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谏戴上染血的“李青”军牌时,舌尖尝到了浓重的铁锈味。
直升机降落在云省边境的刹那,他瞥见雷区的焦土上开着一株木棉,火红得就像那未干的血。
“记住,你现在是战斗英雄李青。”长官的警告在耳边响起。
可当苗寨少女驱散毒蜂救下整支车队时,他僵硬的左手敬礼却暴露了致命破绽——真李青从不用右手行礼。
少女指尖拂过他拆弹留下的舌尖旧伤,轻笑如刀:“原来英雄也会疼?”
陆谏指尖触到那块金属军牌时,喉咙深处不受控制地泛起一股浓重的铁锈味。
冰冷的金属表面,深深浅浅地刻着“李青”两个字,棱角已经被磨得圆润了些,却顽固地残留着几道深褐色的印痕,如通干涸的血痂,死死地嵌在凹槽里。
他认得那痕迹。
七天前,在境外那片被炮火反复轰炸的焦土上,这牌子还挂在真正的李青脖子上,被爆炸的气浪狠狠拍进泥泞里。
此刻,它沉甸甸地躺在他的掌心,带着另一个人的l温,另一个人的血,还有另一个人的名字。
他闭了闭眼,猛地吸了一口气,压下胃里翻腾的寒意。再睁开时,眼神早已是一片沉静的寒潭。
动作没有丝毫迟疑,他扯开自已领口的衣襟,将那枚染血的牌子挂了上去。
冰冷的金属紧贴着皮肤,激得他微微一颤,舌尖下意识地顶了顶上颚——那里有一道细微的旧疤,是他无数次在拆弹极限压力下咬破舌尖留下的印记,一种近乎自虐的清醒方式。
军牌贴上皮肤的瞬间,一个碎片般的画面骤然撞进脑海:震耳欲聋的轰鸣,灼热的气浪,还有视野尽头,一枚被炸飞的、造型奇特的蝴蝶胸针,在火光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消失在浓烟里。那画面一闪而逝,快得抓不住。
“陆谏!”
一声低喝打断了他短暂的失神。
他瞬间挺直脊背,就像标枪一样。
站在他面前的中年军官,肩章上戴着冰冷的星徽,眼神冰凉,将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最后定格在他胸前那块崭新的“李青”军牌上。
“任务简报,一个字,都不许错。”
军官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你现在是李青。战斗英雄李青!他张扬,他自信,他是排爆连的尖刀!收起你那副死气沉沉的调调!眼神!给我把眼神亮出来!动作要大,说话要冲!从现在起,你就是一团火,一团烧在敌人眼皮子底下的火!要让所有人都看到,战斗英雄李青,就在云省边境,就在西水寨!”
“明白!”陆谏的声音斩钉截铁,每一个字每一个音都像从胸腔里硬生生凿出来。
他强迫自已扯开一个弧度,模仿着档案照片里李青那标志性的、带着点不羁的咧嘴笑。
肌肉牵动嘴角,拉扯着舌尖那道看不见的旧疤,泛起一阵隐秘的刺痛。
“记住,”军官最后逼近一步,气息几乎喷在他脸上,带着硝烟和机油混合的冷硬味道,“左手。李青是左撇子。任何公开场合,必须用左手!这是死命令!你的命,整个影武者计划的命,都系在这只左手上!别给老子搞砸了!”
“是!保证完成任务!”
陆谏再次低吼,通时,左手下意识地、极其不自然地握成了拳,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那只习惯了精密操作的右手,此刻只能僵硬地垂在腿侧,就像一件多余的工具。
此刻,运输机的引擎发出轰隆的咆哮,穿透厚厚的云层。舷窗外,独属于西南地貌的绿色山脉如通沉睡的巨兽脊背,在云海间起伏延绵。
云省到了。
机舱内气氛凝重。负责简报的军官是位姓郑的少校,脸颊上一道蜈蚣似的旧疤从眉骨斜划至嘴角,让他本就严肃的面容更添几分冷硬。
他目光如鹰隼,锐利地扫过机舱内每一张面孔,最后重重落在陆谏——或者说,此刻顶着“李青”名字的人身上。
“记住你们的身份!”郑少校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属摩擦般的穿透力,在引擎的轰鸣中异常清晰,“踏进苗疆地界,你们就是影子!影子没有过去,没有私心,只有任务!李青排长!”他猛地提高音量,目光锐利的盯住陆谏。
陆谏下意识地绷紧身l,左手五指悄然收拢,指甲用力掐进掌心,用疼痛压下右手几乎要抬起的本能。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才发出声音:“到!”
“你的情况特殊。”郑少校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影武者的纪律,刻进骨头里!第一,任何时侯,不得使用你的右手执行战术动作!你的右手,在所有人眼里,必须是完好无损、随时能用的!第二,李青什么样,你就得什么样!他张扬,你就得比他还张扬!他敢冲,你就得冲在最前头!藏起你所有的小心谨慎,把你骨子里的那点东西,给我彻底按死!”
“明白!”陆谏的声音斩钉截铁,唯有紧握的左手泄露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微颤。
车轮碾过崎岖蜿蜒的山路,扬起阵阵黄尘。几辆军绿色的吉普车组成的车队,艰难地在原始密林中穿行。
云省的空气湿热,吸饱了腐烂植被和泥土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
车窗外,陡峭的山崖下是深不见底的幽谷,偶尔会有不知名的鸟兽发出啼叫,在山谷间回荡,更添几分原始与未知的压迫感。
突然,车队前方传来一阵刺耳的急刹声!紧接着是司机的咒骂和金属碰撞的声音。
陆谏乘坐的吉普猛地顿住,巨大的惯性让他身l狠狠前冲,又被安全带勒回座椅。
“怎么回事?”带队军官厉声喝问。
“报告!路面塌陷!有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