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风雪如刀子般刮过黑石村粗糙的石墙,发出呜咽似的嚎叫。天幕是压抑的铅灰色,厚重的雪幕吞噬了远方的景象,只留下近处低矮石屋模糊的轮廓。寒气刺骨,连村口那株不知经历了多少年风霜的老铁木,虬结的枝干上也覆盖了一层僵硬的惨白。
村子北角,一座紧贴着巨大山崖、粗陋搭就的木屋,在风雪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嘎吱…嘎吱…每一次房梁和椽子的痛苦形变,都伴随着大团雪沫簌簌落下,砸在地上那堆几乎快要熄灭的劣质炭火上,噗嗤一声腾起呛鼻的黑烟和细灰。
角落的干草堆里,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着,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不是冷。炉子虽弱,好歹还吊着一口热气。
是茫然,是彻骨的恐惧,以及那如同跗骨之蛆般啃噬着理智的……剧痛!源自记忆深处的撕裂感。
上一瞬,李长寿的意识还停留在刺耳的刹车声、扭曲的金属构件、漫天飞舞的汽车玻璃碎片……那是死亡降临前最后定格的画面。再睁眼,世界已翻天覆地。刺骨的寒冷裹挟着一股浓重的、混杂着霉味、劣质炭火气、某种刺鼻草药味以及淡淡排泄物气息的空气,粗暴地灌入他的鼻腔。映入眼帘的是低矮结霜的原木屋顶椽子,缝隙里塞着深褐色的苔藓和泥巴。
更让他魂魄几近散架的,是这具身体——一个顶多六七岁孩童的身躯!孱弱得可怕,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勉强裹着几层同样散发着霉味的破烂葛布和一件早已看不出原色的、硬邦邦的棉袄。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脆弱的肋骨,仿佛有钝刀在里面缓慢切割。四肢百骸像是被无数蚂蚁噬咬,又酸又痛,那是长期的营养不良和深入骨髓的严寒!
这绝非借尸还魂!更像是他整个成年人的灵魂意识,被一股无法抗拒的蛮力,硬生生塞进了一个刚刚死去、同样名为“李长寿”的贫寒孤儿那脆弱不堪的躯壳里!两股截然不同、强度悬殊的灵魂意识在这狭窄的躯壳内疯狂冲突、绞缠,几乎要将这具残破的小小肉身彻底撑爆!
撕裂灵魂的痛苦让李长寿蜷缩得更紧,牙齿死死咬进冰凉干裂的下唇,一股铁锈般的腥味在口中弥漫开来。不属于这幼小身体的记忆碎片,如同锋利的碎玻璃,在他混乱的意识中飞溅:
捡回来的孤儿:记忆中最后一幅温暖又粗糙的画面,是一双布满老茧、黝黑有力的宽厚大手,裹着风雪把他抱进屋里。那是老石墩,村里的铁匠,也是这具身体名义上的“抚养人”。
无休止的疾病:饥饿、严寒,还有幼年一场几乎致命的邪风寒热,早已掏空了这具身体的根基。记忆中充斥着滚烫的额头、昏沉的意识,以及弥漫在口中那令人作呕的苦涩草药汤的味道。
永恒的旁观者:村里孩童的奔跑、嬉笑,甚至最寻常的打闹,对他而言都隔着一层冰冷的屏障。羡慕与不甘像毒火在心中反复灼烧。直到一次,他试图攀爬低矮的石墙去够一株挂着霜果的野藤时,失足重重摔下……
剧烈的头痛再次如潮水般涌来,李长寿猛地弓起身子,干瘦的手指死死抠进身下的干草堆深处,喉咙里溢出如同濒死幼兽般的呜咽。
就在意识濒临崩溃的边缘——
“【天道级防御加护系统】开始初始绑定。”一道冰冷、僵硬、毫无一丝波澜的机械合成音,如同九天之上坠落的玄冰碎片,毫无征兆地、清晰无比地贯入他混乱翻腾的意识核心深处。
“宿主生命力场分析完毕……深层物质结构改写开始……进度1%…5%…10%……30%……”
“改写进度100%。”
“基础生命保护机制加载完毕:‘永恒壁垒’(天道级·绝对防御)。”
“被动效果激活:免疫一切形式的外部物理、能量及精神层面的侵袭与伤害。层级判定:绝对。”
一连串没有丝毫情感起伏的提示音如同冰冷的判决书宣读完毕。李长寿体内那源自灵魂冲突和身体孱弱、几乎要将他意识撕碎的剧痛,如同退潮般瞬间消失了。但随之而来的,并非解脱的舒畅,而是另一种让他全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的……枷锁感!
一种难以言喻的“固化”与“封存”感,充斥了每一个神经末梢!仿佛无数条看不见的、冰冷沉重的合金锁链,从他躯体的最底层结构深处猛地收紧、缠绕、固定、永恒禁锢!他感觉不到丝毫强壮,一丝一毫都没有!只有一种被强行塞进了一套由万年玄铁浇铸而成、密不透风却又异常轻盈的“盔甲”里的怪异感。这盔甲隔绝着外界的一切威胁,但同时也将他彻底锁死在这具孱弱的幼童皮囊之中!
“警告!”系统那刻板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宣布最终的死刑:“‘永恒壁垒’以彻底固化宿主底层物质结构为绝对代价,达成其‘绝对’优先级效果。该改写效果不可逆转!故永久性覆盖并剥夺宿主对一切能量粒子(真元、魔力、生命血气、灵魂灵力等)感知、接纳、汲取、储存、转换或释放的可能性。”
“宿主生命形态已强制确认为:永恒‘战五渣’级(0阶人类凡俗生物模板基础战斗力评估为固定5单位,永不可晋升)。”
轰——!!!
并非真实的声音,而是精神层面的巨大轰鸣!一座由纯粹绝望构成的冰山轰然砸落,将他心中那份作为穿越者残存的、对力量世界的最后一丝本能向往与幻想,彻底碾成了冰冷的齑粉!
永恒的战五渣!?
在这个记忆中村口疯狗都能轻易撕碎孤寡老人、凶兽毒虫遍地的玄黄异世?!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李长寿,顶着这张娃娃脸,将成为这片血腥蛮荒大地上一个只能被动挨打、连村口土狗都奈何不了的……超级铁王八?一个人形沙袋?
荒谬!憋屈!
一股毁灭性的绝望洪流猛地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你他妈耍我?!”属于前世成年男人的暴怒混合着孩童稚嫩的嗓音,发出尖利扭曲、如同野兽嚎叫般的咆哮!他猛地从干草堆里弹坐起来,小小的身体绷得像拉满的弓弦,额头青筋暴突,漆黑如墨的瞳孔剧烈地扩张又收缩,死死瞪着昏暗光线中那堵垒砌得厚实粗粝、冰冷坚硬的山岩石壁!那是支撑这间陋屋的巨大屏障!
两世叠加的屈辱、不甘、对未来彻底丧失掌控的恐惧,化作了纯粹的本能发泄!
“嗷呜——!!!”一声混杂了狼戾与鬼泣的尖啸撕裂了寒风呼号的室内!李长寿双眼赤红,用尽这具孱弱身躯所能榨取的最后一丝力气、所有积累的愤怒,绷紧了那细瘦得可怜的脖子,不管不顾地将那颗包裹着“绝对防御”的小小脑袋,如同一块顽石,狠狠朝着身后那堵厚重的石墙撞去!
砰——!!!
一声沉闷到难以形容的巨响骤然爆发!这声响并非响彻云霄,却带着一种沉重的质感,如同万吨巨锤狠狠夯击在亘古不化的冰川核心!声音短促地炸开,随即被更猛烈的风雪咆哮所吞没。
预想中天崩地裂、头颅粉碎的血腥景象并未发生。
甚至,李长寿自身都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预期的撞击震荡感!
仿佛撞过去的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脑袋,而是一滴沉重的、能够湮灭万物的水银,无声无息地融入了石壁。紧接着,石壁的内部在瞬间……崩坏了。
整面巨大厚实的山岩石壁,由内而外地发出一连串让人牙根发酸、沉闷刺耳的呻吟!细密的裂纹如同凭空诞生的黑色蛛网,在一刹那间爬满了视线所能及的所有石面!紧接着——
哗啦啦啦——!!!轰隆!!!
巨大的、如同山体滑坡般的轰鸣震动了整个木屋!支撑着整个屋体后部的整片岩壁,连同它上方承载的一段屋顶结构和大半根早已腐朽不堪的沉重椽木,如同被埋藏在山腹深处亿万年的恐怖力量瞬间引爆,轰然垮塌!
冰冷的空气裹挟着大量碎石、木屑、尘土和漫天冰雪,如同决堤的洪流,倒灌进瞬间被撕开巨大创口的陋屋!炉子里那点微弱的火苗被狂暴的气流狠狠一冲,“噗”地一声,熄灭得干干净净。屋内瞬间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混沌黑暗和刺骨的酷寒之中!寒风在破开的巨大豁口中得意地呼啸穿梭,发出呜呜的怪响。
李长寿僵立在原地,如同石雕。
小小的脑袋,毫发无损。
覆盖着一层薄薄黑发的额头上,甚至只蹭破了一丁点最外层的油皮。而那点微不足道的痕迹,在一种肉眼可见的、违背常理的生命活性作用下,如同水滴落回平静的湖面,迅速愈合、消失,皮肤光洁如初,仿佛刚刚用脑壳撞塌半座山崖的壮举,不过是孩童随手拍打了一下沾灰的布娃娃!
没有撞击感!没有疼痛感!一点都没有!
仿佛他的行动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因”,而那堵墙的崩塌,则是一个早已注定、与他的举动无关的宏大“果”!
绝对的无敌?绝对的憋屈!
一种连以最激烈方式表达愤怒都做不到的、更深沉的寒意,比从破洞涌进来的暴风雪更要冰冷亿万倍,彻底冻结了他的骨髓,冰封了他试图咆哮的喉咙!
“……哗啦!”一块断裂的沉重木料被狠狠掀开。
“哪个狗日的王八蛋拆了老子的墙?!给老子滚出来!”
炸雷般的咆哮混合着粗粝浓痰摩擦的沙哑音,震得新落下的碎雪簌簌掉落!一个矮壮敦实如卧牛石的身影,裹着一身刺鼻的劣质烟丝和金属焦糊气味,提着盏灯油几近耗尽、光线昏黄如豆的油灯,从破棉被堆里冲了出来!正是收养李长寿的老石墩,王大锤!他怒目圆睁,花白头发根根倒竖,活像一头被闯入领地激怒的蛮熊!昏黄跳跃的灯光瞬间照见了坍塌豁口那片狼藉废墟中,那个衣衫褴褛、灰头土脸、眼神空洞如同被抽走了魂魄的幼小身影——李长寿!
老石墩脸上狂怒的表情瞬间凝固。他猛地拧身,目光如同冰冷的铁蒺藜,凶悍地扫视木屋除了废墟之外的每一个角落,又穿透那新开的巨大破洞,投向屋外被风雪搅动的混沌黑暗之中!厉喝声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沙哑,仿佛要撕裂空气找出那个肇事逃逸的凶手:
“人呢?!偷鸡摸狗的龟孙子!给老子……”
吼声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那个孩子,那个刚从干草堆里爬出来、瘦得一阵风都能吹倒的孩子,慢慢地、异常费力地、抬起了一根细得如同芦柴棒的手指……颤抖地指向了他自己的脑袋。
黑暗的室内陷入死一样的寂静。只有风雪在洞开的豁口处肆虐穿行的呜咽声。
老石墩眼角那块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他的目光在李长寿那光洁得诡异、连丁点红肿淤青都没有的额头,和被某种蛮横力量从内部生生撕裂、断面如犬牙交错、狰狞到让人头皮发麻的巨大山岩之间,来…回…巡…视。
粗砺黝黑的脸上,每一道深刻如沟壑的皱纹都在剧烈地抖动、扭曲、最终僵死成一种纯粹的、难以置信的茫然。
“……”喉结艰难地滚动了几下,摩擦出干涩刺耳的声响。老石墩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斤的重量和惊疑的震颤:“……你……你……撞的?”他实在无法相信,眼前这块还没门口石磨重的小不点,凭什么能撞塌了半间屋!
李长寿没有回答。眼神依旧是空洞的,茫然地望着那片正对着豁口、依旧被风雪狂舞占据的灰白天幕,仿佛灵魂已经飘向了更远的、无可名状的地方。
老石墩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两下,狠狠吸了一口灌入的冷风,那寒意直刺肺腑,冻得他腮帮子都在哆嗦。他不再犹豫,猛地一个大跨步上前,布满老茧、指节粗大得有如铁钩的蒲扇大手,带着一股本能试探更夹杂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惊骇,如同饿鹰扑食,狠狠钳向了李长寿那只细得可怜的手腕!这力道,别说一个病弱孩童,就是村里最健壮的青年,骨头也得被捏得咯咯作响!
然而!
入手处,却绝非孩童脆弱骨骼应有的触感!
掌心传来的,是那层薄薄皮肤下,一种不可思议的坚韧与稳定!仿佛他抓握着的不是血肉之躯,而是一截深埋地底、承受了百万年地压的……温润星辰铁核!五指倾注的力量如同泥牛入海,指尖甚至因为过度用力反震得有些发麻!别说捏碎骨头,连在那脆弱皮肤上留下一个清晰的指印都办不到!他感觉自己倾注了三十年打铁力量的手,在捏一块被宇宙法则锚定、不可撼动的顽石!
老石墩黝黑的脸庞瞬间褪尽了最后一点血色,瞳孔骤缩如受惊的针尖!他触电般猛地撒手!噔!噔!噔!连退三大步!坚实宽厚的脊背狠狠撞在后方那半扇虽裂痕满布、但好歹还算立着的残破木墙上!
咚!
灰尘扑簌簌落下,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
他大口喘着粗气,布满血丝的眼珠如同被无形的铁钉钉死,死死黏在李长寿身上!那眼神,活像白日里撞见了正把整座黑石峰当糖豆嚼的山魈邪物!
风雪从巨大的豁口里猛灌进来,扑打着老石墩那张沾满了炭灰、汗渍、在惊吓与寒意中几乎僵死的脸膛。油灯摇曳的火光将他颤抖的影子投射在满是碎石的地面上,不停地扭曲、变形。
“……邪门!真他娘的…见了鬼的邪门!”老石墩声音嘶哑得像是磨破了喉管,布满红丝的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石头脑壳撞石头……还他妈撞赢了?!老子这辈子……老子这辈子……”他猛地甩了甩满是乱发的脑袋,仿佛要驱赶那些足以让人发疯的念头,“你这娃娃!以后!再别跟人动手!听见没!也别!不准往崖边上凑!”声音吼到后面,带上了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强烈告诫意味,几乎是吼出来的。
嗓子干得像塞了一把沙,他又用力清了清,喉间滚动着无法置信的滞涩感:“你这身力气……邪性!太邪性了!这身板……”他的视线在李长寿那小鸡崽子般孱弱的体型上扫了又扫,语气复杂得像打翻了五味杂坛,困惑、惊惧、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荒谬,“怕是……怕是村口老刘家那条咬人贼狠的旺财……你都干不过……”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觉得无比别扭。
老石墩的目光在那片狼藉的废墟和李长寿那张麻木的小脸之间来回移动。浑浊的眼睛里挣扎着惊魂未定、茫然无助,以及一丝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意深究的……模糊的、带着悲悯的忧虑。最后,这一切化作一声沉重悠长、如同铁砧锤压烙铁的叹息:
“……明儿个,去找食铺的老张头吧。他那后厨缺人劈柴烧火。你那一身邪门的力气……劈柴,总归用得着。”他顿了顿,佝偻着宽厚的肩膀,目光扫过那还在往屋里倒灌雪沫子的巨大窟窿,语气更加低沉下来,融入了呜咽的风声:“这破屋子……唉,今晚凑合挤挤……”
风雪呜咽,远处山坳密林深处,一声不知名凶兽的凄厉长嚎穿透夜空幽幽传来,仿佛在为这“劈柴烧火”的命运做着冷酷的注脚。
(意识深处,幽光微闪,一行行虚幻的文字无声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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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主状态:生命体征绝对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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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动:永恒壁垒(持续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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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力评估:5(恒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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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注:建议收集可交易物品(如:破损木质品、新鲜草本植物、普通矿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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