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告诉我,他欠了三百万巨债。
我信了。
我白天在写字楼当白领,晚上去夜市摆摊。
我把父母留给我唯一的房子卖了,替他还债。
我以为我们是在为共同的未来奋斗。
直到他青梅竹马的白月光江月初,开着限量版跑车停在我的小摊前。
她把一张黑卡丢在我脸上,姿态高傲。
沈知意,这是三千万,离开寻南。
贺寻南就站在她身后,沉默着,没有否认。
那一刻,我才明白,我的人生是一场笑话。
他看着我,眉头紧锁:知意,我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爱我,而不是我的钱。
我笑了。
我没有接那张卡。
而是从兜里掏出一沓皱巴巴的化验单,拍在他胸口。
贺寻南,恭喜你,考验通过了。
作为奖励,我决定送你一份大礼。
你儿子,三个月大,骨癌。
手术费,刚好三千万。
1.
那几张被我体温捂热的化验单,轻飘飘地落在他价值不菲的定制衬衫上,然后散落一地。
贺寻南脸上的错愕只持续了三秒。
随即,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冰冷刺骨的愤怒爬满了他的脸。
沈知意,你疯了
他不是在问我,是在宣判。
为了钱,你连这种谎话都编得出来伪造病历你居然为了钱,诅咒我们的儿子
我们的儿子。
这五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像是一场顶级的讽刺剧。
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吐出来。
旁边的江月初,适时地走上前,挽住贺寻南的手臂,用她那惯有的、仿佛浸过蜜糖的嗓音,说着最恶毒的话。
寻南,你别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得。知意妹妹也是一时糊涂,毕竟三千万呢,不是小数目。只是……只是用孩子的健康来开玩笑,这手段未免也太低劣了些。
她转向我,目光里是淬了毒的同情。
知意,我知道你这三年跟着寻南吃了不少苦,可寻南的考验不也是为了你们的未来吗现在考验结束了,你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你怎么能用这种谎言来敲诈贺家呢贺家是名门望族,最重声誉,绝不会被这种见不得光的手段威胁的。
考验我重复着这个词,舌尖尝到了血腥味,原来是我无意识间咬破了嘴唇。
真好笑。
我三年的付出,我卖掉父母留给我唯一房子的三百多万,在他和他青梅竹马的嘴里,只是一场需要我感恩戴德的考验。
贺寻南抽回被江月初挽着的手,往前一步,居高临下地俯视我。
沈知意,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收回你刚才的话,捡起地上的卡,立刻从我眼前消失。
他的声音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只有被冒犯的尊严和彻骨的厌恶。
否则,我会让我的律师以欺诈罪起诉你。我想你很清楚,贺家的律师团,能让你在这座城市,再也找不到一份正经工作。
我看着他,这个我爱了三年,曾以为要共度一生的男人。
他的五官还是那么英俊,可我却觉得无比陌生。
我忽然想起,上周我告诉他,我好像怀孕了。
他当时是怎么说的
哦,他说:知意,我们现在还欠着债,养不起孩子。乖,去处理掉,等我们还完钱,你想生几个都行。
原来那时候,他就已经和江月初在一起了。
原来那时候,他就在看我的笑话。
我没有再去看地上的黑卡,也没有再去看他那张写满冰霜的脸。
争辩
没有意义了。
在一个认定你为了钱可以出卖一切的人面前,任何解释都是苍白的。
我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想把这张脸刻进骨子里,记住这穿心一刻的痛。
然后,我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出了这个充满了油烟和羞辱的夜市。
我的背挺得很直。
这是我最后的,也是唯一剩下的尊严。
身后,贺寻南没有追上来。
我能感觉到,那道混合着愤怒、怀疑和一丝不安的视线,像针一样扎在我的背上。
但我知道,他最终会选择相信江月初。
因为相信江月初,可以维护他那可笑的自尊。
而相信我,则意味着他必须承认,他是一个多么愚蠢、多么冷血、多么不可饶恕的混蛋。
夜风吹过,我打了个冷战。
手里还捏着一张纸,是今天下午医生给我的缴费通知单。
上面的数字,像一个黑洞,要将我彻底吞噬。
我没有哭。
因为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没有资格再流一滴眼泪。
我必须去救我的儿子。
独自一人。
2.
我回到医院,白色墙壁和消毒水的气味,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我牢牢困住。
主治医生办公室的门开着,李医生看到我,眉头皱得更紧了。
沈小姐,你回来了。钱……凑得怎么样了
我摇了摇头,喉咙发紧,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唉。李医生叹了口气,我知道这笔费用对普通家庭来说是天文数字。但是孩子的病情不能再拖了,癌细胞的扩散速度很快,每拖一天,手术的成功率和术后恢复的难度都会大幅增加。你……你再想想办法吧。
想想办法。
这四个字,像四座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
我从医院出来,机械地走进一家典当行。
我摘下脖子上那条戴了二十多年的金项链,是我妈留给我的遗物。
柜台后的老师傅看了又看,给了我一个心在滴血的数字。
我拿着那笔钱,冲进银行,存进了卡里。
看着余额上多出来的几千块,再想想那个三千万的窟窿,我第一次感到了什么叫真正的绝望。
接下来的几天,我像个疯子一样,给所有我能想到的人打电话。
过去关系最好的同事,上学时的闺蜜,甚至是一些只有过几面之缘的客户。
喂,是我,沈知意……
哦,知意啊,最近怎么样
我……我想跟你借点钱,我儿子生了重病,急需手术费……
电话那头,无一例外地陷入了沉默。
然后是各式各样的借口。
哎呀,真不巧,我刚买了房,每个月房贷都压死人。
知意,不是我不帮你,我家那位管钱管得严,我手里也没几个活钱。
三千万你开什么国际玩笑你要是被绑架了就眨眨眼。
我尝尽了人情冷暖,那些曾经的笑脸,如今都变成了冰冷的铁壁。
就在我快要被这堵墙逼疯的时候,一个陌生的电话打了进来。
是沈知意小姐吗我是贺氏集团法务部的张律师。
电话那头的声音,高高在上,不带一丝感情。
关于您和贺寻南先生之间的一些……误会,贺先生念及旧情,愿意做出一些补偿。
我的心,在那一刻,竟然不争气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希望。
明天上午十点,来我律所签一份协议。贺家会一次性支付您十万元精神损失费。
十万。
我捏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失去血色。
协议的内容很简单,张律师继续用他那公事公办的口吻说,您需要签署一份声明,承认孩子与贺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并承诺永久离开京城,不再以任何形式打扰贺先生和江月初小姐的生活。
如果我不同意呢我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沈小姐,我劝你不要贪得无厌。张律师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满是鄙夷,贺先生已经仁至义尽了。如果你拒绝,我们不仅会一分钱不给,还会立刻启动对你的欺诈诉讼。到时候,你不仅拿不到钱,还会背上案底。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值得吗
我挂了电话。
第二天,我没有去律所。
而是将那条写着地址的短信,连同那微不足道的希望,一起删得干干净净。
我撕毁协议的行为,在贺家看来,无疑是贪得无厌、妄图母凭子贵的铁证。
很快,我就知道了贺寻南真正的手段。
我被公司辞退了,理由是不适应公司发展需求。
我去找新的工作,投出的几十份简历,全部石沉大海。
我最后一个还愿意接我电话的朋友,在支支吾吾半天后,终于对我说了实话。
知意,你是不是得罪贺寻南了圈子里都传遍了,贺家放了话,谁敢帮你,就是跟贺家作对。
原来,他不仅要我走投无路。
他还要对我进行一场公开的、系统性的社会性绞杀。
他要用他的资本和权力,将我彻底碾碎成泥。
3.
就在我被整个世界抛弃,连脚下的地面都开始塌陷时,一道光从意想不到的地方照了进来。
在医院的病友互助群里,一位妈妈分享了一个链接。
姐妹们,可以试试这个‘天使医疗基金’,专门资助我们这种罕见病儿童的,听说是国内一个很牛的科技新贵设立的,不看关系,只看病情!
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点了进去。
基金会的网站做得简洁而专业,申请流程清晰明了。
那一晚,我通宵未睡。
我将儿子所有的病历、检查报告、诊断证明,一份份扫描、整理、翻译成基金会要求的格式。
每一个字,我都反复核对,生怕出一点差错。
当我点击提交按钮的那一刻,窗外,天已经蒙蒙亮了。
我双手合十,对着熹微的晨光,平生第一次,如此虔诚地祈祷。
奇迹似乎真的发生了。
三天后,我收到了基金会的邮件。
沈知意女士,您好。您提交的申请材料已通过初步审核,您孩子的病情符合本基金的资助标准。请保持电话畅通,我们的工作人员将在终审通过后与您联系,办理后续款项拨付事宜。
我捧着手机,把这短短几行字读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眼泪模糊了屏幕。
我冲到儿子的保温箱前,隔着玻璃,对他露出几个月来第一个真正的笑容。
宝宝,有希望了,我们有希望了!
与此同时,京城一家高档会所里。
贺寻南的朋友将一杯威士忌推到他面前。
寻南,你真就这么算了万一……我是说万一,那孩子真是你的呢病也是真的呢
data-fanqie-type=pay_tag>
贺寻南晃着酒杯,没有说话。
我找人去医院打听了一下,朋友压低了声音,协和医院确实有个叫沈知意的女人,她的孩子也确实是骨癌,三个多月大。跟她说的一模一样。
水晶杯在贺寻南手中停住了。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朋友以为他不会再开口。
再看看。他终于吐出三个字。
他内心深处那点微不足道的不安,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他宁愿相信这是沈知意联合了医院布下的一个弥天大谎,也不愿承认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他觉得,事情没那么严重。
只要他再晾她几天,这个为了钱不择手段的女人,自然会放弃抵抗,接受他那仁慈的十万块钱。
希望的烛火,在我心中燃烧了整整一周。
然后,在终审结果公布的前一天晚上,它被一盆冰水,兜头浇灭。
我收到了第二封邮件,冰冷得像一纸判决书。
尊敬的沈知意女士:非常遗憾地通知您,您的申请最终未能通过。理由:本季度基金资助额度,已被一笔三千万元的定向捐款完全占用,目前已无剩余额度可供分配。感谢您的申请,祝您生活愉快。
生活愉快。
我看着这四个字,笑出了声,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
当晚八点的财经新闻,我是在医院走廊的公共电视上看到的。
江月初穿着一身得体的香奈儿套装,画着精致的妆容,代表贺氏集团,站在聚光灯下。
她将一张巨大的支票模型,交到天使医疗基金负责人的手中。
支票上的数字,是刺目的叁仟万圆整。
主持人用激昂的语调宣布:
据悉,贺氏集团此次捐赠的三千万元,将全部定向用于‘唇腭裂儿童形象修复工程’,帮助那些天生有缺陷的孩子重拾笑容,拥抱美好未来!让我们为贺氏集团的善举鼓掌!
电视里,掌声雷动。
江月初在镜头前笑得温婉动人,为贺家赢得了山呼海啸般的赞誉。
而我,站在电视机前,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原来,这就是我的生路被截断的方式。
他们用我的救命钱,给自己买了一顶金光闪闪的慈善桂冠。
他们以最优雅、最高尚、最无可指责的方式,完成了这场最残忍、最精准的谋杀。
4.
希望被扼杀之后,是无边无际的死寂。
我像一具行尸走肉,在医院和廉价出租屋之间游荡。
直到有一天,我在医院的楼梯间,听到了两个保洁阿姨的闲聊。
她们说起一个在ICU住了半年的病人,家里山穷水尽,最后他老婆去了一个叫潘多拉之夜的地方,拿到了一大笔钱,救了命。
潘多拉之夜。
我记住了这个名字。
通过一些见不得光的地下渠道,我终于摸清了它的底细。
那是一个专为顶级富豪设立的俱乐部,每年只举办一次活动。
在这个活动上,任何走投无路的人,都可以上台,陈述自己的困境。
台下的富豪们,会像拍卖行里竞拍古董字画一样,竞拍这个人的故事。
出价最高者,会提供故事所需的资金。
但同时,他也有权对被资助者,提出一个要求。
任何要求。
我犹豫了三天。
第三天晚上,医生下了最后通牒,说再不动手术,神仙也救不了孩子。
我去了。
换上我衣柜里唯一一件还算体面的黑色连衣裙,我走进了那个金碧辉煌、纸醉金迷的会场。
空气中弥漫着昂贵的香水和雪茄的味道,水晶灯的光芒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被领到一个号码牌,然后坐在后台冰冷的椅子上,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我是今晚的第七号商品。
当聚光灯打在我身上,主持人用圆滑的腔调念出我的名字时,我迈开了脚步。
我从没走过这么长的路。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脚下是我被碾碎的自尊。
我走到舞台中央,刺眼的白光让我看不清台下那些人的脸,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人影,和他们手中闪烁的酒杯。
我拿起话筒,冰冷的触感让我瞬间清醒。
我叫沈知意。
我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到我自己都觉得可怕。
我需要三千万,救我儿子的命。他一岁,得了骨癌。
这就是我的故事。
我说完了。
没有哭诉,没有卖惨。
因为我知道,在这些人的眼里,眼泪是最廉价的东西。
我的平静,似乎取悦了他们。
台下响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和窃窃私语。
我像一个等待估价的商品,站在那里,任由数百道混杂着好奇、轻蔑、玩味的目光,将我从头到脚寸寸凌迟。
就在这时,我看到了他。
贺寻南。
他就坐在离舞台不远的一张卡座里,身边围着几个他那群狐朋狗友。
他显然是被朋友们拉来参加这个有趣的活动的。
当他看清台上站着的人是我时,他脸上的慵懒和玩味瞬间凝固了。
取而代de,是震惊,是难以置信,是滔天的怒火。
我看到他的嘴唇在动,似乎在无声地咒骂着什么。
他想站起来,却被身边的朋友死死按住。
寻南,别冲动!这是‘潘多拉’的规矩,不能闹事!
而我,就这么隔着人群,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与他对视。
我看到他眼中的风暴,也让他看到了我眼中的死寂。
让他亲眼看看,他那场高高在上的考验,最终把我逼到了一个怎样的地方。
让他亲眼看看,他抛弃的女人,是如何将自己和儿子的命运,摆上货架,公开拍卖。
这,或许是我对他最狠的报复。
主持人开始报价了。
沈小姐的故事,起拍价,一百万。
一百五十万!
两百万!
数字在不断攀升,像一声声响亮的耳光,抽在我和贺寻南的脸上。
我麻木地听着,感觉灵魂正在一点点抽离身体。
贺寻南的拳头攥得死紧,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似乎也想举牌,但他的骄傲,他的自尊,不允许他参与这场他亲手造成的、对他而言是奇耻大辱的拍卖。
最终,当价格攀升到两千九百万时,全场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就在主持人即将落槌的那一刻,一个清冷的声音从角落里响起。
三千万。
全场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向了声音的来源。
我也看了过去。
是陆辰。
贺寻南在生意场上最大的死对头。
主持人激动地宣布:三千万!陆辰先生出价三千万!还有没有更高的三千万一次!三千万两次!三千万……成交!
木槌落下,敲定的,是我的命运。
在全场数百人的注视下,陆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的下摆,一步一步,朝着舞台中央的我,走了过来。
5.
陆辰走上了舞台。
他没有像我想象中那样,用审视货物的目光打量我,也没有流露出任何胜利者对失败者的炫耀。
整个会场安静得可怕,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好奇这位刚刚一掷千金的男人,会对这个走投无路的女人,提出怎样一个惊世骇俗的要求。
是让她当众下跪还是成为他身边一个新的玩物
贺寻南的脸已经扭曲了,他死死盯着陆辰,如果目光能杀人,陆辰恐怕早已千疮百孔。
陆辰无视了全场的好奇,也无视了贺寻南那几乎要喷出火的视线。
他走到我面前,停下脚步。
然后,他做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动作。
他从西装内袋里抽出一张名片,递到我面前。
名片是黑色的,设计极简,上面只有一个名字和一个电话号码。
钱,会在二十四小时内,打到你指定的账户。
他的声音,和刚才报价时一样清冷,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我愣住了,没有去接。
我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我的要求呢我听见自己用干涩的声音问。
我的要求……陆辰的目光越过我的肩膀,投向台下那个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
很简单。
贺寻南,他一字一顿,确保在场的每一个人,尤其是贺寻南本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永世不得,接近你,和你的孩子。
全场哗然。
这算什么要求
这根本不是对我的要求,而是对贺寻南的宣判和羞辱。
贺寻南再也忍不住了,他猛地推开身边的人,疯了一样要冲上台来。
陆辰!你他妈什么意思!
然而,他刚冲到舞台边,就被两个黑衣保镖像铁钳一样架住了。
那两个保镖,是陆辰的人。
贺寻南,那个不可一世的京圈太子爷,此刻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野兽,徒劳地挣扎咆哮,却连舞台的边缘都无法触碰。
陆辰不再看他,目光重新回到我身上。
我的妹妹,他忽然开口,声音里多了一丝我从未听过的、遥远的悲伤,也得过一种罕见病。当时,她的未婚夫家族,也是这样,用所谓的考验和家族的傲慢,延误了最佳的治疗时机。
她没能活下来。
他看着我,那一眼,跨越了时间和生死。
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她的影子。
我的眼泪,在那一刻,终于决堤。
不是因为屈辱,不是因为绝望,而是因为这迟来的,来自一个陌生人的,一份基于同理心的救赎。
陆辰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了我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肩上,隔绝了台下那些不怀好意的视线。
走吧。他说,这里不适合你。
他带着我,在贺寻南撕心裂肺的怒吼声中,在全场复杂的目光中,走下了那个拍卖我尊严的舞台。
贺寻南的考验,他家族的财富和权力,在陆辰这干净利落的三千万和一个披在我肩上的外套面前,显得无比荒诞,无比可笑。
第二天一早,三千万准时到账。
陆辰派来的助理,已经帮我联系好了国内最顶尖的专家团队,办妥了所有住院和手术手续。
我签下手术同意书的那一刻,手是稳的。
我知道,我儿子,终于能活下去了。
而我的人生,也将在黎明前的这场意外之后,彻底翻开新的一页。
6.
[第6章正文]
儿子手术成功的消息传来时,我正站在重症监护室的玻璃窗外。
那扇厚重的门被推开,李医生摘下口罩,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轻松。
手术非常成功,沈小姐。
癌细胞全部切除干净了,接下来就是漫长的康复期了。
我腿一软,扶住了墙壁,才没有滑下去。
这几个月来积压在胸口的巨石,终于被彻底搬开。
我活过来了。
我的儿子,也活过来了。
康复期,医院提供的营养餐单调乏味,儿子吃得很少。
我看着那些糊状物,忽然想起了我曾经在夜市摆摊的手艺。
我开始自己动手,在陆辰为我安排的公寓厨房里,研究适合重症康复病人的食谱。
我将骨汤熬制成冻,将蔬菜榨成汁,用最天然的食材,做出营养均衡又易于吞咽的餐点。
儿子很喜欢,胃口一天天好起来。
同病房的家长看到了,纷纷向我取经,甚至愿意出钱购买。
一个想法在我脑中萌芽。
我找到陆辰,递给他一份我熬了三个通宵做出来的商业计划书。
高端术后营养餐市场,现在几乎是空白。
我想做一个品牌,专门为重症康复病人提供定制化的营养方案。
陆辰只用了十分钟就看完了计划书。
他没有问我能不能行,也没有质疑我的能力。
需要多少启动资金
你的股份要多少
他的信任,像一束光,照亮了我泥泞的人生。
公司成立那天,我给自己取名新生。
与此同时,贺寻南快疯了。
罪恶感像潮水,日夜不停地将他吞噬。
他去了我曾住过的出租屋,房东说我早就搬走了。
他去了我们曾一起摆摊的夜市,那里已经换了新的摊主。
他打我的电话,永远是无法接通。
他被一层无形的、坚固的保护罩,彻底隔绝在我的世界之外。
直到有一天,他在机场的VIP休息室里,随手翻开一本财经杂志。
封面上,是一个穿着职业套装的女人。
她的背挺得很直,目光坚定,脸上没有一丝卑微的讨好。
照片下方有一行小字。
新锐企业家沈知意:从泥泞中开出的新生之花。
贺寻南手里的咖啡杯,砰然落地。
滚烫的液体溅在他的裤腿上,他却毫无知觉。
他死死盯着那张照片,盯着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我。
他世界的根基,在这一刻,开始寸寸崩塌。
他终于意识到,被他亲手推开,被他用那场可笑的考验碾碎的,到底是什么。
那不是一个需要依附他才能活下去的菟丝花。
而是一个被他亲手折断翅膀,却依然能凭着血肉之躯,重新飞上云霄的,独立而强大的灵魂。
7.
[第7章正文]
我的新生营养餐,像一匹黑马,迅速在京城的健康产业撕开了一道口子。
凭借着过硬的品质和精准的市场定位,我们很快就侵占了江月初家族企业旗下健康品牌的市场份额。
江月初坐不住了。
一天下午,我接到了她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她,声音还是那么甜腻,仿佛我们依然是最好的姐妹。
知意妹妹,恭喜你呀,公司都上财经杂志了,真了不起。
我就是想提醒你一下,做食品生意,最要紧的就是安全。你那个小作坊,卫生标准可千万要达标哦,不然吃坏了人,可就麻烦了。
我捏着手机,听着她的茶言茶语。
多谢江小姐关心,我的厨房二十四小时监控,随时欢迎市场监督局检查。
挂了电话,我冷笑一声。
果然,不出三天,网络上开始出现大量关于新生的负面帖子。
惊爆!新锐营养餐品牌‘新生’疑似使用变质食材,导致多名癌症患者术后感染!
揭秘‘新生’背后:无生产许可的黑心作坊,拿人命当儿戏!
水军铺天盖地,谣言甚嚣尘上。
公司的电话被打爆了,订单量断崖式下跌。
江月初以为,这样就能轻易将我击垮。
她不知道,陆辰从一开始,就指导我建立了业内最完善的品控追溯系统。
每一份餐品,从食材采购到成品配送,都有一个独一无二的二维码。
扫码,就能看到完整的生产链条和质检报告。
我没有急着去删帖,也没有去和水军对骂。
我直接召开了一场线上新闻发布会。
当着所有媒体的面,我将我们的品控追溯系统,从头到尾,毫无保留地展示了一遍。
我们的厨房,向所有消费者开放。我们的数据,向全社会公开。
清者自清。
这场危机,非但没有打倒新生,反而成了我们最好的广告。
我们的订单量,在发布会后,迎来了报复性的增长。
而贺寻南,则在用他的方式,进行一场迟来的弥补。
他开始调查当初的一切。
他轻易就查到了江月初是如何买通媒体,散播关于我的谣言。
他也查到了,那笔精准狙击了天使医疗基金的三千万,是如何在江月初的操纵下,从救命钱,变成了她头上的光环。
证据,一份份摆在了他的面前。
像一个个响亮的耳光,抽得他面目全非。
那天晚上的贺家家宴,江月初正以未来女主人的姿态,和贺家长辈谈笑风生。
贺寻南一脚踹开了宴会厅的大门。
他将一沓文件,狠狠甩在江月初的脸上。
江月初,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江月初被吓得花容失色,看着散落一地的证据,浑身发抖。
寻南,你听我解释……我……我都是为了你,为了我们贺家的声誉啊!
为了我贺寻南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你用我的救命钱去买你的名声,你堵死我唯一的生路,你说这是为了我
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贺家长辈目瞪口呆。
贺寻南和江月初,当着所有人的面,彻底决裂。
贺家与江家维系多年的商业联盟,在这一刻,出现了第一道巨大的裂痕。
他们狗咬狗的戏码,真好看。
可惜,我没空欣赏。
我正忙着,准备下一轮融资。
8.
京城年度健康产业峰会,我作为特邀嘉宾出席。
新生的展台前,人头攒动。
我正接受一家主流财经媒体的采访,江月初带着一群记者,不请自来。
她依然是那副温婉得体的模样,只是眼底的怨毒,再也藏不住了。
她身旁一个相熟的记者,立刻将话筒对准了我。
沈总,恭喜您事业有成。但外界一直很好奇,您创业的第一桶金,来源是否正当
据我们所知,您似乎参加过一个名为‘潘多拉之夜’的活动,那里的交易,可都不太光彩啊。
这个问题,又刁钻,又恶毒。
他要把我钉在出卖尊严换取金钱的耻辱柱上。
全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身上。
江月初的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弧度。
我看着她,平静地拿出了我的手机,连接上会场的大屏幕。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想请大家先听一段录音。
我按下了播放键。
江月初那甜腻又恶毒的声音,清晰地回响在整个会场的上空。
……对,就说她食材变质,找几个托儿,说吃坏了肚子……
……水军多买点,一定要把事情闹大,让她身败名裂!
……一个靠卖身上位的女人,也配跟我争
录音结束,全场哗然。
记者们的镜头,疯了一样从我身上转向脸色惨白的江月初。
江小姐,请问录音里的人是您吗
您对‘新生’的指控,是否属于恶意商业诽谤
江月初被堵得步步后退,狼狈不堪。
就在这时,一个谁也没想到的人,走上了主讲台。
是贺寻南。
他瘦了很多,眼窝深陷,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颓败的气息。
他没有看我,也没有看江月初。
他拿起话筒,对着台下数百个镜头,和他自己那张苍白的脸。
‘潘多拉之夜’的钱,是我逼她去的。
他的第一句话,就让全场炸开了锅。
我用一场愚蠢的‘爱情考验’,逼走了我的爱人和我的亲生儿子。
我看着她走投无路,看着她为了救孩子的命,去拍卖自己的尊严。
我还听信了这个女人的谗言,他指向江月初,用三千万,堵死了我儿子唯一的生路,只为了给她买一个‘慈善家’的名声。
他拿出另一份文件,是江月初操纵慈善基金的全部证据。
今天,我把这一切都说出来。
不是为了求得谁的原谅。
只是想让大家看看,我们,到底有多脏。
闪光灯像疯了一样闪烁。
贺氏集团与江氏集团的股票,在接下来的十分钟内,应声暴跌,几近崩盘。
江月初瘫倒在地。
贺寻南站在台上,像一具没有灵魂的雕塑。
而我,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
我的沉默,就是对他们这场闹剧,最轻蔑,也最彻底的审判。
9.
那场峰会,成了贺家和江家滑向深渊的开端。
江月初因商业欺诈、恶意诽谤、挪用善款等多项罪名被立案调查。
最终,她被判入狱五年。
江家树倒猢狲散,彻底在京城没落。
贺寻南则成了整个京圈最大的笑话。
贺氏集团为了自保,第一时间与他切割,剥夺了他所有的股份和继承权。
他从云端跌落泥潭,比我当年,摔得更惨。
几个月后,我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是贺寻南。
知意……我……我能见见孩子吗
他的声音,嘶哑、卑微,带着一丝乞求。
就一面,远远地看一眼就好。
我沉默了片刻。
下午三点,中心公园。
我挂了电话。
我不是心软,我只是想让他亲眼看看,他到底失去了什么。
下午三点,我带着儿子,和陆辰一起出现在公园。
贺寻南早就在那里等着了。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胡子拉碴,和我记忆中那个矜贵骄傲的男人,判若两人。
他看到我们,想走过来,脚步却像灌了铅。
我的儿子已经会走路了,他正抓着陆辰的裤腿,咯咯地笑。
看到贺寻南这个陌生的、散发着悲伤气息的男人,他有些害怕,怯生生地躲到了陆辰的身后。
这个动作,像一把最锋利的刀,精准地捅进了贺寻南的心脏。
他再也撑不住了,蹲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失声痛哭。
眼泪和鼻涕糊了他一脸,狼狈到了极点。
他想告诉孩子,自己是他的父亲。
可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早已被剥夺了这个资格。
陆辰抱着儿子,走远了一些,把空间留给了我们。
贺寻南哭了很久,才慢慢站起来。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递给我。
这里面是我卖掉跑车和房子所有的钱,不多……你拿着,给孩子买点东西。
我没有接。
贺寻南,我看着他,我们两清了。
他愣住了。
你不恨我了吗
我摇了摇头。
以前恨。
恨不得你下地狱,恨不得你永世不得翻身。
但是现在不了。
我看着他那张写满痛苦和悔恨的脸,一字一句,说出了对他最残忍的判决。
因为你已经不重要了。
不重要到,不值得我再浪费任何一丝一毫的情绪。
无论是爱,还是恨。
他的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
我转身,走向陆辰和我的儿子。
彻底的漠视,才是对他,最残忍,也最永恒的惩罚。
10.
三年后。
新生集团在纳斯达克成功上市。
敲钟的那一刻,我穿着一身白色的西装,站在陆辰身边。
台下,是全世界的媒体和投资者。
同年冬天,我与陆辰的婚礼,在京城郊外的一座古堡举行。
婚礼不大,却温馨备至。
我的儿子,穿着一身小小的燕尾服,当我们的花童。
他已经四岁了,活泼健康,抱着戒指盒,一路小跑,稳稳地交到陆辰手上。
陆辰单膝跪地,为我戴上戒指。
他说:知意,谢谢你,愿意让我走进你的新生。
镜头一转。
京城一个破旧的城中村出租屋里。
贺寻南正盯着一台小小的、满是雪花点的电视。
电视上,正在直播我的婚礼。
他身边散落着一地的空酒瓶,和几张被翻得卷了边的旧报纸。
报纸的头条,是我公司上市的新闻。
墙上,贴着一张他不知道从哪里偷拍来的照片。
照片很模糊,是儿子在公园里玩滑梯的侧脸。
那是他此生,离儿子最近的一次。
新闻里,主持人用艳羡的口吻称赞我。
沈知意女士,真是浴火重生的典范,她的人生,堪称传奇。
贺寻南伸出手,关掉了电视。
房间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和他那无边无际的,终其一生的悔恨。
婚礼上,我拿起话筒致辞。
感谢所有在我生命中出现过的人,无论是带来光明的,还是曾经带来黑暗的。
你们都让我成为了今天的我。
今天,我还有一个消息要宣布。
我将以个人名义,成立‘知意儿童重症医疗基金’,首期注资一亿。
我希望,每一个在黑暗中挣扎的孩子,都能看到属于自己的黎明。
台下掌声雷动。
我的人生,走向了万丈光明。
而贺寻南,则被永远地、彻底地,困在了由他自己亲手制造的那片,再也见不到光的黑暗过去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