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慈阳放下手中一株白芷,抬眸看他,眼中带着一丝探究:“林医官怎的关心起这些事来了?”
林九卿耳根倏地染上薄红,忙转过身去假意翻看另一屉药材,“咳家母与罗夫人是旧识,前日家书提及那顾小公子,我瞧着金玉其外,并非良配。”
最后四字,他说得斩钉截铁。
这话听着颇为顺耳。
复又察觉出什么,故意朝他走近两步,偏头去看他躲闪的侧脸,语气促狭:“林医官对此事如此上心,难道是对那罗家小姐有意?”
“自然不是!我与罗家妹妹只有世交兄妹之谊,”林九卿猛地回身,急切辩解,耳廓已红得滴血,“绝无他念!县主莫要”
他越说声音越小。
因他这突然的转身,两人距离骤然拉近。
青慈阳比他矮半个头,他微一垂首,便能清晰地嗅到她发间清雅的淡香,丝丝缕缕,萦绕鼻端。
青慈阳见他反应如此之大,如受惊的兔子,忍不住轻笑出声:“开个玩笑罢了。林医官若介意,我以后不提便是。”
话虽说得客气,那清亮的眸子里却盛满了狡黠的笑意,哪有半分歉意?她只觉平日里温润持重的林九卿,此刻面红耳赤的模样,分外有趣。
她笑盈盈地仰头望着他,看他脸色越来越红,以为真被自己说中了心事。
林九卿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那声压抑在心底的称呼几乎要脱口而出:“阿阳”
话音未落,一道熟悉的嗓音,如同淬了寒冰的箭矢,突兀响起:
“林医官原来在此处,倒叫我好找。”
刚下过一场急雨,天青如洗,碧空澄澈。风穿过重重宫阙,卷起零星的淡紫色桐花,打着旋儿飘落。
段泽时半倚在月洞门的石框上,一身玄铁战甲未卸,甲片在雨后初晴的日光下泛着幽冷的寒芒。浓重的肃杀之气自他周身弥漫开来,与这清雅宁和的景致格格不入,仿佛一头误入琼苑的凶兽。
他唇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目光沉沉落在院中靠得极近的两人身上,眼底似氤氲着一团深不见底、翻涌不息的寒意。
“段泽”青慈阳下意识开口,旋即顿住,看了一眼林九卿,改换了更疏离的称谓,“段将军?”
段泽时面上虽带着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危险。
仿佛下一秒便要拔刀。
只见他随手掸去落在肩甲上的一瓣桐花,迈步向青慈阳走来。
他的目光牢牢锁在她身上,口中说着找林医官,却仿佛院中根本不存在林九卿这个人。
林九卿心头一紧,一股强烈的不适感油然而生。
在段泽时离青慈阳仅剩两步之遥时,他几乎是本能地向前一步,颀长的身躯如一道屏障,稳稳挡在了青慈阳面前,隔断了那两道过于锐利的视线。
“段将军寻我何事?”林九卿脊背挺得笔直,清俊的面容上毫无惧色,目光澄澈而坚定,直直迎向段泽时。
五月的炽烈日头下,两人迎面对峙。
一个身着浅蓝医官常服,玉簪束发,气质清雅如修竹,黑发明眸,温润中透着不容侵犯的疏朗;
另一个玄甲覆身,墨发仅以一条色泽暗沉、似被血渍浸染过的红缎带束起,周身散发着历经沙场的铁血杀伐之气。
目光相撞,无声无息,却似冰刃撞上烈火,空气仿佛都在这一刻绷紧,弥漫开无形的硝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