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岩石紧贴着张狗蛋湿透的后背，寒意透骨，却远不及前方浓雾中那数十道穿透性目光带来的万分之一冰冷。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铅块，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和浓重的硫磺血腥味。心脏在肋骨构成的牢笼里疯狂冲撞，每一次搏动都震得他耳膜轰鸣，几乎盖过了自己牙齿不受控制地剧烈磕碰发出的“咯咯”声。握着柴刀的手被汗水和雾气浸得滑腻不堪，他只能靠指关节死死扣住粗糙的木柄，才勉强维持着这最后一点可怜的防御姿态。时间在极致的恐惧中失去了意义，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浓雾依旧在翻滚，如同巨大的灰色肺叶在缓慢而沉重地呼吸，灰绿色的幽光在其间明灭不定，勾勒出那些黑影静止却充满致命威胁的轮廓。它们在等待什么？等待那头恐怖巨兽的命令？还是等待他精神彻底崩溃，自己走出去？
就在张狗蛋的神经紧绷到极限，几乎要发出绝望嘶吼的瞬间，一阵微弱却清晰的窸窣声，如同无数细小的爪子刮过潮湿的岩石和苔藓，从前方传来。这声音虽然细微，但在这静谧得让人窒息的环境中，却显得异常突兀和惊悚。
张狗蛋的心跳瞬间加速，他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那阵窸窣声越来越近，仿佛有什么东西正慢慢地向他靠近。
突然，一声轻微的“嘎吱”声打破了这片死寂，紧接着，是一阵沉重而缓慢的脚步声。这脚步声不紧不慢，却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张狗蛋的心上，让他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不是杂乱无章的奔袭，而是……整齐划一！
“嗒…嗒…嗒…”
低沉、沉稳，带着一种诡异的韵律，如同训练有素的军队在缓慢行进。脚步声由远及近，缓慢而坚定地穿透浓雾，每一步都像踩在张狗蛋的心尖上。他惊恐地看到，前方那片灰白色的混沌开始涌动，如同幕布被无形的力量缓缓推开。
最先穿透浓雾的，是一双双细长的腿。覆盖着浓密、在幽光下呈现出暗红、灰褐或杂色毛发的腿。紧接着，是流线型的身体轮廓，蓬松而巨大的尾巴低垂着，尾尖微微扫过地面。最后，是那标志性的、吻部尖长的头颅。
狐狸！果然是狐狸！
老者口中的传说在眼前化为了活生生的现实！但眼前所见，远比传说更加清晰，也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它们数量众多，不下二三十只！体型远超张狗蛋认知中寻常山野狐狸的范畴。最小的也比村里看家的土狗壮硕一圈，而大的，其肩高几乎接近半大牛犊！它们的毛发并非油光水滑，而是沾满了泥土、枯叶和凝结的暗色污迹，显得有些肮脏杂乱，却更添几分野性的凶悍。月光（或者说雾气本身的幽光）照在它们身上，没有反射出温润的光泽，反而像是被那杂乱的毛发吸收吞噬，让它们的整个形体在雾中显得更加晦暗、厚重，如同从地狱熔岩里爬出的阴影。
它们排成一种紧密而有序的半圆形队列，步伐缓慢、沉稳、完全一致。前腿抬起，落下，后腿跟上，动作精准得如同被同一个发条驱动。没有交头接耳，没有左顾右盼，甚至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只有那整齐划一的“嗒…嗒…”脚步声，在死寂的浓雾中敲打着令人窒息的节奏。它们的目标明确——正是张狗蛋藏身的那块巨大怪石！
就在张狗蛋的目光与那一双双在雾中若隐若现、缓缓靠近的眼睛交汇的一刹那，他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寒意如同一股汹涌的寒流一般，从他的脊梁骨上猛地窜起，瞬间传遍全身。这股寒意仿佛来自地狱深渊，带着无尽的恐惧和绝望，将他的血液都冻结成了冰。
他的身体完全失去了控制，连手指都无法动弹一下。那一双双眼睛在雾中显得如此诡异和恐怖，它们就像幽灵一样，无声无息地靠近着，让人毛骨悚然。张狗蛋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捏住，几乎要停止跳动。
那不是野兽在夜晚反光的、常见的绿色或黄色光点！
那是一种**幽冷、深邃、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惨绿光芒**！
每一双眼睛，都如同两颗被点燃的、冰冷的鬼火！瞳孔在幽光深处收缩成一条细窄的、几乎看不见的黑色竖线，散发着非人的、纯粹兽性的冰冷和漠然。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这光芒并非反射外界光源，而是……**从它们眼球内部自行散发出来的**！如同镶嵌在头颅上的两颗幽幽燃烧的磷火！
这幽光仿佛具有穿透一切的力量，即使是那浓密的雾气也无法完全阻挡它的光芒。随着狐狸群逐渐靠近，张狗蛋的心跳愈发剧烈，他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团幽光，想要看清其中隐藏的秘密。
当距离足够近时，张狗蛋终于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那幽光中所蕴含的情绪。然而，令他震惊的是，这些情绪并非他所预期的愤怒、好奇或者捕食者的贪婪。相反，那幽光中透露出的是一种绝对的、令人绝望的冰冷审视，以及一种非人智慧的漠然。
这些狐狸的眼睛就像深不见底的寒潭，冰冷而无情。它们注视着张狗蛋，仿佛他只是一块路边的石头，或者是一件即将被处理的祭品。这种冷漠让张狗蛋感到毛骨悚然，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这些狐狸眼中可能毫无价值，甚至连成为它们的食物都不配。
被这样数十双鬼火般的眼睛同时、一瞬不瞬地锁定，带来的精神冲击是毁灭性的。张狗蛋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钉在解剖台上，灵魂都被那冰冷的目光洞穿、冻结。他全身的汗毛根根倒竖，一股强烈的尿意再次袭来，他只能死死夹紧双腿，牙齿咬得咯嘣作响，才勉强没有失禁。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幽绿的光芒在意识深处疯狂闪烁、燃烧。
“嗒…嗒…嗒…”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整齐得可怕！几十只大小不一的狐狸，抬腿、落脚的时机分毫不差，仿佛共享着同一个灵魂。它们沉重的爪子踏在湿滑的碎石和苔藓上，发出沉闷而黏腻的声响，每一步落下，都带起细微的泥浆飞溅。整个队列如同一堵移动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毛茸茸墙壁，带着无法抗拒的压迫感，缓缓地、不可阻挡地向他藏身的巨石碾压过来。
距离在不断缩短。十五步……十步……
张狗蛋甚至能闻到它们身上散发出的浓烈气味——混合着野兽特有的浓重体臭、皮毛上的潮湿霉味、泥土的腥气，还有一丝……淡淡的、铁锈般的血腥味！这气味浓烈地冲击着他的鼻腔，混合着空气中的硫磺味，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就在狐狸群离他只剩五步之遥时，张狗蛋突然感觉背后的岩石微微震动起来。紧接着，岩石竟缓缓裂开一条缝，一股柔和的白光从缝中透出。求生的本能让张狗蛋顾不上多想，转身就钻进了那裂缝之中。裂缝在他身后迅速合拢，将外面的狐狸群隔绝开来。
张狗蛋惊魂未定地打量着这个狭小的空间，发现这里有一个古老的石桌，上面放着一本散发微光的古籍。他刚一靠近，古籍自动翻开，上面的文字竟像活了一样，自行浮现在他眼前。然而，还没等他看清内容，外面传来狐狸群愤怒的咆哮声，似乎因为猎物逃脱而发狂。紧接着，张狗蛋感觉整个空间开始摇晃，那些狐狸似乎在撞击岩石，想要把他逼出来。他紧紧抓住石桌，心中祈祷祈祷着这小小的庇护所能够撑住。摇晃越来越剧烈，石桌上的古籍光芒大盛，书页疯狂翻动，那些浮起的文字竟组成了一道光幕，将张狗蛋护在其中。就在他以为光幕也撑不住的时候，古籍突然飞出，悬停在裂缝处。一阵奇异的光芒闪过，古籍上射出一道道符文，如同利箭般射向外面的狐狸群。狐狸群吃痛，咆哮声更甚，但攻势却缓了下来。
突然，一只体型格外巨大的狐狸从雾中走出，它的眼睛幽绿光芒更盛，身上散发着强大的气息。它张嘴发出一声怒吼，其他狐狸竟瞬间安静下来。这只狐狸盯着裂缝，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而此时，张狗蛋在光幕内，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再次看向古籍。古籍上的文字重新排列，似乎在向他传递着某种信息，他集中精神，试图解读这些文字，希望能找到摆脱困境的办法。
然而不知道是时间太久远还是能量耗尽，张狗蛋看到古籍上面的文字正在逐渐暗淡，并且有一道裂缝缓缓张大要吞噬古籍一般，张狗蛋一惊，想伸手触摸却已经晚了，只见一只毛绒爪子一闪而逝，古籍消失，就跟没出现一般，张狗蛋那个恨，就跟偷别人媳妇没偷到一样。
巨石也把他像没用的废物一样吐了出来！
周围的狐狸再次围拢了上来！
它们的步伐没有丝毫紊乱，眼神中的幽光没有丝毫波动。那整齐到诡异的行进，比任何疯狂的嘶吼和扑杀都更加令人胆寒！这绝非野兽的本能！这是某种……**仪式化的围猎**！是某种古老意志驱使下的冰冷执行！
巨大的恐惧如同实质的巨手，狠狠攥住了张狗蛋的心脏，几乎要将其捏爆！呼吸已经完全停滞，肺部火烧火燎般疼痛。握着柴刀的手臂因为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肌肉痉挛，几乎要抽筋。躲？这巨石虽大，但面对如此数量、如此诡异的狐狸群，根本无处可逃！它们只需要绕过来，或者……同时扑上来！
拼了？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绝望淹没。面对一只或许还能挣扎，面对这数十只行动统一、眼神冰冷、散发着非人气息的怪物？柴刀恐怕连第一只的皮毛都砍不进去，就会被瞬间撕碎！
“嗒…嗒…嗒…”
脚步声停在巨石前方，仅仅几步之遥！
浓重的阴影混合着刺鼻的腥臭，如同实质般笼罩了张狗蛋藏身的角落。数十双惨绿的幽光，在翻滚的雾气中聚焦在他身上，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那整齐的脚步声停止了，死寂重新降临，但比脚步声更可怕的，是这绝对的、被死亡目光锁定的寂静！
张狗蛋背靠着冰冷的岩石，身体僵硬如铁，连颤抖都做不到了。汗水混合着屈辱的泪水流进嘴角，咸涩而绝望。他死死盯着最近处一只狐狸那双燃烧着鬼火的幽绿眼睛，那冰冷的竖瞳深处，似乎映照出自己苍白扭曲、写满恐惧的脸。
完了……一切都完了……这就是好奇的代价吗？
就在他万念俱灰，准备闭目等死之际——
“呜噜……”
一声低沉、短促、却蕴含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喉音，从狐狸群的后方传来。那声音并不响亮，却仿佛带着某种奇特的魔力，瞬间穿透了令人窒息的死寂，清晰地传入张狗蛋的耳中，也传入了每一只狐狸的意识里。
随着这声低鸣，眼前那堵毛茸茸的死亡之墙，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所有狐狸，动作整齐划一地、如同被无形的线操控着，头颅微微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它们眼中那冰冷审视的幽光，瞬间转化为一种近乎**虔诚的敬畏**和**绝对的服从**！紧接着，密集的队列如同被摩西分开的红海，无声地向两侧缓缓退开！
沉重的爪子踏在湿滑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噗叽”声，但动作依旧保持着诡异的同步。一条狭窄的通道，在紧密的狐群中被让了出来，笔直地通向后方那翻滚更剧的浓雾深处。
通道的尽头，雾气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搅动，剧烈地翻腾、旋转，然后……**缓缓向两侧退散**。
一个庞大得令人窒息的身影，如同从远古神话中走出的巨兽，踏着无声却沉重得让大地仿佛都在呻吟的步伐，缓缓显露出它真正的面目。
正是之前那只在拜月仪式上、如同王者般矗立、并发现了张狗蛋的**巨狐**！
它的体型在近距离的观察下，带来的压迫感更是无与伦比。肩高远超普通的骡马，庞大健硕的身躯覆盖着一种奇异的、如同混杂了月光与阴影的银灰色长毛，其间点缀着不规则却仿佛蕴含着某种玄奥图案的深黑色斑块，如同古老部落的神秘图腾。最令人心胆俱裂的是它的头颅——硕大无朋，吻部粗壮有力，獠牙的尖端在幽光下闪烁着森白的寒芒。而它的眼睛……那双眼睛！
不再仅仅是幽绿！在那深邃如同寒潭的幽绿瞳孔深处，竟隐隐流动着一圈细碎的、仿佛熔融黄金般的暗金色光晕！这金绿交织的异瞳，比周围群狐纯粹的幽绿鬼火更加深邃、更加古老、更加……**智慧**！那目光不再是冰冷的审视，而是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高高在上的、如同神灵俯瞰蝼蚁般的漠然与威严！它静静地站在通道尽头，如同这片死亡之地的无冕之王，浓雾在它身周盘旋，却不敢真正靠近，仿佛在向它臣服。
巨狐的目光，越过狭窄的通道，越过瑟瑟发抖的群狐，最终，如同两柄冰冷的审判之矛，再次**精准无比地钉在了蜷缩在巨石阴影里、如同风中残烛的张狗蛋身上**！
这一次，目光中没有杀意，却带着一种更令人绝望的……**命令**！
巨狐微微偏了一下那颗巨大的头颅，喉咙里再次发出一声低沉短促的咕噜声，目光却依旧死死锁定张狗蛋，然后，它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将视线转向了它身后那片被浓雾笼罩、影影绰绰能看出巨大黑色条石轮廓的——**大墓的方向**。
那意思，不言而喻。
否落米
跟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