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会后,邝薇衬衫领口蹭上了陌生男士香水味。
我盯着那抹淡金痕迹,平静地擦掉她嘴角油渍:玩得开心吗
她眼神躲闪:就…老同学叙旧。
裴铮,她大学初恋,成了她公司新来的副总。
我笑着看她穿上裴铮送的昂贵丝巾,在卧室装好微型摄像头。
邝薇窃喜升职加薪时,我匿名举报她泄露商业机密。
裴铮为救她挪用公款,我把他罪证打包发给审计。
邝薇哭着求我放过裴铮:我们是真爱!
我按下播放键,她和裴铮商量榨干我财产的录音响彻房间。
看着他们一个锒铛入狱一个精神崩溃,我吹着口哨走进面馆。
热汤氤氲中,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这报复,真让人上瘾。
第一章
乌锐把最后一块排骨夹进邝薇碗里,不锈钢筷子碰到瓷碗边沿,发出叮一声脆响,在过分安静的餐厅里格外刺耳。
多吃点,他声音不高,甚至算得上温和,眼睛却像探照灯,精准地落在邝薇衬衫的左边领口上。那里,靠近锁骨的地方,蹭着一小块极其淡、近乎要融进米白色衣料里的不规则金色痕迹。不是粉底,也不是邝薇惯用的那款木质调香水。那是一种更甜腻、更张扬的男香尾调,带着点浮夸的侵略性,顽固地攀附在纤维缝隙里。
邝薇正低头扒饭,乌锐的动作让她顿了一下。她抬起头,嘴角还沾着一星油光。乌锐很自然地抽了张纸巾,倾身过去,动作轻柔地替她擦掉。纸巾粗糙的质感蹭过皮肤,邝薇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玩得开心吗乌锐收回手,目光依旧锁着那块淡金色的勋章,语气平淡得像在问今天的天气预报。
邝薇握着筷子的手指紧了紧,指甲掐进掌心。她没敢看乌锐的眼睛,视线飘向旁边柜子上一个毫无意义的摆件。就…老同学叙旧呗,还能有什么。她的声音有点发虚,带着一种刻意营造出来的轻松,尾音却控制不住地往下掉,挺…挺热闹的。
哦叙旧。乌锐咀嚼着这两个字,嘴角似乎向上弯了一下,但那弧度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他没再追问,低头继续吃自己的饭,只有咀嚼肌在腮边微微绷紧。餐厅顶灯惨白的光线落在他头顶,在他眼窝深处投下一片浓重的、化不开的阴影。
碗里的排骨突然没了滋味,像嚼着木头渣子。那块金色的污渍,像一枚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视网膜上。
邝薇的同学会,他知道。一群毕业好些年的男男女女聚在一起,打着怀旧的旗号,干些什么勾当,乌锐用脚趾头都想得出。他甚至还体贴地提醒过邝薇,穿得体面点,别给他丢人。邝薇当时还娇嗔地捶了他一下,说他瞎操心。
现在看来,他操的心还是太少了。
空气沉闷得让人窒息。只有碗筷偶尔碰撞的声音,单调地重复着。乌锐放下筷子,碗里还剩大半碗饭。他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着嘴角,每一个指节的动作都清晰而稳定。
吃饱了他问,声音听不出情绪。
邝薇如蒙大赦,赶紧点头:嗯嗯,饱了饱了。她几乎是逃也似的站起来收拾碗筷,动作带着点慌乱的急切,盘子叠在一起发出哗啦的声响。
乌锐没动,看着她纤细的背影在厨房门口消失。他靠在椅背上,目光扫过邝薇刚才坐的位置。然后,他缓缓抬起手,指腹无意识地、重重地碾过自己衬衫的领口,仿佛那里也沾上了什么令人作呕的脏东西。
那抹淡金,像一根淬了毒的针,悄无声息地扎进了他看似平静的生活。一个名字,带着冰冷的铁锈味,毫无预兆地撞进他的脑海——裴铮。
邝薇大学里那个爱得死去活来、分手时闹得鸡飞狗跳的初恋。
乌锐的眼神彻底冷了下去,像结了冰的湖面,底下暗流汹涌。
第二章
几天后,那抹淡金色的香水印子带来的黏腻感还没完全散去,另一件事又像块冰冷的石头砸进了乌锐的心里。
下班回家,客厅里没开主灯,只有沙发旁的落地灯散发着暖黄的光晕。邝薇窝在沙发里,脸上映着手机屏幕的蓝光,嘴角挂着一丝极力压抑却还是泄露出来的、甜蜜又得意的笑容。那笑容,乌锐很熟悉。当年他们刚在一起,她收到他送的第一条项链时,也是这副模样。
看什么呢这么高兴。乌锐脱下外套,语气随意地问,目光却精准地落在她手里握着的东西上——不是手机,而是一个巴掌大的、包装异常精美的丝绒盒子。盒盖掀开着,里面躺着一条丝巾。湖水般的蓝色,料子极好,在灯光下流淌着丝绸特有的、润泽的光。图案是繁复的手工刺绣,一看就价值不菲。
邝薇像被惊扰的小鹿,猛地抬起头,下意识地把盒子往身后藏了藏,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僵硬:没…没什么呀。她眼神闪烁,声音也失去了刚才的活力,就…就一个朋友送的。
朋友乌锐走近几步,高大的身影在沙发前投下一片阴影。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让邝薇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什么朋友这么大方这牌子可不便宜。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那条丝巾冰凉的表面,动作很轻,邝薇却觉得像被针扎了一下。
就…以前一个老同学嘛!邝薇的声音拔高了一点,带着点被戳穿的恼羞成怒,她把盒子彻底塞到身后,裴铮!你记得吧他今天来我们公司报到了!现在是分管我们部门的副总了!她语速飞快,像是在急于撇清什么,又像是在炫耀什么。
裴铮。副总。
两个词像两记重锤,砸得乌锐耳膜嗡嗡作响。原来如此。同学会上的叙旧,昂贵的丝巾,邝薇脸上那压不住的春风得意……所有的碎片瞬间被一条名为裴铮的线串了起来,脉络清晰得刺眼。那条湖蓝色的丝巾,此刻在他眼里,就像一条色彩斑斓的毒蛇,盘踞在他家的沙发上。
哦裴铮。乌锐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眉峰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回来了还成了你顶头上司他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看来你们叙旧叙得挺深入。
哎呀,你瞎说什么!邝薇的脸腾地红了,一半是羞一半是急,人家就是念着老同学情谊!知道我在这个部门,顺手照顾一下而已!这丝巾…丝巾就是见面礼!很正常的社交礼仪嘛!她站起身,似乎想绕过乌锐回卧室,手里紧紧攥着那个丝绒盒子,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是吗乌锐侧身让开,看着她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消失在卧室门口。门被关上了,发出一声轻响。
客厅里只剩下他一个人。落地灯的光暖暖地罩着他,却驱不散他周身散发出的寒意。他站在原地,目光沉沉地盯着那扇紧闭的卧室门。过了很久,久到仿佛时间都凝固了,他才极其缓慢地转过身,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烈酒。
琥珀色的液体在杯壁晃动,映着他深不见底的眼睛。
他仰头,将那辛辣的液体一饮而尽。喉结滚动,像咽下了一把烧红的刀子。酒精灼烧着食道,带来一种近乎自虐的痛感,反而让混乱的头脑异常清晰。
那条丝巾,是裴铮插进来的第一面旗帜。而他的家,他的妻子,似乎已经准备易主了。
乌锐放下空杯,玻璃杯底磕在大理石台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他抬手,用力地、慢慢地,扯松了自己脖颈上那条束缚了一整天的领带,动作带着一股狠劲儿。镜子里映出他的脸,嘴角绷紧,下颌线如刀削斧刻般冷硬。那眼底深处,不再是疑惑和愤怒,而是某种更沉、更黑的东西,如同暴风雨前死寂的海面,酝酿着摧毁一切的力量。
第三章
接下来的一周,乌锐成了一个最体贴的丈夫。
邝薇对着镜子描摹精致的妆容,乌锐会在一旁适时递上她常用的那支口红,语气平和:今天气色不错。
邝薇抱怨工作繁琐,新来的裴副总要求严格。乌锐会给她捏捏肩膀,声音听不出波澜:领导重视是好事,说明你有潜力,好好干。他甚至会不经意地提起裴铮:裴副总……人怎么样听说挺有手腕
邝薇的反应总是带着一种欲盖弥彰的慌乱和藏不住的雀跃。还…还行吧,就那样。她眼神飘忽,脸颊却会飞起可疑的红晕,或者语速会不自觉地加快,要求是挺高的,不过人家是海归嘛,眼界不一样……
乌锐只是听着,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理解微笑,眼神却冷得像冰封的深潭。
裴铮的名字,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邝薇的生活里激起了越来越明显的涟漪。她开始频繁地加班,手机调成静音模式,屏幕朝下扣在桌面上。接电话时会下意识地避开乌锐,躲到阳台或者卫生间,压低了声音,偶尔泄露出一两声娇俏的笑。晚上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晚,身上沾染的,也总是那种甜腻张扬的男香,与她自身柔和的香水味格格不入地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
乌锐不动声色地收集着这一切。他不需要质问,那些躲闪的眼神、心虚的借口、陌生的香水味,还有她提到裴副总时眼底压抑的光亮,都是最确凿的证据。每一次发现,都像一把冰冷的锉刀,在他心口最深处缓慢而坚定地磨砺着。
这天深夜,邝薇又借口部门应酬晚归,带着一身浓重的酒气和那挥之不去的男香倒在床上,几乎是沾枕即睡。
乌锐站在床边,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城市灯光,俯视着妻子沉睡的脸。那张曾经让他觉得温柔恬静的脸,此刻在昏暗的光线下,只让他感到一种深切的陌生和冰冷的厌恶。她的呼吸均匀,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满足笑意,仿佛正沉溺在某个甜蜜的梦境里。
乌锐的眼神彻底沉了下去,最后一丝犹豫也消失殆尽。他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卧室,轻轻带上门。
他没有开灯,径直走向书房。打开电脑,屏幕的冷光映亮了他半边脸,线条冷硬如石雕。他在一个隐蔽的网站下了单,动作精准而迅速。两天后,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快递送到了他的办公室。
晚上,趁邝薇在浴室洗澡,水声哗哗作响时,乌锐拿着那个小小的快递盒走进了卧室。他环顾四周,目光锐利如鹰隼。床头柜太显眼。衣柜顶上角度受限。梳妆台镜框后位置不够隐蔽。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空调出风口上方,靠近天花板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有一小片阴影区域,正对着床的中心。他搬来椅子,站上去,动作利落地拆开空调出风口外侧的格栅。格栅后面是积着薄灰的管道口,空间狭窄。他拿出那个微型摄像头——比纽扣大不了多少,通体黑色,伪装得极好。他仔细地将它粘在管道口内侧靠近边缘的金属壁上,调整好角度,确保镜头能清晰地覆盖整张床的范围。然后,他小心地将格栅装了回去,严丝合缝,看不出丝毫动过的痕迹。
做完这一切,他跳下椅子,将椅子归位,仿佛什么都没发生。整个过程不到五分钟,安静得像幽灵飘过。
浴室的水声停了。乌锐走到窗边,背对着卧室门,点燃了一支烟。猩红的火点在黑暗中明明灭灭。他深吸一口,辛辣的烟雾涌入肺腑,带来一种近乎麻痹的刺激感。
身后传来门锁转动的声音,接着是邝薇趿拉着拖鞋走出来的声音,带着沐浴露的清香。她擦着头发,看到窗边的乌锐,似乎愣了一下:还没睡
乌锐缓缓吐出一口烟圈,白色的烟雾在黑暗中袅袅散开,模糊了他的表情。他没有回头,声音透过烟雾传来,低沉而平静,听不出任何波澜:嗯,抽根烟。你早点睡。
邝薇哦了一声,没再多问,窸窸窣窣地爬上了床。
乌锐依旧站在窗边,指尖的烟一点点燃尽,烫到了手指也浑然不觉。他身后的床上,是他同床共枕多年的妻子。而在那个无人察觉的角落,一个冰冷的镜头,如同深渊之眼,已经悄然睁开,无声地凝视着这片即将上演背叛戏码的舞台。
烟蒂最终被摁灭在窗台的烟灰缸里,发出细微的嗤响。黑暗里,乌锐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毫无温度、近乎残酷的弧度。
网,已经撒下。静待猎物登场。
第四章
裴铮的到来,像给邝薇注入了一剂强力兴奋剂。她整个人都焕发出一种乌锐久违的光彩——那种沉浸在巨大满足和期待中的光彩。在家里,她的话明显多了起来,话题三句不离公司,五句必提裴副总。
……裴副总真是雷厉风行,今天开会直接拍板了那个搁置半年的项目!
……你是没看见,裴铮……哦不,裴副总训人的时候,底下那些主管大气都不敢喘,太有魄力了!
……他说我提交的那份市场分析报告很有价值,思路很清晰,跟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她眉飞色舞地说着,眼睛里闪烁着崇拜和一种隐秘的兴奋,完全没注意到乌锐越来越沉默的回应和眼底深处越来越冷的寒意。那条湖蓝色的昂贵丝巾,已经成了她的新宠,经常系在颈间,衬得她容光焕发。
乌锐只是听着,偶尔嗯一声表示知道了。他像个最耐心的观众,看着妻子在另一个男人为她铺设的舞台上,忘情地表演。
时机成熟得很快。
这天晚上,邝薇破天荒地比乌锐还早到家。餐桌上甚至摆好了几样她从高级餐厅打包回来的精致菜肴,还开了一瓶红酒。她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巨大喜悦,双颊绯红,看到乌锐进门,立刻像只欢快的小鸟一样迎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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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锐!乌锐!她激动地抓住他的手臂,声音都在发颤,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乌锐不动声色地抽回手,把公文包放在玄关柜上,淡淡地问:什么好消息,把你激动成这样
我升职了!邝薇的声音拔高了八度,充满了炫耀和得意,项目主管!直接向裴副总汇报!薪水涨了百分之五十!还有项目奖金!她兴奋地在原地转了个小圈,湖蓝色的丝巾飘荡起来,裴副总……他真的太看重我了!力排众议提拔的我!他说我是整个部门最有潜力的!这个机会太难得了!
她沉浸在巨大的喜悦里,根本没注意到乌锐眼中一闪而过的讥诮。力排众议看重潜力恐怕是力排众议把她推上风口浪尖吧。
哦项目主管乌锐走到餐桌边,拿起酒瓶看了看标签,是裴铮喜欢的那个牌子,价格不菲。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拿起桌上的两个高脚杯,各倒了浅浅一点红酒,将其中一杯递给邝薇。那确实值得庆祝。恭喜你,薇薇。他的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甚至带着点公式化的祝贺意味。
邝薇完全被喜悦冲昏了头脑,接过酒杯,清脆地和乌锐碰了一下:谢谢老公!我就知道你会为我高兴的!她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兴奋地规划起来,这下好了,以后我们换大房子的计划可以提前了!还有你看中的那辆车……
乌锐只是象征性地抿了一口杯中的红酒,那甜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只留下冰冷的余味。他看着妻子因兴奋而发亮的脸,看着她颈间那条刺眼的蓝色丝巾,看着她为另一个男人赐予的恩宠而雀跃不已。心中那点仅存的、属于过去的温存,彻底被冰冷的现实碾碎成齑粉。
他放下酒杯,脸上甚至浮现出一丝堪称温和的笑意:是该庆祝。好好干,别辜负了裴副总的……‘厚爱’。他把厚爱两个字,咬得异常清晰。
邝薇沉浸在巨大的幸福里,只觉得乌锐终于理解并支持她了,用力点头:嗯!我一定会的!裴副总给了我这么大机会,我绝对不能让他失望!
晚餐在邝薇喋喋不休的兴奋描述中结束。她喝了不少,脸颊酡红,早早回房休息了。
乌锐独自坐在客厅的黑暗里,没有开灯。只有手机屏幕发出幽幽的蓝光。他点开一个加密的APP,里面清晰地显示着卧室床铺的画面。此刻,邝薇正侧躺着,睡得很沉,那条蓝色的丝巾随意地搭在枕边。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手指在冰凉的手机屏幕上滑动,调出通讯录,找到一个没有保存名字、只标记着一个特殊符号的号码。
指尖悬停在发送键上,停顿了足足十秒钟。
然后,他点开信息编辑框,开始输入。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
【举报:盛景集团市场部新晋项目主管邝薇(工号:HX0715),涉嫌长期利用职务之便,向外部商业竞争对手泄露‘天穹’项目核心商业数据,包括用户画像分析模型、关键推广节点计划及预算分配细则。其行为已严重违反保密协议及竞业条款。证据链完整,可查其私人邮箱(kangwei_private@mymail.com)近期异常发送记录及接收方(邮箱:compete_edge@quickmail.com)。请集团审计监察部即刻介入调查,以儆效尤。】
信息编辑完毕。乌锐的目光落在发送键上,屏幕的冷光映着他毫无波澜的脸,只有眼底深处,翻涌着近乎残酷的平静。他没有任何犹豫,指尖轻轻落下。
发送成功。
屏幕提示跳出,微弱的光芒照亮了他嘴角那一抹终于不再掩饰的、冰冷彻骨的弧度。黑暗中,他无声地咧开嘴,像一个终于按下毁灭按钮的、冷静的疯子。
庆祝当然要庆祝。他送给妻子的升职大礼,已经在路上了。
第五章
升职的喜悦像一层薄脆的糖衣,没甜上两天,就被现实狠狠碾碎了。
风暴来得毫无征兆,却又在乌锐的精准计算之内。
先是邝薇发现自己的公司内网权限被突然冻结。她以为是系统故障,皱着眉打电话给IT部,对方语气却异常公事公办,甚至带着点疏离:邝主管,您的权限问题请联系审计监察部,我们这边无权处理。
审计监察部邝薇心里咯噔一下,一丝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蛇,悄然爬上脊背。
紧接着,她的私人工作手机被强制收走。两个穿着黑色西装、面无表情的审计专员出现在她的工位旁,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整个开放办公区瞬间安静下来,无数道目光或好奇或惊疑地投射过来。
邝薇女士,我们是集团审计监察部的。根据相关条例,现需要您配合我们调查一些情况。请带上您的个人物品,跟我们走一趟。
邝薇的脸色瞬间煞白,嘴唇哆嗦着:调…调查什么我…我没做什么啊她下意识地看向裴铮办公室的方向,那扇紧闭的门此刻成了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具体事项会在询问室向您说明。请配合。审计专员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冰冷的机器。
她被带离了办公区,像犯人一样被请进了那间冰冷、狭小、只有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的询问室。隔绝了外界的目光,恐惧才像潮水般汹涌而至,淹没了她。她坐在硬邦邦的椅子上,手指冰凉,控制不住地颤抖。
我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面对审计人员一条条摆出的、指向她私人邮箱发送敏感数据的记录,邝薇尖叫起来,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冤屈而尖锐刺耳,那是诬陷!有人要害我!是裴副总!对!是他让我……
邝薇女士!一个年长些的审计人员厉声打断她,目光锐利如刀,请注意你的言辞!任何指控都需要确凿证据!我们目前调查的对象是你!解释清楚这些邮件!为什么会在深夜、非工作时段,从你的私人邮箱发送到竞争公司的特定地址发送时间与你接触核心数据的节点高度吻合!
邝薇浑身发抖,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衬衫。她大脑一片空白。那些邮件记录,时间、内容、收发地址……清晰得可怕,铁证如山,她根本无从辩驳。她只是隐约记得,裴铮似乎说过需要一些参考,让她把某些不敏感的资料发到一个外部邮箱……她当时被升职的喜悦和裴铮的信任冲昏了头,根本没细想!她猛地捂住脸,绝望的呜咽从指缝里漏出来。她完了。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公司。昔日风光无限、被裴副总力排众议提拔的新贵项目主管,转眼成了泄露商业机密、面临牢狱之灾的嫌犯。同事们看她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和幸灾乐祸。曾经围着她奉承巴结的人,此刻避之唯恐不及。
邝薇被暂时停职,强制休假,等待最终调查结果。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家,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巨大的恐惧和冤屈让她濒临崩溃。她把自己反锁在卧室里,哭得撕心裂肺,一遍遍拨打裴铮的电话。
电话终于通了。
铮!铮!救救我!审计部在查我!他们说我泄露数据!那些邮件…那些邮件是你让我发的!你快跟他们解释啊!你是副总!你说话他们肯定听的!求你了铮!邝薇的声音嘶哑,充满了绝望的哭腔。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裴铮的声音传来,失去了往日的从容和磁性,带着一种刻意压低的烦躁和冰冷:邝薇,你冷静点!现在情况很复杂!审计部是集团总部直接派下来的,连我都只能配合调查!
可是那些邮件……
什么邮件裴铮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冒犯的严厉,我什么时候让你用私人邮箱发过公司数据了邝薇,说话要负责任!你泄露机密,现在证据确凿,我能怎么办我力排众议提拔你,你就这么回报我的信任
裴铮!你……邝薇如遭雷击,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个在枕边对她甜言蜜语、许诺未来的男人,此刻竟然如此冷酷地撇清关系,甚至反咬一口!巨大的背叛感和恐惧让她浑身冰冷,几乎握不住手机。
我警告你,邝薇!裴铮的声音冰冷得像毒蛇的信子,管好你的嘴!没有证据的事别乱攀咬!否则,谁也救不了你!你自己犯的错,自己承担后果!别连累别人!他说完,不等邝薇再开口,啪地挂断了电话。
冰冷的忙音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邝薇的神经。她瘫软在地毯上,手机从无力的手中滑落。卧室里一片死寂,只有她粗重而绝望的喘息声。被停职的恐慌,身败名裂的恐惧,还有被最信任、最依赖的男人无情抛弃和反咬的剧痛,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她死死缠住,拖向无底的深渊。
她完了。她真的完了。世界在她眼前彻底崩塌,只剩下一片绝望的黑暗。
第六章
邝薇的世界一片灰暗,而裴铮的日子也绝非表面那般平静。
审计风暴的中心虽然暂时锁定在邝薇身上,但作为她的直属上司、力排众议的提拔者,裴铮不可避免地卷入了漩涡边缘。集团总部的质询邮件、审计部门旁敲侧击的约谈,像无形的鞭子,不断抽打着他紧绷的神经。他精心营造的精英形象,第一次出现了裂痕。更糟糕的是,他私下运作的几个见不得光的小项目,因为邝薇这突如其来的案子,资金链骤然绷紧,像被掐住了喉咙。
他急需一大笔钱,一笔能填补窟窿、让他全身而退的巨款。时间紧迫,常规渠道根本来不及。
深夜,裴铮的公寓里烟雾缭绕。他烦躁地掐灭了第N支烟,猩红的烟头在昂贵的水晶烟灰缸里堆成了小山。电脑屏幕上,显示着一个境外加密通讯软件的界面。光标在空白的输入框里闪烁,像催命的符咒。
他深吸一口气,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发出沉闷的哒哒声。每一个字都敲得极其艰难:
【老K,急!需要一笔过桥,数目不小,XXXX万。时间紧,最多三天。抵押物…用我手上那批‘货’的远期收益权,外加我在南城那套小公寓的全套手续电子档。利息按老规矩上浮三成。行不行】
信息发送出去,裴铮像虚脱一样靠进宽大的皮椅里,闭上眼睛,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他知道自己在玩火。这笔钱一旦动用,就是挪用公款,而且是数额特别巨大的那种。但眼前的绝境,逼得他别无选择。他只能赌,赌自己能在审计风暴彻底刮到他头上之前,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钱还回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终于,加密软件发出了一声轻微的提示音。
裴铮猛地睁开眼,扑到电脑前。
【数目太大,时间太紧。抵押物风险高。利息翻倍。同意就打钱,账号发你。三天后连本带息,少一分,后果自负。】
对方的回复冰冷、强硬,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翻倍的利息!裴铮的瞳孔猛地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这无异于饮鸩止渴!但他还有退路吗邝薇那个蠢女人随时可能把他供出来!审计部的眼睛已经盯上他了!
妈的!裴铮低吼一声,一拳狠狠砸在厚重的红木桌面上,震得桌上的咖啡杯嗡嗡作响。他双眼布满血丝,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几秒钟的剧烈挣扎后,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颤抖着手,在键盘上敲下两个字:
【同意。】
几乎是同时,一个境外银行账号发了过来。裴铮盯着那一串冰冷的数字,眼神疯狂而决绝。他调出了公司的财务系统,利用他尚未被完全冻结的、属于副总的高级权限,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复杂的指令,层层嵌套的审批流程被他用权限强行绕过。屏幕上,代表着巨额资金的数字开始流动,从集团的核心账户,通过几个复杂的海外空壳公司账户进行洗白,最终,汇入了那个指定的境外账号。
操作完成。裴铮后背的衬衫已经被冷汗彻底浸透,黏腻地贴在皮肤上。他瘫在椅子上,大口喘着粗气,心脏狂跳得像是要冲破胸腔。电脑屏幕的光映着他惨白的脸,扭曲而狰狞。他知道,自己已经踏上了通往地狱的单行道,再无回头可能。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三天后能奇迹般地凑到那笔翻倍的本息,把窟窿堵上。
然而,就在他点击最终确认、那笔巨款开始转账流程的瞬间。远在城市另一端的书房里,乌锐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一个不起眼的监控程序窗口,正无声地闪烁着红色的警报提示。
乌锐靠在椅背上,手里端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茶。他看着屏幕上那串触目惊心的转账金额、流向,以及裴铮操作时留下的所有权限痕迹和IP地址,眼神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
他拿起手机,慢条斯理地拨通了一个电话,声音低沉而清晰:
喂刘主任吗我乌锐。嗯,有件急事想跟您汇报一下,关于盛景集团资金安全的,情况可能非常严重……对,我手上有非常确凿的证据链,涉及集团高层……
第七章
审计部的正式通知函像一道冰冷的判决书,送到了邝薇手上。
严重违反商业保密协议及职业道德……证据确凿……予以开除处分……保留追究其法律责任的权利……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得邝薇体无完肤。她丢了工作,身败名裂,在行业里几乎被判了死刑。更可怕的是,法律责任的利剑还悬在头顶,随时可能落下。恐惧像跗骨之蛆,日夜啃噬着她,让她形销骨立,眼窝深陷,曾经顾盼生辉的眼睛里只剩下死灰一片。
就在她彻底陷入绝望深渊时,裴铮那边也传来了噩耗——他被集团总部勒令停职,接受全面审查!罪名是涉嫌挪用巨额公款!
这个消息如同最后一道霹雳,将邝薇残存的一丝幻想彻底劈碎。裴铮完了!她最后的救命稻草也沉没了!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她像溺水的人,不顾一切地想要抓住点什么。
她冲进了裴铮的公寓。昔日整洁奢华的房子此刻一片狼藉,昂贵的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头,酒瓶倒在地上,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烟酒气和绝望的味道。裴铮胡子拉碴,双眼赤红,像一头真正的困兽,暴躁地在客厅里踱步。
铮!铮!这到底怎么回事审计那边说我也可能要被起诉!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啊!邝薇扑上去抓住裴铮的胳膊,像抓住最后一根浮木,声音凄厉而绝望。
滚开!裴铮猛地甩开她,力道之大让邝薇踉跄着差点摔倒。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邝薇,充满了怨毒和迁怒,都是你这个扫把星!蠢货!要不是为了捞你这个废物,我怎么会去动那笔钱!现在好了!全完了!都被你害死了!
为了我邝薇被他的凶狠吓住了,随即一股巨大的冤屈涌上心头,裴铮!你还有没有良心!当初是你让我发那些邮件的!是你说的没关系!是你把我提拔上去又不管我!现在出事了,你全推到我头上那笔钱是你自己挪用的!关我什么事!
闭嘴!贱人!裴铮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彻底暴怒,扬起手就朝邝薇脸上扇去!
啪!
清脆的耳光声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邝薇被打得偏过头去,脸上瞬间浮起鲜红的指印,耳朵嗡嗡作响。疼痛和巨大的屈辱让她浑身发抖,眼泪汹涌而出,却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心死。
就在这时,公寓的大门传来咔哒一声轻响,被人从外面用钥匙打开了。
两人都惊愕地转头看去。
乌锐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穿着挺括的深灰色大衣,手里提着一个超市的购物袋,里面装着几盒牛奶和一些日用品,神情平静得如同只是下班顺路回家。他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客厅,扫过邝薇脸上的掌印和泪痕,最后落在裴铮那张因暴怒而扭曲的脸上,眼神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
乌锐邝薇捂着脸,惊愕地看着他,完全不明白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拿着裴铮家的钥匙!
裴铮也是一愣,随即是更大的愤怒:你怎么进来的滚出去!
乌锐没有理会裴铮的咆哮。他慢条斯理地走进来,反手关上门,甚至还弯腰把购物袋轻轻放在玄关柜上。那姿态,闲适得像在整理自家的东西。
他一步步走到客厅中央,站定。目光落在邝薇身上,声音平静得可怕:我来接你回家,薇薇。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极其讽刺的弧度,顺便,给你们看样东西。
看…看什么邝薇看着乌锐那异常平静的脸,一股寒意从脚底猛地窜起,比刚才裴铮的耳光更让她恐惧。
乌锐没说话,从大衣内侧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伪装成普通充电宝的小型设备。他修长的手指在上面按了几下,然后,将设备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
一阵短暂的电流杂音后,一个清晰的、带着点回音的对话声,从那个小小的设备里传了出来,响彻了整个死寂的客厅:
【……宝贝,别担心,那姓乌的蠢货好糊弄得很。他现在还做着换大房子的美梦呢……】
(这是裴铮的声音,带着轻蔑的笑意)
【……铮,还是你厉害!乌锐那点家底,迟早都是我们的……等我当上主管,拿到项目分红,再加上你操作一下……我们把他榨干就撤!让他人财两空!……】
(这是邝薇的声音,充满了算计和贪婪)
【……放心,我都安排好了。他那点财产,转移起来容易得很……到时候我们去国外,让他哭都找不着调……】
(裴铮得意的笑声)
【……对!让他净身出户!最好再背一身债!谁让他那么蠢,那么好骗!活该!……】
(邝薇恶毒的笑声)
录音清晰无比,一字一句,像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扎进邝薇和裴铮的耳朵里!那些他们在卧室温存后、得意忘形时谋划的恶毒计策,那些对乌锐的轻蔑嘲讽、算计榨干的细节,此刻赤裸裸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邝薇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惨白如纸。她像见了鬼一样,死死盯着茶几上那个小小的黑色方块,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巨大的惊恐让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终于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香水印、丝巾、升职、审计、挪用公款……都是乌锐!是他!他早就知道了!他一直在看着!看着他们像小丑一样表演!
不……不是的……乌锐……你听我解释……邝薇崩溃地哭喊起来,语无伦次,想要扑过去,却被乌锐一个冰冷的眼神钉在原地。
裴铮更是如遭五雷轰顶,脸色由红转青,再由青转黑。他猛地看向卧室的方向,又看向那个黑色设备,最后死死盯住乌锐,眼神里的怨毒几乎要化为实质。你……你他妈阴我!他狂吼一声,像一头彻底失去理智的野兽,抄起茶几上一个沉重的烟灰缸,就朝乌锐的头狠狠砸了过去!
乌锐的反应快得惊人。他像是早有预料,身体只是微微一侧,那沉重的烟灰缸带着风声擦着他的肩膀飞过,哐当一声巨响砸在他身后的墙壁上,水晶碎片四溅!
与此同时,公寓的门被猛地撞开!几个穿着制服、表情严肃的经侦警察冲了进来,动作迅猛,瞬间就将狂怒失控的裴铮死死按在了地上!
裴铮!你涉嫌挪用巨额公款!现在证据确凿!跟我们走一趟!冰冷的镣铐咔嚓一声锁住了裴铮的手腕。
裴铮被按在地上,脸贴着冰冷的地板,徒劳地挣扎着,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乌锐!我操你祖宗!你不得好死!!他的眼睛死死瞪着乌锐,充满了无尽的怨毒和绝望。
乌锐站在原地,掸了掸大衣肩膀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对裴铮的咒骂充耳不闻。他的目光,缓缓移向瘫软在地、已经彻底失魂落魄、眼神涣散的邝薇身上。
他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虚无,以及那虚无之下,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近乎愉悦的轻松。
解释乌锐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邝薇心上。他微微俯身,凑近邝薇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地说道:
邝薇,当了婊子,就别想着立牌坊了。这世上,没有两头甜的甘蔗。
说完,他直起身,再也没看地上瘫软如泥的女人一眼。他平静地绕过被警察控制住的、依旧在疯狂咒骂挣扎的裴铮,走到玄关,拿起自己放在那里的购物袋,然后,头也不回地拉开了公寓的门,走了出去。
厚重的防盗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里面所有的疯狂、咒骂和绝望的哭泣。走廊里明亮的灯光落在他身上,将他挺直的背影拉得很长。
第八章
厚重的防盗门隔绝了身后炼狱般的景象,却阻隔不了那穿透门板、撕心裂肺的哭嚎和裴铮野兽般的诅咒。乌锐拎着那个装着牛奶的购物袋,走在公寓楼冰冷光滑的走廊里。脚步声清晰而稳定,一下,又一下,敲在空旷的通道上,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大仇得报的狂喜,也没有目睹背叛者下场的悲悯,平静得像一块深埋于冰层之下的岩石。只有那双眼睛,在走廊顶灯惨白的光线下,掠过一丝极淡、极快的光芒,像是冰层下暗流涌动的最后一点微澜,随即又归于沉寂的深海。
身后那扇门里的混乱与毁灭,已经与他无关了。那是他们为自己选择的终局。
裴铮的结局毫无悬念。挪用公款的数额特别巨大,证据链完整确凿,操作记录被乌锐打包得漂漂亮亮送到了经侦和审计部门的手上。再加上他试图用违规抵押物获取高利贷资金来填补窟窿的行为,更是罪上加罪。庭审过程快得像一场走过场,裴铮昔日精英的伪装被彻底撕碎,只剩下一个面容憔悴、眼神呆滞的囚徒。判决书下来那天,乌锐没有去旁听,只是手机推送了一条本地财经新闻的快讯:盛景集团前副总裴铮因挪用巨额公款、职务侵占等罪名,一审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二年……
新闻配图里,裴铮穿着囚服,被法警押着,低垂着头,背影佝偻,像个瞬间苍老了二十岁的老人。乌锐只是扫了一眼,手指划过屏幕,那条新闻便消失在信息流里,如同拂去一粒微尘。
裴铮的崩塌是彻底的、毁灭性的。而邝薇的结局,则更像一场缓慢的、无声的凌迟。
乌锐没有起诉她。那份关于她泄露商业机密的确凿证据,在裴铮案尘埃落定后,被乌锐以部分细节存疑,且主要责任已由裴铮承担为由,轻描淡写地撤回了。盛景集团也乐得不再深究一个已经身败名裂的小主管。法律的制裁看似放过了她,但社会的鞭笞却从未停止。
被盛景开除,加上泄露商业机密的污点(即使未被起诉,消息早已传开),邝薇在这个行业里彻底臭了名声。投出去的简历石沉大海,偶尔有面试,对方一看到她的名字和工作经历,眼神立刻就变得微妙而疏离。高不成低不就,生活的重担和巨大的精神压力迅速压垮了她。
更致命的是乌锐的慷慨。离婚协议书写得清清楚楚:鉴于女方存在重大过错(附有裴铮案部分涉及两人关系的法庭证词摘要),夫妻共同财产(主要是房产和存款)全部归男方所有。乌锐念及旧情,没有追索邝薇名下那点可怜的个人存款,还好心地给了她三个月时间,搬离他们曾经共同的家。
邝薇像一抹游魂,拿着那点仅存的积蓄,租住在城市边缘一个破旧小区潮湿发霉的单间里。巨大的落差、前途的绝望、旁人的指指点点(小区里总有好事者打听她的事迹),以及被两个男人先后彻底抛弃和摧毁的剧痛,日夜啃噬着她的神经。
乌锐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在一个月后。他去那附近办事,车停在一个路口等红灯。无意间瞥向路边,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闯入了视线。
是邝薇。
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外套,头发油腻凌乱地贴在额前,曾经精心保养的脸上如今只剩下憔悴和麻木。她眼神空洞,直勾勾地盯着地面,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廉价的塑料袋,里面装着几个馒头。她走得很慢,脚步虚浮,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生气的木偶。
最刺目的是她的头发。邝薇那头引以为傲、乌锐曾无数次抚摸过的、如海藻般浓密微卷的长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参差不齐、狗啃一般贴着头皮的短发茬!青白的头皮在发茬间若隐若现,显得异常突兀和……疯狂。那绝不是理发店的杰作,更像是自己用剪刀或更粗糙的东西,在极度崩溃和混乱中胡乱绞掉的!
她似乎完全感觉不到路人投来的惊诧、怜悯或厌恶的目光,就那么佝偻着背,一步一步,慢慢地挪动着,消失在一条堆满杂物的昏暗小巷尽头。
绿灯亮了。后面的车不耐烦地按响了喇叭。
乌锐缓缓收回目光,踩下油门。车子平稳地滑过路口,将那个佝偻、枯槁、顶着可笑短发的身影,彻底抛在了身后肮脏的街景里,再无一丝涟漪。
他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节微微泛白。车窗外,城市的霓虹流光溢彩,飞速倒退,映在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碎成一片冰冷的、没有温度的斑斓。
第九章
深秋的夜风已经带上了凛冽的寒意,刮在脸上像细小的刀子。乌锐裹紧了身上的薄呢大衣,推开街角那家老张面馆的玻璃门。
一股混杂着骨头汤浓香、辣椒油辛烈和煮面条特有麦香的暖流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周身的寒气。店里人声鼎沸,热气蒸腾。穿着工装的汉子,下了晚自习的学生,还有几个加班的白领,挤在不大的空间里,吸溜面条的声音、大声谈笑的声音、老板老张中气十足的吆喝声交织在一起,嘈杂,却充满了鲜活滚烫的市井生气。
哟!乌老板!有些日子没见啦!还是老样子系着油腻围裙的老张正麻利地捞面,一抬头看见乌锐,熟稔地高声招呼,胖脸上堆着热情的笑。
嗯,老样子。大碗牛肉面,多放辣子,加个煎蛋。乌锐脸上露出一丝真切的笑意,走到最里面靠墙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位置坐下。木质的桌椅被岁月磨得油亮,桌面有些黏腻,他却毫不在意。
好嘞!稍等!面马上得!老张的声音洪亮地穿过嘈杂。
乌锐脱掉大衣搭在椅背上,里面是一件舒适的灰色羊绒衫。他放松地靠在有些硌人的椅背上,环顾着这熟悉又充满烟火气的环境。隔壁桌几个学生模样的男孩在争论游戏,唾沫横飞;斜对面一对小情侣头碰头分食一碗面,女孩嗔怪男孩抢了她碗里的牛肉;门口刚进来两个满身灰土的工人,搓着手大声喊着两碗杂酱,大份的!……
这些平凡的、甚至有些粗粝的热闹,此刻像温暖的潮水,轻轻拍打着乌锐的心岸。没有算计,没有背叛,没有虚伪的面具,只有最直白的饥饿、满足和生活的嘈杂。一种久违的、近乎奢侈的轻松感,像温热的泉水,从四肢百骸慢慢渗透出来,驱散了骨髓深处沉积了太久的阴冷和沉重。
很快,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端了上来。粗瓷大碗里,乳白色的骨头汤浓郁醇厚,筋道的面条上铺着厚厚的、炖得酥烂入味的酱色牛肉块,翠绿的香菜和葱花点缀其间,一勺红艳艳、油汪汪的辣椒油淋在上面,香气霸道地直往鼻子里钻。旁边还卧着一个煎得金黄的荷包蛋。
乌锐拿起筷子,先深深吸了一口那混合着肉香、面香和辣香的浓郁热气。然后,他挑起一大筷子裹着红油、挂着牛肉的面条,吹了吹,送入口中。
滚烫!筋道!咸香!辣意瞬间在舌尖炸开,一路烧灼到胃里,带来一种近乎疼痛的畅快感!牛肉酥烂,入口即化,浓郁的肉汁混合着骨汤的鲜美和辣椒的刺激,在口腔里掀起一场酣畅淋漓的风暴。他大口地吃着,吸溜着面条,额头上很快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太痛快了!
胃里被热辣滚烫的食物填满,身体由内而外地暖和起来。那沉甸甸的、压在心口长达数月、甚至更久的巨石,仿佛被这碗热汤面带来的暖流和辣意彻底融化了、冲散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轻盈感,伴随着胃部的饱足,迅速弥漫至全身。
轻松。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吃着面,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些画面:邝薇颈间那抹刺眼的淡金香水印;她炫耀那条湖蓝色丝巾时眼底的光;裴铮在电脑前挪动公款时惨白扭曲的脸;邝薇顶着一头狗啃般的短发、眼神空洞地走在寒风里;裴铮穿着囚服、被押入警车时佝偻的背影……
这些曾让他痛彻心扉、恨意滔天的画面,此刻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剧烈的情绪波动消失了,只剩下一种近乎抽离的平静,以及在这平静之下,一丝极其隐秘的、如同电流窜过神经末梢般的……兴奋
是的,兴奋。
不是狂喜,不是得意,而是一种冰冷的、精确的、亲手将毁灭蓝图一步步变为现实后,带来的巨大掌控感和释放感。看着他们在他精心编织的网里挣扎、崩溃、走向他预设的结局,每一个环节都精准命中,那种感觉……会上瘾。
他端起碗,喝了一大口滚烫的面汤。辛辣鲜香的热流涌过喉咙,烫得他微微眯起了眼。氤氲的热气升腾起来,模糊了他鼻梁上眼镜的镜片。
镜片后的那双眼睛,在蒸腾的雾气里,平静无波,深不见底。只有微微上扬的嘴角,似乎泄露了主人此刻一丝不同寻常的心绪。
他放下碗,抽了张纸巾擦了擦额头的汗和嘴角的油渍。动作从容不迫。
老板,结账。乌锐的声音不高,却清晰有力。
好嘞!十五块!老张在柜台后应着。
乌锐掏出手机扫码付了钱。他穿好大衣,推开面馆的玻璃门,重新步入深秋寒冷的夜色中。风依旧冷冽,吹在汗湿的额头上,带来一阵清醒的凉意。
他站在街边,没有立刻离开。抬头望向城市深邃的夜空,几点寥落的寒星在霓虹的映衬下显得黯淡。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汽车尾气味道的空气,再缓缓吐出。白色的雾气在昏黄的路灯下迅速消散。
一种从未有过的、卸下千斤重担般的轻松感,伴随着胃里那碗热汤面的暖意,充盈着四肢百骸。在那轻松之下,一丝冰冷的余韵,如同饮下烈酒后的回甘,带着点残酷的甜意,悄然弥漫。
他抬手,拦下了一辆亮着空灯的出租车。
师傅,乌锐拉开车门坐进去,声音平稳,去城南,新开发的‘云栖苑’。
出租车汇入夜晚的车流,尾灯在城市的街道上划出一道红色的流光,朝着与过去彻底相反的方向驶去。车窗外的光影在乌锐平静的脸上明明灭灭。
报复的滋味,原来并不空虚。
它滚烫,浓烈,像一碗深夜里加了双倍辣子的牛肉面。
烧灼过后,是通体舒畅的暖意,和一种近乎新生的轻松。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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