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离婚协议书往桌上一拍,王大军松了口气。
秀芳,你签个字,咱这就算假离婚了。等我在城里站稳脚跟,立马接你过去。
我看着这个结婚三年的男人,心里五味杂陈。
为了他能进城当工人,我同意了这场假离婚。
可我没想到,撕掉这张纸的那一刻,撕掉的不只是一段婚姻。
还撕掉了我后半生的委曲求全。
第一章
我叫张秀芳,今年二十三岁。
在这个1982年的春天,我做了这辈子最蠢的决定——和丈夫王大军假离婚。
秀芳,你就签个字嘛,又不是真离婚。
王大军把钢笔塞到我手里,眼中满是急切。
我们坐在村委会的小屋里,桌上摆着两份离婚协议书。
村支书老刘头戴着老花镜,不耐烦地敲着桌子：你们到底离不离我还要去开会呢。
离,肯定离。
王大军抢着回答,然后转头看我：秀芳,你快签字。
我握着钢笔的手在发抖。
大军,你真的会接我进城
那还能假了我王大军说话算话。
他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等我在纺织厂站稳了脚跟,第一件事就是把你接过去。到时候咱俩再复婚,在城里过好日子。
我深吸一口气,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张秀芳三个字写得歪歪扭扭,就像我此刻的心情。
老刘头收起协议书,盖上大红印章：好了,你们现在正式离婚了。
王大军脸上露出笑容,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而我,还在那里发呆。
秀芳,你怎么了
王大军看我半天不动,伸手在我面前挥了挥。
没事,就是觉得有点...不真实。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我们是青梅竹马,三年前结的婚。
王大军家里条件不好,结婚时连像样的家具都买不起。
我爹妈心疼我,陪嫁了不少东西。
缝纫机、自行车、收音机,还有我妈攒了大半辈子的一百块钱。
王大军拿着这些东西,在村里走路都带风。
那时候我觉得,嫁给他是这辈子最幸福的事。
可现在...
秀芳,我过两天就要走了。
王大军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你在家好好的,我一定会回来接你。
我点点头,心里却说不出的空落落。
从村委会出来,王大军就急匆匆地回家收拾东西去了。
我一个人慢慢往家走。
路上遇到了李婶。
秀芳啊,听说你和大军离婚了
李婶是我们村的长舌妇,什么事都爱打听。
嗯,离了。
我低着头,不想多说。
咋回事啊好好的怎么就离了
李婶跟在我身后,追着问个不停。
没什么,就是不合适。
我加快脚步,想要甩开她。
可李婶哪里这么容易打发：不合适我看你们俩挺好的啊。是不是大军要进城当工人的事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李婶一脸八卦的表情：我就说嘛,肯定是这事。现在城里查得严,结了婚的不好安排工作。
你怎么知道
嗨,这还用猜前两年老王家的二小子也是这样,假离婚进城当工人。
李婶压低声音：结果呢,进城一年多就真的不回来了,还在城里找了个新媳妇。
我心里咯噔一下。
胡说什么,大军不是那种人。
秀芳啊,你还年轻,不懂男人。
李婶拍了拍我的手：进了城的男人,哪个还愿意回农村你可长点心吧。
说完,李婶就走了。
留下我一个人站在路上,心里七上八下的。
大军...真的会回来接我吗
第二章
王大军走了三天后,我开始收拾家里的东西。
既然离婚了,他的东西我也不能留着。
我把他的衣服、鞋子都整理出来,装进一个大包袱里。
准备等他回来的时候还给他。
可翻着翻着,我在他的枕头底下发现了一封信。
信封上写着王大军的名字,但不是我的字迹。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拆开了。
大军哥,我在城里等你。只要你能过来,我们就能在一起了。记住,千万别让你媳妇跟着过来,不然就麻烦了。——小芳
我的手开始发抖。
小芳
这是谁
我仔细看了看信封上的邮戳,是一个月前从城里寄来的。
也就是说,王大军在提出假离婚之前,就已经和这个小芳有了联系。
我瘫坐在地上,脑子一片空白。
原来,他要和我假离婚,不是为了工作方便。
而是为了和别的女人在一起。
我想起李婶的话,心里一阵阵发凉。
她说得对,进了城的男人,确实不会再回农村。
尤其是有了新的女人之后。
我拿着那封信,在房间里坐了整整一下午。
天快黑的时候,王大军的妈妈过来了。
秀芳,听说你和大军离婚了
王大军的妈妈姓刘,村里人都叫她刘婶。
她是个很势利的女人,平时对我也不算太好。
嗯,离了。
我把信藏在身后,不想让她看到。
离得好！
刘婶突然拍手叫好：我早就说了,大军要有出息,就不能被你这个农村婆娘拖累。
我愣住了。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刘婶冷笑一声：还装糊涂大军在城里有了新对象,人家是正经的城里姑娘,有文化有工作。
你知道
我瞪大了眼睛。
当然知道,这事还是我帮着联系的呢。
刘婶一脸得意：人家小芳的爸爸是厂长,只要大军和她在一起,以后前途无量。
我的心彻底凉了。
原来不只是王大军,连他妈妈都参与了这个骗局。
你们为什么要骗我
骗你
刘婶更加理直气壮了：谁骗你了我们只是说假离婚,又没说真的要接你进城。
可是大军说...
大军说什么了说要接你进城
刘婶打断我的话：那也只是为了让你配合罢了。你要是不同意离婚,他怎么进城
我站起身,紧紧握着拳头。
你们太过分了！
过分
刘婶上下打量着我：你一个农村丫头,有什么资格说我们过分要不是我们家大军,你能嫁得这么好
现在大军有了更好的前程,你就应该知趣地让开。
反正你们已经离婚了,从今以后你们就是路人。
刘婶说完,转身就要走。
我叫住了她：婶子,当初结婚的时候,我家的陪嫁品呢
陪嫁品
刘婶回头看我：什么陪嫁品
缝纫机、自行车、收音机,还有一百块钱。
那些东西早就是我们家的了,离婚又不能带走。
刘婶理所当然地说：再说了,你在我们家住了三年,吃了三年,这些东西就当是房租了。
我气得浑身发抖。
凭什么那些是我家的东西！
凭什么就凭你现在已经不是我们王家的人了！
刘婶冷笑着走了。
留下我一个人站在屋子里,感觉整个世界都塌了。
王大军骗了我。
他妈妈也欺负我。
我这三年的青春,就这么白白浪费了。
我走到桌子前,拿起那封信。
大军哥,我在城里等你...
我把信撕得粉碎,撒在地上。
王大军,你以为我张秀芳好欺负吗
你们以为离了婚,我就只能在这里等死吗
我张秀芳,偏要活给你们看！
第三章
第二天一早,我就去找了村支书老刘头。
刘叔,我想问问,村里有什么活能让我干的
老刘头正在院子里喂鸡,听到我的话,抬头看了看。
秀芳啊,你不是刚离婚吗咋不在家歇歇
歇不起,得挣钱吃饭。
我直接说出了实情。
王家不肯还我陪嫁的东西,我现在身无分文。
这样啊...
老刘头想了想：村里倒是有个活,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干。
什么活
县里的供销社要在咱们村设个收购点,专门收农副产品。需要个懂账的人来管理。
老刘头放下鸡食：就是比较辛苦,要跟各家各户打交道,还要会算账。
我眼睛一亮：我愿意！
我小学的时候成绩很好,算术尤其不错。
后来因为家里穷,才没继续读书。
但记账算账对我来说不是难事。
真的
老刘头有些意外：这活可不轻松,而且工资也不高,一个月就十五块钱。
十五块钱！
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这简直是天大的数字。
我不怕辛苦,就怕没活干。
行,那我就跟县里推荐你。
老刘头拍了拍手上的鸡食：不过你得去县里面试,人家同意了才行。
没问题！
从老刘头家出来,我的心情一下子好了很多。
虽然王大军他们骗了我,但我还有自己的路可以走。
我回到家,把仅有的几件像样的衣服找出来。
准备明天去县里面试。
正收拾着,李婶敲门进来了。
秀芳,听说你要去县里工作
是啊,李婶。
我没有隐瞒,这事很快就会传遍全村。
真的假的县里工作可不好找。
李婶坐在我的床边：你一个农村丫头,人家能要你
试试看吧,不试怎么知道
我继续整理衣服。
李婶看了看我,忽然说：秀芳,婶子跟你说句心里话。
你说。
你现在还年轻,长得也不错,完全可以再找个好人家。
李婶压低声音：隔壁村的李木匠,老婆去年死了,正要续弦呢。人家有手艺,日子过得不错。
我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她。
李婶,我才二十三岁。
二十三怎么了农村女人,二十三不结婚就是老姑娘了。
李婶认真地说：再说了,你已经结过一次婚了,还挑什么挑
我深吸一口气：李婶,谢谢你的好意。但我现在不想结婚,只想好好工作。
工作
李婶笑了：女人工作有什么用还不是要嫁人生孩子
早晚都要嫁,不如趁年轻找个好的。
我转过身,正视着她：李婶,我想靠自己的双手过日子,不想再依靠男人了。
靠自己
李婶摇摇头：秀芳啊,你这想法不对。女人就应该相夫教子,出去抛头露面算什么
再说了,就算你真的找到工作,将来还不是要结婚到时候年纪大了,更不好找对象。
我没有再回答她。
有些话,说了也没用。
李婶见我不说话,又劝了几句,然后就走了。
我一个人坐在房间里,想起刚才李婶的话。
在这个年代,像我这样的想法确实很少见。
大部分女人的人生轨迹都是一样的：出生、长大、结婚、生孩子、变老。
但我不想这样。
王大军的背叛,让我看清了一个道理。
只有自己有本事,才不会被人随意抛弃。
我一定要在县里找到工作。
一定要让那些看不起我的人刮目相看。
包括王大军。
第四章
县城离我们村有二十多里路,我是坐牛车去的。
车主是村里的老孙头,他每周进城一趟,卖些自家的蔬菜。
秀芳,你真要去县里工作啊
老孙头一边赶车,一边和我聊天。
嗯,试试看。
县里人可精明了,你一个农村丫头,别被人家骗了。
老孙头善意地提醒我：要是不成,就早点回来,婶子给你介绍个好人家。
我笑了笑,没有回答。
看来全村人都觉得,我这是在做无用功。
到了县城,我按照地址找到了供销社。
这是一栋三层的砖房,在县城里算是很气派的建筑了。
我走进大门,心里有些紧张。
请问,您找谁
门口的值班员是个中年男人,看我的穿着,表情有些不耐烦。
我是来面试的,刘支书推荐我来的。
哦,你就是那个村里的
值班员上下打量了我一眼：跟我来吧。
他带我上了二楼,敲了敲一扇办公室的门。
主任,村里推荐的人来了。
让她进来。
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我推门进去,看到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坐在办公桌后面。
她穿着蓝色的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起来很有威严。
你就是张秀芳
是的。
我有些紧张地站在那里。
坐吧。
女主任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我姓陈,是这里的业务主任。听说你想来我们这里工作
是的,陈主任。
你有什么特长
陈主任拿起一支笔,开始询问：会不会算账认不认识字
我小学毕业,会算账,认字没问题。
小学毕业
陈主任有些意外：农村女孩还能读到小学毕业,不错。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数字。
你算算这个,看看对不对。
我接过纸,仔细看了看。
这是一张收购清单,记录着各种农产品的数量和价格。
我在心里默默计算着,不到五分钟就算出了结果。
总计是二百三十四块六毛八分,但这里少算了三毛钱。
我指着其中一行：这里的玉米单价写错了,应该是八分钱,不是五分钱。
陈主任接过纸,重新算了一遍。
你算得对。
她看我的眼神有了些变化：反应挺快的。
你为什么想来这里工作
陈主任放下纸,认真地看着我。
我犹豫了一下,决定说实话。
我刚离婚,需要一份工作养活自己。
离婚
陈主任皱了皱眉：多大了
二十三。
这么年轻就离婚为什么
面对她的追问,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总不能说是被骗假离婚的吧
性格不合。
我只能这样说。
陈主任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我可以给你这个机会,但有几个条件。
您说。
第一,这个工作很辛苦,要跟各种人打交道,你能适应吗
能。
第二,工资确实不高,一个月十五块钱,包吃不包住。你能接受吗
十五块钱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能接受。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陈主任严肃地说：你既然来了这里,就要好好干。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更不能因为家里的事影响工作。
如果你再结婚了,或者有了其他安排,要提前一个月告诉我。
我点头：我明白。
好,那你明天就来上班吧。
陈主任站起身：先试用三个月,表现好的话就正式录用。
我激动得差点跳起来：谢谢陈主任！
别急着谢,先干好了再说。
陈主任递给我一把钥匙：这是收购点的钥匙,明天早上八点到村里的收购点报到。
从供销社出来,我的心情特别好。
我有工作了！
虽然只有十五块钱的工资,但这是我人生第一次靠自己的本事挣钱。
回村的路上,我忍不住想象着以后的生活。
不用再看任何人的脸色。
不用再为了一口饭而委曲求全。
我张秀芳,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地活着了。
王大军,你等着瞧吧。
我会让你知道,离开了你,我活得更好。
第五章
第二天一早,我就赶到了村里新设的收购点。
这是村委会旁边的一间空房子,里面摆着几张桌子和一台秤。
我用钥匙打开门,开始收拾屋子。
虽然房子有些破旧,但对我来说,这就是我新生活的开始。
八点半,第一个村民就来了。
是村东头的李大爷,挑着一担白菜。
这不是秀芳吗你怎么在这
李大爷有些意外。
李大爷,我现在在这里工作,专门收购大家的农产品。
我笑着迎上去：您这白菜卖吗
卖,当然卖。
李大爷放下担子：多少钱一斤
我查了查价格表：白菜今天是三分钱一斤。
三分钱
李大爷有些不满：隔壁村的收购点是四分钱呢。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办。
价格表是县里统一制定的,我不能随意更改。
李大爷,这个价格是县里定的,我做不了主。
那不行,四分钱以下我不卖。
李大爷说着就要挑起担子走。
我急了：李大爷,您先别走,我想想办法。
我仔细看了看价格表,发现上面写着优质白菜的价格是四分钱。
李大爷,您这白菜品质很好,可以按优质白菜的价格收。
真的
李大爷半信半疑。
真的,您看这白菜,叶子嫩,根部白,确实是优质菜。
我拿起一棵白菜仔细检查：四分钱一斤,您看行吗
李大爷这才满意地点头：行,你这丫头会说话。
我松了口气,开始称重记账。
李大爷一共卖了二十五斤白菜,得了一块钱。
秀芳,你这账算得真快。
李大爷收起钱,夸奖道：比那些城里人强多了。
谢谢李大爷。
送走李大爷,我心里美滋滋的。
第一笔生意就成功了。
接下来的一上午,陆续来了十几个村民。
有卖鸡蛋的,有卖土豆的,还有卖花生的。
我都认真地称重、记账、付钱。
到了中午,我已经收购了价值五十多块钱的农产品。
正准备休息一会儿,刘婶突然出现在门口。
哟,秀芳在这里当起官来了
刘婶阴阳怪气地说着,后面还跟着几个村里的妇女。
刘婶。
我礼貌地打招呼。
听说你现在有工作了一个月多少钱啊
刘婶一脸好奇。
十五块钱。
我没有隐瞒。
十五块钱
刘婶夸张地叫了起来：这么点钱,够你花的吗
够了。
够什么够
刘婶摇头：我家大军在城里,一个月工资三十多块钱呢。
你这十五块钱,还不如我家大军的零花钱。
她说这话明显是想让我难堪。
周围的几个妇女也开始窃窃私语。
是啊,十五块钱确实不多。
城里工人就是不一样,工资高。
秀芳这还是没嫁对人啊。
我紧握着拳头,努力保持镇定。
刘婶,大军现在过得好,我替他高兴。
高兴
刘婶冷笑：你就嘴硬吧。大军现在在城里有了新对象,人家姑娘年轻漂亮,有文化有工作。
不像你,一个离过婚的农村婆娘,除了会算几个账,还会什么
我的脸开始发烧。
刘婶这是故意来羞辱我的。
刘婶,过去的事就不提了。现在我有自己的工作,日子过得也挺好。
好
刘婶更加得意了：秀芳啊,你就别打肿脸充胖子了。
一个月十五块钱,连买件像样的衣服都不够。
我劝你还是趁早找个人嫁了,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说完,刘婶带着那群妇女走了。
她们一边走一边议论着我。
我坐在椅子上,心里五味杂陈。
刘婶说得没错,十五块钱确实不算多。
但这是我自己挣的钱,我花得心安理得。
总比依靠男人强。
更何况,这只是开始。
我相信只要我努力工作,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
下午继续收购农产品,我的心情已经完全平静下来。
每当有村民夸奖我的时候,我都觉得特别有成就感。
这种感觉,是我嫁给王大军三年来从未有过的。
第六章
工作了一个月后,我拿到了人生第一份工资。
十五块钱,对我来说比什么都珍贵。
陈主任专门来收购点检查我的工作。
秀芳,你这个月的表现很不错。
她翻看着我的账本：账目清楚,收购量也比预期的要高。
谢谢陈主任。
我有些紧张地等着她继续说。
村民们对你的评价也很好,说你认真负责,服务态度好。
陈主任合上账本：我决定提前给你转正,工资也涨到二十块钱。
真的吗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当然是真的。
陈主任笑了：不过我有个新的想法,想听听你的意见。
您说。
县里准备在这一片建立几个收购点,需要有经验的人去管理。
陈主任看着我：如果你愿意,可以负责这几个收购点的协调工作,工资可以涨到三十块钱。
三十块钱！
这比王大军在城里的工资都不少了。
我愿意！
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好,那从下个月开始,你就是我们这一片收购点的协调员了。
陈主任站起身：要多跑几个村子,会比较辛苦。
我不怕辛苦。
送走陈主任,我一个人坐在收购点里,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一个月前,我还是个被人抛弃的农村妇女。
现在,我不仅有了稳定的工作,还要负责好几个收购点。
这种感觉,让我觉得自己真的重新活过来了。
晚上回到家,我拿出那二十块钱工资,仔细地数了好几遍。
这是我人生中最宝贵的财富。
正数着钱,有人敲门。
我开门一看,是李婶。
秀芳,恭喜啊,听说你升官了
李婶笑眯眯地说。
什么升官,就是工作调整了一下。
我让她进屋坐下。
还调整呢,我听说你现在一个月能挣三十块钱了。
李婶羡慕地说：比城里工人都高呢。
李婶,你怎么知道的
这还不简单县里的陈主任刚才去了村委会,把你夸得天花乱坠。
李婶压低声音：老刘头都说,你是我们村的骄傲呢。
我心里暖暖的。
对了,秀芳,我得跟你说个事。
李婶忽然变得严肃起来。
什么事
今天刘婶来找我了,说王大军要回来了。
我的心咯噔一下。
回来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听说他在城里混得不好,被厂子开除了。
李婶叹了口气：那个小芳也跟他分手了,说他没出息。
我没有说话,心情很复杂。
刘婶说,大军知道错了,想跟你复合。
李婶看着我：秀芳,你打算怎么办
复合
我苦笑一声：李婶,我们都已经离婚了,哪来的复合
话是这么说,但你们当初不是假离婚吗
李婶劝道：现在大军回来了,你们重新在一起也不是不可以。
我不会和他在一起的。
我坚决地摇头。
为什么
李婶不解：大军虽然做错了事,但他毕竟是你的前夫。而且现在你也有工作了,条件不错,你们在一起的话...
李婶。
我打断她的话：有些事情,做错了就是做错了,不是说回来就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再说了,我现在过得很好,不需要任何人来拯救我。
李婶看我态度坚决,也不好再说什么。
那好吧,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刘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她说完就走了。
我关上门,心里五味杂陈。
王大军要回来了。
他在城里混不下去了,想回来找我复合。
可是,凭什么
当初是他主动提出离婚的。
是他骗我说假离婚。
是他在城里找了新女人。
现在新女人不要他了,他就想回来找我
把我当什么了
备胎吗
我张秀芳现在可不是三年前那个傻丫头了。
我有自己的工作,有自己的收入。
我不需要依靠任何男人。
王大军,你想回来就回来吧。
但别指望我还会像以前一样对你。
第七章
王大军果然回来了。
他是在一个傍晚出现在我门口的。
我刚从隔壁村的收购点回来,看到他坐在我家门口的台阶上。
三个月不见,他瘦了很多,脸色也不太好。
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中山装,看起来很落魄。
秀芳。
他看到我,立刻站了起来。
你回来了。
我的语气很平静,就像在跟一个普通朋友打招呼。
秀芳,我...我想跟你谈谈。
王大军有些紧张地搓着手。
有什么好谈的
我掏出钥匙开门：我们已经离婚了。
秀芳,你听我解释...
王大军跟在我身后：我当初是被人骗了,那个小芳根本不是什么厂长的女儿。
我停下手,回头看着他。
然后呢
然后我就被厂子开除了,还被她骗走了不少钱。
王大军一脸懊悔：我现在才知道,我做了多么愚蠢的事情。
所以你回来找我了
我冷笑一声：王大军,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欺负
不是的,秀芳,我是真心想和你重新开始。
王大军着急地说：我们重新结婚,好好过日子。
重新结婚
我推开门,走进屋里：凭什么
凭什么
王大军愣了一下：我们是夫妻啊...
前夫妻。
我纠正他的话：王大军,你的记性不太好啊,我们三个月前就离婚了。
那是假离婚...
假离婚也是离婚。
我在桌子前坐下：法律上,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王大军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秀芳,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但是我们毕竟有过感情,难道你真的一点都不怀念吗
怀念
我想起了那些被欺骗的日子：我怀念什么怀念你骗我假离婚还是怀念你妈妈吞我的陪嫁品
秀芳...
王大军,你知道你走了以后,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我站起身,直视着他：你知道你妈妈是怎么羞辱我的吗
你知道村里人是怎么议论我的吗
王大军低下了头。
我现在的生活很好,工作稳定,收入不错。
我的语气很平静：我不需要任何人来打扰我。
秀芳,我改了,我真的改了。
王大军急切地说：我现在知道错了,我们重新开始,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你改了
我笑了：王大军,一个人的品格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你当初能为了一个城里女人抛弃我,将来也可能为了其他东西再次抛弃我。
我不会再给你这个机会了。
王大军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秀芳,你是不是有别的男人了
你什么意思
我皱起眉头。
我听说你现在工作很好,一个月能挣三十块钱。
王大军的语气变得有些阴阳怪气：一个农村女人,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工作肯定是有人在背后帮你。
我气得浑身发抖。
王大军,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有人帮我
还能是什么意思
王大军冷笑：你一个农村婆娘,凭什么能找到这么好的工作
肯定是有男人在背后撑着你。
我再也忍不住了,抬手就给了他一个耳光。
啪！
清脆的耳光声在房间里回响。
王大军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我。
王大军,你给我滚出去！
我指着门口：滚得远远的,以后别让我再看到你！
你敢打我
王大军的脸涨得通红：张秀芳,你翅膀硬了是吧
我翅膀硬不硬,跟你没有关系！
我毫不示弱地瞪着他：现在立刻给我滚出去！
王大军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转身走了。
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恶狠狠地说：张秀芳,你别以为你现在有了工作就了不起。我告诉你,这个世界还是男人说了算！
你一个女人,迟早要栽跟头的！
说完,他就气冲冲地走了。
我关上门,坐在椅子上,心里既愤怒又委屈。
王大军这个人渣,不仅背叛了我,现在还回来污蔑我。
说我是靠男人才有了工作。
凭什么
就因为我是女人,就不能凭自己的本事找到好工作吗
我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证明给他看。
我张秀芳,不需要依靠任何男人,照样能活得很好。
而且要比他活得更好！
第八章
王大军的话很快就传遍了全村。
他到处跟人说,我现在的工作是靠不正当手段得来的。
暗示我和县里的某个男领导有关系。
这种流言蜚语让我很愤怒,但我选择了忍耐。
我相信清者自清,时间会证明一切。
但让我没想到的是,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县里。
那天我正在村东的收购点工作,陈主任突然来了。
她的脸色很不好看。
秀芳,你跟我到县里去一趟。
怎么了,陈主任
我有些紧张。
有人举报你,说你工作不正当。
陈主任压低声音：上面要调查这件事。
我的心一下子凉了。
陈主任,我...
别说了,先跟我回县里。
到了县里,我被带到了一间办公室。
里面坐着三个人,都是县里的领导。
其中一个中年男人看起来很严肃。
张秀芳是吧
是的。
我紧张地站在那里。
有人举报说,你的工作是通过不正当关系得来的。
那个男人翻看着手里的材料：还说你和我们供销社的某个领导有不正当关系。
没有的事！
我急忙辩解：我的工作是凭自己的本事得来的！
是吗
另一个领导怀疑地看着我：一个农村女人,怎么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升职加薪
我...我工作认真,业绩好...
业绩好
第三个领导冷笑：还是说,有人在背后帮你
我感到特别委屈和愤怒。
凭什么
就因为我是农村女人,就不能有好的工作表现吗
各位领导,我问心无愧。
我努力保持镇定：我所有的工作都是光明正大的,如果你们不信,可以调查我的所有账目。
调查当然会调查。
那个中年男人站起身：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你先停职。
停职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
等调查清楚了,如果你确实没有问题,会恢复你的工作。
说完,他们就让我走了。
从县里回来的路上,我的眼泪一直在流。
我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女人想要靠自己的努力过好日子,就这么难
为什么总有人要用最恶毒的想法来揣测我
回到村里,流言蜚语更加严重了。
有人说我被县里开除了。
有人说我确实和男领导有关系。
还有人说我这下完蛋了,以后在村里都抬不起头。
我走在村里的路上,感觉所有人都在用异样的眼光看我。
回到家,我一个人坐在房间里,想起了这几个月的经历。
从被王大军抛弃,到找到工作,再到现在被停职。
就像做了一场梦。
现在梦醒了,我又回到了原点。
正沮丧着,李婶推门进来了。
秀芳,你还好吗
她的脸上满是担心。
李婶。
看到她,我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孩子,别哭了。
李婶坐在我旁边,轻轻拍着我的手：婶子相信你是清白的。
李婶,你真的相信我
当然相信。
李婶认真地说：我看着你长大的,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知道
你这孩子从小就争气,靠自己的本事找到工作有什么奇怪的
听到她的话,我心里稍微好受了一些。
可是现在怎么办县里停了我的职,我又没有工作了。
别担心,清者自清。
李婶安慰我：只要你问心无愧,就不怕别人说什么。
对了,我今天来是有事要跟你说。
李婶忽然想起什么：我听说县里正在招工,你要不要试试
招工
是啊,听说是个纺织厂,专门招女工。
李婶压低声音：工资不错,一个月二十五块钱。
我眼睛一亮。
如果能进纺织厂工作,不仅有稳定的收入,还能证明我的清白。
李婶,你知道怎么报名吗
我打听过了,明天在县里有招工考试。
李婶拉着我的手：秀芳,你一定要去试试。让那些说风凉话的人看看,你张秀芳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容易被打倒！
我用力点头。
对,我不能就这样被打倒。
我要证明给所有人看,我张秀芳凭自己的本事,一样能过好日子！
第九章
第二天一早,我就赶到了县里参加招工考试。
考试地点在县礼堂,来了很多人。
大部分都是年轻的姑娘,也有一些已婚的妇女。
我排在队伍中间,心情既紧张又兴奋。
这次考试对我来说太重要了。
不仅关系到我的前途,更关系到我的名声。
张秀芳。
轮到我的时候,考官叫了我的名字。
我走上前去,把准考证交给他。
考官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戴着眼镜,看起来很严肃。
你就是张秀芳
是的。
农村人
是的。
考官看了看我的资料,皱了皱眉。
听说你之前在供销社工作过
我的心咯噔一下。
是的。
为什么离职了
面对这个问题,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如果说实话,可能会影响我的录取。
但如果撒谎,又不符合我的性格。
因为一些误会。
我只能这样回答。
考官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开始考试。
先是文化考试,考的都是小学的内容。
对我来说不算难,很快就答完了。
然后是技能测试,主要是测试手指的灵活性。
需要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一些精细的操作。
这个我也能应付。
最后是面试。
为什么想进纺织厂工作
考官问我。
因为我想有一份稳定的工作,能够自食其力。
我认真地回答。
你觉得你的优势是什么
我认真负责,学习能力强,而且不怕吃苦。
考官点了点头,没有再问什么。
好了,考试结束。结果三天后公布。
从考场出来,我的心情很复杂。
不知道能不能被录取。
如果这次还是失败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回到村里,刘婶正在村口和几个妇女聊天。
看到我,她大声说：哟,这不是我们村的女强人吗怎么样,县里的工作还顺利吗
她这话明显是在讽刺我。
周围的几个妇女也开始窃窃私语。
听说被停职了。
早就说了,好日子不长久。
现在知道厉害了吧。
我没有理会她们,径直回家了。
三天后,录取结果公布了。
我被录取了！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我激动得差点哭出来。
我又有工作了！
而且这次是正式的工人身份,比之前的临时工要好很多。
我立刻跑回村里,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李婶。
太好了,秀芳！
李婶高兴得合不上嘴：我就说嘛,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这下那些说风凉话的人该闭嘴了。
确实,我被纺织厂录取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全村。
那些之前说我闲话的人,现在都不敢当面说什么了。
毕竟,纺织厂的工人在这个年代是很受人尊敬的职业。
更让我高兴的是,陈主任也来找我了。
秀芳,恭喜你。
她的脸上带着笑容：调查结果出来了,你是清白的。
那个举报完全是恶意中伤。
我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了。
陈主任,谢谢您一直支持我。
应该的。
陈主任拍了拍我的肩膀：你是个好姑娘,值得更好的前途。
虽然你要去纺织厂工作了,但我们的合作不会结束。
什么意思
我准备推荐你担任我们县几个村子的农产品收购顾问。
陈主任解释说：就是业余时间帮我们出出主意,指导一下收购工作。
每个月可以有五块钱的津贴。
五块钱虽然不多,但这代表着认可。
我愿意。
从陈主任那里出来,我的心情特别好。
不仅恢复了名誉,还有了新的工作和额外的收入。
最重要的是,我证明了自己的清白。
那些质疑我的人,现在都哑口无言了。
路过王大军家门口的时候,我看到刘婶正在院子里喂鸡。
她看到我,脸色很难看。
显然,她也听说了我被纺织厂录取的消息。
刘婶。
我礼貌地打招呼。
刘婶冷哼一声,转过身去,不理我。
我笑了笑,继续往前走。
刘婶的态度我并不在意。
重要的是,我张秀芳用自己的努力,重新赢得了尊严。
王大军,你看到了吗
你当初抛弃的那个农村丫头,现在过得比你好多了。
第十章
两年后的春天,我已经是纺织厂的班长了。
不仅如此,我还被评为了县里的劳动模范。
这天,我正在车间里检查生产情况,厂长突然找到我。
小张,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厂长笑眯眯地说：县里准备推荐你去地区参加先进工作者表彰大会。
真的吗
我有些不敢相信。
当然是真的。
厂长拍了拍我的肩膀：你这两年的表现大家都看在眼里,这个荣誉你当之无愧。
从厂长办公室出来,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从一个被抛弃的农村妇女,到现在的劳动模范。
这两年来,我经历了太多。
下班回到家,李婶已经在我家门口等着了。
秀芳,听说你又要得奖了
是啊,李婶。
我开门让她进屋：还要去地区开会呢。
太好了！
李婶高兴得直拍手：我们村出了个大人物啊！
什么大人物,就是个普通工人。
我笑着给她倒茶。
普通工人
李婶摇头：普通工人能当劳动模范能去地区开会
秀芳啊,婶子真为你高兴。
她拉着我的手：你用自己的努力证明了,女人一样能干出一番事业。
正说着,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我开门一看,竟然是王大军。
两年不见,他变化很大。
头发有些花白,脸上也有了皱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很多。
秀芳。
他站在门口,表情有些尴尬。
你来干什么
我的语气很冷淡。
我...我听说你要去地区开会,特意来祝贺你。
王大军的声音很小。
不用了,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我正要关门,他急忙说：秀芳,我想跟你道歉。
道歉
我停下动作,看着他。
当年的事,是我对不起你。
王大军低着头：我现在才知道,我失去了一个多么好的女人。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我冷笑一声：王大军,你以为一句道歉就能抹掉所有的伤害吗
我知道说什么都晚了。
王大军抬起头看我：但我还是想告诉你,我后悔了。
后悔有用吗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王大军,当初是你选择了抛弃我,现在也请你接受我选择了抛弃过去。
我们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说完,我关上了门。
透过窗户,我看到王大军在门口站了很久,最后慢慢地走了。
李婶拍了拍我的手：做得对,有些人,不值得原谅。
李婶,我不恨他了。
我坐下来,平静地说：恨一个人太累了,我现在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
这样想就对了。
李婶点头：你现在的生活多好啊,有工作有地位,还受人尊敬。
比那些依靠男人的女人强多了。
确实,这两年来,我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仅有了稳定的工作和收入,还获得了社会的认可。
更重要的是,我找回了自信和尊严。
一个月后,我参加了地区的先进工作者表彰大会。
站在台上接受表彰的时候,我想起了两年前那个绝望的自己。
想起了那些质疑和流言。
想起了王大军的背叛和刘婶的嘲讽。
如果没有那些痛苦的经历,或许我永远不会发现自己的潜力。
或许我现在还是那个依附于男人的小女人。
感谢那场假离婚。
感谢王大军的背叛。
正是那些痛苦,让我重新认识了自己。
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女人最大的幸福,不是找到一个好男人,而是成为一个好的自己。
台下的掌声响起,我微笑着向大家挥手。
这一刻,我是真正的张秀芳。
不是谁的妻子,不是谁的附属品。
我就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