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老婆又因为一件小事跟他大发脾气。
“黄立国!你看看你那点出息!”黄夫人把一个空空的梨花木盒拍在桌子上,“你不是省机械厂的厂长吗?你不是在省里人头熟吗?我就是想要一块‘玉露皂’,托了那么多关系,跑了那么多地方,就是买不到!人家文联主席的老婆,用的都是八十八号的!我呢?我连个盒子都得找人借来闻闻味儿!我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
黄立国被说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他一个堂堂正厅级的干部,竟然被一块肥皂给难住了。
他拉下老脸,亲自给几个沾亲带故的部门领导打电话,想通过关系要一块。
结果,电话打了一圈,所有人的回复都出奇的一致。
“哎呀,老黄,真不是我不帮你,那玩意儿太金贵了,我自己家都不够用,实在是没货啊!”
“黄厂长,您可别为难我了,这东西是军区那边递过来的,谁敢拿出去卖人情啊!”
黄立国握着电话,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被商品支配的无力感和羞辱感。这种感觉,比上次被刘建军当面打脸,还要难受一百倍。
他打不过对方的背景,现在,连对方随手搞出来的一个“小玩意儿”,都能让他颜面尽失。
这是一种来自商业层面的,无情的降维打击。
陈昂用一块小小的肥皂,兵不血刃地,就在黄立国和他所代表的那个圈层里,划下了一道清晰的界线。
同时,也成功地筛选出了自己最核心、最具有购买力和影响力的客户群体。
就在“玉露皂”在省内外声名鹊起,一皂难求的时候。
一个不速之客,找到了红旗农机厂。
那是个女人,约莫二十七八岁,一头利落的齐耳短发,穿着一身笔挺的深蓝色女士西装套裙,脚踩着一双小高跟。
她的气质干练而锐利,与砖窑改造的简陋办公室里那股尘土飞扬的气息,格格不入。
她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对接待她的陈昂,开门见山。
“你就是陈昂吧?”她打量着眼前这个比她想象中还要年轻得多的少年,眼神里带着一丝惊讶,但更多的是审视。
“我叫苏晚晴,省外贸公司的。”
她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块包装精美的“玉露皂”,放在桌上。
“陈先生,你的肥皂,我们很感兴趣。”
苏晚晴的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种掌握主动权的自信。
“我们想把它,卖到国外去。”
“我们外贸公司,打算买断‘玉露皂’未来三年的海外独家代理权。”她靠在椅背上,双臂环胸,这是一个心理上占据高位的姿态。“包括它的配方,以及生产指导权。我们可以一次性支付你五万块钱。”
五万块。
这个数字,在这个万元户都足以登上报纸的年代,是一笔足以砸晕任何一个乡镇企业家的巨款。
苏晚晴的嘴角,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在她看来,这已经不是合作,而是恩赐。一个乡镇小厂,撞大运搞出了个好东西,能被省外贸公司看上,直接一步登天,他应该感恩戴德,立刻点头。
然而,陈昂的反应,却让她微微蹙眉。
少年没有震惊,没有狂喜,甚至连一丝情绪波动都没有。
他只是站起身,拿起桌上一个积了茶垢的暖水瓶,往两个搪瓷缸子里倒了些热水,茶叶梗在浑浊的水面上翻滚。他将其中一杯,轻轻推到苏晚晴面前。
整个过程,不疾不徐,仿佛根本没听到那句“五万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