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去接沈知意递过来的文件袋，而是将面前的茶缸盖子揭开，吹了吹漂在上面的茶叶末，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
“来之前，见过柳玉芬了？”陈主任放下茶缸，开口问道。
“在门口碰见了。”沈知意坐姿端正，不卑不亢。
“她没跟你说什么？”
“说了，”沈知意笑了笑，“说我胆子不小。”
陈主任的嘴角，似乎有极淡的笑意一闪而过，快得让人抓不住。
“她那个人，护食的狗，见谁都想吠两声。”
这话说得半点不客气，倒让沈知意有些意外。
“说说你的想法吧。”陈主任十指交叉，放在桌上，眼里带着锐利的考量，“为什么觉得你能做好这批料子？”
“因为现在的衣服，太素了。”沈知意将文件袋放在膝上，没有急着打开。
“女同志们不是不爱美，是没得选。”
“供销社里挂出来的，来来回回就是那几个样子，颜色也跳不出蓝、灰、黑。大家嘴上不说，心里都是盼着能有点不一样的。”
她顿了顿，抬起眼，迎上陈主任的目光。
“港城的料子金贵，不能浪费在老款上。”
“要做，就做能让人眼前一亮，走在街上能被人追着问在哪儿买的衣服。”
陈主任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沈知意这才打开文件袋，将里面的图纸一张张拿出来，在桌上铺开。
“这是我画的一些样子，不敢说多好，但都是现在市面上没有的。”
有带西式泡泡袖的衬衫，有收腰放摆的大裙摆连衣裙，甚至还有一条裤腿宽大、极有垂坠感的阔腿裤。
这些款式，大胆，新潮，带着一股扑面而来的洋气。
和这个时代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抓人眼球。
陈主任的目光，在一张张图纸上扫过，最后，停在了那张阔腿裤的设计图上。
“这个，太大胆了。”她点了点图纸，“裤腿这么宽，跟裙子似的，穿得出去吗？怕不是要被人当成奇装异服，在背后指指点点。”
“会有的。”沈知意答得很快，“第一个穿的人需要勇气，但只要有一个人穿了，觉得好看了，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潮流，不就是这么来的吗？”
陈主任沉默了许久，久到沈知意都以为这次没戏了。
她忽然站起身，从身后一个上锁的铁皮柜里，拿出了一卷用油纸包着的布料，放在桌上。
“这是那批料子里的乔其纱，颜色最好的一匹，水红色的。”她将布料推到沈知意面前，“我不要你的图纸，图纸画得再好，也是纸上谈兵。”
“这匹布，你拿回去。一个礼拜之内，做出三件成衣来，款式你自己定。”
“做得好，剩下的料子，我分你一半。做得不好，”陈主任看着她，眼神里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
“这布钱，你得照价赔给我。连带我浪费的时间，你也得给我个说法。”
沈知意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碰触到那匹冰凉丝滑的布料，像是碰到了一个滚烫的梦。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