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门后的
鬼魂
暴雨是从傍晚开始下的。
林薇撑着伞站在公交站台,裤脚还是被斜斜扫来的雨丝打湿了一片,黏在小腿上,凉得人心里发紧。手机屏幕亮着,是母亲苏婉发来的消息,一条接一条,全是问她
什么时候回家要不要给你留汤。林薇指尖在屏幕上悬了半天,只回了句
快了,就把手机揣回了口袋。
三年了,自从哥哥林墨
走
后,母亲就成了这样。明明以前也是个利落的女人,开着家小裁缝铺,手里的针线活做得又快又好,可现在却总像丢了魂,连做饭都要反复确认煤气关没关。林薇抬头看了眼天,雨幕把城市的灯光揉成一片模糊的光晕,就像她这三年的生活,浑浑噩噩,却又得强撑着往前走。
公交迟迟没来,林薇干脆收了伞,任由雨水打在脸上。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清醒了些
——
晚上还要整理明天要用的报表,回家得先把湿衣服换掉,再去看看母亲是不是又在对着哥哥的照片发呆。她想着这些琐碎的事,脚步不由得加快了些,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林家住在老城区的一栋居民楼里,没有电梯,楼道里的声控灯总是时好时坏。林薇掏出钥匙刚走到三楼,就听见楼上传来
哐当
一声,像是有人撞在了门上。她心里一紧,母亲最近睡眠不好,总是容易惊醒,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她三步并作两步往上跑,四楼的家门虚掩着,里面没开灯,只有走廊里的声控灯透过门缝,在地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林薇屏住呼吸,轻轻推开门
——
下一秒,她的血液几乎凝固了。
玄关的位置站着一个人,背对着她,身形挺拔,穿着一件黑色的连帽衫,帽子被雨水打湿,贴在背上。他手里攥着一串钥匙,钥匙链上挂着的小鲸鱼挂件,是林薇小时候送给哥哥林墨的生日礼物。
那串钥匙,林薇记得清清楚楚。三年前哥哥
去世
后,警察从江里捞上来的遗物里,就有这串钥匙,后来母亲把它锁在了抽屉最里面,说要留个念想。
谁啊
里屋传来母亲苏婉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迷糊。紧接着,客厅的灯被打开了,暖黄色的灯光瞬间填满了屋子,也照亮了玄关那人的脸。
林薇的眼睛猛地睁大,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是林墨。
真的是林墨。
他比三年前瘦了些,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左眼下方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可那双眼睛,还是和以前一样,看人时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温柔。他转过头,看到林薇,愣了一下,然后嘴角微微上扬,像以前无数次那样,轻声喊了句：薇薇,你回来了。
啊
——！
尖叫声猛地从里屋传来,苏婉手里的玻璃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热水混着玻璃碴溅了一地。她跌跌撞撞地跑出来,眼睛死死地盯着玄关的人,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妈。
林墨看着她,声音有些沙哑,他往前走了一步,想靠近些,却被苏婉突然的动作吓住了。
苏婉像疯了一样冲过来,一把抱住林墨,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后背,哭声撕心裂肺：墨墨！我的墨墨！你没死！你真的没死！妈就知道,妈就知道你不会丢下妈不管的！
她的哭声在狭小的客厅里回荡,混着窗外的雨声,听得人心里发颤。林墨僵在原地,伸出手,想拍拍母亲的背,却又像是不敢碰,只能任由她抱着,眼眶慢慢红了。
林薇站在门口,浑身冰凉,雨水顺着头发往下滴,滴在地上,和母亲的泪水混在一起。她看着眼前这一幕,觉得像在做梦。三年前,她跟着父母去江边认尸,看到那具被水泡得发胀的尸体,虽然脸已经模糊不清,可身上的衣服、口袋里的身份证,都证明那是林墨。她记得父亲当时红着眼眶,强忍着泪水说
是墨墨,母亲当场就晕了过去。
后来的葬礼,来了很多人,大家都在说
可惜了林墨是个好孩子。她穿着黑色的孝服,站在墓碑前,看着照片上哥哥笑得灿烂的脸,觉得整个世界都塌了。从那以后,家里就再也没有过笑声,父亲变得沉默寡言,母亲整日以泪洗面,她被迫放弃了喜欢的设计专业,找了份朝九晚五的工作,撑起这个破碎的家。
可现在,那个
死
了三年的人,就站在她面前,还笑着叫她
薇薇。
这不是梦。林薇掐了自己一把,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那是真的,哥哥真的回来了。
你还知道回来！
突然,一声暴怒的吼声打破了客厅里的哭声。林建国从卧室里走出来,他穿着灰色的睡衣,头发乱糟糟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他看到林墨,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色变得铁青,快步走过来,一把推开苏婉,指着林墨的鼻子,气得手都在抖：你这个畜生！你还知道回来！三年前你一声不吭地‘死’了,把这个家搅得天翻地覆,现在你又回来干什么！你是不是觉得我们还不够惨！
建国！你别这么说墨墨！
苏婉被推得一个趔趄,站稳后立刻挡在林墨面前,对着林建国吼道,墨墨回来了！他活着回来了！你应该高兴才对！你怎么能这么说他！
高兴
林建国冷笑一声,眼睛通红地看着林墨,我高兴得起来吗他当年一声不吭地走了,让我们白发人送黑发人,让你整天以泪洗面,让薇薇放弃自己的梦想撑起这个家！他现在回来,一句解释都没有,我凭什么高兴！
林墨看着父亲愤怒的脸,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把话咽了回去。他低下头,攥着钥匙的手更紧了,指节泛白。
林薇站在一旁,看着父母争吵,看着哥哥沉默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难受得厉害。她往前走了一步,轻声问：哥,这三年,你到底去哪了你为什么要假死
她的声音不大,却让争吵的两人都停了下来。苏婉也看着林墨,眼里满是期待和担忧,林建国则冷哼一声,别过脸,却还是竖起了耳朵。
林墨抬起头,看了看林薇,又看了看父母,张了张嘴,最终却只是说了句：我……
我只是想清净一段时间。
清净一段时间
林建国猛地转过头,抓起桌上的茶杯就朝林墨扔了过去,茶杯擦着林墨的肩膀,摔在墙上,碎成了片,你知不知道你‘清净’的这三年,我们是怎么过的！苏婉差点疯了！薇薇一个小姑娘,又要上班又要照顾你妈,她才多大啊！你就这么自私！
建国！你别动手！
苏婉赶紧拉住林建国,生怕他再做出什么冲动的事。
林墨看着地上的茶杯碎片,脸上没什么表情,可眼睛里却闪过一丝痛苦。他深吸一口气,说：爸,妈,薇薇,对不起。当年的事,我有苦衷,等以后……
我会慢慢告诉你们的。
苦衷什么苦衷不能跟家里说非要用假死这种办法
林薇追问,她看着哥哥的眼睛,想从里面找到一丝答案,可哥哥的眼神却躲躲闪闪,根本不敢和她对视。
就在这时,苏婉突然拉着林墨的手,往卧室走：墨墨,别理他们,你刚回来,肯定累了,妈给你收拾了房间,跟妈来,咱们休息一会儿。
她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急切,仿佛生怕林墨下一秒就会消失一样。林墨被她拉着,回头看了看林建国和林薇,眼神复杂,最终还是跟着苏婉走进了卧室。
林建国看着他们的背影,气得胸口起伏,他指着卧室的方向,对林薇说：你看看你妈！都被他惯成什么样了！他做错了事,还有理了！
林薇没有说话,她走到玄关,捡起地上的伞,慢慢收起来。窗外的雨还在下,噼里啪啦地打在窗户上,像是在敲打着每个人的心。她看着卧室紧闭的门,心里充满了疑惑和不安。
哥哥回来了,这本该是件高兴的事,可为什么她总觉得,有什么更可怕的东西,随着哥哥的归来,一起闯进了这个家
她想起刚才哥哥看她的眼神,那种陌生又带着点躲闪的眼神,让她浑身发冷。林薇靠在墙上,闭上眼睛,三年前哥哥
去世
时的场景又浮现在眼前
——
江边的风很大,江水浑浊,警察递过来的身份证上,哥哥的照片还带着少年时的青涩。
那时候,她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可现在才知道,或许,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卧室里传来苏婉的声音,带着哭腔,不知道在跟林墨说些什么。客厅里,林建国坐在沙发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烟雾缭绕,模糊了他的脸。林薇睁开眼睛,看着眼前混乱的一切,突然觉得,这个家,可能再也回不到以前的样子了。
第二章
裂缝里的秘密
天刚蒙蒙亮,窗外的雨就停了,只留下湿漉漉的空气,裹着老城区特有的煤烟味,从窗户缝里钻进来。林薇是被厨房里的动静吵醒的,她揉着眼睛坐起来,墙上的挂钟指向六点半
——
往常这个时候,母亲苏婉还在睡觉,要等她做好早餐才会慢慢起身。
她套上外套走出卧室,客厅里的窗帘没拉开,光线昏暗,只有厨房透出暖黄的光。走近了才听见,里面传来苏婉的声音,带着刻意放轻的温柔：墨墨,你以前最爱吃妈做的鸡蛋灌饼,今天妈多放了点葱花,你尝尝看,是不是以前的味道
data-fanqie-type=pay_tag>
林薇顿在厨房门口,透过玻璃门,看见林墨坐在小餐桌前,面前摆着一碗小米粥和一碟鸡蛋灌饼。他低着头,手里拿着筷子,却没动,只是轻轻
嗯
了一声。苏婉坐在他对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像是要把这三年没见的时光,都从他身上补回来。
妈,我自己来就行。
林墨拿起筷子,夹了一小块灌饼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着。苏婉立刻凑过去,紧张地问：怎么样是不是太咸了还是葱花放多了
没有,很好吃。
林墨的声音很轻,抬起头对苏婉笑了笑,可那笑容里,总带着点说不出的勉强。
林薇推开门走进来,苏婉看到她,立刻热情地招呼：薇薇,你醒啦快过来吃早餐,妈也给你做了灌饼,还热着粥呢。
她一边说,一边起身要给林薇盛粥,动作麻利得不像平时那个总丢三落四的人。
林薇走到餐桌旁坐下,看着面前的灌饼,却没什么胃口。她看了眼林墨,他已经低下头,继续默默吃着,左眼下方的疤痕在晨光里格外明显。哥,你脸上的疤是怎么来的
林薇忍不住问。
林墨夹饼的手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说：没什么,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蹭到了。
摔了一跤能留这么深的疤
林薇追问,她总觉得哥哥在撒谎,可没等林墨回答,苏婉就抢着说：男孩子嘛,磕磕碰碰很正常,薇薇你别老问东问西的,让你哥好好吃饭。
林薇抿了抿嘴,没再说话,拿起筷子慢慢吃着灌饼。饼还是以前的味道,酥脆可口,可她却尝不出一丝香甜,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这时,卧室门
吱呀
一声开了,林建国走了出来。他穿着昨天那件灰色睡衣,头发比昨晚更乱了,眼睛里的红血丝还没消。看到餐桌上的林墨,他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没说话,径直走到卫生间门口,砰
地一声关上了门。
卫生间里传来哗哗的水声,客厅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尴尬。苏婉看了看林墨,又看了看卫生间的方向,小声对林墨说：墨墨,你爸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他就是一时没缓过来,你别往心里去。
林墨点了点头,拿起粥碗,喝了一口粥,没说话。
林薇吃完灌饼,起身收拾碗筷。她走到水槽边,刚打开水龙头,就听见卫生间的门开了。林建国走出来,径直朝门口走去,路过餐桌时,看都没看林墨一眼,只对林薇说：我去上班了,晚上不用等我吃饭。
爸,你不吃早餐了吗
林薇问。
林建国没回头,摆了摆手,拉开门走了。门关上的瞬间,客厅里又恢复了寂静,只剩下苏婉轻轻的叹气声。
林墨放下粥碗,对苏婉说：妈,我今天出去一趟,办点事。
办事办什么事
苏婉立刻紧张起来,你刚回来,好好在家歇着不行吗外面不安全,万一……
妈,我没事的。
林墨打断她,就是去看看以前的朋友,很快就回来。
苏婉还想再说什么,可看着林墨坚定的眼神,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那你早点回来,妈给你做你爱吃的红烧肉。
好。
林墨站起身,拿起放在沙发上的外套,朝门口走去。
林薇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深。哥哥刚回来,就急着出去办事,到底是什么事他说去看朋友,可三年前他的那些朋友,自从他
去世
后,就很少再来家里了,现在突然去看朋友,总觉得不太对劲。
薇薇,你帮妈看着点你哥,别让他走太远。
苏婉突然对林薇说,语气里带着恳求。
林薇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妈,我知道了。
林墨走到门口,换鞋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什么,对林薇说：薇薇,我的手机坏了,你能借我用一下你的手机吗我记个号码。
林薇心里一动,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递给林墨：密码是我的生日。
林墨接过手机,解锁后,打开通讯录,快速输了一个号码,然后把手机还给林薇：谢谢。
不客气。
林薇接过手机,看着林墨拉开门走了。她立刻打开通讯录,找到刚才林墨输的那个号码,备注是
强哥。这个名字很陌生,她从来没听哥哥提起过。
林薇皱了皱眉,把号码存了下来,然后走到苏婉身边,安慰道：妈,哥都这么大了,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别太担心了。
苏婉叹了口气,坐在沙发上,拿起桌上林墨的照片,轻轻抚摸着：我就是怕啊,怕他再像上次那样,突然就不见了。薇薇,你不知道,这三年,我每天晚上都睡不着,总觉得你哥还活着,总盼着他能回来。现在他终于回来了,我就怕这是一场梦,梦醒了,他又不在了。
林薇看着母亲憔悴的脸,心里一阵发酸。她坐在母亲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妈,这不是梦,哥真的回来了,以后我们一家人再也不分开了。
话虽这么说,可林薇心里却没底。哥哥的归来,到底是救赎,还是另一场灾难的开始
下午三点多,林薇正在公司整理报表,手机突然响了。她拿起手机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归属地是本地。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喂,请问是林薇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粗犷的男声,带着点不耐烦。
我是,请问你是谁
林薇问。
我是强哥,你哥林墨在我这,他说他没带钱,让你过来送点钱。
强哥的声音里带着威胁,你现在赶紧过来,地址是城东的废弃工厂,别跟我耍花样,也别报警,否则你哥会怎么样,我可不敢保证。
林薇的心猛地一沉,强哥不就是早上哥哥存的那个号码吗哥哥果然是去找他了,而且看样子,他们之间肯定不是朋友那么简单。
我哥怎么了你们把他怎么了
林薇急得声音都有些发抖。
别废话,你赶紧过来,带五千块钱,一个小时内必须到,否则你就等着给你哥收尸吧！
强哥说完,啪
地一声挂了电话。
林薇拿着手机,手都在抖。她立刻想到报警,可强哥说不能报警,万一报警,哥哥真的出事了怎么办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先去看看情况。
她跟领导请假,说家里有急事,然后匆匆忙忙地去银行取了五千块钱,打车往城东的废弃工厂赶去。
城东的废弃工厂早就没人用了,周围荒草丛生,破旧的厂房在夕阳下显得格外阴森。林薇下了车,心里害怕得不行,可一想到哥哥可能有危险,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工厂里面空荡荡的,只有风吹过窗户的
呜呜
声。林薇往前走了几步,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争吵声。她循声走去,躲在一根柱子后面,偷偷看过去。
只见林墨被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按在墙上,动弹不得。强哥站在他面前,手里拿着一根铁棍,指着林墨的鼻子,骂道：林墨,你他妈的还敢回来三年前你欠我的五十万,什么时候还今天你要是拿不出钱,我就打断你的腿！
五十万林薇心里一惊,哥哥竟然欠了这么多钱这就是他假死的原因吗
林墨挣扎着,怒声说：强哥,我现在真的没钱,你再给我点时间,我一定还你！
给你时间我已经给你三年时间了！
强哥冷笑一声,三年前你假死脱身,把我当傻子耍,现在你回来了,还想跟我谈条件今天你要是不还钱,就别想走！
强哥说完,举起铁棍就要往林墨身上打去。林薇再也忍不住了,冲了出去,大喊：住手！别打我哥！
强哥和那两个男人都愣了一下,转过头看向林薇。强哥看到林薇手里的钱,眼睛一亮,对身边的人说：把钱拿过来。
一个男人走过来,抢过林薇手里的钱,递给强哥。强哥数了数,不满地说：才五千块林墨,你打发要饭的呢
强哥,我现在只有这么多了,你再给我点时间,我一定把剩下的钱还上。
林墨说。
强哥想了想,对林墨说：行,我再给你一个月时间,一个月后,你必须还我十万,否则,我不仅要打断你的腿,还要去找你家人的麻烦！
说完,强哥带着那两个男人,拿着钱走了。
林墨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林薇赶紧跑过去,扶起他：哥,你没事吧他们是谁你怎么欠了这么多钱
林墨抬起头,看着林薇,眼里满是愧疚：薇薇,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你别跟我说对不起,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欠他们五十万三年前你假死,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
林薇追问。
林墨沉默了很久,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地说：是,三年前,我创业失败,不仅赔光了所有的钱,还欠了强哥五十万的高利贷。他天天上门催债,还威胁我说要找你们的麻烦。我没办法,只能伪造意外,假死脱身,躲到了外地。这三年,我一直在打工还钱,可五十万太多了,我只还了几万,剩下的实在没办法,才想着回来,看看能不能跟你们商量一下……
商量你跟我们商量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假死的这三年,爸妈有多难过,我有多辛苦
林薇的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你为什么不跟我们说我们是一家人啊,有什么困难不能一起面对你非要用这种方式,把我们所有人都推向痛苦的深渊！
林墨低着头,不敢看林薇的眼睛,声音里带着哭腔：我不敢跟你们说,我怕你们担心,怕爸生气,怕这个家因为我而散了。我以为只要我躲起来,等我赚够了钱,还清了债,再回来跟你们道歉,一切就都能回到以前的样子。可我没想到,我还是把事情搞砸了……
回到以前的样子
林薇苦笑一声,哥,你太天真了。有些事情,一旦发生了,就再也回不去了。你知道妈因为你,精神都快崩溃了吗你知道爸因为你,整天愁眉苦脸,头发都白了吗你知道我为了撑起这个家,放弃了我最喜欢的设计专业吗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林墨的身体颤抖着,眼泪也掉了下来：薇薇,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弥补你们的,我一定会把欠你们的都还回来。
林薇看着哥哥痛苦的样子,心里又气又疼。她知道,现在再责怪哥哥也没用了,事情已经发生了,只能想办法解决。
哥,你先起来,我们回家再说。
林薇扶起林墨,强哥给你一个月时间,让你还十万,我们得想办法凑钱。
林墨点了点头,跟着林薇慢慢走出了废弃工厂。夕阳已经落下,天空渐渐暗了下来,就像他们这个家的未来,一片迷茫。
回到家,苏婉看到林墨和林薇一起回来,赶紧迎上去：墨墨,你怎么才回来我都担心死了。薇薇,你怎么也回来了今天不是要上班吗
林薇看了看林墨,深吸一口气,对苏婉说：妈,我们有事要跟你说。
苏婉看着他们严肃的表情,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拉着林墨和林薇坐在沙发上,紧张地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林墨抬起头,看着苏婉,把自己欠高利贷,还有假死的原因,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苏婉听完,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林墨：墨墨,你说的是真的你真的欠了五十万的高利贷你假死,就是为了躲债
林墨点了点头,眼泪又掉了下来：妈,对不起,我骗了你,我让你受苦了。
苏婉愣了很久,突然
哇
地一声哭了出来：墨墨,你怎么这么傻啊！你为什么不跟妈说啊！五十万而已,我们可以想办法啊,你怎么能选择假死呢你知道妈这三年是怎么过的吗妈每天都在想你,每天都在盼着你回来,你怎么能这么狠心,这么对妈啊！
林薇看着母亲痛哭的样子,心里也很难过。她走过去,轻轻拍着母亲的背：妈,你别太伤心了,事情已经这样了,我们现在要想办法解决问题。强哥给了哥一个月时间,让他还十万,我们得赶紧凑钱。
苏婉哭了很久,才慢慢平静下来。她擦了擦眼泪,对林墨说：墨墨,你放心,妈就是砸锅卖铁,也会帮你凑到这十万块钱的。你爸那里,我去跟他说,他会理解的。
林墨看着母亲,心里充满了愧疚：妈,谢谢你。
傻孩子,你是妈的儿子,妈不帮你,谁帮你啊。
苏婉摸了摸林墨的头,就像小时候一样。
林薇看着眼前的一幕,心里稍微松了口气。或许,这个家,还有救。可她不知道的是,更大的风暴,还在后面等着他们。
第三章
破碎与和解
日子在紧绷的氛围里过了半个月。苏婉把裁缝铺里值钱的布料和缝纫机都低价卖了,又找亲戚朋友借了一圈,才凑够三万块。林薇也把自己工作三年攒下的两万块积蓄拿了出来,加上林墨这半个月打零工赚的几千块,总共才五万多,离十万还差一大截。
这天晚上,林薇刚下班回家,就看到客厅里坐着三个陌生男人,为首的正是强哥。他翘着二郎腿,手里夹着烟,烟灰落在光洁的地板上,苏婉站在一旁,脸色惨白,双手不停地搓着衣角,眼里满是恐惧。
薇薇,你回来得正好。
强哥看到林薇,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哥欠我的钱,该还了吧这都过去半个月了,十万块,一分都不能少。
林薇心里一紧,强哥怎么会找到家里来她刚想开口,卧室门突然开了,林墨从里面冲出来,挡在苏婉和林薇面前,对着强哥说：强哥,钱我们还在凑,你再给我们几天时间,就几天！
几天我已经给过你时间了！
强哥把烟摁在茶几上,站起身,一步步逼近林墨,林墨,别给脸不要脸！今天你要是拿不出钱,我就把你家砸了,再把你妹妹带走,让她替你还债！
你敢！
林墨红着眼,伸手就要推强哥,却被强哥身边的两个男人死死按住。
墨墨！
苏婉尖叫着冲过去,想拉开那两个男人,却被其中一个人推倒在地。
妈！
林薇赶紧跑过去,扶起苏婉,看着母亲胳膊上擦破的伤口,她又气又急,对着强哥说：强哥,你别太过分了！我们已经在想办法凑钱了,你再给我们半个月,我们一定把钱还给你！
半个月我可等不了那么久。
强哥走到林墨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今天要么还钱,要么……
他的话还没说完,门口突然传来
砰
的一声巨响,林建国拿着一根木棍冲了进来,指着强哥吼道：你是谁在我家撒什么野！赶紧滚出去！
强哥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你就是林墨的爹正好,你儿子欠我十万块,你替他还了吧。
我儿子欠你钱
林建国皱着眉,看向林墨,墨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墨低着头,不敢看父亲的眼睛。林薇叹了口气,把强哥上门催债,还有哥哥欠高利贷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林建国。
林建国听完,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放下木棍,走到林墨面前,指着他的鼻子,气得手都在抖：林墨！你真是个畜生！你欠了这么多钱,还把这些人引到家里来,你是不是想把这个家彻底毁了才甘心！
建国,你别骂墨墨了,现在不是骂人的时候,我们得想办法把钱还上啊。
苏婉拉着林建国的胳膊,哭着说。
林建国甩开苏婉的手,怒视着她：都是你！都是你把他惯成这样的！从小到大,他想要什么你就给他什么,他做错了事你也从来不说他,现在好了,他闯出这么大的祸,你满意了！
我……
苏婉被林建国骂得说不出话,只能一个劲地哭。
强哥看着他们一家人争吵,不耐烦地说：别吵了！我没时间跟你们耗,今天这钱,你们到底还不还
林建国深吸一口气,走到强哥面前,沉声道：钱,我们会还,但不是现在。你给我们一个月时间,一个月后,我们一定把十万块给你。如果到时候还不上,我任凭你处置。
强哥上下打量了林建国一番,想了想,说：行,我就信你一次。一个月后,我会再来,如果到时候还拿不出钱,你们一家都别想好过！
说完,强哥带着那两个男人,转身走了。
门关上后,客厅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苏婉坐在沙发上,小声地哭着。林建国靠在墙上,脸色阴沉。林墨低着头,双手紧紧攥着拳头。林薇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难受得厉害。
爸,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欠这么多钱,更不该把这些人引到家里来。
林墨突然跪了下来,对着林建国,声音里满是愧疚,你打我吧,骂我吧,只要你能消气,我怎么样都可以。
林建国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眼里闪过一丝心疼,可随即又被愤怒取代。他抬起手,想打林墨,可手在半空中停了很久,最终还是放了下来。
你起来吧。
林建国的声音沙哑,打你骂你,也解决不了问题。现在最重要的,是凑够这十万块钱。
林墨愣了一下,抬起头,看着父亲,眼里满是难以置信。他以为父亲会像以前一样,狠狠地骂他一顿,甚至打他一顿,可没想到,父亲竟然会这么说。
爸……
林墨的声音哽咽了。
别叫我爸,我没你这样的儿子。
林建国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语气已经软了下来,我明天去把房子抵押了,应该能凑够十万块。
不行！
苏婉立刻站起来,反对道,这房子是我们唯一的家,不能抵押！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
还有什么办法
林建国叹了口气,亲戚朋友都借遍了,你的裁缝铺也卖了,薇薇的积蓄也拿出来了,除了抵押房子,我们还能去哪凑这么多钱
苏婉沉默了,她知道林建国说的是实话,可她真的不想失去这个家。
林薇看着父母,又看了看哥哥,突然开口说：爸,妈,哥,我有个办法。我之前投了一个理财项目,虽然收益不高,但现在取出来,应该能有三万多。加上我们之前凑的五万多,再找我朋友借一点,应该能凑够十万块。
真的吗
苏婉眼睛一亮,薇薇,你真的能借到钱
林薇点了点头：我试试吧,我有个朋友,家里条件还不错,应该能借我一点。
林建国看着林薇,眼里满是愧疚：薇薇,委屈你了,都是爸妈没用,让你跟着我们受苦。
爸,你别这么说,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就应该互相帮忙。
林薇笑了笑,明天我就去找我朋友借钱,等凑够了钱,把强哥的钱还上,我们家就会好起来的。
林墨看着林薇,心里充满了感激：薇薇,谢谢你。
我们是兄妹,谢什么。
林薇拍了拍林墨的肩膀,哥,以后有什么事,一定要跟我们说,别再一个人扛着了。
林墨点了点头,眼眶红了。
第二天,林薇去找朋友借了两万块钱,加上自己取出来的理财资金,终于凑够了十万块。林墨拿着钱,去给强哥还了债。
强哥拿到钱后,笑着拍了拍林墨的肩膀：林墨,算你识相。以后别再欠高利贷了,好好过日子吧。
林墨点了点头,转身走了。走出强哥的办公室,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回到家,林墨把强哥写的欠条给林建国和苏婉看。苏婉看到欠条,激动得哭了：太好了,终于把钱还上了,我们家终于安全了。
林建国看着欠条,也松了口气。他走到林墨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墨墨,以后别再犯傻了。有什么困难,跟家里说,我们一家人一起面对。
林墨看着父亲,眼里满是感激：爸,我知道了,以后我再也不会了。
从那以后,林墨找了一份稳定的工作,在一家物流公司当司机。虽然工作很累,但他每天都很努力。苏婉也重新找了一份工作,在一家服装店当服务员,日子虽然过得不富裕,但也还算安稳。林建国的脾气也变好了很多,不再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发脾气。林薇也重新捡起了自己喜欢的设计专业,利用业余时间学习,偶尔还会接一些小的设计单子。
周末的时候,一家人会一起去菜市场买菜,回家做一顿丰盛的饭菜。饭桌上,再也没有了以前的沉默和争吵,取而代之的是欢声笑语。
这天晚上,吃完饭,林薇坐在沙发上,看着哥哥和父亲在厨房洗碗,母亲在一旁帮忙,心里满是温暖。她突然明白,家不是一座房子,而是一家人在一起,互相理解,互相包容,互相扶持。就算曾经有过矛盾和争吵,就算曾经经历过痛苦和磨难,只要一家人的心还在一起,就没有什么困难是克服不了的。
林墨洗完碗,走过来,坐在林薇身边,递给她一个苹果：薇薇,吃苹果。
林薇接过苹果,咬了一口,笑着说：哥,你现在越来越勤快了。
林墨笑了笑：以前是我不懂事,让你们受苦了。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们的。
苏婉和林建国也走了过来,坐在沙发上。苏婉看着林墨和林薇,笑着说：真好,我们一家人终于又在一起了。
林建国点了点头,看着窗外的夜空,轻声说：是啊,以后我们一家人,再也不分开了。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客厅里,照亮了一家人幸福的脸庞。这个曾经破碎的家,在经历了风雨之后,终于重新找回了温暖和希望。而那些曾经隐藏在亲情下的控制欲、愧疚与背叛,也在坦诚与理解中,慢慢消散,留下的,是最真挚、最珍贵的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