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再说一遍?”
谢中铭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带着难以置信的沙哑。
他握着拳头紧紧一攥,平日里锐利如鹰的目光此刻听到胖丫生了两个娃的事情后,忽然像是生了锈似的不灵光了。
蒋会计的话还在空气里飘着,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一般,烫得他太阳穴空空直跳。
清晨的凉风阵阵拂面,却怎么也吹不散脑子里那片突如其来的空白,也吹不散胸口突然而来的心烦意乱。
连旁边的肖松华也有些不敢置信,“蒋会计,你说胖丫生过两个娃?”
“对!”
蒋会计抓着身前黑麻麻的围裙,手指紧紧一攥,就怕说错半个字,赶紧老老实实回答:
“胖丫确实有两个娃,那两个娃是双胞胎。不过那天她刚预支了工资,带着娃去河对岸的军区医院看病。她和两个娃都掉河里了”
“胖丫也是命苦,身边没个男人,娘家人又把她赶出来,最后还和两个娃淹死了。”
最后这句话,像个哑弹,没响,却炸得谢中铭的耳朵嗡嗡一片。
“多好多勤快的一个女同志,就这么淹死了,唉!”
谢中铭盯着蒋会计翕动的唇,明明每个字都钻进了耳朵里,却好像一片混乱。
肖松华实在不敢相信,“咋就淹死了?过河不是有渡轮吗?就算掉河里了,船上的人也该捞一下呀。”
“唉,胖丫就是为了节省那五分钱的船票,每回都是背着两娃绕着河边两腿走过去的。”
肖松华赶紧又问,“你亲眼看见胖丫和两娃掉河里淹死的?”
蒋会计不敢有半句假话,“不是,我也是听老李说的。那天刚好下过大雨,河边泥土又松又软。老李说他看见胖丫背着两个娃掉河里去了,他和岸上的好几个同志想去救,可是一眨眼的功夫水流就把胖丫冲到下流去了。”
蒋会计又问,“团长,你们是胖丫亲戚吗?胖丫在饭店干了几个月,我就没见她身边有过一个来帮忙的亲戚。”
谢中铭胸口沉沉的。
到现在,他的脑海里还无法完全构图出胖丫的模样来,只记得她很胖,身上全是肉。
到胖丫死,他都不知道胖丫到底长啥模样,更不知道,胖丫竟然生了两个双胞胎。
好半晌,他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沙哑的字,“同志,谢谢!”
说完,他脑子里飘着蒋会计的话,自己是怎么回到吉普车上的,也不知道。
“中铭,这就是命,你也别太自责。”直到和他一起上了车,坐在驾驶室的肖松华,拍了拍他的肩,谢中铭才反应过来。
谢中铭心里没着没落的,“胖丫咋就生了两个娃?还和两个娃淹死了?”
肖松华没有开车,就这么坐在车里,和谢中铭分析着,“中铭,胖丫是四年前去的芙蓉饭店端盘子,那个时候她就有娃了。算一算时间,这两个娃应该是你的。”
“是。”
算一算时间,那两个娃就是他的。
他和胖丫都喝了曾秀珠放了兽药的红薯粥,虽是只睡了一个晚上。
但是一个晚上做那事,做了好几回。
胖丫肯定是那天晚上怀上的。
谢中铭眼里的那股子沉稳劲儿,早就没了,变得空茫茫的。
他自己有娃,却不知道两娃长什么模样,脑子里努力地想要回忆起胖丫的模样,也只有一个肥胖的轮廓。
就为了节省那五分钱的船票,胖丫和娃都淹死了。
这五年他一直往茶店村给胖丫寄钱,却没有想到胖丫一分没收到,让胖丫和两娃的日子过得如此艰难困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