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白馥郁的肉汤在粗陶大碗里轻轻摇晃着,几块炖得酥软喷香、裹着油亮酱色的狼王腿肉沉沉浮浮,散发出足以令任何血肉生灵疯狂的极致诱惑。寒风卷着雪沫从破洞灌入,拂动李长寿额前的碎发,他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瞳平静无波,投向院外那片吞噬一切的浓稠黑暗。
“想吃吗?”
少年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风雪的呜咽,清晰地扎进那片死寂的黑暗深处。
短暂的死寂降临。仿佛连雪落的簌簌声都为之停顿。
墙角蜷缩的老张头和几个帮厨汉子如同被无形的绳索捆缚,大张的嘴巴里涎水横流,眼神却凝固在惊骇与贪婪交织的诡异状态中,死死盯着李长寿手里那碗散发着魔性香气的肉汤。
终于!
“嗬……嗬嗬……”
黑暗中,一声如同破旧风箱被豁口裂肺撕扯的、带着浓重痰音和濒死气息的嘶哑喘息,幽幽飘来。那声音极度虚弱,却又裹挟着一种仿佛来自九幽黄泉的、刻入骨髓的冰冷渴求,听得人头皮发麻,脊背生寒。
“……给……给我……”声音挣扎着,带着锯齿摩擦骨头的刮擦感,艰难地从黑暗里挤出,“肉……汤……”最后的字眼几乎被剧烈的喘息淹没,只剩下一种纯粹到极点的、如同饿鬼对血食的贪婪。
话音未落!
嗤——!
一道暗红色的残影,快得如同被血腥味刺激到极点的濒死豺狗!没有半分预兆,径直从院墙外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阴影里激射而出!目标并非李长寿本人,而是他手中那碗刚出锅、依旧滚烫喷香、仿佛凝聚了所有生命精华的狼肉汤!
速度奇快!轨迹却诡异得毫无章法,带着重伤力竭后的癫狂与不顾一切!
李长寿只觉手中一轻!那盛满浓汤的大碗已被一股冰冷粘稠的气劲包裹,一股不容抗拒的拉扯感传来,碗瞬间脱离了他的掌心!滚烫的汤汁泼洒出几滴,落在冰冷的地面,嗤嗤作响,腾起一小股刺鼻的白烟。
那道暗红残影一把捞住热汤碗的粗陶边沿!滚烫的温度似乎对他枯槁的手掌毫无影响!他根本顾不上烫,喉咙深处爆发出濒死野兽濒临绝境、终于攫取到救命之水般疯狂低沉的嗬嗬咆哮!布满污垢和凝固血痂的头颅猛地扎向碗口!
滚烫!浓厚的汤汁混杂着大块炖得软烂脱骨的狼肉,被他直接用黑乎乎、指甲崩裂的手扒拉着,囫囵地往那张开的大嘴里塞!没有咀嚼,只是疯狂地、贪婪地吞咽!滚烫的汤汁淋了他满下巴和胸襟,暗红的衣袍(早已看不出原色)瞬间被染成更深的油黑!他瘦骨嶙峋、布满污秽的脖颈剧烈地蠕动着,每一次吞咽都伴随着喉结的艰难滚动和食道撕裂般的剧烈起伏!汤汁顺着嘴角溢出,混合着污垢流下,景象不堪入目。
李长寿站在原地,平静地看着眼前这极度不堪又极度悲凉的一幕。他没有动,甚至没有试图夺回那碗汤。只是意识深处,那片幽蓝光幕在对方扑出的瞬间便悄然闪烁过几行冰冷的文字:
【目标锁定:濒危生命体(人族·男·高阶能量载体)】
【威胁等级评估:0(物理攻击对宿主无效)】
【物品转移:热汤x1(投喂成功)】
【‘强烈食欲’锚点目标达成!能量锚定点x1已消耗!】
【兑换物生效:【宗师级炖煮掌控·基础篇】(体验倒计时开始)】
灶膛里木柴燃烧的噼啪声,后院呼啸的风声,此刻都成了遥远的背景。只有那如同饿鬼转世般疯狂吞咽的嗬嗬声、舔舐碗壁时发出的贪婪刮擦声,在破败血腥的后厨里回荡,如同地狱的鼓点,重重敲击在每一个瘫软在地之人的神经上。
老张头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迸裂出来!无边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灭顶而来!那碗汤!那碗邪门小子炖出来的、比迷魂药还勾魂摄魄的汤!这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恶鬼……他竟然喝下去了!他喝了那个邪物做的东西!会不会……会不会下一刻就原地炸开?!老张头拼了命想往后缩,湿冷的裤裆再次传来一阵温热,他彻底瘫软如泥,裤裆下迅速洇开一片更深、更刺鼻的湿痕,腥臊气在浓烈的肉香中显得格外突兀而绝望。
一个帮厨汉子终于承受不住这双重恐怖带来的精神碾压,喉咙里发出濒死鱼类的咯咯声,双眼翻白,直挺挺地厥倒在地,人事不省。
那道暗红的身影似乎终于将碗底舔舐得如同水洗过一般干净,连最后一滴汤汁都未曾放过。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满足又痛苦的、长长的气音,像是濒临散架的破风箱被强行拉长到了极限,带着浓重的、仿佛随时会断绝的喘息。这才猛地抬起头!
啪嗒!
那舔得一粒肉渣都不剩的空碗,从他僵硬冰冷的指间滑落,砸在冰冷的地面上,摔成两半!清脆的碎裂声在死寂中如同惊雷炸响。
摇曳的火光终于清晰地映照出了来人的脸庞。
灰白!死寂的灰白色!
一张脸如同覆了层干燥的骨灰!瘦削得如同蒙皮骷髅!刀砍斧凿般的深壑皱纹密布其上,每一道褶皱都深深浸染着深黑凝固的污垢和疑似干涸的暗红血痂!乱草般纠结、同样灰白肮脏的头发紧贴着头皮!唯一能显示些许活气的,是那双深陷在眼窝里的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眼窝深陷如同悬崖下的黑洞!瞳孔如同燃烧殆尽的灰烬!但就在这片灰烬的最深处,却死死地烙着两团极其微弱的、仿佛风中残烛般摇曳不息的暗红色火苗!那火光并非炽热,而是透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带着血腥味的疯狂与执念!此刻,这两点残火死死地盯着李长寿,瞳孔深处似乎还残留着刚刚那碗魔汤带来的、不可思议的生命暖流带来的短暂回光。
“汤……”沙哑的声音如同砂纸磨砺着喉咙,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的粘稠感,“再…再……”
他似乎想索要更多,却被一阵更剧烈的呛咳硬生生打断!随着咳嗽,那张灰白枯槁的脸上竟泛起一层极其诡异的、病态般的潮红!暗红粘稠的血沫不受控制地从他嘴角和鼻孔中溢流出来!
“呃啊——!!”
一声凄厉得如同夜枭啼血、足以撕裂灵魂的惨叫猛地撕破后院的死寂!暗红身影猛地弓起了佝偻的脊背,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剧烈地痉挛抽搐起来!他左手如同铁钩般死死抠进身下的雪泥地里,留下五道深可见土的抓痕!右手却猛地按向自己胸口!
嗤啦——!
他身上那件早已破烂不堪、结满黑硬血痂如同第二层皮肤的暗红破袍,竟被他枯枝般的右手硬生生撕开一道巨大的口子!
跳动的火光无情地映照下,露出的并非健硕的胸膛,而是一片极其恐怖、深可见骨的巨大创伤!
那伤口位于心脏左上方!深深凹陷下去!边缘呈现出极其不自然的焦糊炭黑色!如同被最阴毒的冥火反复灼烧、又被极致的九幽寒冰瞬间冻结!最深处甚至能看到几根碎裂的惨白胸骨,其上覆盖着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着的、粘稠如沥青的黑色物质!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直冲天灵盖的腐败甜腥气味如同毒瘴般猛烈爆发出来,瞬间压倒了后院残留的血腥气,甚至让那浓烈的肉香都带上了一层令人心悸的邪异!更恐怖的是,在那伤口深处、断骨和蠕动黑泥之下,隐约可见一个极其微弱、仅如绿豆大小、仿佛随时会被黑暗彻底吞噬的微弱暗金光芒,在极其艰难地、顽强地闪烁、跳动!每一次跳动,都让那覆盖其上的黑色粘稠物质如同被激怒的毒蛇般剧烈蠕动一下,试图将那点微光彻底湮灭!
“枯…枯寂绝毒印…妈的…贼老天…”暗红身影的喉咙里艰难地挤出含糊不清、带着无尽怨毒和绝望的诅咒。每吐出一个字,嘴角就有新的暗红血沫涌出!他整个人的气息如同泄洪般急速流逝,那双死灰眼瞳中仅存的暗红残火疯狂摇曳,光芒急剧黯淡,仿佛下一息就要彻底熄灭,坠入永恒的黑暗!
纯粹的死亡气息,比黑石山最深的寒洞还要冰冷彻骨,比万年古墓还要腐朽沉寂,如同无形的潮汐般从这个人形骷髅身上弥漫开来,瞬间笼罩了整个后院,扼住了所有生灵的咽喉!
老张头再也支撑不住,“妈呀!!”一声短促尖锐、不似人声的鬼叫后,两眼彻底翻白,在屎尿失禁的恶臭中彻底昏死过去。旁边醒着的两个汉子嘴唇哆嗦着挤在一起,牙齿咯咯作响如同筛糠,绝望地看着那散发着腐朽死气的怪物,连逃跑的力气都被那冰冷的死亡气息彻底抽空,只剩下无边的恐惧。
就在这浓烈的死亡气息即将彻底吞噬最后一点生机的刹那——
一个极其轻微、却又无比突兀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僵硬死寂。不是恐惧的呻吟,不是痛苦的诅咒。
是……饱嗝?
一个闷闷的、短促的、似乎从五脏六腑最深处、被那滚烫肉汤强行挤压出来的……饱嗝?
声音赫然发自那个按着自己恐怖伤口、浑身血污与死亡气息弥漫的暗红身影!他剧烈痉挛抽搐的动作极其突兀地停滞了一瞬!那被剧毒侵蚀、布满污秽的枯槁脸上,那层诡异的病态潮红竟如同被无形之手抹去般,奇迹般地褪去了一瞬!
紧接着——
嗡……
一声微不可闻、却又仿佛直接回荡在灵魂深处的细微嗡鸣,不知从何而起,如同投入死水的一粒石子。
暗红身影胸口那个散发着恐怖腐臭、深可见骨、仿佛地狱入口的巨大创口深处,那点仅如绿豆大小、在蠕动黑泥压制下艰难挣扎的暗金光芒,极其微弱地……但无比清晰地……闪烁、跳动了一下!
仅仅一下!微弱如同风中残烛!却真实不虚!
就在这一刻!
那原本疯狂蠕动着、如同无数细小黑虫聚合而成、死死压制和吞噬着暗金光点的黑色粘稠物质,在接触到那丝奇异嗡鸣波动的瞬间,突然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灼烧到了核心一般!
剧烈地、恐惧般地抽搐了一下!
如同拥有生命般显露出本能的畏惧痉挛!
原本无坚不摧、污秽一切的特性,竟然在刹那间显露出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松动”和“迟滞”!这一丝松动,如同堤坝被细微砂粒顶出的缝隙!让那点暗金光芒艰难地、极其微弱地……暴涨了一丝针尖大小的、纯粹而炽烈的金色光晕!
虽然仅仅持续了一瞬,那纯金的光晕便如同被无形的巨力重新压制下去,再次被翻涌的黑色粘稠物质覆盖吞噬,但那一点纯金的光芒,却如同漆黑夜幕中划破天际的一瞬炽亮流星!短暂,却耀眼夺目,昭示着某种不可思议的可能!
暗红身影按在胸前的手猛地一僵!那深陷眼窝里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的暗红余烬,仿佛被注入了无名的燃料,骤然间爆射出两道难以置信、带着灵魂深处剧烈震颤的骇然精光!不再是濒死的疯狂,而是如同绝地囚徒在无尽深渊中骤然看到唯一生路时的、熔岩般的灼热与惊悚!
他猛地抬头!那双仿佛从炼狱血池中捞出来的眼睛,爆发出骇人的光芒,不再贪婪地盯着李长寿手里的锅,而是如同淬了火的毒钩,死死钉在李长寿本人身上!
这一次,他的目光穿透了皮相的幼弱,穿透了破旧棉袄的寒酸,穿透了所有平凡的外衣!目光所及,看到的仿佛不是血肉之躯,而是……一面盾牌!一面隔绝地狱、湮灭万法的叹息之壁!一种他毕生追求、只在传说中听闻却从未奢望能真实触摸到的……绝对之域!万法不侵的终极屏障!
“小……小子!”沙哑破碎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破锣敲响,带着一种溺水者死死抓住浮木般的绝望与贪婪!“你…你……”他激动得想要扑过来,身体却因为刚刚那剧烈的反噬和极致的虚弱而再次趔趄,枯瘦的身躯摇晃着,差点一头栽倒在冰冷的雪泥里。
就在这时——
呜…呜…呜……
一阵奇异的、沉闷的号角声,极其微弱却带着穿透灵魂的冰冷,顽强地穿透了黑石山脉深处呼啸的风声,自遥不可及的黑暗山峦方向隐隐传来!号角声凄厉苍凉,如同垂死巨兽的哀鸣,更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心神不宁的不祥波动!
暗红身影猛地浑身剧震!如同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眼中那刚刚燃起的惊骇与贪婪瞬间被一种极致的暴戾和刻骨的、仿佛要焚尽一切的恨意所取代!他猛地扭头,灰白枯槁的脸庞如同厉鬼般转向号角声传来的方向,喉咙里发出一串如同饿狼磨牙、饱含杀意的咯咯低沉咆哮,眼神中的怨毒几乎凝成实质的冰锥!
“该死的‘玄煞’追命符!”他咬着牙,每一个字都如同从牙缝里挤出,带着血沫和刻骨的恨意,“这么快……就要封死这片山脉的‘死门’了吗……该死!真该死!!”
他似乎陷入了极其激烈的内心挣扎。一方面是对未知而强大的追击者的恐惧和滔天恨意,如同跗骨之蛆;另一方面,是对眼前这个带来奇异“生机”孩童的极度贪婪和不舍,如同沙漠旅人面对最后的甘泉!
最终,求生的本能如同狂暴的野兽,压过了一切理智与恐惧。他猛地回头,再次死死盯住李长寿,眼神闪烁着疯狂而决绝的光芒:“小子!听着!不想死!不想这破村子被那些疯子屠成白地,寸草不留,就照老子说的做!”他的声音嘶哑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近乎命令的逼迫感,“跟老子走!立刻离开这鬼地方!老子保你……保你……”他想说“保你平安”,可话到嘴边,看着那双平静无波、仿佛映照着整个玄奇世界的漆黑眼眸,那承诺硬是卡在喉咙里,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变成了更实际也更容易让对方理解的威胁和诱惑,“……老子保你顿顿……能喝上这种……这种神仙汤!”说完,他贪婪地、近乎陶醉地深吸了一口空气中依旧浓郁不散的肉香余韵,枯槁的脸上甚至挤出了一丝极其怪诞扭曲、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呼!
后院破洞处的冷风陡然变得猛烈而刺骨,如同裹挟着无形的刀锋和杀意!
呜…呜…呜…
那诡异的号角声似乎更近了一些,如同索命的丧钟,在群山间幽幽回荡,敲打在每一个生灵的心头!
意识深处,幽蓝色的系统光幕同时无声地刷新出猩红的信息:
【任务触发:背黑锅的向导】
【状态:强制组队申请(高威胁)】
【内容:接受濒危单位‘沈孤云’(玄阳弃徒·天火残部)的邀请,离开黑石村。当前局势:玄煞门‘锁脉封山’符箓已启动,区域通道即将闭合。倒计时:72时辰。任务目标:逃出玄煞门区域封锁线。】
【任务奖励:随机生活类技能书(基础)x1;‘沈孤云的欠账’凭证(利息高昂)x1】
【警告:拒绝任务将导致区域封锁后,宿主被迫滞留高威胁区域,引发更高等级灾厄连锁反应!宿主无惧,但‘黑石村’将迎来灭顶之灾!】
李长寿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光幕上猩红跳动的倒计时数字,再看向眼前那个浑身污血腐臭、眼藏疯狂贪婪、却又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的枯槁老鬼——沈孤云。
他的视线又扫过身后昏死失禁的老张头,和角落里抖得像寒风落叶的两个帮厨汉子,最后仿佛穿透了后厨烟熏火燎的墙壁,看到了那些低矮石屋中在未知恐惧下瑟缩的村民影子。
他缓缓吐出一口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一团转瞬即逝的薄雾。
短暂的沉默,如同风暴前的宁静。呼啸的风声和凄厉的号角声是唯一的背景。
终于,少年平静无波的声音响起,清晰地传入沈孤云颤抖的耳中,也仿佛敲定了某些不可逆转的命运走向:
“走可以。”
他顿了顿,眼神越过沈孤云枯槁颤抖的身躯,落向更遥远、更黑暗、被号角声笼罩的莽莽雪山深处。
“但…你得背行李。”
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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