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泽时心头猛地一震。难道他走了这些时日,青慈阳一直贴身佩戴?
这念头刚起,却又被她归还的举动狠狠刺伤。
他强压下想要连同她指尖一起攥住的冲动,道:“送出去的东西,岂有收回的道理?县主是看不上段某所赠,嫌它沾染了什么污秽吗?”
青慈阳简直要被这人的蛮不讲理气笑了。
难怪都说段泽时阴晴不定,心思难辨。
她懒得再与他争辩。
“好!段将军既如此说,我便收着!日后莫要再提归还之事!”青慈阳这话,近乎赌气。
她深知此玉与他身份牵连,必是重要信物,日后他定会后悔来要。
青慈阳将白玉紧紧攥回手心,随即看也不看段泽时,一把扔下医书,转身拂袖而去。
段泽时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她消失在回廊深处。
他烦躁地抬手,狠狠捋了一把被风吹乱的额发,玄甲在阳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与他此刻心头翻涌的懊恼、酸涩和无处发泄的闷气大相径庭。
当夜,紫宸殿灯火辉煌,亮如白昼。
为庆贺段泽时大破北夷、班师回朝,亦为震慑远道而来的北夷使臣,宫中大设盛宴。
经此一役,段泽时擢升二品云麾大将军,在武将中,地位仅次于青宏义。
金殿之内,金丝楠木长案列陈,珍馐罗列,琼浆溢香。编钟雅乐悠扬回荡,舞姬身着霓裳,广袖翩跹如云。
满殿皆是锦绣繁华,一派盛世升平景象。
青慈阳端坐于皇后凤座之侧,位置尊崇,甚至越过了桑媛、惠宜两位公主,足见皇后荣宠。
她神色平静,目光偶尔扫过殿内众人,一如往常的端雅疏离。
段泽时则位于摄政王下首首位。
他已卸下玄甲,换上一身玄色暗云纹锦袍,玉冠束发,更衬得面容俊美无俦,眉宇间的肃杀之气被华服稍掩,却依然透出久经沙场的凛然威仪,令人不敢逼视。
桑媛公主的目光时不时瞟向段泽时这边。
觥筹交错间,殿门大开。
北夷使臣身着缀满玛瑙、狼牙的翻毛皮袍,走进殿中。为首使臣身材魁梧,鹰目虬髯,正是拓跋部的王弟阿史那律。
他单膝触地,姿态谦卑,眼中却难掩不甘。
“天朝神威赫赫,拓跋部心服口服!特献上雪域奇珍,聊表臣服之诚!”阿史那律声如洪钟,汉话生硬却清晰。
随从恭敬奉上礼单:一张通体雪白、毫无杂色的巨大雪狼皮,一匣子鸽卵大小的北海夜明珠,还有一对关在精巧金笼中的雪狼幼崽,发出细微的呜咽,引得席间贵女们低低惊呼。
最后,一柄镶嵌着巨大蓝宝石的弯刀被郑重捧了上来,刀鞘古朴繁复,刀锋虽未出鞘,森然寒气却已隐隐透出。
阿史那律的目光扫过段泽时,意味深长:“此乃我部世代相传的‘霜狼之吻’,敬献天朝英主,亦赠予令我等不得不俯首称臣的英雄。”
殿内瞬间鸦雀无声。
空气仿佛凝滞,沉重的压力弥漫开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那柄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利的弯刀,以及段泽时波澜不惊的脸上。
段泽时擅用弯刀,无人不知。
这柄刀到底是赠给大康的摄政王,还是云麾大将军?
角落冰鉴散发的丝丝凉气,无法冷却这一刻紧绷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