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血色嫁衣之谜
旧货市场聚宝斋里那股子味儿,我太熟了。陈年木头被岁月蛀空散出的腐朽气,蒙尘铜器幽幽泛着的金属腥,还有旧书报堆里挥之不去的霉味,混在一起,直往人鼻腔里钻,又闷又沉。光线也吝啬,只从糊着厚厚灰尘的高窗挤进来几缕,懒洋洋地浮在飞舞的尘埃里,照亮角落里那些影影绰绰、沉默的旧物。我举着手机,镜头扫过一排斑驳的雕花木柜,掠过几件颜色晦暗的民国旗袍,嘴里对着寥寥无几的直播间观众念叨着:老铁们瞧瞧,这地方,时间都跟凝固了似的,全是宝贝啊……
主播,淘点刺激的!一条弹幕飘过。
对,来个有故事的!有人附和。
我笑了笑,正要回话,眼角的余光却被角落里一抹红生生拽了过去。那红,红得邪性。不像寻常喜庆的红绸缎,倒像是……凝固了很久、很久的血。它就那么突兀地挂在最里面一个积满灰尘的木架子上,旁边堆着些缺胳膊少腿的泥塑和看不出本来面目的破铜烂铁。
我的心跳没来由地快了一拍,鬼使神差地拨开那些碍事的杂物,凑了过去。
看清了。是一件嫁衣。
极其古旧的中式嫁衣。红得发暗的绸缎底子,上面用金线盘着密密麻麻的缠枝莲纹,金线已经黯淡发黑,却依然能看出当初的精巧繁复。领口、袖口滚着宽宽的黑色云纹镶边,针脚细密得惊人。最扎眼的,是胸前那一大块绣工,金凤绕着一轮血红的圆月,那凤凰的眼睛,竟是用极小的黑曜石缀的,幽幽地反射着微弱的光,冰冷地、死死地盯着每一个看它的人。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脊椎慢慢爬上来。
哇!主播发现宝藏了
这嫁衣……看着有点瘆人啊。
买它!买它!晚上直播穿!
弹幕瞬间多了起来。我也被这嫁衣诡异的美摄住了心神,伸手想去摸摸那冰凉的料子。
姑娘!一个干涩沙哑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吓了我一跳。回头,是个干瘦的老头,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灰布褂子,脸上皱纹深得能夹死蚊子,浑浊的眼睛此刻瞪得溜圆,死死盯着我伸向嫁衣的手。
这衣裳……不兴碰。他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我尴尬地缩回手,讪讪一笑:老板,这嫁衣……卖吗
老头没立刻回答,那双浑浊的眼珠在我脸上转了又转,像是在掂量什么,又像是在确认什么。半晌,才慢吞吞地开口,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一股土腥味儿:东西是老的,邪性得很。祖上收来压箱底,几十年没人动过了。你真想要
想要!我还没说话,直播间里已经刷起一片买它、主播拿下的弹幕。粉丝的热情就是我的动力,更何况,这嫁衣本身就有种致命的吸引力。老板,开个价吧。我挺直了腰板。
老头又沉默了片刻,报了个不算离谱但也绝不算便宜的数字。我利落地扫码付了钱。老头慢腾腾地把嫁衣从架子上取下来,动作小心翼翼,仿佛那不是一件衣服,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他把它叠好,塞进一个同样泛黄、散发着樟脑和尘土混合气味的旧包袱皮里,递给我。交接的瞬间,他那枯瘦如柴的手指碰到了我的手背,冰凉刺骨,激得我打了个哆嗦。
他紧紧攥着包袱皮的另一角,没立刻松开,浑浊的眼睛再次死死盯住我,一字一顿,清晰得可怕:姑娘,听我一句。东西拿走,随你处置。但有一条,千万记住——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那口气里似乎都带着地窖深处的阴冷:
**夜里,千万,千万别穿上它!**
记住喽!
那千万两个字,像是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警告意味。说完,他猛地松开手,仿佛那包袱皮烫手,转身就佝偻着背,飞快地钻回店铺深处那片更浓重的阴影里,再也不肯露头。
2
夜半试衣惊魂
直到走出聚宝斋老远,站在午后白花花的日头底下,我才感觉那股子粘附在皮肤上的阴冷感稍稍褪去了一些。但那老头最后那句警告,却像一根冰冷的针,扎进了我的脑子里,不停地回响。
回到我那租住的、只有四十来平米的小公寓,我把那个散发着陈旧气息的包袱随手丢在客厅那张小小的、堆满了杂物的旧沙发上。疲惫感像潮水一样涌上来,我把自己摔进沙发另一头,掏出手机。直播间后台的私信和评论果然炸了锅。
主播!嫁衣呢快给我们看看!
坐等主播今晚试穿!礼物刷起来!
赌五毛,主播不敢穿!
老板说夜里不能穿怕啥!就是夜里穿才有气氛!
搞快点搞快点!想看+10086!
一条条信息飞快地滚动着,催促着,夹杂着各种打赏礼物的特效。粉丝的热情像一针强心剂,瞬间冲淡了心头残留的那点不安。那老头的话啧,做我们这行,讲究的就是个噱头,要的就是刺激。一件旧衣服而已,能有什么邪乎的八成是故弄玄虚,想抬抬价或者吓唬人罢了。这么好的流量密码,不用白不用!
我嘴角勾起一个职业化的笑容,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敲击:老铁们别急!今晚九点,直播间准时开播!神秘百年古董嫁衣,现场试穿!是人是鬼,咱们一见分晓!礼物刷起来,主播豁出去了!记得点关注啊!
发完预告,我把手机往旁边一扔,目光不由自主地又落到了那个土黄色的包袱上。它就那么静静地躺在沙发角落的阴影里,像一个沉默的、不祥的秘密。
晚上八点五十分。
窗外城市的霓虹灯光透过没拉严实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几道扭曲晃动的彩条。屋里只开了一盏光线昏黄的落地灯,勉强照亮沙发这一小块区域。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带着点廉价香薰味道的神秘气氛。我把手机架好,调整好角度,确保镜头能清晰地捕捉到我和沙发上的包袱。
直播间人数像坐了火箭一样飙升,弹幕刷得几乎看不清人脸。
来了来了!前排瓜子饮料!
主播牛逼!真敢穿啊!
好激动!搓手手!
主播小心点,那老头看着不像开玩笑…
怕啥!建国后不许成精!主播冲!
3
镜中鬼影现形
我对着镜头露出一个略显紧张又带着点兴奋的笑容:老铁们!主播说到做到!神秘百年古董嫁衣,今晚,就在这儿,咱们现场开箱,现场试穿!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大家礼物走一波,给主播壮壮胆!
说着,我伸手拿过那个包袱,手指触碰到粗糙的布料时,心头莫名地又是一悸。
深吸一口气,我解开了包袱皮。
那抹暗沉、浓郁、如同凝固血液般的红色,在昏黄的灯光下,无声地铺展开来。金线盘绕的缠枝莲纹在光线下泛着一种冰冷的、金属般的光泽。胸前那只绕月的金凤,黑曜石的眼睛幽幽地反射着镜头的光,仿佛活物般冷冷地注视着屏幕前的每一个人。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陈年尘土、淡淡樟脑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得发腥的怪味,瞬间在小小的客厅里弥漫开来。
卧槽!这质感!绝了!
看着就贵气!不对,是鬼气!
那凤凰眼睛好吓人…
主播快穿!别墨迹!
弹幕更加疯狂了。我定了定神,拿起那件嫁衣。入手冰凉,滑腻异常,那触感不像是丝绸,倒像是某种冷血动物的皮肤。我强忍着心头泛起的不适,在镜头前开始换衣服。
冰凉的料子贴上皮肤的瞬间,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鸡皮疙瘩瞬间爬满了手臂。这嫁衣像是自带寒气。我费力地系着侧襟那密密麻麻的盘扣,指尖因为莫名的紧张而微微发抖。盘扣又小又紧,扣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扣好。最后,我拿起那顶同样暗红、缀着沉重流苏和珠翠的凤冠,沉甸甸地压在了头上,脖子都感觉往下沉了一截。
好了!我对着镜头,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声音却有点发紧,老铁们看看,怎么样有没有点百年前大家闺秀的感觉
我下意识地侧过身,想看看侧面效果。目光自然地投向旁边穿衣镜的方向。
镜子清晰地映出我的身影。
一袭血红的嫁衣,在昏黄的光线下红得刺眼。沉重的凤冠压着头发,流苏垂在脸颊边。镜中的我,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
然后。
就在我的目光与镜中影像对上的一刹那。
镜子里那张苍白的脸,五官猛地一阵剧烈的、非人的扭曲!皮肤像是融化的蜡一样波动起来,颧骨诡异地突起,下颌拉长,眼窝深陷下去……不到半秒钟的时间,一张完全陌生的女人脸庞,取代了我原本的样子!
那是一张极其年轻、极其美丽,却又毫无血色的脸。皮肤白得像上好的瓷器,没有一丝活人的生气。两弯细细的柳叶眉下,是一双空洞无神、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枯井般的眼睛。小巧的鼻子,薄薄的、毫无血色的嘴唇,嘴角却挂着一丝极其诡异的、僵硬的微笑。她穿着和我身上一模一样的血红嫁衣,戴着同样的凤冠,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镜子里,用那双死寂的眼睛,穿透了镜面,直勾勾地、怨毒地盯着镜外的我!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猛地从我喉咙里炸开!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几乎要冲破胸膛!巨大的、纯粹的、源自生物本能的恐惧像一盆冰水,从头顶猛地浇下,瞬间冻结了我的四肢百骸!我踉跄着后退,双腿发软,后背重重地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勉强没有瘫倒在地。
主播怎么了!
卧槽卧槽!发生什么了
主播脸好白!见鬼了
镜头!快看镜头里的镜子!!
我截图了!镜子里是……是另一个女人!!!
啊啊啊啊啊弹幕护体!!!
直播间的弹幕瞬间爆炸,密密麻麻地覆盖了整个屏幕,礼物特效疯狂闪烁,但此刻的我,大脑一片空白,耳朵里全是自己心脏疯狂擂鼓的轰鸣声和血液奔流的嘶嘶声,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只有镜子里那张惨白诡异的女人脸,那双死寂怨毒的眼睛,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视网膜上,挥之不去!
我猛地扭头,不敢再看那面镜子,视线惊恐地扫向手机屏幕,想确认自己是不是眼花。
就在这时,更加密集、更加惊恐的弹幕如同决堤的洪水,彻底淹没了屏幕:
主播!!你背后!!!
手!有一只手!!在你肩膀上!!!
我的妈呀!苍白的手!指甲好长!
从……从你背后的墙里伸出来的!!!
主播快跑啊!!!!
轰!脑子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中!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彻底冰凉!背后墙里伸出的手
我猛地、用尽全身力气扭过头,看向自己刚才倚靠过的墙壁。
4
衣柜里的新娘
墙壁上空空如也。只有昏黄灯光下斑驳的墙皮。
可就在我回头的同时,一股冰冷刺骨、滑腻异常的触感,清晰地、如同fu骨之蛆般,贴上了我裸露在嫁衣立领外的后颈皮肤!
那感觉……像是一只刚从冰窖里捞出来的、沾满了粘稠液体的……人手!
啊——!!!
比刚才更加凄厉的尖叫再次冲破喉咙。我像被滚烫的烙铁烫到一样,猛地向前扑跌出去,手脚并用地在地上狼狈地爬开,惊恐万分地回头看向刚才的位置。
墙壁,依旧是那面普通的墙壁。什么都没有。
仿佛刚才那冰冷的触感,那滑腻的触感,都只是极度恐惧下产生的幻觉。
但我后颈皮肤上残留的那股深入骨髓的阴冷湿腻感,却无比真实地提醒着我——那不是幻觉!
手没了
主播别吓我们啊!
刚才绝对有!截图了!一只惨白的手搭在主播后颈!
这直播间不能待了!太吓人了!
主播快把衣服脱了!!!
弹幕已经彻底疯了。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我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让我窒息。脱掉!必须立刻脱掉这件该死的衣服!
我手忙脚乱地去扯侧襟那些该死的盘扣。手指抖得像得了帕金森,根本不听使唤。越急,越乱。平时轻松就能解开的盘扣,此刻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死死焊住,纹丝不动!
就在这时——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腥甜气味,毫无征兆地、猛地钻进了我的鼻腔!
那味道……像是铁锈,又像是……刚刚凝固的、粘稠的血液!还混杂着一股……泥土深处腐烂植物根茎和动物尸体混合的、令人窒息的腐败气息!
我惊恐地低下头,看向自己身上的嫁衣。
暗红色的绸缎表面,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地渗透一小片、一小片颜色更深的湿痕!那湿痕迅速扩大、蔓延,如同无形的笔在布料上晕染开一朵朵诡异的、暗红近黑的花!一股股粘稠、冰凉的液体,正从那些湿痕里无声地渗透出来!
是血!真的是血!
冰凉的、带着浓烈腥气的液体,迅速浸透里层的衣物,粘腻地贴在了我的皮肤上!那冰冷滑腻的触感,顺着皮肤蔓延,仿佛无数条冰冷的毒蛇在肌肤上爬行!
血!嫁衣在流血!!!
主播身上!衣服湿了!颜色变深了!
呕…隔着屏幕都闻到味儿了!
报警!快报警啊!
主播别愣着了!快跑!!!
直播间彻底陷入了混乱和极度的惊恐。各种礼物特效伴随着惊恐的弹幕疯狂闪烁,手机屏幕一片混乱的光影。
就在这极致的混乱和恐惧中——
叮咚!
我的私人手机,就放在直播手机旁边,屏幕猛地亮了起来。一条新短信的提示音,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我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几乎是扑过去抓起自己的手机。手指颤抖得几乎握不住,划了好几次才解锁屏幕。
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
短信内容只有一行字,冰冷、简短,却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我的眼球:
>【你穿了她的衣服,就要替她嫁给死人。】
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冰渣,散发着阴森的寒气。
嗡——!
手机从剧烈颤抖的手中滑落,砸在地板上,屏幕碎裂的纹路如同蛛网般蔓延开来。
替她……嫁给死人
一股无法形容的恶寒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四肢百骸都冻僵了。巨大的恐惧如同实质的黑暗,瞬间将我吞噬。我瘫坐在地上,浑身冰冷,嫁衣上渗出的血粘腻地贴在皮肤上,那浓烈的腥腐气味充斥口鼻,几乎令我窒息。直播间里疯狂的弹幕和礼物特效在我模糊的视线里扭曲、旋转,像一场荒诞的噩梦。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突然降临。不是环境音的消失,而是直播间里那原本刷得飞快的弹幕,在某一瞬间,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掐断,彻底停滞了!
屏幕上空空荡荡,一条弹幕也没有了。只有刚才刷出的最后几条惊恐的字句,孤零零地凝固在那里。连那些疯狂闪烁的礼物特效也诡异地消失了。整个直播画面,只剩下我穿着渗血嫁衣、瘫坐在地的惊恐身影,以及背景里那堵空荡荡的墙壁。
这突如其来的、绝对的静默,比刚才的喧嚣混乱更令人毛骨悚然!仿佛有某种冰冷而庞大的存在,瞬间覆盖了这片小小的网络空间,掐断了所有活人的声音。
喂有人吗老铁们说话啊!我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哭腔,徒劳地对着手机镜头喊叫。没有回应。屏幕右下角显示在线人数的数字,像坏掉的秒表一样疯狂跳动了几下,然后……归零了。
断线了还是……被什么东西隔绝了
5
替嫁鬼轿降临
一股更加深沉的绝望攫住了我。我被彻底抛弃在这个被血色和诡异笼罩的小空间里了。
就在这时——
嘎吱……嘎吱吱……
一阵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声音,从我卧室的方向传了出来。
那声音……像是用什么东西非常非常用力、非常非常缓慢地……刮着坚硬的木板。一下,又一下。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摩擦感,还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恶意和焦渴。
我的目光猛地转向卧室那扇紧闭的房门。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
声音的来源……是衣柜!
是我卧室里那个老旧的、深棕色的实木衣柜!
嘎吱……吱呀……
刮擦声断断续续,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节奏感,仿佛里面有什么东西,正用尽全身力气,想要从里面……出来!
是那个东西!是镜子里那个女人!是短信里说的那个她!
跑!必须跑!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开混沌的大脑。我手脚并用地从冰冷的地板上爬起来,粘腻的血浸透了里衣,冰冷滑腻地贴在身上,但我已经顾不上了。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我跌跌撞撞地冲向公寓的大门!
门!只要打开那扇门,冲出去!冲到有光、有人的地方!
手指颤抖着抓住冰冷的金属门把手,用力一拧!
纹丝不动!
再拧!用尽全力!
门把手像是焊死了一样,岿然不动!
我惊恐地低头检查门锁——没有反锁!就是最普通的球形锁!可无论我怎么用力拧动、推拉,这扇平时轻轻一拉就能打开的门,此刻却如同被浇筑了万吨混凝土,固若金汤!
开门!开门啊!救命!!
我发疯般地用拳头砸门,用脚踹门,嘶哑的哭喊声在狭小的玄关里回荡。回应我的,只有沉闷的撞击声,以及卧室方向那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急促的——嘎吱!嘎吱吱!!!
指甲刮擦木板的声音变得尖锐、狂躁!仿佛衣柜里的东西,已经失去了耐心!
完了……门打不开……我被困住了……彻底困死在这个棺材一样的房子里了……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身体靠着冰冷的铁门滑落,瘫软在地。粘腻冰冷的血顺着皮肤流淌,那浓烈的腥腐气味几乎让我呕吐。卧室里传来的刮擦声,像一把钝锯,反复切割着我濒临崩溃的神经。
逃不掉……逃不掉了……
短信的内容再次浮现在脑海:【你穿了她的衣服,就要替她嫁给死人。】
替嫁……死人……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令人胆寒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我的脑海:衣柜里……刮擦的东西……会不会就是……那个死人那个等着新娘的……新郎官
这个念头带来的恐惧,甚至压过了对镜中女鬼的恐惧。未知的、等待在衣柜里的东西,比任何已知的恐怖形象都更令人崩溃。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刮擦声时断时续,如同死神的倒计时。我被钉在门后,像一只等待宰割的羔羊。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与其被未知的恐惧折磨到疯掉,不如……不如去看看!看看那衣柜里到底是什么!看看那个发出声音的,究竟是人……还是鬼!
一股破罐子破摔的狠劲,混合着被逼到绝境的疯狂,猛地从心底窜起。这念头是如此强烈,甚至暂时压倒了纯粹的恐惧。
我扶着冰冷的铁门,颤抖着,一点一点地站了起来。粘腻冰冷的嫁衣紧贴着皮肤,每一步都沉重无比。我拖着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步,挪向那扇紧闭的卧室门。卧室里,那令人牙酸的刮擦声,仿佛感受到了我的靠近,竟然……诡异地停止了。
死寂。
比刚才更可怕的死寂降临了。
整个公寓里,只剩下我粗重、颤抖的喘息声,以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
我站在卧室门外,手悬在半空,剧烈地颤抖着。汗水(或者说,是冰冷的冷汗混合着嫁衣上渗出的粘腻液体)顺着额角滑落,滴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
进去还是……不进去
最终,那股被逼到绝境、想要知道真相的疯狂念头占了上风。我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要把所有的勇气都吸进肺里,然后,用尽全身力气,一把推开了卧室的门!
吱呀——
老旧的木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卧室里没有开灯。窗帘紧闭着,只有客厅昏黄的灯光从敞开的门口斜斜地照进来一小片,勉强照亮门边的一小块区域。光线在更深处迅速被浓稠的黑暗吞噬。
我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地钉在了房间正中央,那个深棕色的老旧实木衣柜上。
衣柜的门,此刻,竟然虚掩着。
我离开卧室去直播时,明明记得……是关紧了的!
一条深不见底的黑暗缝隙,如同咧开的、无声狞笑的嘴。
刚才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刮擦声,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现在,它静悄悄的,仿佛里面什么都没有。但那股弥漫在空气中的、冰冷的、混合着浓烈土腥和腐朽气息的恶意,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浓烈、粘稠,几乎让人无法呼吸。
它……在等我。
这个念头无比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我屏住呼吸,像踩在棉花上一样,一步一步,挪向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衣柜。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狂乱的心跳上。冰冷的恐惧顺着脊椎往上爬,但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终于,我站在了衣柜前。近在咫尺。
那股混合着旧木头、陈年尘土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像是深埋地下棺木散发出的腐朽气味,扑面而来,浓烈得几乎令人作呕。
我伸出颤抖得如同风中秋叶的手,冰凉的手指触碰到同样冰冷的、粗糙的木门边缘。
一咬牙!
猛地用力一拉!
哗啦——!
老旧的柜门被我彻底拉开!
一股冰冷刺骨、带着浓重土腥和腐烂气息的气流,猛地从衣柜深处扑面吹来,激得我浑身一哆嗦!
借着客厅透进来的微弱光线,我看清了衣柜里的景象。
衣柜里没有挂任何衣服。空空荡荡的。
只有一个人。
不,应该说,是一具……穿着衣服的……人形物体。
它就那么直挺挺地躺在衣柜底部,占据了整个空间。
身上穿的……赫然是和我身上一模一样的——那件暗红如血、金线盘绕、胸前绣着金凤绕月的——百年古董嫁衣!
连头上戴的那顶缀着沉重流苏珠翠的凤冠,都一模一样!
光线太暗,看不清脸。只能看到一团模糊的轮廓,被血红的嫁衣包裹着。
我的呼吸瞬间停滞了。血液似乎都冻僵了。大脑一片空白。
替嫁……死人……这就是……那个等着新娘的……新郎
强烈的恐惧和一种荒谬绝伦的感觉交织在一起,让我几乎要当场晕厥过去。
就在这时——
啪嗒。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枯枝断裂的脆响,在死寂的衣柜里响起。
是骨骼活动的声音!
紧接着,躺在衣柜底部的那具穿着血红嫁衣的尸体,那颗一直被阴影笼罩的头颅,极其僵硬地、极其缓慢地……向我这边转动了过来!
微弱的光线,终于勉强勾勒出了它的……脸!
轰!!!
我的大脑像是被投入了一颗高爆炸弹!瞬间一片空白!眼前发黑,天旋地转!全身的血液在刹那间彻底冻结!
那张脸……
那张脸……
竟然……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一样的眉眼,一样的鼻梁,一样的嘴唇弧度!除了……脸色是一种死人才有的、毫无生气的青灰色,皮肤干瘪,紧紧贴着骨头,如同蒙了一层灰败的蜡纸!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此刻正死死地、直勾勾地盯着我!嘴角,极其僵硬地向上扯开,形成一个巨大而诡异的弧度!
它在笑!
它穿着和我一样的血红嫁衣,顶着和我一样的脸,躺在我的衣柜里……对着我,露出了一个死人的笑容!
极致的恐惧像无数根冰针,瞬间刺穿了我所有的神经!喉咙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连尖叫都发不出!我像一截被砍断的木桩,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噗通!
身体重重地摔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后脑勺传来一阵剧痛,但这剧痛在巨大的精神冲击下显得微不足道。
我瘫在地上,浑身瘫软,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只有眼睛,因为极度的惊恐而瞪大到极限,死死地盯着衣柜的方向,盯着那个……穿着嫁衣的我!
嗬……嗬嗬……
一阵极其轻微、如同破旧风箱抽动的声音,从衣柜里传了出来。
那个我,那个穿着血红嫁衣的尸体,它……在笑!发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非人的笑声!
它僵硬的脖子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吧声,那颗顶着我的脸的头颅,一点点、一点点地从衣柜幽深的阴影里探了出来。青灰色的皮肤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死气,那双空洞的眼睛,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怨毒和……贪婪死死地锁定了瘫倒在地上的我。
它的身体也开始动了。像一具生锈的提线木偶,极其缓慢地、伴随着令人心悸的骨骼摩擦声,一点点地从躺着的姿势,试图……坐起来!
嗬……吉时……到了……
一个干涩、沙哑、像是两块粗糙的骨头在摩擦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它那张咧开的、僵硬的嘴里挤了出来。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扎进我的耳膜。
该……你……
它枯枝般的手指,僵硬地抬起,指向我,指甲又长又黑,泛着不祥的光泽。……上……轿……了……
上轿两个字出口的瞬间——
呜——呜——呜——!
一阵极其凄厉、如同无数女人在荒野中尖声哭嚎的唢呐声,毫无征兆地、穿透了公寓的墙壁,猛地灌了进来!那声音尖锐、扭曲、充满了不祥的悲怆感,仿佛来自地狱的召唤!
与此同时,窗外那片被城市霓虹映照成暗紫色的天空,骤然被一片诡异的、惨绿色的光芒笼罩!那绿光幽幽暗暗,如同鬼火,无声地摇曳着,将整个房间映照得如同幽冥地府!
唢呐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仿佛那支送葬(或者说迎亲)的队伍,已经抬着轿子,吹吹打打地来到了我的窗外,来到了这栋公寓楼下!那凄厉的呜咽声穿透玻璃,直刺灵魂深处!
衣柜里的那个我,在惨绿幽光的映照下,脸上的笑容越发诡异瘆人。它已经半坐起身,枯槁的手指依旧直直地指着我,那双空洞死寂的眼睛里,翻涌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怨毒、渴望和……解脱的复杂情绪。
嗬嗬……轿……来……了……
它喉咙里发出漏气般的嘶鸣,替……我……去……吧……
替我去吧……
去嫁给那个……死人……
巨大的、无法抗拒的吸力,仿佛凭空出现在我瘫倒的地方!冰冷!粘稠!如同深不见底的泥沼!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始向下……塌陷!仿佛身下的地板变成了流动的流沙!
不……不要……
我徒劳地张着嘴,却只能发出微弱的气音。粘腻冰冷的嫁衣紧紧束缚着我,像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缠绕收紧。视线开始模糊,耳边那凄厉的唢呐声和衣柜里我那嘶哑的嗬嗬笑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曲来自地狱的送嫁曲。
身体陷落的速度越来越快,冰冷粘稠的黑暗迅速吞噬了我的双腿、腰腹……胸膛……
意识被无边的恐惧和冰冷彻底淹没。
最后看到的景象,是衣柜里那个穿着血红嫁衣的我,在惨绿幽光下,咧开一个巨大而满足的诡异笑容……
……上轿……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