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上,新郎嫌我屁股不够翘。
不像柳飘飘,又圆又弹。
我捏着录像的备用手机,透过门缝看着我的未婚夫,和那位穿着伴娘服的好闺蜜。
婚礼音乐前奏响起,伴娘拎着裙摆走过来亲密挽住我,新娘子别紧张,今晚我会帮你好好‘伺候’新郎的。
我转身举起话筒,全场的喜庆音乐戛然而止。
三年后,他挽着大肚子的新欢上夫妻综艺秀恩爱,热搜全是他们神仙爱情的通稿。
直播镜头扫过VIP座席,主持人笑着问:秦先生夫妇能对那位一直支持你们的老粉丝说句话吗
我迎着镜头摘掉墨镜,举起当年那封未公证的婚前协议:先把你代持的百分之三十股份还回来。
导播室里响起我闺蜜放大的直播画外音:她怎么还有脸活着不是三年前就宣布病死了吗
【第一章】
高悬的水晶灯投下细碎璀璨的光斑,音乐流淌在大厅里,空气裹着香槟的甜腻和冷气房里特有的凉。宾客交谈的嗡嗡声汇成一片模糊的背景音,缀着衣香鬓影的华服和堆满笑意的脸孔。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那条红毯的尽头,我站在那里,沉甸甸的头纱垂在眼前,手里捧着的白玫瑰有些凉,花枝底部浸润的保湿泡沫粘着指尖,滑腻腻的。
我的未婚夫,周明宇,就站在我身前一步远的位置,侧对着我。他正在整理胸前那朵娇艳欲滴的玫瑰胸花,修长的手指捻着深绿色的缎带,姿态优雅得像是在侍弄什么稀世珍宝。灯光照在他打理得一丝不苟的鬓角上,连那点刚刚冒出头的青色发茬都被掩得极好。他微微倾身,靠近他的伴郎,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酒足饭饱后的慵懒惬意:……啧,不行。不够味儿,不像柳飘飘的,又圆又弹……
柳飘飘。这三个字像三根冰冷的钢针,猝不及防地钉进我的耳膜。我下意识地捏紧了手指,指甲陷进那层柔韧的保湿泡沫里。指尖那份滑腻感变得格外清晰,伴随着一股寒流,从我脊椎骨的缝隙里嗖地窜上来。他说的不像,是在说谁是我身上这身耗费数月、由名师手工缝制的昂贵婚纱勾勒出的曲线吗
一股莫名的力量促使我挪动穿着细高跟的脚,几近无声地往旁边那扇虚掩着、通往新娘休息室的门挪去。厚重的丝绒门帘轻轻擦过我的手背,留下一丝痒意。门缝里透出光,也清晰地透出了另一副景象。
我的视线越过门缝狭窄的界限,精准地捕捉到了休息室里倚着梳妆台的身影。正是柳飘飘,我高中时代就睡上下铺的所谓好闺蜜。此刻她脱去了那件式样简单却足以勾勒身材的浅紫色伴娘礼服外套,只穿着里面那件薄如蝉翼的真丝吊带裙,手臂、肩颈的皮肤在柔和的灯光下白得晃眼。脸上是慵懒的笑,眼波流转间带着种刻意练习过的媚态,像精心绘制在扇面上的工笔画。
急什么呀以后有你玩腻的时候。柳飘飘的声音也压得极低,带着点软糯的娇嗔,尾音微微上挑,是周明宇曾经无比夸赞过的、能钻到男人心坎儿里的酥骨头腔调。她伸出涂着淡粉色珠光甲油的手指,轻轻点了一下周明宇的手臂,动作带着一种熟稔的亲昵。
周明宇捉住她那根不老实的手指,低声笑了两声,胸膛微微震动:你不懂,这叫什么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刺激!他把玩着柳飘飘的手指,目光肆无忌惮地流连在她低垂的领口处。柳飘飘含嗔带笑地白他一眼,嘴角却抑制不住得意地翘着,身体不自觉地向他靠近了一寸。
门缝像一道冰冷的切割线,将里面这龌龊黏腻的一幕,与门外那冠冕堂皇的、等待吉时的盛大热闹,清晰地分割开来。我的血液像是瞬间被冻住了,然后在凝固的冰面之下,有什么东西在急剧膨胀、左冲右突,找不到出口,撞击着我的每一根神经。那件精心勒束的鱼骨胸衣,此刻像变成了冰凉的刑具,死死地箍着肋骨,每一次试图的吸气都变得极其费力,一种缺氧的窒息感钝钝地抵在胸口。心脏沉得如同绑了铅块,一下下砸在冰冷的胃底。
啪啪两声清脆的击掌声穿透了宾客的低语。时间到!吉时已至,音乐准备!婚礼策划那甜腻得发嗲的声音像一把尖刀划破了凝滞的空气。
轰然奏响的《婚礼进行曲》仿佛启动了一个巨大的开关,厚重的白色雕花厅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霎时间,铺天盖地的明亮光线和更加汹涌热烈的喧闹声浪,如同决堤的洪水,裹挟着所有人的目光和期待,全部冲着我——今天的女主角——奔涌而来。
婚纱长长的拖尾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滑动。通往前方高台的路像一片灼热滚烫的沙漠。灯光刺得眼睛发涩。脸上早已练习了千百遍的、得体而幸福的笑容,此刻机械地挂在唇边,沉甸甸,带着肌肉的僵硬酸痛。
就在这光与声的洪流之中,一抹醒目的淡紫色身影如同穿花蝴蝶般轻盈地滑到了我的身边。带着馨香的柔软身体自然而然地贴了上来,柳飘飘亲昵地挽住了我的手臂。她的力道适中,既显得亲密,又巧妙地控制着我的节奏。
放轻松点呀,我的新娘宝贝。柳飘飘的声音带着一股刻意压低的暧昧笑意,温热的呼吸若有似无地喷在我的耳廓上,激起一片麻痒的鸡皮疙瘩。她侧过脸,红唇贴近,用一种带着炫耀和隐秘恶意的气声轻轻吐露,今晚……我会替你好好‘伺候’我们新郎的,保证让他满意……毕竟,他对‘翘’有特别要求嘛……她的指尖在我的手臂内侧若有似无地掐了一下,像是在为这句双关语做注解。说完,她的目光挑衅般在我脸上绕了一圈,等待着捕捉我的崩溃或惊恐,嘴角挂着猫捉老鼠般的、愉悦残忍的笑痕。
挽在我臂弯里的那只手臂像是一段滑腻冰冷的毒蛇,吐着信子缠绕上来。手臂内侧被她若有似无掐过的地方,隐隐残留着一种被羞辱的痛感。她贴在我耳侧吐出的每一个字,都裹着毒液的甜腥,清晰地落在我耳中,引发一阵阵心悸般的耳鸣。伺候、有特别要求……每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锥,狠狠凿在我的鼓膜上。
身后,澎湃激昂的交响乐还在不知疲倦地演奏着爱的颂歌;两侧的玫瑰花墙如同流淌的血河;眼前礼台上的水晶杯塔折射着无数细碎光点,刺得人双目生痛。所有的声音、光线、颜色,这一刻都变成了高速旋转的混沌漩涡,将我裹挟其中。
大脑深处的轰鸣骤然停止,被一股突兀的、刺骨的寒意覆盖,思维却因此变得异常清晰。
我不再需要这门婚事了。
挽着柳飘飘的手臂没有丝毫犹豫地骤然抽离。那巨大的、被精心构建出来的热闹气泡,被我这个突兀的动作瞬间戳破了一个口子。前一刻还流畅运转的梦幻机械出现了明显的卡顿。旁边柳飘飘的手臂失去了依附点,悬在半空,她脸上的得意僵在唇边,转化为一丝错愕,连那精心描绘的眉毛都不自觉地挑高了几分。几道距离较近、正热切注视着新娘的宾客目光,像舞台聚光灯一般唰地聚焦在我身上,带着询问和尚未明了的困惑。
我甚至没有再看一眼身旁的柳飘飘,或者前方礼台上那个转过身来、脸上带着询问神色的新郎周明宇。高跟鞋在光滑如镜的地面上稳稳地转了半个圈,发出干脆的嗒声,清晰得盖过了低潮下去的乐音。我径直走向红毯侧边那座小小的演讲台,那上面静静躺着一只银色的立式麦克风。
司仪那张经过专业训练的、时刻保持职业化笑意的脸,在我走向麦克风时终于露出了一丝本能的惊慌和不知所措。他伸出了一只手,像要阻拦什么灾厄降临。哎,新娘……声音在麦克风被扩音之前的电流轻微嘶鸣中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指尖触碰到金属话筒支架,微凉的触感直透心肺,带来一种奇异的镇静力量。我清晰地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如同实质性的钩子,死死地钩在我的背上、手臂上、每一寸皮肤上。空气凝滞得像是结满了霜花的湖面,沉重冰冷。
指尖用力按下侧面的一个凹形按钮。轻微的机械摩擦声通过麦克风底部被放大成刺耳的一咔哒。
喂。一个简单的音节从口中吐出,通过音箱,瞬间被放大、变沉,嗡嗡地在陡然变得死寂一片的大厅穹顶下回荡。
整个空间的喧哗如烧红的烙铁被猝然投入冰水,滋啦一声,蒸发殆尽。
几百个人的视线粘成一张沉甸甸的网,将我钉在这演讲台的小小方寸之地。前排那张特意铺着大红桌布的主桌上,周明宇那富态的母亲脸上的笑容如同瞬间风化龟裂的面具,碎开细纹;他父亲端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眼里的精光变成了纯粹的惊疑;几位重量级的叔伯辈股东面色铁青。
周明宇终于意识到了事情似乎正在朝着某个不可控的深渊滑落。他站在红毯尽头的高台上,脸色在强光灯下迅速褪去血色,变得灰败。他下意识地朝我这边迈了一步,手微微抬起,喉咙里似乎滚动着一个试图阻止的音节,像被扼住了呼吸的鱼。
我没看他。右手探入了层层叠叠的婚纱裙摆之下——那繁复、厚重、价值不菲的蕾丝、绸缎和白纱包裹的层层迷障之中。手指精准地摸到了紧贴大腿外侧的绑带——那里稳固地束着一个小小的、只有我知晓的备用手机。
手指碰到手机冰凉的金属边框,迅速将它抽了出来。动作不大,但那亮银色的外壳在大片纯白蕾丝的映衬下,依旧晃了一下前排几双锐利的眼睛。
柳飘飘的反应最为直接。她一直紧盯着我的每一个细微动作,当看清我拿在手里的东西时,那双本就画得精致的眼睛瞬间瞪大到了极致,瞳孔骤然收缩,里面清晰地映出了真切的恐惧——一种预感要完蛋的、纯粹的恐慌。她的身体僵硬了一瞬,像是被无形的绳索捆住。下一个刹那,她的高跟鞋跟在地板上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整个人几乎弹射般朝着我的方向扑过来,脸上带着一种濒临绝境才会出现的、歇斯底里的狰狞。白媛!你想干什么你疯了吗!
她尖叫着,声音扭曲,失去了一切从容的伪装和媚态。她像一头被触到逆鳞的母兽,五指张开,染着粉色珠光甲油的长指甲直直朝着我抓过来,目标就是我手中的手机!
【第二章】
柳飘飘扑来的动作带着一阵刺鼻的香水风和凌乱的风声。那狰狞的面孔和伸长的、涂着艳丽甲油的爪子在我视野里急速放大。
本能压过了所有的思考和犹豫。身体像一颗被投石索发射的石块,猛地往旁边一闪,躲开了那近乎撕破脸皮的扑击。高跟鞋跟着身体的动作在光滑的地面上不受控地向后滑出一步——恰恰踩在了自己那庞大、层叠堆砌的婚纱拖尾上!
哧啦——
一声布料被粗暴撕裂的声音刺破死寂的空气,响得令人头皮发麻。
巨大的拖尾被踩住,身体瞬间失去平衡。身体不可抑制地朝着地面栽去!整个世界在我眼前歪斜、旋转。旁边那张铺着纯白桌布、装饰着香槟玫瑰的小圆桌在我下坠的视线里急速放大。哗啦!乒铃乓啷!香槟塔、水晶杯、精致的点心盘……所有的一切在我倾斜身体撞击桌子的瞬间,如同被爆破的积木,向着四面八方轰然碎裂、飞溅!琥珀色的酒液、五颜六色的甜品碎屑、透明尖锐的水晶碎片以及洁白的玫瑰花瓣,混合成一片狼藉不堪的灾难现场,泼洒在我昂贵的婚纱上,瞬间侵染了大片污渍。
后背重重撞在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被水晶碎片硌了一下,一阵尖锐的痛楚直钻脊梁。巨大的水晶吊灯在头顶上方剧烈地摇晃起来,让整个大厅的光影都变得支离破碎,像无数把锋利的碎冰。
柳飘飘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踉跄了一下,但她的目光依旧死死钉在我始终紧紧握着的那只手机上,眼里的恐慌和凶光更盛。
顾不得后背上针扎似的疼痛,也顾不得那一身的狼狈污秽,我撑着冰冷的地面坐起,后背被残存的水晶渣顶了一下也浑然不觉。左手的手指在湿漉漉、粘腻腻的手机屏幕上飞快地划过——解锁,进入桌面,精准地点开了那几乎从未使用过的录音文件列表。
我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显示着休息室文件名的录音条,指尖因为用力和一种疯狂的兴奋而微微颤抖。就在柳飘飘尖叫着再次试图冲上来抢夺的前一秒,我用指甲死死掐住那个文件的图标,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决绝地将它往上一划!
咻——
一道清晰的划动音效通过麦克风被骤然放大!
下一刻,麦克风如同被赋予了灵魂的魔盒,开始咆哮:
【……啧,不行。不够味儿,不像柳飘飘的,又圆又弹……】——周明宇那带着下流调侃和猥琐满足感的低语,每一个字的腔调都无比清晰地炸响在每一个人耳中,如同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污秽物兜头浇下。
【急什么呀以后有你玩腻的时候。】——柳飘飘那刻意压低、带着媚骨酥音的回应紧随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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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懂,这叫什么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刺激!】——周明宇的声音充满了洋洋得意。
【讨厌~】——柳飘飘故作娇羞的哼声。
【今晚……我会替你好好‘伺候’我们新郎的,保证让他满意……毕竟,他对‘翘’有特别要求嘛……】——柳飘飘刚才趴在我耳边说过的话,一模一样,那带着恶毒和羞辱的腔调,甚至比刚才亲口说时更清晰更刺耳!这句,成为了压垮所有伪装的最后一根稻草。
短短十几秒的录音片段。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比之前的安静更令人窒息。
时间似乎在那一刻完全冻结凝固。整个大厅变成了一幅巨大而诡异的静帧画面,每一张脸上的表情都定格在最荒谬夸张的瞬间。有人倒吸凉气忘了呼出,嘴巴半张;有人端着的酒杯倾斜着,酒将倾未倾;前排的主桌上,周明宇的母亲面如死灰,嘴唇剧烈地哆嗦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当场晕厥;他父亲手中的杯子终于失手,啪地一声脆响摔在地上,飞溅的酒液如同崩裂的血珠。那些有头有脸的股东叔伯,有的面色铁青,有的眼神游移不定,有的则直接低下头去,不忍再看这闹剧。
周明宇站在原地,像一尊瞬间被抽干了所有生气的泥塑木偶。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尽,连嘴唇都呈现出一种可怕的灰白色。他死死地盯着这边地上狼狈的我,不,是盯着那只发出可怖声音的手机,眼神空洞,里面没有愤怒,没有羞愧,只剩下了被彻底扒皮剔骨后巨大的茫然和难以置信的惊恐。他的身体细微但持续地颤抖起来,如同秋风里最后的枯叶。
柳飘飘的尖叫终于后知后觉地爆发了,凄厉得像是被踩断了尾巴的猫。假的!是合成的!是她污蔑!她白媛就是个疯子!早就疯了的疯子!!!她指着地上的我,眼泪鼻涕糊满了精心描绘过的脸,妆容彻底晕开,黑色的眼线和红艳的口红混杂在一起,形如恶鬼。她像是要扑过去撕烂音响,却又被几个终于反应过来的、同样惊慌失措的伴娘死死拉住。
司仪像个没头苍蝇,徒劳地关掉了麦克风电源,但徒劳无功。
报警!一个低沉、带着强压震怒的声音终于打破了这份诡异的死寂。周明宇的父亲猛地拍案而起,那张平时总是和煦微笑着的圆脸上布满了乌云,几乎要滴下黑色的水来。他目光如同冰锥般射向我,带着一个成功商人面对失控局面时固有的狠厉和冷酷,立刻报警!这是恶意诽谤!扰乱公共秩序!把她抓起来!
他的话音未落,大厅角落的旋转楼梯上传来一阵急促而沉稳的脚步声。一行穿着深色西装、面容严肃、气场如同山岳般沉凝的男人迅速无声地穿过惊愕的人群,径直走到了周明宇父亲面前。为首的中年男人面容冷峻,眼神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只是对着他略微一点头,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周董,‘安利嘉都’项目的风险评估会,集团临时决定提前了二十分钟召开。各位董事已经在线上会议室里等您了,请务必现在就参加。
‘安利嘉都’,周氏集团近三年来最大、最核心的地产投资项目,一个绝对不容有任何闪失的重心所在。周明宇父亲脸上的怒意像是被一盆冰水迎头浇下,所有的气势瞬间僵住、凝结,最终化为一片难看的青紫。他如同泄气的皮球,刚刚挺直的脊背瞬间塌陷下来几分。他甚至没再看向我一眼,只是死死盯了那为首的男人一眼,喉咙里咕哝着说不出话。最终,他猛地一甩袖子,脸上带着一种如同活吞了苍蝇般的憋屈和暴怒,几乎是脚步踉跄地被簇拥着带离了这片狼藉的婚礼现场。股东们也迅速消失。
主心骨一走,剩下的混乱便如同山崩海啸。记者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围上来,话筒、录音笔几乎要怼到我的脸上,闪光灯噼啪作响。柳飘飘的尖叫哭骂和周明宇徒劳的、语无伦次的辩解在鼎沸的人声中变得模糊不清。
我坐在那片狼藉之中,昂贵的婚纱糊满了奶油酒渍、沾着玫瑰花瓣和水晶渣,像一团被揉烂丢弃的垃圾。后背被碎片硌伤的地方火辣辣地痛。
有人递给我一条干净的丝帕,是那个为首的、通知周父开会的冷峻中年男人去而复返。他没有多余的话,只是递过丝帕,然后在我面前弯下腰,声音压得很低,只有我能听到:白小姐,秦总让我提醒您,注意身体,情绪不宜过激。秦总——秦云帆,我那位父亲去世后在家族基金中持有不小份额、但几乎从不露面表态的远方表哥。他竟会在此时递过这样一句话
我看着他那张毫无波澜的脸,一股极度的疲惫混合着一种近乎荒诞的领悟猛地攫住了我。冰冷的地板在源源不断地吸取着我残存的温度。捏在手中那份打印好的《婚前协议书》被酒液浸染洇开了一片深色,那些之前看来苛刻得几乎荒诞的条款——包括那至关重要的百分之三十股权代持权——此刻在混乱狼藉的背景中,每一个字都显得如此意味深长。周明宇答应得那么爽快,甚至不用我去催着做公证……恐怕这代持权,本就有着不为人知的肮脏算计,等着将我一脚踢开时完全吞掉!他们全家,都在等着吃我父母积累下来的绝户!
那湿透的、冰凉的打印纸边缘像刀片割着我的指尖。胸口那口憋了三年的闷气,在这令人作呕的恶心算计面前,非但没有散去,反而沉淀、淤堵成了更具棱角的坚硬顽石。
这场婚礼成了这座城市近几天最轰动、最不堪的八卦闹剧。周家和柳家的公关团队倾巢出动灭火、压热搜、删帖,效率惊人。那些不堪入目的录音在社交媒体上短暂地掀起狂澜后,最终还是迅速沉没。周氏集团的核心项目并未受实质牵连,这似乎已是最大的幸运。柳飘飘人间蒸发,据说避到了国外某个小岛。我的名字和白家的名声,在这场风暴里被反复涂抹,泼尽脏水,成了某些人口中的被嫉妒逼疯的怨妇。
律师楼顶层的私人会客室里没有开灯,只有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璀璨的灯火流淌进来,在地毯和深胡桃木的桌面上勾勒出大块大块跳跃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顶级雪松木家具的沉稳气味和一丝消毒水混合咖啡机的微苦。
周明宇坐在我对面的阴影里。三天前那个在婚礼上如同被活剥了皮的新郎似乎从未存在过。他换上了一身昂贵的深灰色羊绒衫和休闲长裤,姿态放松地深陷在沙发里,指间夹着一支细长的雪茄,青烟袅袅上升。只有眼底深处那抹挥之不去的、混合着怨毒和阴鸷的冷光,泄露了他真正的精神状态。
他甚至没有看我一眼,目光散漫地望着窗外的某处霓虹,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窗外天气:
签了吧,媛媛。
他修长的食指伸过来,在桌面上那份厚厚的离婚协议书封面轻轻点了点,动作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轻佻。
事已至此,我们都需要开始新生活。纠缠,没有意义。他吐出一口烟圈,灰白色的烟雾模糊了他嘴角勾起的弧度,是胜利者施舍般的、居高临下的怜悯,婚前你转给我的那些资产,还有你爸留下的那部分……当然,还有我替你‘代持’的那些公司股份,律师这边算得很清楚,协议书里列明了,都给你留下。算我对你最后的补偿和情分。这条件够意思了。拿钱,离开这个城市。过几天我会宣布你因健康原因出国休养的消息。他顿了顿,像是为了彰显自己那莫须有的心胸,又补充了一句,当然,如果你还有任何不满或者异议,欢迎提起诉讼。我的律师团,他笑了笑,那笑意冰冷,有的是时间。
那份摊开的协议躺在桌上,窗外流淌的灯光冷冷地勾勒出上面冷冰冰的条款和数字。律师费、精神赔偿费……一笔笔清晰而疏离。我父母留下的产业和资金,赫然在列,还有那串长长的数字代表的股权价值。按照这协议,我名下将瞬间拥有普通人几辈子都难以企及的财富。
代价是,拿钱走人,彻底消失。再也不能出现在阳光之下成为他新生活的阴影。健康原因出国休养——多么优雅体面的下台方式。
他的姿态像极了一个慷慨的商人,施舍一笔钱打发麻烦,仿佛这已是他天大的恩赐。
我抬起头,视线透过他吐出的烟雾缭绕,精准地撞上他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幽光。那不仅仅是驱逐麻烦后的轻松,还有一种更隐蔽、更深沉的东西——一种仿佛确认猎物终于完全钻入圈套的放心,一种阴险的期待。他在期待我签下这份表面上优渥无比,内里或许藏着无形绞索的协议。一旦签了,那些代持的股份……那名义上属于我,实则被他和他家族实际掌控的命脉,就将随着这份和解协议,无声无息地被彻底割离、吞噬干净
心脏在胸腔里猛烈地撞击着肋骨,每一次跳动都带来灼烧般的愤怒。
好。我的声音平直地响起,没有丝毫波澜,像是结了冰的湖面。这一个字清晰地吐了出来,斩断了空气中某种紧绷的弦。
周明宇拿烟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他显然没料到我会答应得如此干脆利落,连挣扎都欠奉。他微微蹙眉,似乎想从我脸上捕捉到一丝伪装的痕迹,但我只是平静地、甚至带着点麻木地看着他。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混着一丝潜藏的轻蔑,终于重新浮上他的嘴角。在他和他家人眼中,我终究还是个只识得金钱、能用物质打发的小女人罢了。
很好,他点点头,甚至露出了一丝几乎称得上如释重负的微笑,将雪茄摁灭在水晶烟灰缸里,早该这样。你的人生可以重新开始了,媛媛。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羊绒衫的领口,不再看我,走向门口。推门离开前,他脚步略微停顿,背对着我,声音不咸不淡地飘过来:对了,出于旧情提醒你一句。柳飘飘家的能量……你应该懂。继续留在这里,对你,绝对没有任何好处。
说完,门被轻轻带上。
房间里重新陷入沉寂,只有雪茄残余的气息在空气中盘旋、沉降。窗外的流光依旧在冰冷的桌面上无声跳跃。律师也默不作声地收拾着文件准备离开,目光扫过桌上的协议书,带着一丝完成棘手任务的轻松。
等等。
声音不大,却让律师准备合上公文包的手停在了半空。他疑惑地转过头看向我,眼神里带着职业化的询问。
我的手穿过桌面上那些跳跃的光斑,落在协议书的最后一页。指尖指向最下方的一栏空白处,那里需要签署姓名和日期。
这里,我的指尖停留在姓名的位置,签‘白媛’,是吗
律师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点了点头:是的,白小姐,签署您的法定姓名,白媛。
我看着那个名字的位置。窗外一道划过天际的巨大霓虹灯光恰好掠过,将那个空白处短暂地映亮。
不用了。
律师彻底愣住了,不解地看着我:您的意思是……
我没有解释,只是伸出手,越过桌面,拿起一支放在旁边的、律师刚刚使用过的、笔帽还开着的万宝龙墨水笔。冰冷的金属笔杆触手生凉。笔尖悬在代表签名的空白处上方。
我看着那片空白,看着窗外光怪陆离的城市灯光倒映在上面,像是在看着一面映照过去与未来的镜子。
白媛,我对着那片空白开口,每一个字都清晰地吐在寂静的空气里,已经死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笔尖落下,毫不犹豫地在纸上划出一道利落坚决的轨迹。
【第三章】
荧幕的光晕在秦云帆线条冷硬的侧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影子。他靠坐在深灰色丝绒沙发里,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专注而冷静地停留在墙壁巨幅投影画面上那被暂停的人物特写——周明宇那张春风得意、笑容无懈可击的脸。音响里还低回着被冻结的笑声余韵。宽敞的顶层公寓办公室里,弥漫着顶级雪茄若有若无的干燥烟草气息,混合着角落里大型绿植散发出的湿润生机,构成一种复杂而微妙的平衡。
他倒是很会营销自己。秦云帆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平直,听不出褒贬。他的手指在沙发扶手上轻轻点了一下,暂停解除,画面继续流淌。那是真爱百分百第四季开播前流出的独家高甜预告片——周明宇小心翼翼地捧着新婚妻子明显隆起的孕肚,新晋小花韩璐靠在他肩上,两人视线交汇时,粉红泡泡几乎要从荧幕里溢出来。几百万的微博转发量,热搜前十占了三个词条。
画面切换到一组更为精妙的构图:暖色调的滤镜下,周明宇温柔地替韩璐按摩因水肿不适的小腿,手法轻柔,眼神专注。接着是他系着围裙在开放式厨房里专注烹饪孕期营养餐的特写镜头,帅气的侧脸上沾了一点点面粉,烟火气与精英感奇妙融合。
新好奶爸、娱乐圈最幸福夫妻、豪门清流……屏幕下方滚动着网友铺天盖地的感叹和热词。
最后定格在他对着镜头深情款款表白:无论世界如何变化,守护璐璐和宝宝,是我下半辈子唯一要做好的事。那张曾在我面前虚伪冷厉的脸,此刻写满了责任与深情。
他需要这个完美人设,我把视线从屏幕上移开,落到窗外沉沉的夜幕上,那里灯光如星河流转,周氏最近现金流不太乐观,上市需要概念。我停顿了一下,声音在空阔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更需要……斩断过往一切的负面影响。
秦云帆关掉了视频流,室内只剩下窗外城市隐约的嗡鸣和雪茄烟灰轻轻落下的声音。节目组那边,后天下午,三号演播厅。他报出一个精准的时间和地点,目光转向我。这情报像是投石,在死水微澜的湖面上砸开涟漪。
心脏沉了沉。后天比预想的更仓促。我低头,目光落在自己的双手上。皮肤还是透着一股病态的苍白,像蒙着一层擦不掉的灰。手指瘦骨伶仃,细看甚至能看到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脉络。指甲是精心护理过的健康粉色,泛着珠贝般的微光——一个健康人该有的指甲颜色。只有我自己知道,为了这健康的气色,从深山中那栋疗养院出来前花了多少心思。一个需要长期休养的、濒死之人,是不该出现在阳光下的。
知道了。我的回答如同落入深潭的石子,只带起微不可察的声响。
两天后。巨大的演播厅像一个充满魔力的异度空间。炫目的射灯纵横交错,编织出令人目眩神迷的光网。震耳欲聋的现场音浪夹杂着粉丝狂热的尖叫浪潮,几乎要掀翻整个巨大的穹顶。密密麻麻的观众席人山人海,如同烧开的沸水,每一张年轻或狂热的脸庞都洋溢着亢奋的红晕。无数闪烁着各色光芒的应援灯牌在昏暗中此起彼伏地摇晃、闪烁,汇成一片光的海洋。
主持人慷慨激昂的介绍声在音响里回荡:……下面,让我们用最最最热烈的掌声和尖叫,有请这对为我们甜蜜撒糖、诠释了爱情最美好模样的——周明宇先生和他的妻子——韩璐小姐!欢迎回到‘真爱百分百’!!!
如雷的掌声和几乎掀翻屋顶的尖叫声中,聚光灯如同两道探照的光柱,追踪着舞台一侧的入场通道口。珠光闪耀的幕布徐徐拉开,周明宇一袭剪裁极为合体的藏蓝色丝绒礼服,臂弯挽着盛装的韩璐,笑容完美得像精心计算过的弧度,带着成熟男人的稳重和一丝恰到好处的喜悦。他侧头看向依偎在身旁的妻子,眼神温柔宠溺得可以融化冰雪。韩璐一身缀满碎钻的流光长裙,精心呵护的孕肚在贴身布料下显得格外温暖圆润,她脸上是沐浴在巨大幸福中的红晕和娇羞,微微低着头,眼波流转间风情万种。
他们步入那被精心设计得如同水晶宫般璀璨的演播舞台中央,朝四面八方的热情观众和镜头挥手致意,配合着主持人妙语连珠的逗趣打趣。空气中弥漫着甜蜜到极致的气息——顶级的香氛,灯光的焦灼热气,粉丝忘我的激动,共同发酵着名为完美爱情的虚幻醇酒。
整个流程按着既定的台本和设计好的甜蜜互动有条不紊地推进。笑声、掌声、尖叫声是主旋律。我和秦云帆坐在二层看台视野最佳的VIP包厢席,巨大的单向玻璃隔绝了外面的喧嚣震耳,只留下如同隔水观鱼般的微弱闷响,将下方那盛大的烟火表演清晰地展现在眼前。秦云帆如同一尊冷玉雕成的塑像,目光沉静地注视着这场精心设计的演出,手指无意识地在轮椅光滑的金属扶手上敲击着,发出极其轻微、带着机械感的嗒…嗒…嗒…声。
接下来,有一个特别的暖心环节哦!主持人甜美的声音带着一丝神秘,响彻全场,再次点燃了新一轮期待的高潮,我们都知道,明宇和璐璐的甜蜜爱情故事啊,不仅感动了万千观众朋友,也收获了一位非常特别的铁杆粉丝!这位粉丝朋友呢,可以说是从节目第一季开始,就一路默默支持着我们节目,也一直对明宇和璐璐的恋情给予了最真挚美好的祝福!主持人引导着观众的目光和情绪,那么今天呢,非常非常感谢这位粉丝,也特意来到了我们的节目现场,坐在了非常靠近舞台的VIP坐席区!
主持人脸上的笑容甜得能挤出蜜来,她转向舞台中央相拥而立的周明宇和韩璐:那么,明宇,璐璐,趁此难得的机会,你们有什么想对这位一直默默支持你们、守护你们幸福的老朋友说的吗来,把想说的话告诉她!
聚光灯像长了眼睛的巨大手掌,猛地扫过观众席前几排VIP区域,开始快速地在黑暗中移动、搜寻!刺眼的白光在精心修饰过的面孔上闪过,引起一阵阵惊喜的低呼和兴奋的骚动。
一束巨大的白光终于锁定目标——它穿透单面玻璃的阻隔,像舞台追光一般,精准无误地罩在了我们这个位于二楼、视线绝佳的独立包厢玻璃上!巨大的、明亮的白色光晕隔着玻璃,将我完全笼罩其中。
所有的摄像机镜头几乎同一时间调整焦距,齐刷刷地对准了我们所在的位置!巨大的、清晰无比的现场直播画面上,瞬间切入了我们这个独立包厢的单向玻璃画面!虽然单向玻璃模糊了内里的人影轮廓,但所有人都能看到一个端坐在轮椅上、被强烈光芒勾勒出的剪影。
整个演播厅为之一静。旋即爆发出更强烈的哗然。无数的目光带着探究、好奇、羡慕聚焦过来。
周明宇明显愣住了,脸上的笑容凝滞了半秒。他显然没料到节目组会有此安排,这个所谓的神秘铁粉甚至坐在他视野所不及的区域。但他毕竟是经历过风浪的人,那点错愕如同水面的涟漪,瞬间便被他完美的表情管理覆盖下去,换上了一丝惊喜和恰到好处的、被粉丝支持的感动笑容。他微微调整了一下站姿,让自己显得更加挺拔自信。
韩璐依偎在他身边,脸上也配合地流露出温柔的、感激的笑意,一手温柔地护着自己的小腹。
主持人甜美的声音透过麦克风响起:感谢这位朋友无声的守护和祝福!明宇,璐璐,此刻,有什么话想对这位坐在光明背后、默默支持着你们幸福的人说吗
周明宇脸上露出一个充满感激和诚恳的笑容,对着镜头的方向,也仿佛是对着包厢玻璃后的我,微微颔首:非常感谢这位朋友一直以来的默默支持!您的这份心意,我和璐璐都深深地感受到了。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充满了真诚,今天能有如此幸福的时刻,离不开每一位像您这样善良的朋友的祝福和守候。真心感谢您!也祝您,以及所有关心、爱护我们的人,都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圆满幸福。
他说得情真意切,感人肺腑。配合着那张无可挑剔的俊脸和深情款款的神态,瞬间又赢得了一大片观众的掌声和情绪认同。
主持人的目光也随之温柔地转向包厢方向。
整个演播厅里的空气仿佛都停止了流动,连时间的滴答声都清晰可闻。
包厢的单向玻璃如同一道沉默的界限,分隔着两个世界。光芒之中,我的身影只是一个模糊的剪影。
那只曾经能轻巧拿起画笔、弹奏钢琴,如今却被毒素摧残得关节微凸、瘦骨嶙峋的左手缓缓抬了起来。
手臂在半空中划过一个微小的弧线,轻轻落在轮椅扶手上一个不起眼的金属按钮上。
按钮被缓缓下压。包厢特制的、与演播厅音响系统直连的独立麦克风瞬间开启。
一个经过声音重塑设备处理的、没有任何情绪色彩的、微微有些低沉沙哑的女声,清晰地通过现场直播音响,瞬间炸响在几百万观众的耳中:
既然要谢……
声音在巨大的空间里回荡出微弱的余音。全场瞬间再次陷入一种极致的死寂,连针尖落地都清晰可辨。所有目光聚焦在二楼的单向玻璃之上。
那就先把……
声音微微停顿了一下,像在积蓄最后的力量。
三年前,你代我‘保管’的那百分之三十白氏股份……还回来。
每一个字,都像一个沉重的冰块,狠狠砸进灼热的炭火堆里,发出令人心悸的嗤响。
演播厅的灯光骤然不稳!巨大的中央水晶顶灯闪烁了一下,投射在周明宇脸上那精心营造的幸福光辉如同被抽走了核心能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瓦解!上一刻还深情完美的表情瞬间崩塌,血色如同退潮般疯狂地从他脸上剥离,留下的只有一片死灰般的僵硬、难以置信的惊愕,以及一丝藏得极深、却在此刻被猝不及防扒开的、带着极致恐慌的痉挛!他的眼睛骤然瞪大到了极限,瞳孔像遇到了强光的毒蛇,猛地收缩如针尖!放在韩璐肩上的手无意识地猛地攥紧!韩璐被他这一抓,痛得倒吸一口凉气,脸上的甜笑彻底僵住,瞬间变成了惊惶无措。
主持人专业的甜美面具也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碎裂迹象,嘴巴微张着,像个失语的木偶。
现场导播监控室里,猝不及防的变故让所有的画面监控屏幕瞬间成了焦点风暴的中心!导播间像是被投入深水炸弹后的潜艇舱室,瞬间被尖叫和恐慌填满!
谁的麦!谁在说话!!导播一把拽下耳麦,吼出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变了调,如同破锣。
值班导演猛地扑到控制台前,汗水瞬间从额角冒出,手指颤抖着疯狂点击着切断所有与那个VIP包厢声音线路连接的按钮,口中语无伦次:切断!妈的!立刻给我切断那个该死的包厢线路!快……快!
另一个助理导播双眼圆睁死死盯着一号特写屏幕上——正是定格在周明宇那张如同遭遇雷劈般瞬间垮掉的脸上——声音带着哭腔尖叫起来:不行啊!导演!切不了!切不掉!声音是从他们内部系统直接插进来的!我们控不住!
控台在干什么!!导播几乎是在咆哮。
在切!在切所有麦!有技术员的声音带着哭腔回答,切不掉!那个包厢的线路……信号像铁板一样焊死在主信号流上了!他的手徒劳地砸在一排开关上。
就在这时,更大的灾难降临了。
导播间里所有监控屏幕上的画面突然都跳动起来,干扰条纹瞬间闪过!
紧接着,二号备用机位捕捉的画面被强行切换!不再是任何现场镜头!取而代之的,是一段像素清晰得惊人、明显来自私密空间的录像!
画面背景显然是在一处极其奢华的私人会所茶室,巨大落地窗外是璀璨无敌的江景。光线柔和,气氛静谧。周明宇和一个我熟悉到骨子里、更恨得灵魂都颤抖的身影悠闲地靠坐在柔软的沙发里。
正是柳飘飘!她看上去成熟了一些,妆容明艳照人,穿着昂贵合体的浅紫色羊绒套装,手里优雅地端着一杯咖啡,笑容如同淬毒的蜜糖。那份刻在骨子里的精致、媚态和对周明宇眼中那种暧昧不清的占有感,隔着屏幕都清晰可辨。
柳飘飘喝了一口咖啡,身体微微前倾,凑近周明宇,脸上带着一种亲昵的抱怨,声音从音响里无比清晰地炸开:……我说,你也真够狠得下心的。连‘因病长期休养’那种公告都发得出啧啧,这招‘死遁’玩得漂亮!彻底绝了她再翻身的可能!不过,她放下精致的咖啡杯,撇了撇嘴,语气透着一股浓重的、毫不掩饰的厌弃,她那破败身体拖拖拉拉那么久,怎么还不死啊真是晦气,磨磨唧唧的,跟块甩不掉的烂膏药似的!
周明宇懒洋洋地靠在沙发里,指尖夹着一份文件——正是那份厚厚的离婚协议书的封面一角!他脸上带着一种猫玩弄掌中猎物、胜券在握的戏谑和冰冷。他端起自己面前的红酒杯,杯壁在灯光下折射出冰凉的红光。他瞥了柳飘飘一眼,嘴角勾起残酷的弧度,轻轻吐出一句:
放心。等她签了这玩意儿……他晃了晃杯子里猩红的液体,发出冰块碰撞的脆响,语气轻松得像在说今晚吃什么,……我会让她死得干净利落。
柳飘飘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更加明媚灿烂,眼底闪烁着恶毒的快意和贪婪的光,那是一种对于猎物即将被彻底吞吃入腹的满意。
这段私密的对话像是地狱的丧钟,每一个字都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冰碴和恶臭!
整个导播监控室彻底炸了!像被投入了一颗凝固汽油弹!尖叫、咒骂、崩溃的嘶吼、器械被打翻的轰响……瞬间将所有声响变成了歇斯底里的狂乱噪音!
关掉!快给我关掉所有直播信号!!值班导演目眦欲裂,声音撕心裂肺,整个人都扑到了总控台上,疯狂地捶打着红色紧急切断按钮,汗如雨下。
导导导演!切……切不掉!信号源被强占了!我们……我们失联了!一个女助理眼泪飙飞,指着彻底失控的屏幕,说话语无伦次。
整个节目演播厅在那一刻,陷入了彻底的、无边的、窒息般的死寂。舞台上,周明宇那张俊脸凝固在一个极度惊恐、极度扭曲、如同坠入无底深渊的表情上,巨大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惨白的光晕,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蜡像。他旁边的韩璐,原本还维持着惊愕的姿势,下一秒,她突然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痛呼,整个人猛地弯下腰去,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小腹!鲜血……殷红的鲜血沿着她光洁的小腿内侧,如同蜿蜒的小蛇,迅速淌下,染红了昂贵的碎钻裙摆,也染红了脚下光洁锃亮的舞台地板!
巨大的恐慌瞬间在观众席炸开!尖叫声不再是激动,而是彻底的、原始的惊恐!人们纷纷站起,推搡着、踩踏着,试图逃离这座刚刚还在上演完美的梦幻城堡。
混乱的现场直播画面里,周明宇像被巨大的恐惧彻底攫住了心神,他甚至没有第一时间去看痛苦倒下的韩璐!他那双惊恐到极致的眼睛,如同探照灯一般,死死地、穿透力极强地锁定在二楼那个刚刚发出致命声音的VIP包厢方向!
单向玻璃之后,包厢内的灯光在我按下按钮的瞬间,就被我身边一直沉默的秦云帆打开。柔和的光线驱散了玻璃的单向遮蔽效果,将包厢内的一切清晰地暴露给下面失控的演播厅和所有直播镜头。
我看清了周明宇眼中那彻底崩溃的、不可置信的、如同见了厉鬼般的恐惧和惊骇欲绝。
他的嘴巴无意识地大大张着,喉咙里似乎滚动着一串无声的尖叫或诅咒,身体剧烈地摇晃着。
舞台下巨大的、混乱的直播屏幕画面被导播切断之前,最后定格的镜头切换到了我们的包厢内部特写。在明亮清晰的灯光下,我的整张脸毫无保留地呈现在所有尚未来得及切出的镜头前。
我看着他,对着他,对着下面一片狼藉、血色蔓延的舞台,缓缓抬起了手。
指尖捏着一副造型简洁优雅的墨镜镜腿。
轻轻摘下。
我的脸,清晰地出现在直播画面里。
面色是精心修饰过、但仍难掩病后虚弱的苍白;眼底因身体虚弱有着一圈无法彻底遮盖的暗影;嘴唇上涂着滋润的、接近天然色泽的淡红色唇膏;脸颊微微凹陷,却透着一股惊人的、属于生者的坚毅和决绝。
这张脸!这张三年前就被周明宇及其家族宣布因严重健康问题被迫远赴瑞士长期疗养、实际上在无数人心中已经被默认死亡的、属于白媛的脸!
清晰无比地!暴露在数千万未曾关掉直播的观众面前!
死寂被彻底引爆成海啸。导播间里最后连接着直播平台的工程师绝望地盯着屏幕上彻底混乱飙升的数据流,最后发出一声泣血般的哀嚎:完了……全完了……
哐当一声巨响!就在他发出哀嚎的几乎同一时刻!
主舞台的方向传来一声巨大的、沉闷的、肉体砸在坚硬舞台地板上的撞击声!
是周明宇!在他亲眼看到玻璃后面我的脸的那一刻,在他妻子下身血流不断的那一刻,在他整个光鲜亮丽的伪装世界被瞬间彻底碾碎、踩进泥泞地狱的那一刻——极致的、颠覆一切的惊恐带来的巨大刺激,如同一只无形铁锤,精准、凶狠地击中了他的心脏和神经!
身体如同被推倒的朽木雕像,直挺挺地、毫无缓冲地朝着坚硬的舞台地面狠狠砸了下去!
那张英俊的脸上写满了凝固在最极致恐惧状态的扭曲表情。
整个演播大厅彻底变成了人间炼狱:惊恐混乱奔逃踩踏的人群,刺耳的哭喊与警报声,空气中弥漫开若有似无的血腥气……无数手机镜头还如同嗜血秃鹫般对准倒地的周明宇、流血挣扎的韩璐。
直播信号……终于在这一片彻底失控的混乱中被强行掐断。全球屏幕上只留下一个冰冷刺眼的ERROR提示符和一片让人窒息的雪花噪音。
导播监控室里,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机器的嗡鸣声,粗重混乱的呼吸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着那漆黑一片、倒映着他们自己惨白震惊面孔的直播结束屏幕。
几秒钟后。
嘀嘀……嘀嘀……
一个现场助理胸前佩戴的微型无线对讲耳机突然发出了刺耳的蜂鸣音。
他猛地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按下接收键。
一个属于节目组安保主管,充满了无法置信的、颤抖的、几乎变了调的惊惶声音,如同午夜凶铃般从扩音器里传出来,清晰地响彻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报……报告……后台紧急来电……柳飘飘小姐的车……在高速公路上……失控……撞穿了护栏……人……人当场就……
声音突兀地断掉了。
导播监控室里那令人窒息的死寂,变成了冰冷浸骨的墓穴。
监控屏幕一片漆黑,如同无底的深渊。
【已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