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拐十八年的真少爷林野回归豪门,全家欢庆。
没人知道他另一个身份:全球通缉的激进动物保护组织野性怒吼核心成员。
当他发现江氏集团的慈善晚宴上,贵妇们的鳄鱼皮包闪着血光时,胃里一阵翻涌。
深夜潜入父亲书房,电脑里冷冻穿山甲的照片让他浑身发抖——其中一只戴着他在雨林亲手救助时的定位项圈。
假少爷江屿突然推门而入:哥,收手吧...父亲会杀了你的。
林野冷笑将证据上传云端:那就让他试试,看子弹快还是我的举报快。
发布会直播现场,林野刚要揭露真相,大屏幕突然切换——
江屿举着自白书站在警车前:江氏集团董事长江振山,涉嫌野生动物走私。
父亲当场心梗倒下时,江屿转头对林野无声地说:这次,换我保护你的雨林了。
1
慈善晚宴的喧嚣像一层粘稠的糖浆,糊在林野的耳膜上。巨大的水晶吊灯倾泻下冰冷刺眼的光,打在满厅衣香鬓影的男男女女身上,昂贵的香水、雪茄、陈年佳酿的气味混杂升腾,几乎令人窒息。江氏集团为庆祝失散十八年的亲生骨肉奇迹归来而举办的盛宴,极尽奢华之能事。宾客们举着香槟,脸上挂着得体的、经过精心计算的笑容,目光时不时扫过角落里的林野,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好奇,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这个在野蛮之地长大的少爷,真的能适应云端上的生活吗
林野,或者说,在回归江家之前的那个名字——林野,此刻正竭力维持着脸上那层薄冰般平静的表情。他穿着剪裁完美、价值不菲的定制礼服,像个被精心打扮后陈列在玻璃柜里的标本,浑身僵硬。每一次客套的寒暄,每一次被迫举杯,都像有细小的针在刺着他的神经。他感到自己像个异类,一个被强行塞进华丽鸟笼的野生鹰隼。
小野啊,来,尝尝这个,法国空运的生蚝,鲜得很!养母周蕙端着精致的骨瓷小碟,笑容温婉地递过来。她保养得宜的手腕上,一枚硕大的翡翠镯子闪着幽绿的光。林野的目光却被她另一只手上随意搭着的晚宴包牢牢吸住。
那是一只小巧的白色手袋,线条流畅,在灯光下泛着一种奇异的光泽,冰冷、滑腻,带着一种非皮革的质感。林野的瞳孔骤然收缩。那光泽,那纹理……太熟悉了。在东南亚潮湿闷热的雨林深处,在偷猎者临时搭建的、散发着浓烈血腥和腐烂气息的简陋窝棚里,他曾无数次见过这种皮!那是幼年鳄鱼的腹部皮,最柔软、最高级的部分。为了得到这样一块完整无瑕的皮,那些刽子手会活生生剥下幼鳄的皮,任由它们痛苦挣扎着死去。
胃里猛地一阵剧烈翻搅,酸涩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涌上喉咙。林野猛地侧过头,用手死死捂住嘴,强行压下那股强烈的呕吐欲。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鬓角。
怎么了,小野不舒服吗周蕙关切地问,眉头微蹙。
没……没事,妈。林野的声音有些发哑,他强迫自己挤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避开周蕙的手,可能……刚回来,还有点水土不服。我去下洗手间。他几乎是逃也似的,穿过谈笑风生的人群,走向相对僻静的角落,脚步有些踉跄。
他靠在冰凉的大理石柱上,急促地喘息。眼前晃动的,不再是衣冠楚楚的宾客,而是倒挂在铁钩上、被剥去一半皮、仍在微弱抽搐的幼鳄尸体;是堆叠在肮脏竹筐里、鳞片被强行刮掉、血肉模糊的穿山甲;是陷阱里被捕兽夹夹断腿、眼中只剩下无尽痛苦和惊恐的云豹……
野性怒吼——这个让全球非法野生动物贸易巨头闻风丧胆的名字,像一道灼热的烙印,在他心脏深处剧烈跳动。他是刃,是组织最锋利也最隐秘的那把刀。无数个出生入死的夜晚,在枪口和刀刃下抢夺濒危生灵,记录下罄竹难书的罪行。他从未想过,自己流淌着血脉的所谓家,这座金碧辉煌的殿堂,脚下踩着的每一寸光洁地砖,竟然都浸透了那些无辜生灵的鲜血!江氏集团明面上是光鲜亮丽的生物科技巨头,热衷于慈善,尤其是环保项目,多么完美的伪装!
一个穿着考究、气质温和的年轻男子端着两杯香槟,无声地靠近,挡住了些许刺目的灯光。是江屿,那个在江家生活了十八年、代替他位置的假少爷。
哥,江屿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林野无法分辨的复杂情绪,他将一杯香槟递过来,喝点压一压。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林野苍白的脸和紧握的拳头,又迅速垂下眼帘。
林野没有接。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刺向江屿,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像从冰窖里捞出来:压用什么压用那些被活剥了皮的鳄鱼的血吗还是用被活活冻死的穿山甲的命他的视线再次投向厅内那些被贵妇名媛们炫耀式地拎在手中的各色皮包、围巾,指向那些在灯光下闪烁的、象征财富和残忍的战利品,看看,多‘美’啊。每一件‘奢侈品’后面,都是活生生的地狱!这就是江家的‘慈善’这就是我父亲……江振山的‘商业帝国’
江屿端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他沉默了几秒,避开林野质问的眼神,声音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哥,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江家……水太深了。有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大家都好。你刚回来,根基不稳,何必……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林野猛地打断他,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带着刻骨的嘲讽,江屿,我在雨林里看着那些小东西被开膛破肚的时候,没人能让我闭眼!在‘野性怒吼’,我们信奉的是以眼还眼!这些血债,必须有人偿还!他刻意加重了野性怒吼四个字,满意地看到江屿的身体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眼中瞬间掠过震惊和更深的忧虑。
林野不再看他,转身离开,将那杯象征和解或妥协的香槟和江屿复杂难言的目光,一同抛在身后冰冷的光影里。江屿的话非但没有让他退缩,反而像投入干柴的火星,彻底点燃了他胸腔中压抑的怒火和决心。这潭深不见底的污水,他不仅要看清,还要亲手将它抽干!无论挡在前面的是谁,是生身之父,还是这个相处短暂、关系微妙的弟弟。
子夜的钟声沉闷地敲响,像丧钟回荡在空旷死寂的豪宅深处。整座江宅如同沉睡的巨兽,只有走廊尽头那间象征着绝对权力的书房——江振山的领地,门缝下还顽强地透出一线微弱的光。林野如同一道没有重量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滑过铺着厚厚地毯的长廊,脚上特制的软底鞋吸收了一切声响。开锁对他来说不过是几秒钟的事情,一根特制的合金探针在锁芯内灵巧地拨动几下,咔哒一声轻响,厚重的红木房门应声而开一条缝隙。
浓烈的雪茄余味混杂着昂贵皮革和纸张的气息扑面而来。书房内一片狼藉,显然主人离开时带着烦躁。林野的目光像最精密的扫描仪,快速掠过巨大的红木书桌、顶天立地的书架、墙上的名画,最终落在那台静静蛰伏在桌面上的高配电脑上。他无声地走到桌前,没有开灯,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屏幕瞬间亮起,幽蓝的光映亮了他线条冷硬的下颌。
需要密码。林野嘴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他在组织里最擅长的可不仅仅是丛林追踪和格斗。一个特制的微型U盘插入接口,屏幕闪烁,一串串复杂的代码瀑布般流淌而过,防火墙在顶尖黑客技术面前如同虚设。几秒后,桌面解锁。
他没有去翻看那些冠冕堂皇的商业合同和财务报表,指尖在触控板上滑动,目标明确地直指几个标记着奇怪代号的隐藏文件夹。点开其中一个名为ZJ-东南亚转运记录的加密文件,输入再次破解的密钥。
屏幕上瞬间弹出的高清照片,像一柄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林野的眼球,直刺心脏!
那是一个巨大的、冒着森森寒气的冷库。惨白的灯光下,堆积如山的,是被剥去鳞片、冻得僵硬的穿山甲尸体!它们蜷缩着,保持着生前最后痛苦挣扎的姿态,密密麻麻,触目惊心!冰冷的白霜覆盖在它们失去光泽的鳞甲和裸露的、暗红色的皮肉上,像一层死亡的裹尸布。空气仿佛在照片里都凝固成了冰渣。
林野的呼吸骤然停止,全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冻结。他的目光死死盯在照片最前方的一只穿山甲身上。它的体型稍小,蜷缩得格外紧,而在它相对完好的颈部鳞片边缘,赫然套着一个不起眼的、暗绿色的金属环!环上有一个极其微小的、经过特殊处理的凸起标志——那是野性怒吼组织内部救助站专用的定位项圈!
甲七……一个名字从林野颤抖的齿缝间艰难地挤出,带着血腥味。两年前,在婆罗洲的雨林边缘,他和队友从偷猎者的陷阱里救出了这只刚成年的雌性穿山甲。它的一条前腿被捕兽夹夹伤,骨头碎裂。是林野亲自给它做了紧急手术,亲手为它戴上这个定位项圈,将它放归到保护区深处相对安全的区域。他记得它当时惊恐又依赖的眼神,记得它康复后钻进丛林时,那笨拙却充满生机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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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七……林野又低喃了一声,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巨大的悲恸和滔天的愤怒如同火山熔岩,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堤坝。他猛地一拳砸在坚硬的红木桌面上,沉闷的响声在死寂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惊心。指骨传来的剧痛远不及心头撕裂的万分之一。他以为给了它新生,却亲手将它送进了更冰冷、更绝望的地狱!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竟然是他血脉相连的亲生父亲!那个在人前道貌岸然、满口慈善的江氏集团掌舵人!
胃里翻江倒海,他弯下腰,一阵剧烈的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冰冷的绝望和燃烧的仇恨在胸腔里疯狂冲撞。他强撑着,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屏幕上的罪证,手指因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却异常稳定地操作着。他拿出随身携带的、组织特制的高强度加密卫星传输器,将那个隐藏文件夹里所有的照片、运输单据、接收方信息……一切能看到的证据,一股脑儿地拖拽进去。传输进度条在幽暗的光线下无声地推进着,绿色的光点闪烁着,像生命垂危的心跳。
就在这时!
吱呀——
书房厚重的门被轻轻推开了一条更大的缝隙。走廊的光线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影。江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穿着深色的睡衣,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苍白。他显然是被刚才那声闷响惊动了。
哥江屿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当他看清书房内的情况——林野站在亮着屏幕的电脑前,手中拿着一个明显非法的设备,屏幕上赫然是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穿山甲冻尸照片——他的睡意瞬间消失无踪,眼睛猛地睁大,倒吸一口冷气。
你在干什么!江屿的声音骤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他反手迅速将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走廊的光线,几步冲了进来,动作却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慌乱,差点撞翻旁边的椅子。你疯了吗你怎么敢动爸的电脑还……还看这些东西!
林野缓缓转过身,背对着屏幕幽蓝的光,整个人仿佛笼罩在一层冰冷而危险的阴影里。他的眼神不再是白天的压抑和伪装,此刻只剩下淬火的寒冰和孤狼般的决绝,直直刺向江屿。那眼神让江屿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干什么林野的声音低沉沙哑,像砂纸摩擦着金属,每一个字都淬着冰冷的恨意,我在看江氏集团的‘核心业务’!在看江振山沾满鲜血的‘商业版图’!在看你们这群人面兽心的东西,是怎么披着慈善的皮,干着屠夫的勾当!他的目光扫过屏幕上甲七冰冷的尸体,痛楚和杀意交织翻涌,你知道那只穿山甲叫什么吗‘甲七’!是我亲手放生的!我救了它的命,你们的冷库要了它的命!
江屿的脸色在屏幕光映照下变得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一种深重的无力感:哥!你听我说!收手!现在立刻收手!把东西删掉,离开这里!就当什么都没看见!他急切的语气近乎哀求,试图去拉林野的手臂,你知道爸的手段!他……他不会允许任何人威胁到江家!尤其是你,你刚回来,他还没完全信任你!你这样做会死的!他真的会杀了你的!
杀了我林野猛地甩开江屿的手,力道之大让江屿踉跄了一下。他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那笑声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刺耳,充满了不屑和疯狂。他举起手中那个小小的、闪烁着传输完成指示灯的卫星传输器,在江屿眼前晃了晃,幽绿的光点映亮了他眼中近乎毁灭的火焰。
那就让他试试!林野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狠厉,每一个字都像砸在地上的冰雹,看是他的子弹快,还是我的举报快!看是江家的权势滔天,还是‘野性怒吼’的全球通缉令更快!看是你们的冷库藏得深,还是这些血淋淋的证据,明天一早就能铺满全世界每一个新闻网站的头版头条!
他死死盯着江屿因极度恐惧而失神的眼睛,一字一顿,如同宣判:江振山,他完了!你们这个用尸骨堆砌的罪恶之家,也完了!说完,他不再看江屿一眼,将传输器贴身收好,撞开挡在面前的江屿,带着一身凛冽的杀气和决绝,大步流星地冲出了这间充满血腥味的书房,身影迅速没入走廊的黑暗之中,留下江屿一个人僵立在原地,如同被抽走了魂魄,只有电脑屏幕幽幽的蓝光,映着他惨白失神的脸。
2
三天后,江氏集团总部大楼顶层。足以容纳数百人的巨型新闻发布厅被挤得水泄不通。长枪短炮林立,闪光灯如同密集的闪电,将主席台上那张铺着深蓝色绒布的长桌映照得纤毫毕现。空气里弥漫着记者们亢奋的低语、快门连绵不绝的咔嚓声,以及一种山雨欲来的紧张感。
江振山端坐中央,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高定西装,银灰色的头发一丝不苟地向后梳拢,露出宽阔饱满的额头。他脸上带着一贯的、极具亲和力又掌控一切的沉稳笑容,眼神锐利地扫视全场,仿佛一位即将接受臣民膜拜的帝王。今天,江氏集团将宣布一个重大的环保里程碑项目——与东南亚某国合作建立大型穿山甲保护基地,投资额高达数亿美金。这不仅是一场公关盛宴,更是对近期网络上一些捕风捉影的谣言最有力的回击。坐在他旁边的周蕙,妆容精致,笑容温婉得体,只是放在桌下的手,无意识地绞紧了昂贵的丝质手帕。她的目光不时飘向台下记者席最前排那个空着的座位,那是留给林野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预定的发布会开始时间已到。司仪清了清嗓子,拿起话筒:尊敬的各位媒体朋友,感谢莅临江氏集团‘守护鳞光’全球穿山甲保护计划启动仪式……冗长的开场白在会场回荡。
就在这时,侧门被推开。林野走了进来。他穿着简单的黑色衬衫,身形挺拔,步伐沉稳,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像一泓深不见底的寒潭。无数镜头瞬间聚焦在他身上,记者席爆发出一阵小小的骚动。他没有走向那个预留的空位,而是径直穿过人群,踏着沉稳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向主席台正中央!
闪光灯瞬间疯狂闪烁,如同密集的白色暴雨,将他笼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充满了惊愕和探究。江振山脸上的笑容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僵硬,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其阴冷的警惕。周蕙更是脸色微变,身体前倾,几乎要站起来。
林野在距离主席台几步之遥的地方站定。巨大的背景屏幕清晰地映出他冷峻的侧脸。他无视了父亲眼中无声的警告和母亲脸上的惊惶,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吸进整个世界的氧气。他从外套内侧口袋中,缓缓掏出了一个银色的、小巧的U盘。那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仪式感,又蕴含着毁灭性的力量。
全场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下相机快门疯狂的咔嚓声和记者们粗重的呼吸声。所有人都预感到,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即将发生。
林野举起U盘,目光如炬,扫过台下每一张或期待或惊恐的脸,他的声音通过主席台上的麦克风,清晰地传遍了会场的每一个角落,平静之下是压抑到极致的风暴:
各位媒体朋友,很抱歉打断这场精心策划的‘绿色’表演。在江董事长慷慨激昂地描绘他拯救穿山甲的宏伟蓝图之前,我想请大家先看一些东西。他的目光转向江振山,冰冷如刀,看看江氏集团,看看这位‘慈善家’,背地里究竟在做什么!
他手指用力,就要将U盘插进主席台备用电脑的接口!
林野!你放肆!江振山猛地拍案而起,脸色铁青,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变调,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暴戾杀机。几个穿着黑色西装、身形彪悍的保镖迅速从后台冲出,如狼似虎地扑向林野!
电光石火之间!
嗡——
主席台后方那面占据整堵墙的巨大LED主屏幕,毫无预兆地闪烁了一下!紧接着,画面瞬间切换!
江氏集团总部大楼气派恢弘的正门口景象,取代了原本准备播放的、阳光明媚的穿山甲保护基地宣传片!
画面中央,赫然是江屿!
他不再是那个温润如玉的江家二少。他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嘴唇紧抿成一条倔强的直线,眼神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清澈。他孤身一人,站在数辆闪烁着红蓝警灯的警车前,身影在庞大的警车和威严的警察包围下显得异常单薄,却又像一根宁折不弯的标枪。
最刺眼的是他手中高举着的一张A4纸,上面只有一行用黑色马克笔写下的、巨大而清晰的字迹:
**【江氏集团董事长江振山,涉嫌野生动物走私!证据在此!】**
轰——!
整个发布会现场如同被投入了一颗重磅炸弹!死寂了一秒钟后,瞬间被掀翻了屋顶!
什么!
天啊!是江家二少!
走私!野生动物!
快拍!快拍!
记者们彻底疯狂了!尖叫、惊呼、难以置信的议论声浪几乎要掀翻天花板。所有的镜头、所有的目光,都死死钉在了屏幕上那个举着自白书、站在警车前的单薄身影上!这惊天逆转比任何精心编排的剧本都更具爆炸性!
主席台上,江振山脸上的血色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生命力。他瞪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震惊、茫然,随即是滔天的暴怒和被至亲背叛的噬心剧痛!他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他养育了十八年、视如己出(至少表面如此)的儿子,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手指痉挛地抓向胸口。
你……你……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像是破旧的风箱在艰难抽动。他想怒吼,想质问,想扑过去砸碎那块屏幕,但巨大的冲击和心脏传来的撕裂般的绞痛瞬间攫住了他。
振山!旁边的周蕙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猛地扑过去想扶住他。
然而,一切都晚了。
江振山双眼暴凸,脸上最后凝固的表情是极致的愤怒、不甘和无法置信的扭曲。他高大的身体猛地一晃,如同被伐倒的巨木,直挺挺地向后轰然倒去!
砰!沉重的身体砸在主席台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
爸——!混乱中,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哭喊。
发布会现场彻底陷入地狱般的混乱。记者们疯狂地向前涌,保安拼命阻拦,周蕙扑倒在江振山身上失声痛哭,保镖们惊慌失措地围拢……尖叫声、哭喊声、呵斥声、快门声混杂在一起,震耳欲聋。
一片末日般的喧嚣中,林野还站在原地。他手中的U盘不知何时已悄然收起。他看着屏幕上那个孤绝的身影,看着父亲轰然倒下的地方,脸上没有任何大仇得报的快意,只有一片空茫的冰冷。然后,他的目光再次移回大屏幕。
屏幕里,站在警车前的江屿,在警察上前准备带走他的前一刻,仿佛心有灵犀般,缓缓地转过头,目光穿透了混乱的现场和冰冷的镜头,精准地、安静地投向了发布会场内。
他的视线,隔着屏幕,隔着汹涌的人潮,隔着无法逾越的距离和刚刚发生的生死巨变,牢牢地锁定了台下同样看着他的林野。
江屿的嘴唇,对着镜头,对着林野,极其缓慢地、无声地开合了几下。
没有声音,但林野看得清清楚楚。
他说的是:
哥。
这次,换我保护你的雨林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发布会现场的鼎沸人声、刺耳警笛、歇斯底里的哭喊……所有喧嚣都潮水般退去,世界陷入一片真空般的死寂。林野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猛地抛向万米高空,失重感让他几乎站立不稳。屏幕里江屿那双平静得近乎悲凉的眼睛,那句无声的话语,每一个细微的口型,都像带着倒钩的毒刺,深深扎进他的脑海,反复拉扯,鲜血淋漓。
保护……我的雨林林野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迟来的、冰锥般的剧痛猛地攫住了他。那个被自己视为懦夫、视为家族帮凶、甚至带着隐隐恨意的弟弟,那个在书房里苍白着脸劝他收手的江屿……竟然选择了这样一条玉石俱焚、自毁前程的路用亲手将养育自己十八年的父亲送进监狱(甚至可能直接导致了父亲的死亡)的方式,来保护自己
是为了保护他林野这个人还是为了保护他林野所代表的那片丛林和其中的生灵
林野不知道。巨大的冲击让他思维一片空白,只剩下屏幕上江屿最后那平静得令人心悸的眼神,在脑海里疯狂盘旋。
让开!快叫救护车!周蕙撕心裂肺的哭喊和保镖的厉喝将他猛地拉回现实。他机械地转过头,看到医护人员正手忙脚乱地将面如金纸、毫无生气的江振山抬上担架。周蕙扑在担架旁,发髻散乱,妆容被泪水冲刷得一塌糊涂,那双往日温婉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绝望的疯狂,她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向林野,带着刻骨的仇恨:
是你!是你这个灾星!是你害了振山!是你逼死了小屿!是你毁了江家!林野!我诅咒你!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她的声音尖利得划破空气,像垂死野兽最后的哀嚎。
林野站在原地,像一尊冰冷的石雕,对周蕙的诅咒充耳不闻。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四肢百骸都冻僵了。逼死了小屿江屿……会死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神经。他下意识地再次看向屏幕,那里已被切换成混乱的现场画面,江屿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只有闪烁的警灯和攒动的人头。
接下来的日子,如同被按下了混乱的加速键,又在巨大的喧嚣后陷入了诡异的沉寂。江振山最终没能从那次致命的心梗中抢救过来,江氏集团的商业帝国在亲儿子的实名举报和随之而来的海量确凿证据(远超林野手中那份)面前,如同沙堡般迅速崩塌瓦解。集团高层被大规模调查、逮捕,庞大的资产被冻结、清算。曾经煊赫无比的江家,一夜之间从云端跌落泥沼,声名狼藉,分崩离析。
而林野,这个江家刚刚认祖归宗却又亲手引爆了家族毁灭炸弹的真少爷,在完成了他作为刃的最后使命——将野性怒吼掌握的江氏走私网络彻底公之于众后,便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消失在了公众的视野里。没有接受任何采访,没有对江家的变故发表任何言论。他像一个完成了任务的幽灵,悄无声息地退场。
只有野性怒吼的核心成员知道他的去向。
一年后。婆罗洲热带雨林深处。
这里远离尘嚣,只有亘古不变的绿意和永不停歇的生命交响。空气湿重得能拧出水来,混合着泥土、腐殖质、无数植物蒸腾的气息,以及雨后特有的清新。巨大的板根如龙蛇般虬结,高耸入云的望天树树冠层叠,遮天蔽日。藤蔓缠绕垂落,蕨类和附生植物在每一寸可利用的空间蓬勃生长。各种奇异的鸟鸣、昆虫振翅声、远处猴群的啼叫,交织成一片原始而充满生机的背景音。
一片曾被非法伐木和偷猎者蹂躏过的林间空地上,景象已大为不同。焦黑的树桩被清理,新翻的土地呈现出深褐色。一排排稚嫩的树苗被精心栽种下去,间隔有序。最多的是当地特有的热带硬木树种,也有为吸引特定动物而栽种的浆果树苗。每一棵小树旁都插着一个小小的防水标签,上面记录着编号和树种信息。
林野就蹲在其中一棵刚抽出几片嫩叶的小树苗旁。他穿着沾满泥点的旧卡其裤和耐磨的绿色工装背心,裸露的手臂上布满了蚊虫叮咬的痕迹和几道被荆棘划出的新鲜血痕。皮肤被赤道的阳光晒成了深棕色,脸颊瘦削,颧骨显得更高,曾经在江家被精心打理过的头发如今随意地剃得很短,只有那双眼睛,褪去了豪门少爷的迷茫和最后的暴戾,沉淀下一种如同雨林深处潭水般的沉静和专注。
他小心翼翼地用手扒开树苗根部周围压实的泥土,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初生的婴儿。然后拿起旁边的水壶,将清澈的山泉水缓缓浇灌下去。水渗入泥土,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编号B-107,望天树,他低声自语,粗糙的手指轻轻拂过那娇嫩的叶片,眼神温柔,好好长。
林工!无人机送补给来了!好像有你的信!一个同样穿着工装、皮肤黝黑的年轻护林员从林子那头跑来,手里高高举着一个用防水油布包裹的小包裹,兴奋地喊着。
林野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一架小型无人机正悬停在不远处的空地上方,螺旋桨发出嗡嗡的低鸣。他走过去,接过护林员递来的包裹。油布外面用马克笔清晰地写着他的名字和一个陌生的监狱地址。他的心,毫无预兆地重重一跳。
他走到旁边一棵巨大的榕树裸露的板根下,靠着粗糙的树皮坐下,手指有些微颤地解开油布。里面除了几块耐储存的能量棒,果然躺着一个薄薄的、没有任何标记的白色信封。没有邮票,没有寄件人姓名。
他撕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折叠的信纸。展开,上面是几行熟悉又陌生的字迹,笔锋依旧带着一丝属于江屿的温润,却又透着一股历经沧桑后的沉静:
哥,
见字如晤。
雨林的空气,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湿漉漉的,带着泥土和树叶腐烂的味道有点难闻,但闻久了,会让人心里很静。这里(指监狱)的图书馆,新开了一扇朝南的小窗。天气好的时候,阳光能照进来,落在书页上。今天,阳光特别好。我坐在那束光里,翻一本很厚的植物图鉴。书页有点旧了,带着灰尘的味道。然后,我看到了插图——望天树。
那图拍得真好。笔直的树干,巨大的树冠,像一把撑开的巨伞。书里说,它是雨林的巨人,能活几百年。那一刻,阳光暖烘烘地照在书页上,我好像真的闻到了雨林的味道,湿漉漉的,带着泥土和树叶腐烂的味道。很静。
我就在想,你现在种的树里,是不是也有望天树它们还好吗听说你那边雨季刚过,它们一定喝饱了水,正在拼命往上长吧真好。
图书馆的这扇小窗,能看到一小块天空,很蓝。有时候,我会看到有鸟飞过,小小的,飞得很快。我就想,它们要是飞得再远一点,再往南一点,会不会就能飞到我们头顶同一片雨林的上空飞过你种的那些小树苗它们现在一定还很矮,但没关系,根扎得深,总能长高的。
哥,好好照顾那些树。也好好照顾你自己。别担心我,这里很安静,适合……想事情。阳光好的时候,看书,想雨林,挺好。
小屿
信不长,字里行间没有提及任何过往的沉重,没有抱怨,没有辩解,只有对阳光、对书籍、对窗外飞鸟的平静描述,以及对那片雨林、对那些树苗的关切。平静得近乎残忍。
林野靠在巨大的板根上,一动不动。雨林的声音——鸟鸣、虫嘶、风吹过无数叶片的沙沙声——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更加清晰,也更加遥远。他仿佛能穿透信纸,看到高墙之内,狭窄的图书馆小窗下,那个穿着囚服的清瘦身影,在阳光里安静地翻着书页,抬头看着飞鸟掠过那一小片蓝天。
阳光透过榕树巨大的树冠缝隙,碎金般洒落下来,在他沾满泥土的手上、在信纸上跳跃。一滴滚烫的液体毫无预兆地砸在信纸上,迅速洇开一小片墨迹。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潮湿的、带着泥土和绿叶腐烂气息的空气涌入肺腑,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他抬起头,透过婆娑的树影,望向那片被新绿点缀的空地。目光掠过一排排稚嫩的树苗,最终,停留在空地边缘,一棵比周围都要稍微矮小一些,但枝叶却努力向上伸展的小树苗上。
它被栽种在一个相对背阴但土壤更肥沃的角落,标签是崭新的,上面的编号清晰可见:B-007。
林野看着那棵小小的树苗,看了很久很久。雨林的风拂过,小树苗的嫩叶在阳光下轻轻摇曳,仿佛在无声地回应着什么。
他抬起手,用沾着泥土和泪痕的手背,用力抹了一把脸。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封信折好,贴身放进口袋,紧贴着心脏的位置。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点阳光的温度。
站起身,林野拿起靠在树根旁的水壶和工具,不再看那棵编号B-007的望天树苗,迈开步子,走向下一棵需要照料的小树。脚步踩在松软的腐殖层上,发出轻微的、坚定的沙沙声,融入了这片古老雨林永不停息的生命律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