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调香大赛上,评委当众嘲讽我的作品没有灵魂。
没人知道,我天生能看见情绪的味道——白雾是心动,灰烟是嫉妒,黑烟是恶意。
那个打满分的评委身上,正散发着对我浓烈的黑色占有欲。
当晚我提出离婚,亿万身家的总裁丈夫摔了红酒杯:你离开我怎么活
三个月后,他却在破产拍卖会上看见我。
我指尖捻着新研制的香水,全场富豪疯狂举牌:苏小姐,这瓶‘涅槃’我出三千万!
他红着眼冲过来时,我轻笑:顾总,闻到您身上失败的味道了吗真刺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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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际调香师协会的年度新锐大赛,向来是香料界最受瞩目的舞台。镁光灯冷酷地切割着空气,将台上每一寸空间都烤得滚烫。空气里塞满了昂贵香料的碎片——清冽的雪松、甜腻的晚香玉、带着泥土腥气的广藿香,还有无数分辨不清的昂贵分子,它们彼此冲撞、撕咬,浓烈得几乎有了实体,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鼻腔里,也压在每一个参赛者紧绷的神经上。
聚光灯中心,苏晚安静地站着。一身剪裁极简的黑色丝绒长裙,衬得她裸露的肩颈线条如冷玉。她面前的长桌上,摆放着三只小巧玲珑的水晶香水瓶,瓶身折射着刺目的光芒,里面盛放的液体呈现出一种奇异的、难以形容的流动感。标签上,是她为它们起的名字:破晓、沉渊、归途。这是她耗费整整两年心血,在无数次失败与自我怀疑的废墟上重建的作品。
主持人拖长了调子的声音在会场回荡,念出她的名字:最后一位选手,苏晚,来自中国。请评委亮分!
刺目的光束瞬间聚焦在她身上,几乎要将她纤细的身影洞穿。台下黑压压一片,无数道目光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她微微垂着眼睫,视线却穿透了眼前喧嚣的光影,落在评委席中央那个男人身上。
世界级调香大师,让·雷诺。他头发花白,一丝不苟地向后梳着,鹰钩鼻下抿着一条刻薄的直线。苏晚的瞳孔深处,常人无法窥见的世界正在无声地沸腾。
在让·雷诺周身,正翻涌着一股浓稠得化不开的黑色烟雾。那烟雾并非实体,却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粘腻和冰冷,像无数条贪婪的毒蛇,扭曲盘绕着,直直地扑向台上的她——那是赤裸裸的、带着强烈占有欲的恶意。纯粹的,黑色的恶意。在她眼中,情绪拥有气味和形态:纯白如雾是心动,浅灰如尘是嫉妒,而这浓墨般的黑烟,则是人性深渊里最污浊的渣滓。
她几乎能闻到那股味道,腐朽、腥甜,如同铁锈混着凋零的玫瑰。
让·雷诺慢条斯理地拿起话筒,目光锐利如刀,刮过苏晚的脸,最终落在她面前的作品上。他嘴角勾起一个近乎怜悯的弧度,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寂静的会场,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
苏晚小姐,他顿了顿,每一个音节都敲打在凝固的空气上,你的作品……技巧纯熟,结构严谨,用料也足够昂贵。
短暂的停顿,像悬在头顶的铡刀。
但是,他猛地提高了音调,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判意味,它没有灵魂!一丝一毫都没有!只是一堆昂贵香料堆砌出来的冰冷工业品!零分!
零分两个字,如同两颗裹着冰碴的子弹,狠狠射入苏晚的耳膜,然后在死寂的会场里炸开,余波震得她指尖微微发麻。
全场一片哗然。窃窃私语声如同涨潮的海水,瞬间淹没了方才的安静。惊愕、同情、幸灾乐祸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射过来,黏在苏晚身上。有人低呼,有人摇头,闪光灯对着她惨白的脸疯狂闪烁,捕捉着这失败者的狼狈瞬间。空气里那些混杂的顶级香水味,此刻闻起来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廉价脂粉气。
苏晚挺直的脊背没有一丝晃动,指甲却深深掐进了掌心,留下几个清晰的月牙印。她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向让·雷诺。那张道貌岸然的脸孔,此刻在她眼中,被那团疯狂蠕动的、代表纯粹恶意的黑烟彻底笼罩,扭曲变形。那黑烟深处,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浑浊的灰——那是嫉妒,对她年轻才华的嫉妒。
他看到了她的潜力,所以更要用最残酷的方式,将她扼杀在摇篮里,然后……据为己有苏晚胃里一阵翻搅。
她什么也没说。没有辩解,没有愤怒的控诉。只是极其缓慢地,将目光从那团令人作呕的黑烟上移开,扫过台下形形色色的面孔。她看到代表公司的公关经理林薇薇,正捂着嘴,一副难以置信又带着点隐秘快意的表情,她身上飘散着稀薄的浅灰色嫉妒尘雾。她看到其他几位评委,身上升腾着代表困惑的白雾和代表漠然的灰烟。最后,她的目光落在角落里一个几乎被阴影吞没的位置。
她的丈夫,顾泽。
顾氏集团的掌门人,身家亿万,年轻、英俊,是财经杂志封面的常客。此刻,他穿着手工定制的深灰色西装,姿态放松地靠在椅背上,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无关紧要的闹剧。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对妻子受辱的愤怒,也没有丝毫意外的波动。他周身的气息,在苏晚的视野里,是一种近乎凝固的、冰冷的深灰——那是极致的漠然。
一种比让·雷诺的恶意更让她心寒的漠然。仿佛她这个人,连同她的梦想和此刻承受的羞辱,在他眼中,都轻如尘埃,不值一提。
会场里的喧嚣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苏晚清晰地感觉到,某种支撑了她很久很久的东西,在顾泽那片冰冷的深灰色漠然中,在让·雷诺浓稠恶毒的黑色占有欲里,咔嚓一声,彻底碎裂了。碎得干脆利落,连回声都没有。
她微微吸了一口气,冰凉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然后,在所有人或同情或嘲讽的目光注视下,她伸出手,动作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轻轻拿起桌上那三瓶耗尽了她无数心血、承载着她所有骄傲与希望的香水——破晓、沉渊、归途。
水晶瓶身冰凉,在聚光灯下折射着璀璨却冰冷的光。
下一秒,在倒抽冷气的惊呼声中,她手臂扬起,划出一个决绝的弧线。
砰!砰!砰!
三声清脆又沉重的碎裂声,如同丧钟,狠狠敲在死寂的舞台上。昂贵的水晶碎片和精心调配的香液四散飞溅,馥郁又绝望的香气瞬间爆炸开来,浓郁得令人窒息。液体溅湿了她黑色的裙摆,洇开深色的痕迹,如同泣血。
碎片在灯下闪着细碎的、残酷的光。
苏晚看也没看脚下一片狼藉的璀璨与芬芳。她挺直了背脊,像一株被风雪摧折却依旧不肯倒下的寒竹,无视了让·雷诺瞬间铁青的脸,无视了台下炸开的更大声的议论和闪烁成一片的闪光灯,更无视了角落里顾泽微微蹙起的眉头。
她转身,黑色丝绒长裙的裙摆在空中划过一个冷硬的弧度,踩着脚下细碎的水晶渣滓,发出轻微却刺耳的咯吱声,一步一步,头也不回地走下舞台。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稳定,在一片混乱的寂静中,清晰地响着。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过去的尸骸上,走向一个未知,但必须由自己开辟的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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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厚重的丝绒窗帘隔绝了城市璀璨的灯火,将顾家位于半山腰的顶层复式公寓笼罩在一片压抑的奢华里。巨大的水晶吊灯散发着毫无温度的光,冷冷地打在光可鉴人的意大利黑金花大理石地面上,反射出冰冷的光晕。空气里弥漫着顶级香氛系统释放的、昂贵却空洞的雪松与琥珀气息。
苏晚推开沉重的雕花大门,身上还带着外面微凉的夜气。客厅里,顾泽正背对着她,站在那面占据整堵墙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如同星河倾泻般的城市夜景。他指间夹着一支雪茄,猩红的火点在昏暗的光线下明灭,袅袅青烟在他周身缭绕。
在苏晚的视野里,那烟雾是凝固的深灰色,浓得化不开,将他挺拔的背影包裹,透着一股与世隔绝的冰冷和……掌控感。他听到门响,并未回头,只是淡淡地问,声音透过宽大的空间传来,带着一种习以为常的疏离:
回来了那个老家伙让·雷诺,眼光倒是依旧毒辣。
语气平淡,听不出褒贬,仿佛在评价一件与他毫不相干的商品。
苏晚的脚步在玄关处停顿了一秒。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又猛地被那深灰色的漠然烟雾狠狠刺穿。舞台上碎裂的水晶声、评委刻薄的宣判、台下无数道目光……还有此刻丈夫这轻描淡写的一句,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密密麻麻扎进她的神经末梢。
她脱下高跟鞋,赤脚踩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一步一步,无声地走向客厅中央。没有开顶灯,只有角落里几盏壁灯散发着幽微的光,将她单薄的身影拉得很长。
顾泽。她的声音响起,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像深秋结冰的湖面。
顾泽终于转过身。水晶吊灯的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英俊得无可挑剔,那双深邃的眼眸看向她,里面却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丝被打扰的不耐烦。他身上那股深灰色的漠然烟雾,如同实质的屏障,清晰地横亘在两人之间。
嗯他挑眉,等着她的下文,指间的雪茄缓缓燃烧。
苏晚站在那片巨大的、冰冷的光晕下,微微仰起脸,直视着他那双深不见底却毫无情感的眼睛。所有的疲惫、屈辱、挣扎,在这一刻都被压缩成最简练、最锋利的两个字,清晰地吐了出来:
离婚。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顾泽脸上的那丝不耐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错愕,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荒谬的笑话。他盯着苏晚,像在审视一个突然发疯的陌生人。几秒钟的死寂后,一声短促的、充满嘲弄意味的冷笑从他喉间溢出。
呵。他向前走了两步,高大的身影带来强烈的压迫感,深灰色的漠然烟雾似乎翻涌了一下,苏晚,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他逼近她,带着雪茄辛辣气息的热气几乎喷到她的脸上。那双总是波澜不惊的眼睛里,终于燃起了一丝被冒犯的、属于掌控者的怒火,瞳孔深处,一丝代表怒意的暗红烟雾开始滋生。
离开我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尖锐,你拿什么活嗯就凭你那堆被评委批得一文不值的‘香水’还是凭你那点可怜的、被顾太太这个头衔镀过金的‘才华’
他猛地扬起手,手中那杯还剩大半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顶级勃艮第红酒,被他狠狠掼向光洁如镜的地面!
砰——哗啦!
刺耳的碎裂声撕破了公寓的寂静。猩红的酒液如同泼洒开的血,瞬间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蔓延开来,浓烈的果香混合着酒精的辛辣猛地炸开,溅湿了苏晚赤着的脚踝和黑色的裙摆。水晶杯的碎片四处飞溅,折射着吊灯冰冷的光,像一地破碎的星辰。
猩红的液体蜿蜒流淌,有几滴溅到了苏晚苍白的脚背上,温热黏腻。
顾泽胸膛起伏,呼吸有些粗重,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背叛激怒了。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被红酒血渍包围的苏晚,眼神像在看一只不自量力的蝼蚁,那丝暗红色的怒意在他周身盘旋。
没有顾太太这个身份,没有顾家的钱,他一字一顿,每个字都淬着冰,你以为你苏晚,算个什么东西离开我,你连这间公寓的大门都走不出去!
猩红的酒液在脚边蔓延,带着温热的触感和浓烈的、令人作呕的甜腥气。水晶碎片散落一地,折射着顾泽眼中毫不掩饰的轻蔑与掌控欲,以及他周身那愈发浓重的暗红色怒意烟雾。
苏晚低头,看着自己脚背上那几点刺目的猩红,像被烙铁烫了一下。顾泽的话语,字字诛心,带着红酒般粘稠的羞辱感。但奇异的是,预想中的愤怒或者崩溃并没有到来。心脏的位置,反而像是被彻底挖空了,只剩下一种冰凉的、近乎麻木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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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缓缓抬起脚,赤足踩过那片粘腻湿滑的、混着玻璃碎渣的血泊,向前走了一步。高跟鞋的细跟踩在碎玻璃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但她仿佛毫无所觉。
算什么东西她重复了一遍,声音很轻,却清晰地穿透了顾泽的怒火,像一把薄而冷的刀。她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彻底的漠然,眼神空洞得可怕,直直地望进顾泽因愤怒而显得有些陌生的眼底。
顾泽,她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我嫁给你五年,不是卖给你。顾太太的身份,是你给我的枷锁,不是我的勋章。至于钱……
她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了一下,那弧度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甚至带着点怜悯。
放心,你顾家的每一分钱,我都嫌脏。我会一分不少地还给你,连同这五年你施舍给我的一切,都还给你。
她的话像淬了毒的冰针,精准地刺破了顾泽的怒火。他脸上的愤怒瞬间凝固,随即转为更深的错愕和一种被冒犯尊严的暴怒。他周身那暗红色的怒意烟雾骤然暴涨,几乎要凝成实质。
苏晚!你……他上前一步,似乎想抓住她的手臂。
苏晚却更快地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她的目光扫过这间巨大、冰冷、堆砌着无数昂贵死物的金丝笼,最后落回顾泽那张因震惊和愤怒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英俊脸庞上。
明天上午九点,民政局门口。她清晰地吐出时间和地点,语气平淡得像在通知一个无关紧要的日程,带上证件。如果你不来……
她顿了顿,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那是彻底的、毫不留恋的决绝。
我的律师会联系你。后果,你知道的。她指的是婚前那份被顾泽视为玩笑、却由顶尖律师起草、条款严苛得近乎苛刻的婚前协议。那是她当年唯一坚持的、为自己保留的最后一道防线。
说完,她不再看顾泽瞬间变得铁青的脸,也不再看脚下那片狼藉的猩红。她转过身,赤着脚,踩过冰冷的地板和碎玻璃渣,走向那间属于她、却从未让她感到过温暖的卧室。背影挺直,单薄,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后的孤绝。
身后,是顾泽压抑着暴怒的、沉重的呼吸声,还有那几乎要将整个空间点燃的、翻滚的暗红色烟雾。
卧室厚重的门,在她身后无声地关上,隔绝了外面那个令人窒息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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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
深秋的风已经带上了凛冽的寒意,卷起地上金黄的梧桐叶,打着旋儿飞过车水马龙的街道。位于城市CBD核心的云端拍卖行门口,却是一片与季节不符的热火朝天。巨大的电子屏滚动着今日压轴拍品的信息——传奇调香师‘S’绝版遗作‘时光琥珀’,及神秘新品‘涅槃’全球首拍。衣着光鲜、气场强大的名流富豪们从一辆辆价值不菲的豪车上下来,在闪光灯和恭敬的引领下步入会场,空气中弥漫着金钱与欲望的独特气息。
一辆低调奢华的黑色宾利慕尚缓缓滑入专用通道。车门打开,一只穿着精致黑色高跟鞋的脚稳稳踏在地面。苏晚从车上下来。
她身上是一件剪裁极为利落的象牙白羊绒大衣,腰带随意地系着,勾勒出不盈一握的腰线。内搭一件同色系高领针织衫,长发松松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脸上只化了极淡的妆,唇色是自然的粉润。没有多余的珠宝,只有左腕上戴着一块线条简约的铂金腕表,在冷光下闪着低调的光泽。
与三个月前舞台上那个苍白倔强的身影截然不同,此刻的她,周身散发着一种沉静而强大的气场,如同被时光打磨过的珍珠,温润内敛,光华自蕴。
苏总,一位穿着拍卖行制服、气质干练的年轻女子快步迎上,恭敬地低声汇报,‘时光琥珀’的预热竞拍已经结束,成交价远超预期。会场已满,媒体区那边也安排妥当了,按您的吩咐,重点聚焦在新品‘涅槃’上。
苏晚微微颔首,目光沉静地扫过眼前这栋充满现代艺术感的建筑。她能看到,在那些衣着光鲜的人群身上,升腾着五颜六色的情绪烟雾:代表兴奋的明黄,代表志在必得的深红,代表好奇的浅蓝,还有……大量代表贪婪的、带着铜臭味的暗金色烟雾,交织弥漫在会场入口处。
知道了。她声音平静,按计划进行。
她迈步走向贵宾通道。高跟鞋踩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发出清脆而稳定的声响,每一步都透着从容不迫的力量。
拍卖大厅内,水晶吊灯将空间照得亮如白昼。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由顶级香氛系统营造的木质基调,但很快,就被一种无形的张力所取代。名流云集,衣香鬓影,低声的交谈汇成一片嗡嗡的背景音。前排最好的位置,早已被各方资本大鳄占据。
当拍卖师用激动得有些发颤的声音宣布,接下来是神秘新品涅槃的全球首拍时,整个大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灯光汇聚的展示台上。
苏晚从侧后方缓步走上台。没有聚光灯的追逐,只有头顶柔和的光线洒落,却让她成为全场绝对的焦点。她脸上带着一丝极淡的、恰到好处的微笑,从容不迫。她从礼仪小姐手中接过一只造型极其独特的香水瓶。
瓶身并非传统的水晶或玻璃,而是由一种哑光的、带有细微流动纹理的深色矿石打磨而成,线条冷硬而充满力量感,像一块沉默的黑色陨石。瓶盖则是一小块温润的、未经雕琢的白色璞玉,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
‘涅槃’。苏晚的声音透过麦克风响起,不高,却清晰地传递到大厅每一个角落,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和抚慰人心的力量。
它不讲述甜蜜,不歌颂永恒。她指尖轻轻摩挲着那冰冷的、带有天然纹理的瓶身,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无数双期待、审视或好奇的眼睛。
它讲述的是……她微微停顿,似乎在寻找最精准的词汇,声音更沉静了几分,灰烬的味道。
台下响起一阵极其轻微的骚动。
是理想被碾碎时的刺痛,是信任崩塌后的荒芜,是独自一人站在废墟之上,脚下踩着过去所有幻影时的……那种彻骨的寒冷与清醒。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带着某种魔力,精准地叩击着在场每一个经历过低谷、挫折、背叛的灵魂。大厅里异常安静,只有她清冷的声音在回荡。
但,它最终诉说的,苏晚的指尖离开了瓶身,轻轻按在瓶盖那块温润的白色璞玉上,语气陡然扬起,带着一种破茧而生的锐气,是灰烬深处重新燃起的那一点火星!是看清一切、斩断一切后,从废墟里站起来,用骨头做笔,以血为墨,亲手为自己重新命名的力量!
随着她的话语,她轻轻旋开了瓶盖。
没有浓烈的香气瞬间爆炸。只有一缕极其幽微、难以捕捉的气息,如同初春第一缕钻出冻土的嫩芽的气息,带着冰雪消融的冷冽,带着被烧灼过的焦苦余韵,却又在深处,透出一种无法言喻的、蓬勃坚韧的生命力!这气息并不霸道,却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和力量,瞬间穿透了拍卖大厅里原有的各种昂贵香水味,精准地钻入每一个人的鼻腔,直抵灵魂深处!
前排一位头发花白、经历过数次商海沉浮的实业巨鳄,在闻到那气息的瞬间,身体猛地一震,布满皱纹的眼角竟然微微泛红,放在扶手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一位以强势闻名的投资女王,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眼神锐利如鹰隼,紧紧盯着苏晚手中的瓶子,仿佛看到了某种极具战略价值的珍宝。
更多的富豪们,脸上露出了或震撼、或迷醉、或极度渴望的表情。那缕幽微的气息,像一把无形的钥匙,精准地打开了每个人心底深处那个关于挣扎、重生与力量的黑匣子。
现在,苏晚的声音打破了这被香气凝固的寂静,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涅槃’,全球唯一一瓶。起拍价,一千万。
话音刚落,如同在滚油中滴入冷水!
一千五百万!
前排的实业巨鳄第一个举牌,声音洪亮而急切。
两千万!投资女王紧随其后,眼神锐利。
两千五百万!一个带着浓重南方口音的地产大亨喊道。
三千万!一个清冷的女声从后方响起,带着志在必得的气势。
价格如同失控的火箭,在令人窒息的气氛中疯狂飙升!拍卖师的声音都激动得变了调。举牌的手臂此起彼伏,每一次叫价都引来一阵低低的惊呼。整个大厅弥漫着一种近乎狂热的氛围,代表贪婪的暗金色烟雾、代表兴奋的明黄烟雾、代表志在必得的深红烟雾……疯狂地交织翻滚,几乎要将空气点燃。
苏晚静静地站在台上,目光沉静如水,看着台下这场由她一手点燃的资本盛宴。她能看到每个人身上升腾的激烈情绪色彩,浓烈得几乎要掩盖掉她手中涅槃散发出的那缕坚韧的生命气息。
就在价格突破五千万大关,竞争趋于白热化时,拍卖大厅沉重的大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
砰!
巨大的声响瞬间压过了激烈的竞价声。
所有人都惊愕地回头望去。
门口的光影里,站着一个男人。
他身上的高定西装皱巴巴的,像是几天没有换洗,昂贵的面料失去了原有的挺括光泽。领带歪斜,头发凌乱地散在额前,遮住了部分眉眼,却遮不住那双布满血丝、充斥着疯狂、绝望与难以置信的眼睛。
是顾泽。
曾经意气风发、掌控一切的顾氏总裁,此刻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他脸色灰败,嘴唇干裂,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他剧烈地喘息着,胸膛起伏不定,目光死死地、如同淬毒的钩子,穿过攒动的人群,精准地钉在台上那个一身素净、却光芒万丈的女人身上。
在他周身,苏晚清晰地看到,浓烈到近乎实质的黑色烟雾在疯狂翻滚、咆哮!那是最纯粹的、被逼到绝境的恨意,是破产边缘的绝望,是看到昔日依附自己的菟丝花竟在自己倾塌的废墟上盛放时,那种撕心裂肺的嫉妒和毁灭欲!
那浓稠的黑烟,带着令人窒息的腐朽与腥甜,如同失控的潮水,猛地向台上的苏晚扑来!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吞噬。
整个拍卖大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顾泽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声。所有的目光,都惊愕地、探究地在形容枯槁的顾泽和台上光华内敛的苏晚之间来回逡巡。
顾泽死死地盯着苏晚,那眼神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他猛地迈开脚步,粗暴地推开挡在身前惊愕的人群,像一头失控的公牛,跌跌撞撞地朝着展示台冲去!浓烈的黑色恨意烟雾在他身后拖曳,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
苏晚——!他嘶吼出声,声音沙哑破裂,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和疯狂,是你!一定是你搞的鬼!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女人!没有我顾泽,你算什么东西!你……
他的手指几乎要戳到苏晚的鼻尖,带着不顾一切的癫狂。
然而,预想中的惊恐、躲闪或者愤怒,一样都没有出现在苏晚脸上。
她甚至没有后退半步。
她只是微微侧过头,避开了他带着浓烈酒气和烟草味的浑浊气息。目光平静无波地落在他因暴怒和绝望而扭曲的脸上,像在看一幕与己无关的拙劣闹剧。
然后,在顾泽冲到她面前,那带着浓烈黑色恨意的手指几乎要触碰到她的衣角时,苏晚动了。
她极其自然地、甚至带着一种优雅的仪态,抬起左手。那只线条简约的铂金腕表在她纤细的手腕上闪过一道冷光。她的指尖,正捻着一片小小的、几乎被遗忘的试香纸。那是刚才打开涅槃时沾染的一点点余韵。
她将那片小小的纸片,轻轻凑近自己挺秀的鼻尖,动作随意得如同拂去一粒尘埃。
同时,她的目光终于对上了顾泽那双赤红疯狂的眼睛。
红唇轻启,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整个死寂的大厅,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冰冷彻骨的嘲弄笑意:
顾总,她的尾音微微上扬,像一根带着倒刺的冰针,闻到您身上失败的味道了吗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仿佛真的在品味空气中那令人窒息的味道,随即,一个极其轻微、却足以让顾泽如坠冰窟的蹙眉动作在她眉心闪过。
啧,她发出一声短促的气音,如同叹息,又如同宣判。
真刺鼻。
这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三记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顾泽的胸口!
他所有的疯狂、所有的嘶吼、所有试图抓住她的动作,都在这一刻被冻结了。他脸上的暴怒瞬间褪去,只剩下一种被彻底看穿、被彻底踩入尘埃的、灰败的茫然和……巨大的空洞。他周身那疯狂翻滚的浓黑烟雾,似乎也因为这冰冷的宣判而猛地一滞,随即开始剧烈地颤抖、溃散,仿佛失去了支撑的根基。
噗通!
一声闷响。
不是摔倒,而是顾泽双腿一软,像一袋被抽空了骨头的烂泥,直挺挺地、毫无尊严地跪倒在了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就在苏晚的脚边,就在那片被他粗暴闯入而打破的、属于涅槃的神圣领域边缘。
他跪在那里,头颅深深地垂下,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发出压抑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呜咽,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字。那曾经不可一世的身影,此刻蜷缩成一团,被自己身上散发出的、浓烈到令人作呕的失败气息彻底淹没。那浓黑的烟雾不再翻涌,而是像垂死的毒蛇般,无力地缠绕着他,散发着最后的腐朽气息。
拍卖大厅里,死寂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低低的、含义复杂的议论声。鄙夷、怜悯、嘲讽、冷漠……各种目光如同实质的针,刺在顾泽跪伏的脊背上。
苏晚连眼皮都没有再垂一下。她仿佛根本没有看到脚边这堆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她的目光平静地越过跪在地上的顾泽,落回台下那些从惊愕中回过神来的买家身上。脸上重新浮现出那恰到好处的、掌控全局的从容微笑。
抱歉,一点小插曲,打扰了诸位的雅兴。她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清越,带着一丝安抚人心的力量,保安,请清理一下。
她的语气平淡得像在吩咐清理掉洒落的茶水。
两名穿着黑色制服、训练有素的高大保安迅速上前,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他们一左一右,像架起一件碍事的废弃物,毫不费力地将失魂落魄、瘫软如泥的顾泽从地上提了起来。
顾泽没有任何反抗,任由自己被拖拽着,双脚无力地蹭过光滑的地面。他的头垂得更低了,凌乱的头发遮住了整张脸,只有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声泄露出来。那曾经代表着权力与财富的昂贵西装,此刻沾满了灰尘和屈辱的褶皱,随着他被拖离会场的狼狈身影,在众人复杂目光的注视下,一点点消失在通往后台的阴影通道里。
他像一块被时代洪流冲刷上岸的、散发着恶臭的残骸,被无情地清理出了这个属于胜利者和新贵的殿堂。
拍卖师经验丰富,立刻抓住时机,用充满激情的声音将所有人的注意力拉回:女士们先生们!刚才的小插曲已经处理完毕!现在,让我们继续!‘涅槃’,这位女士出价五千五百万!还有没有更高的五千五百万第一次!
竞价的热潮瞬间被重新点燃,甚至比之前更加狂热!刚才的一幕,如同为涅槃的力量做了最震撼、最残酷也最真实的注脚——它能将人从深渊托起,也能让曾经的巨人彻底崩塌!这瓶香水的价值,在众人心中再次飙升!
六千万!
六千五百万!
七千万!
数字如同脱缰野马,在狂热的气氛中疯狂跳动。
苏晚静静地站在台上,目光沉静如水。她看着台下为涅槃疯狂角逐的资本巨鳄们,看着他们身上升腾的、更加浓烈的代表贪婪与渴望的暗金色烟雾。空气中,属于顾泽的浓烈失败气息正在被保安打开的通风系统和涅槃那坚韧不屈的生命气息迅速驱散、净化。
她微微垂下眼睫,目光落在自己手中那片小小的试香纸上。那上面沾染的涅槃气息,幽微却顽强,带着灰烬的焦苦与新生的清冽。
没有人知道,在她眼中,此刻整个拍卖大厅的情绪色彩浓烈得如同打翻的调色盘。但在那片喧嚣的、代表着世俗欲望的浓烈色彩深处,她清晰地看到了另一缕气息——一丝极其细微、近乎透明、却带着冰冷算计的……恶意烟雾。它混杂在人群中,若隐若现,来源方向,正是会场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戴着金丝眼镜、一直安静观察的男人。那气息,让她感到一丝熟悉的……危险。
苏晚的指尖,在无人察觉的角度,极其轻微地捻动了一下那片试香纸。她的唇角,勾起一个微不可查的、冰冷而锐利的弧度。
拍卖师激动到破音的声音响彻大厅:
七千五百万!第三次!成交!恭喜这位先生!这瓶传奇的‘涅槃’,属于您了!
掌声、惊叹声、闪光灯再次汇成一片海洋。
苏晚抬起眼眸,脸上重新挂上完美的、无懈可击的职业微笑,优雅地向最终得主颔首致意。她从容地走下台,将喧嚣和赞誉留在身后。
后台的休息室里,灯光柔和。助理林薇(不再是顾氏时期的林薇薇,而是她新团队的核心成员)快步迎上,递上一份文件和一支笔,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苏总,太成功了!‘涅槃’拍出了天价!还有好几家顶级资本想约谈后续合作和您个人品牌的独家投资!另外,您让我查的那个人……
苏晚接过笔,目光沉静地扫过文件上那一长串令人咋舌的数字。她没有立刻签字,而是走到窗边,俯瞰着脚下依旧车水马龙、霓虹闪烁的城市。三个月的炼狱,三个月的蛰伏与淬炼,此刻都化作了脚下这片璀璨灯火中最耀眼的一束光。
她想起方才角落里那一丝冰冷的恶意烟雾。
不急。她淡淡开口,声音听不出波澜,指尖无意识地在文件边缘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轻响,像在计算,又像在等待。让子弹再飞一会儿。
她拿起笔,在文件上利落地签下自己的名字——不再是顾太太苏晚,而是苏晚。笔锋锐利,力透纸背。
窗玻璃上,映出她沉静而强大的侧影。眼底深处,一丝冰冷的、洞悉一切的光芒,如同她指尖曾经捻过的、来自深渊的灰烬火星,悄然亮起。
属于她的战场,才刚刚拉开帷幕。而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恶意与算计,不过是她涅槃路上,下一味等待淬炼的香料罢了。
她拿起手包,从里面取出一个小巧精致的喷雾瓶,瓶身没有任何标签。她对着空气轻轻喷了一下。
一缕极其清冽、带着冰雪气息的淡香瞬间弥漫开来,精准地覆盖了休息室里可能残留的任何一丝属于拍卖大厅的驳杂气息,也覆盖了……那丝若隐若现的恶意带来的冰冷感觉。
苏晚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澄澈的平静。
走吧。她对林薇说,声音恢复了惯常的从容,去‘废物回收站’看看,也许能找到些有意思的‘新料’。
她指的,是她那间由废弃工厂改造、专门收集特殊情绪样本的秘密调香实验室。
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清脆而稳定的声响,一步一步,走向更深的夜色,也走向更广阔的未来。身后,是灯火通明的拍卖行,和她刚刚亲手碾碎的、名为过去的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