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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的番外小剧场)
搬到海边小城后,我睡得总不踏实。
不是做噩梦,而是太安静了。
安静得能听见多多均匀的呼吸声,像小猫打呼噜,一下,又一下,拂在我心上。
我常常在夜里醒来,借着月光看她熟睡的脸。
然后,那些被我锁进抽屉里的事,就自己跑了出来。
四年。
外人都说陈予安有福气,娶了我,事业上平步青云。
连我爸都说,陈予安这小子,人前人后对我还算体贴。
体贴?
我记得第一年,他衬衫上有一个我不用的口红色号。
我问他,他搂着我说:“哎呀,开会的时候人太多,蹭到的吧。你这小脑袋瓜里都想什么呢?”
我记得第二年,我看到一张三十七万的刷卡单,一家我从不去的珠宝店。
他解释:“给客户准备的年礼,忘了跟你说。你看你,现在怎么跟个管家婆一样,不信任我?”
我记得第三年,他回来的越来越晚,身上总有酒气和别的女人的香水味。
他不再找借口了,只是皱着眉睡进书房:“我累了,别烦我。”
我为什么忍?
因为多多。
她会在门口等爸爸下班,会举着满分的卷子要爸爸抱。
她画的全家福里,我们三个人手拉着手,笑得开心。
为了这张画,我愿意当个聋子,当个瞎子。
我甚至咨询过我的律师朋友,老王。
“微微,这种事,一次和一万次没区别。”老王在电话那头说。
“可孩子怎么办?”
老王沉默了很久:“那你就要想好,万一有一天,你不想忍了,你手里有什么。”
从那天起,我开始收集。
每一张可疑的账单,每一份他酒后弄伤我的验伤报告,每一次他转走大额款项的记录,我都悄悄地,分门别类,藏在一个他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
我准备了一张网,等着收网的那天。
然后,就等来了多多的十岁生日。
她把手机递给我的时候,小脸煞白,问我:“老女人是谁呀?”
那一刻,我听见的不是陈予安在录像里的声音。
是我心里忍耐了四年的极限,终于崩溃了。
录像里那个男人,得意,猖狂。
他不仅要我的钱,还要毁掉我的人生,还要用最恶毒的话,说我的孩子。
敬那个小崽子?
去他妈的。
我看着视频通话里,陈予安还在炫耀他那个天成科技的offer——那是我爸的公司,是我看他可怜,让父亲给他的一个施舍。
那一刻,我所有的隐忍、伪装、自我欺骗,都烧了起来。
剪刀就在手边的文具筒里。
我拿起它,冰凉的金属贴着手心,很舒服。
“咔嚓。”第一下,是他的护照。
“咔嚓。”第二下,是他的主卡。
“你的惊喜到了,”我听见自己对电话那头说,“从今天起,你自由了,也破产了。”
挂断电话,世界安静了。
后来的事,就像一部按了快进的电影。
他砸门,他报警,他带着他爸妈来求情,他带着律师来抢房子。
我只是把他这四年种下的因,一个一个,摆在他面前,让他自己尝尝是什么果子。
看他哭成那样,我只觉得没意思。
我以为我赢了。
我打扫了这片狼藉,清除了垃圾,为我和多多的生活,砌起了一堵坚固的墙。
直到我看见多多把自己关在那座用积木砌成,没有门窗的“城堡”里。
直到心理医生告诉我,我的强大,和她父亲的崩溃,对她来说,是两种同样让人恐惧的力量。
那天夜里,我坐在多多床边的地毯上,一夜没睡。
我用最利落的方式,结束了这场冲突,却忘了我的女儿,一直处在冲突的中心。
我用强硬的态度武装自己,并且赢了。
但我忘了这种强硬的态度是冰冷的,也伤到了我怀里的孩子。
我曾以为那把剪刀剪碎的是他的未来,后来才明白,它也切断了我的过去。
我摸了摸多多温热的脸蛋。
幸好,还来得及。
来得及拆掉那些墙,来得及走出那片废墟。
为我们的未来,重新种一束新的阳光。
第二天,我订了去海边的机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