笔…他喉咙里挤出干涩嘶哑的一个字,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