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霞城,如同一头匍匐在莽莽黑石山脉边缘的冰冷巨兽,深灰色的巨石城墙在铅灰色的天幕下蜿蜒起伏,沉默而威严。墙垛上凝结着厚厚的、如同铠甲般的冰霜,在稀薄冬日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刺目而冷硬的微光。城墙高耸入云,隐约可见玄奥的符纹在巨大的石缝间流转、明灭,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防御气息,无声地宣示着不容侵犯的威严。那巨大的城门洞开着,如同巨兽张开吞噬万物的咽喉,沉重的包铁门扇在凛冽的寒风中发出低沉的、令人牙酸的呻吟。
城门口,人流如织,却泾渭分明,如同被无形的界限分割。一边是衣着光鲜、气息沉稳或凌厉的修士,或骑着神骏非凡、皮毛如缎的异兽,或驾驭着流光溢彩、符文闪烁的法器,在守城卫兵恭敬甚至谄媚的目光中,旁若无人地昂然入城,带起一阵阵灵气的微澜。另一边,则是数量庞大、如同蝼蚁般蠕动的凡人队伍。他们大多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推着吱呀作响、随时可能散架的独轮车,背着沉重得压弯了腰的行囊,在卫兵们不耐烦的呵斥和粗暴的推搡下,排着蜿蜒的长队,一步一挪,缓慢而艰难地涌入那幽深冰冷的门洞,汇入巨兽的腹中。
风雪虽已停歇,但北地的寒意却愈发刺骨,深入骨髓。凛冽的北风卷起地上的冰碴、尘土和枯叶,如同无数细小的刀刃,抽打在人们裸露的皮肤上,留下麻木的痛感。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炭火燃烧后刺鼻的硫磺味、牲畜粪便的臊臭、以及某种廉价灵草燃烧后残留的苦涩焦糊味,混合着城门口卫兵身上浓重的汗馊、铁锈和劣质油脂的气息,发酵成一股令人头晕目眩、几欲作呕的浑浊恶臭。
李长寿和阿丑,便如同两粒不起眼的尘埃,混杂在这股缓慢蠕动的“蝼蚁”洪流之中,艰难前行。
李长寿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打着层层补丁的薄棉袄,小小的身体裹在破旧衣物里,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单薄。他低着头,沉默地跟在人流后面,脚步异常平稳,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周遭的喧嚣、拥挤、污浊、以及那些高高在上的目光,都只是拂过耳畔的风,与他毫无干系。肩上那个小小的、同样破旧的包袱,是他唯一的行囊,随着步伐轻微晃动。
而阿丑,则完全是另一番景象。他佝偻着腰背,枯槁的身躯裹在一件同样破旧、沾满油污、血渍和凝固雪泥的仆役旧衣里,外面胡乱披着那块曾经煮过肉汤、如今已看不出原色的粗麻破布。他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仿佛背负着无形的千钧重担,枯瘦如柴的腿脚在深雪和冻得如同铁板的泥地里拖曳,发出沉闷而滞涩的摩擦声。每一次喘息都带着浓重的铁锈般的血腥味和脏腑被反复撕裂般的剧痛,深陷的眼窝里那两点暗红余烬剧烈摇曳,如同狂风中随时会熄灭的残烛。他一只手死死按在胸口那道被破布勉强遮掩、却依旧顽强透出淡淡腐臭的恐怖创口上,另一只手则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紧紧攥着那截焦黑的雷击木心,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捏得发白。那截木心散发着微弱却异常精纯的净化气息,如同冰天雪地里唯一的一点微弱暖源,艰难地对抗着体内疯狂肆虐、如同附骨之疽的枯寂绝毒印,勉强维系着他摇摇欲坠的最后一丝生机。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随着缓慢蠕动的人流向前挪动。阿丑那形销骨立、散发着腐朽与不祥气息的狼狈模样,在灰扑扑的人群中显得格外扎眼,不时引来旁人毫不掩饰的厌恶、嫌弃或是微弱的怜悯目光,以及卫兵们更加不耐烦、如同驱赶苍蝇般的呵斥。
“快点!磨蹭什么?!后面都堵成粥了!想冻死在城门口吗?!”一个穿着镶铁皮甲、腰挎长刀、满脸横肉、眼露凶光的守城小头目,挥舞着裹着厚厚油污棉手套的巴掌,粗鲁地推搡着前面一个因年迈而动作迟缓、背着沉重柴捆的老农。老农一个趔趄,柴捆险些散落,引来周围一阵压抑的低低抱怨和咒骂。
人流涌动,阿丑被后面的人猛地一挤,本就虚弱不堪的身体顿时失去了平衡,踉跄着向前扑去,枯槁的肩膀不受控制地撞到了前面一个身材壮硕、背着沉重包裹的汉子。
“妈的!没长眼睛的痨病鬼?!找死啊?!晦气东西!”壮汉猛地回头,一张粗犷的脸上瞬间布满嫌恶,如同看到了什么污秽之物。他毫不客气地、带着一股蛮力,狠狠一把将阿丑推搡出去!
阿丑本就如同风中残烛,被这蕴含着怒气的蛮力一推,脚下虚浮,枯瘦的身体如同被折断的枯枝,猛地向后倒去!眼看就要重重摔在冰冷坚硬、遍布碎石冰碴的冻土之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
一只并不宽厚、甚至有些瘦小、布满冻疮和老茧的手,如同早已预判般,稳稳地托住了阿丑那枯槁如柴的后腰!
动作轻巧无声,力道却精准得不可思议!如同扶住一片即将飘落深渊的枯叶,恰到好处地抵消了那股倾倒之势!
阿丑枯槁的身体猛地一僵!他愕然回头,浑浊的眼珠正对上李长寿那双平静无波、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情绪的黑眸!那眼神里没有关切,没有责备,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片沉寂到极致的……理所当然?仿佛扶住他,只是顺手拂去一粒尘埃般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劫后余生的惊悸和被彻底轻视的屈辱感,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间涌上阿丑的心头!他枯槁的脸颊肌肉剧烈抽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洞风箱般的漏气声,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紧那截雷击木心,指节因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却硬是一个字也骂不出来!
“站好了!滚开点!别他娘的挡道!”守城小头目更加不耐烦的吼声如同炸雷般响起,唾沫星子几乎喷到阿丑脸上。
李长寿平静地松开手,收回目光,仿佛刚才那惊险的一幕从未发生,继续随着缓慢前行的人流向前挪动。阿丑咬紧牙关,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和胸口撕裂般的剧痛,踉跄着勉强站稳脚跟,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艰难地跟上那个单薄却异常稳定的背影。
终于,如同度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轮到了他们接受盘查。
“站住!”守城小头目抱着胳膊,斜睨着眼前这一老一小两个如同难民般的组合,眉头拧成了疙瘩,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审视。他的目光如同刮骨钢刀,在阿丑那张枯槁死灰、眼窝深陷、散发着浓郁腐朽与不祥气息的脸上反复扫过,又落在李长寿那稚嫩却平静得近乎诡异的脸上,警惕之色更浓。“打哪儿来的?嗯?进城干什么勾当?”声音带着居高临下的审问意味。
“大……大人……”阿丑佝偻着腰,几乎要将头埋进胸口,艰难地挤出几个破碎的字眼,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小……小的带……带我家小……少爷……来……来投奔亲戚……”他枯槁的手指僵硬而别扭地指向身前沉默的李长寿。
“投亲?”小头目嗤笑一声,嘴角咧开一个充满嘲讽的弧度,眼神更加轻蔑,“就凭你们俩这副德行?一个半死不活的老棺材瓤子,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投哪门子的亲?我看是逃荒的流民,想混进城里讨饭吧?少废话!路引呢?!拿出来!”他伸出手,掌心朝上,带着不容置疑的逼迫。
“路……路引……”阿丑浑浊的眼珠里瞬间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慌乱。他一个被宗门追杀的弃徒,如同丧家之犬,哪来的凡俗官府开具的路引?他下意识地、带着一丝求助的绝望,看向身前的李长寿。
李长寿平静地抬起头,目光与小头目那充满审视、压迫甚至带着一丝恶意的视线相接。没有畏惧,没有讨好,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如同古井寒潭般的沉寂。
“没有路引?”小头目被这平静到令人心底发毛的眼神看得心头莫名一跳,随即一股被冒犯的恼羞成怒猛地窜起,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咆哮,“没有路引就想进青霞城?!当这里是你们乡下破茅屋吗?!给老子滚一边去!别挡着后面的大爷们!”他大手一挥,如同驱赶苍蝇,就要将两人粗暴地推搡到一旁冰冷的雪地里!
就在这剑拔弩张、阿丑几乎绝望的刹那——
一股极其浓郁、极其霸道、带着原始野性肉香和某种难以言喻、仿佛能唤醒生命最深处饥饿本能、勾起灵魂深处最原始渴望的奇异香气,如同沉寂火山骤然喷发,猛地从李长寿身后那个小小的、毫不起眼的破包袱里弥漫开来!
这香气霸道绝伦!如同实质的洪流,瞬间席卷了城门口方圆十数丈的范围!浓烈、醇厚、滚烫!带着油脂的丰腴、肉类的鲜美和一种奇异的、仿佛能渗透灵魂的暖意!它蛮横地压倒了空气中所有的污浊气味——劣质炭火的硫磺、牲畜的臊臭、汗液的酸馊、铁锈的腥膻……仿佛一只无形的大手,粗暴地抹去了所有令人不快的气息,只留下这勾魂夺魄的肉香!
这香气钻入鼻腔,直冲脑髓!让所有闻到的人,腹中瞬间如同点燃了燎原之火,饥饿感排山倒海般袭来!口舌疯狂分泌唾液,喉咙不受控制地滚动!
“咕噜……”一声清晰无比、带着极度渴望的咽口水声,如同信号般,从旁边一个排队入城、原本一脸麻木的壮汉喉咙里爆发出来!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如同连锁反应!所有闻到这股奇异肉香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磁石牢牢吸住,齐刷刷地、带着难以置信的贪婪,聚焦在李长寿身上……更准确地说,是聚焦在他肩头那个散发着致命诱惑的破包袱上!仿佛那里面藏着世间最珍贵的宝藏!
那小头目距离最近,首当其冲!他只觉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饥饿感如同海啸般在腹中炸开!口水不受控制地疯狂涌出,瞬间溢满了口腔!眼睛瞬间变得通红,死死盯着那个破包袱,仿佛要穿透那层粗劣的布料,看清里面到底是什么神仙佳肴!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原本凶神恶煞、满脸横肉的表情瞬间变得无比扭曲,写满了赤裸裸的贪婪!
“你……你那包袱里……装……装的是什么玩意儿?!”小头目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浓烈的贪欲,灼热的目光如同实质般钉在李长寿肩头的包袱上,呼吸都变得粗重。
李长寿平静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那只布满冻疮和老茧的小手,轻轻拍了拍肩头的包袱。动作很轻,如同安抚一只温顺的小兽。
然而,随着他这轻轻一拍——
嗡!
那股奇异的肉香,如同被注入了灵魂,瞬间变得更加浓郁、更加醇厚、更加霸道!仿佛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揭开了香气的封印,将它的诱惑力放大了十倍!如同最醇厚的美酒泼洒在滚烫的石板上,蒸汽带着致命的芬芳冲天而起!又似最诱人的毒药,精准地撩拨着每个人心底最深处、最原始的贪欲之火!
“肉!是肉!好香……好香的肉啊!”一个瘦骨嶙峋、眼窝深陷的汉子失声叫道,声音嘶哑,眼睛死死盯着包袱,泛着饿狼般的绿光!
“天……天爷!这……这是什么肉?!比醉仙楼最贵的火犀肉还要香上百倍!光是闻着……老子魂儿都要飞了!”另一个穿着绸缎长衫、商人模样的中年男子也忍不住失态惊呼,脸上满是极致的渴望和难以置信,哪里还有半分平日的矜持!
人群瞬间如同滚油泼水,彻底炸开了锅!一道道贪婪、渴望、甚至带着一丝疯狂与占有欲的目光,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密密麻麻地刺向李长寿!原本勉强维持秩序的队伍瞬间失控,出现了剧烈的推搡和拥挤!所有人都想拼命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仿佛那破包袱里装着的不是肉,而是能让人立地飞升的仙丹妙药!
小头目只觉得一股邪火混合着疯狂的贪欲直冲天灵盖!理智的弦瞬间崩断!他猛地踏前一大步,几乎要贴到李长寿身上,贪婪地、近乎贪婪地深深吸着那浓郁到化不开的肉香,眼中凶光毕露,如同择人而噬的野兽:“小兔崽子!聋了吗?!老子让你把包袱打开!听见没有?!是不是带了什么违禁的妖物?!快打开!!”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和贪婪而变得尖利刺耳,那只裹着肮脏棉手套的手,已经不受控制地、带着一股蛮力,狠狠抓向了那个破包袱!
阿丑枯槁的脸上瞬间血色尽褪,如同金纸!眼中那点暗红余烬疯狂闪烁跳动!他下意识地想要上前阻拦,却因剧痛和极度的虚弱,脚步一个踉跄,身体晃了晃,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有效的动作!
就在那只布满污垢、带着浓重汗臭和铁锈味的手即将触碰到包袱的刹那——
李长寿平静地向侧面,极其自然地踏出了一小步。
动作幅度极小,如同微风拂过柳枝,流畅得不带一丝烟火气。
那只抓向包袱的、带着凶悍气势的手,擦着他破旧棉袄的衣角,落空了!
小头目猛地一愣,抓空的感觉让他瞬间暴怒!仿佛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奇耻大辱!他猛地转身,脸上的横肉因愤怒而剧烈抖动,眼中凶光几乎要化为实质:“小杂种!还敢躲?!老子看你是活腻歪了!”
他怒骂着,扬起那只裹着厚棉手套、如同熊掌般的大手,带着呼啸的风声,用尽全力,狠狠朝着李长寿那张平静无波的脸扇了过去!这一巴掌若是扇实了,莫说一个瘦弱孩童,便是一头健牛也得被扇晕过去!
人群发出一阵压抑的惊呼!有人不忍地别过头去!
然而——
啪!
一声清脆的、如同拍打衣襟上灰尘般的轻响!
李长寿只是微微抬起了右手,动作轻描淡写,随意得如同拂开一只恼人的蚊蝇。
他那小小的、甚至有些瘦弱的手掌,后发先至,轨迹清晰而精准,如同经过了最精密的计算,轻轻地、不带丝毫烟火气地……拍在了小头目那只裹着厚厚棉手套的手腕内侧!
动作轻柔得如同羽毛飘落水面!
没有预想中的力量碰撞轰鸣!没有骨骼碎裂的刺耳脆响!
只有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寒风瞬间卷走的拍击声!
然后——
“嗷呜——!!!”
一声凄厉到变调、如同被踩了尾巴又挨了刀子的野狗般的惨嚎,猛地从小头目口中爆发出来,撕裂了城门口的喧嚣!
他那只裹着棉手套、刚刚还气势汹汹扇向李长寿的手,此刻如同被无形的万钧巨锤狠狠砸中!以一种极其诡异、完全违背常理的角度猛地向后反折!手腕处清晰无比地传来令人头皮发麻、牙根发酸的、如同枯枝被巨力强行折断的咔嚓脆响!
“啊——!!!我的手!我的手断了!断了啊!!”小头目抱着自己那只以不可思议角度软塌塌垂落、完全失去控制的手腕,痛得脸色惨白如纸,豆大的冷汗如同溪流般瞬间布满额头,顺着扭曲的脸颊淌下!他惊恐万分地看着自己那如同烂泥般耷拉的手掌,又猛地抬头看向眼前那个依旧平静得可怕的瘦小身影,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如同白日见鬼般的极致恐惧!
这小子……他……他刚才做了什么?!他只是……只是那么轻飘飘地……拍了一下?!我的手怎么就……就断了?!骨头……骨头都碎了?!
人群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匪夷所思、颠覆认知的一幕!一个凶神恶煞、膀大腰圆的守城头目,竟然被一个看起来风吹就倒的瘦弱孩童,随手那么轻轻一拍……手腕断了?!
这……这怎么可能?!幻觉?!妖法?!
阿丑也彻底僵在了原地,如同泥塑木雕!枯槁的脸上肌肉剧烈地抽搐着!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李长寿那“叹息之壁”的邪门诡异!可亲眼目睹这轻描淡写、如同拂尘般的一拍,就废掉了一个壮汉的手腕……这种视觉和心理上的双重冲击,依旧让他感觉灵魂都在颤栗!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这小子……他……他根本就不是人!是披着人皮的……怪物!
“大胆狂徒!竟敢当众行凶,伤我青霞城卫军!!”一声暴喝如同惊雷炸响,瞬间打破了死寂!城门口其他几个被惊呆的卫兵瞬间反应过来!锵啷啷一阵令人心寒的拔刀出鞘声刺破空气!几柄闪烁着森冷寒光、带着血腥气的长刀瞬间出鞘,带着凌厉的杀气,笔直地指向了李长寿和阿丑!冰冷的刀锋在冬日微光下反射出刺目的寒芒,凛冽的杀气如同实质的寒潮,瞬间弥漫了整个城门区域!
“抓住他们!格杀勿论!!”小头目抱着断腕,痛得面容扭曲如同恶鬼,用尽全身力气发出凄厉的嘶吼!
几个卫兵面露凶光,如同饿狼扑食,挥舞着长刀,凶神恶煞地扑了上来!刀锋破空,带起尖锐的厉啸!
就在这千钧一发、眼看血溅五步的瞬间——
“住手!”
一个清冷、悦耳、如同冰玉相击,却又带着一股不容置疑、如同山岳般沉稳威严的女声,清晰地穿透了城门口的喧嚣、杀气与惨嚎,落入每个人的耳中!
声音不高,却仿佛蕴含着某种奇异的力量,让所有嘈杂瞬间为之一滞!
众人惊愕地循声望去。
只见城门内侧不远处,一辆由四匹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毛、神骏非凡、体态优美的灵驹拉着的华贵马车,不知何时已悄然停下。深紫色的车帘被一只白皙如玉、骨节匀称、戴着冰蓝色剔透玉镯的纤纤素手,轻轻掀开了一角。
一张清丽绝伦、足以让周遭灰暗天地为之一亮的绝美脸庞,显露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肌肤莹白胜雪,细腻如最上等的羊脂玉。眉如远山含黛,眼若秋水寒星,清澈深邃,仿佛能映照人心。琼鼻挺翘,勾勒出完美的侧影。唇色是天然的淡樱色,不点而朱。一头乌黑如瀑的长发并未过多装饰,仅用一根温润的白玉簪松松挽起几缕,更衬得气质清冷出尘。最令人心悸的是那双眼睛,清澈如寒潭,深邃如星空,此刻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和探究,平静地望向城门口这场小小的骚乱。
她的目光,如同无形的冰线,瞬间穿透了混乱的人群、弥漫的杀气、甚至那浓烈到化不开的肉香,精准无比地落在了……李长寿肩头那个小小的破包袱上。
更准确地说,是落在了那破包袱的粗布缝隙间,隐隐透出的、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纯粹、带着奇异暖意和难以言喻生命气息的……肉香本源之上。
她那双清澈如寒潭、深邃如星空的眸子深处,一丝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涟漪,如同投入静水的石子,悄然无声地荡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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