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慈阳轻轻颔首。
祖母终究是心慈。
杨氏罪责难逃,但杨苒苒年纪尚小,又刚经历如此打击,祖母这是想给她留些余地,不必去陈国公府蹉跎余生。
送回岭南,远离盛京是非,看似决绝,实则是给了她一条生路,一份重新开始的余地。
青慈阳嘴角泛起凉薄笑意,祖母心好,她却不是什么善人。
她随手挑了条银灰狐裘和白兔毛围脖,“衔芝,将这两样东西送去扶华院。”
她声音平静无波,“二三月里倒春寒,让她留着做个围脖或手笼,去岭南路途遥远,山高水冷,别在路上受了风寒。”
杨苒苒此刻是真病还是装病都不重要。
她们母女二人,心比天高,筹谋多年,一朝跌入尘埃,怎甘愿就止步于此?
她甚至不必亲自去扶华院探望。只需借丫鬟之口,无意将那即将被送返的风声漏过去。
杨氏纵然被禁足,也绝不会坐以待毙,必然会想尽办法,为杨苒苒另谋一条生路。
她只需静待她们露出马脚,然后耐心地,布好下一张网。
北境,常年寒天。
连绵的山峦披着厚重的冰甲,广袤的冻土被深雪覆盖,与那终年低垂的浅灰色苍穹融为一体,压抑而壮阔。
段泽时行军三月,终于抵达边陲营地。
营地苦寒,令段泽时也微微震惊。青将军常年驻守在此,治下森严,人人都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段泽时虽非久驻于此,却深谙统兵驭下之道。仅用了短短两日,便彻底慑服了驻守将士。
段泽时带兵不似青宏义那样严苛死板,摒弃了刻板的条框。甫一安顿,便热热闹闹地举办了一场盛大的比武大会,刀光剑影间,那些尸位素餐、滥竽充数的军中蛀虫无所遁形,或被清退,或被降职,而真正有勇有谋、悍不畏死的勇士则被擢升,赢得满堂喝彩。
此后,他更是立下规矩,每隔五日便举行一次围猎竞赛。茫茫雪原上,骏马奔腾,箭矢破空,猎获的野味当晚便化作篝火上的滋滋烤肉,配以驱寒的烈酒,将士们围坐畅饮,豪情万丈。
在这片单调得令人心慌的银白世界里,段泽时一袭红衣策马奔腾于雪原之上,像是冰封大地上燃烧不息的一簇火焰,给这苦寒之地带来一抹生机。
如此恩威并济,不过月余,整个北境边关气象焕然一新,颓靡之气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冲天斗志和同袍间滚烫的情谊。
朔风如刀,滴水成冰,段泽时却仿佛天生属于这片严酷的土地,适应得极好。
只有他自己知晓,每当夜深人静之时,他的心绪总会被盛京牵引。
他知道青慈阳在将军府中过得并不如意。
还有她那看似沉静实则刚烈、遇事从不畏惧的性子,段泽时总担心那偌大的将军府,无人能真正护她周全。
至于顺怡皇后
身居九重宫阙,心系天下万民,又怎能时时留意一个臣子之女的细微处境?
北境的寒夜漫长,段泽时的梦境也常常光怪陆离。
梦到自己被粗糙布匹紧紧裹着,在漆黑冰冷的荒郊野岭中被人抱着狂奔;
梦到寄人篱下时,叔婶刻薄鄙夷的眼神和不堪入耳的辱骂;
梦到在肮脏的巷弄里,为了争夺一碗馊米饭,与野狗撕打,然后被更凶狠的乞丐打得遍体鳞伤
还梦到他第一次偷盗,第一次抢劫,第一次杀人,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