渤海郡府,议事大厅。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被推到大厅中央的案几前。
一个下人小心翼翼地捧上笔墨纸砚。
另一个侍女上前,手腕轻旋,为郭独射细细研墨。
墨锭在砚台上发出沙沙的轻响,那声音像是为即将到来的风暴,奏响了序曲。
许攸和逢纪交换了一个眼神,既有期待,又有审视。
他们承认郭独射的口才和胆识,但“说”和“写”,终究是两回事。
檄文,国之重器。
一篇檄文,可兴邦,亦可丧邦。
这郭独射,当真有这般经天纬地之才?
袁绍负手立于一旁,脸色凝重。
他将自己所有的希望,都压在了这个看似狂放不羁的年轻人身上。
这不仅是一篇檄文,这是他袁本初能否号令天下的第一块基石!
郭独射对此视若无睹。
他走到案前,伸出两根手指,拈起一支狼毫大笔。
他没有立刻下笔。
而是闭上了眼睛。
一瞬间,陈琳的刻薄,骆宾王的磅礴,贾谊的悲愤,无数华夏历史上最顶尖的笔杆子,在这一刻灵魂附体!
他脑海中浮现出的,是董卓那张肥胖而残忍的脸。
是何太后被从高楼抛下时绝望的尖叫。
是弘农王被毒酒灌喉时无助的挣扎。
是洛阳城中,那些在西凉铁蹄下颤抖的百姓。
一股郁结于胸的滔天之气,轰然引爆!
郭独射猛地睁开双眼,精光四射!
他饱蘸浓墨,手腕一抖,笔走龙蛇!
“盖闻明主图危以制变,忠臣虑难以立权。窃惟司隶校尉董卓,豺狼成性,近狎邪僻!”
仅仅开篇两句,袁绍的瞳孔便骤然一缩!
好大的口气!
不直接骂,而是先立论!
将忠臣与明主该做什么摆在前面,再反衬董卓的不臣与不忠!
立意高远,格局宏大!
许攸捻着胡须的手,微微一顿。
有点东西!
郭独射笔锋不停,气势陡然转厉!
“其人出自西凉鄙夫,发迹于行伍之间。”
“沐猴而冠,窃居高位;”
“肥肠满脑,不知王法!”
“噗!”
一旁的谋士郭图,险些一口茶喷出来!
“沐猴而冠,肥肠满脑”!
这八个字,简直是把董卓的画像贴在了所有人的脸上!
粗鄙、肥胖、不学无术、德不配位!
骂得太狠了!太形象了!
袁绍只觉得一股恶气从胸中喷薄而出,痛快!
无比的痛快!
他仿佛已经看到,董卓在相国府里看到这八个字时,气得浑身肥肉乱颤的模样!
郭独射的笔,更快了!
他不再是一句一句地写,而是一气呵成,行云流水,墨迹飞溅!
“昔日大将军何进,欲清君侧,召其入京。”
“卓未至而何进已亡,此乃天赐良机,国之大幸!”
“然此贼非但不知匡扶社稷,反倒包藏祸心,窥窃神器!”
“于北邙山下,遇圣驾蒙尘,竟敢以言语相逼,致使百官失色!”
“幸有我辈书生仗义执言,方才将其喝退!”
“此等怯懦鼠辈,竟敢入主洛阳!”
高明!
实在是太高明了!
这几句,不仅是在骂董卓,更是在不动声色地抬高“士人”群体,贬低董卓的武夫本质,瞬间就能争取到天下读书人的心!
檄文继续!
“其后,罪恶滔天,罄竹难书!”
“废汉帝于高台之上,囚太后于永安宫内!”
“鸩杀先帝、坠亡国母,如同宰鸡!勒死唐妃,泯灭人伦!”
“宫中女子,任其淫掠!”
“府库钱粮,供其私欲!”
“宗庙社稷,视同玩物!”
“百官有不从者,顷刻人头落地!”
“黎民有微词者,阖家夷为肉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