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像块浸了墨的破布,沉沉压在神农架的林梢上。我们在破木屋里点起篝火,松木劈啪作响,火星子溅在铁皮桶上,映得四周的阴影忽明忽暗。铁塔守在门口,手里把玩着那根龙骨哨,骨头在火光下泛着青幽幽的光,像条冻僵的蛇。
“这玩意儿真能沟通?”我啃着压缩饼干,味通嚼蜡,眼睛却直勾勾盯着龙骨哨。下午那只山魈的巨掌拍在地上的闷响,现在想起来还头皮发麻,“别到时侯吹一声,引来一群‘快递员’。”
“试试就知道了。”凌玥拿出九幽图,借着篝火的光研究,“上面说,吹响龙骨哨能安抚守脉者,还能……唤醒地脉的记忆。”
“唤醒记忆?”小七抱着膝盖缩在角落里,无人机放在腿上,像抱着个护身符,“地脉还有记忆?它记不记得昨天吃了什么?”
我被她逗笑了,刚想调侃两句,木屋外突然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不是风声,是有东西在扒拉门口的柴堆,声音很轻,却在这死寂的夜里格外清晰。
铁塔瞬间站了起来,手按在腰间的枪上,眼神示意我们别动。篝火“噼啪”爆了个火星,照亮他紧绷的侧脸,下颌线绷得像根拉记的弓弦。
“谁?”他低喝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股慑人的气势。
外面的声响停了。
过了几秒,又响了起来,这次更近了,像是有什么东西趴在门缝上,呼吸声粗重,带着股潮湿的腥气,跟下午山魈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小七吓得捂住嘴,眼睛瞪得溜圆。我握紧桃木剑,手心的伤口又开始发烫,那道青黑色的印记在火光下若隐若现。凌玥悄悄摸向地上的龙骨哨,指尖刚碰到骨头,外面突然传来“咚”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扔在了门口。
紧接着,是拖沓的脚步声,慢慢远去,消失在密林深处。
木屋内外陷入诡异的寂静,只有篝火的噼啪声和我们的呼吸声。铁塔数了三个数,猛地拉开木门——
门口空荡荡的,只有一个用树叶包裹的东西,静静躺在硫磺粉圈外。
“是……送东西来了?”小七的声音发颤,“这‘野人’还搞快递服务?”
铁塔没说话,捡起那包东西。树叶包得很严实,外面缠着藤蔓,解开一看,里面是块巴掌大的骨头,比龙骨哨小得多,上面刻记了歪歪扭扭的符号,跟青铜板上的巫文有些像,但更潦草,像是急急忙忙刻上去的。
“这是……”凌玥凑过来,指尖拂过骨头上的符号,脸色渐渐变了,“是留言。”
“骨头留言?”我咋舌,“这山魈还挺潮,知道用实物传递信息。写的啥?‘货到付款’?”
“比那吓人多了。”凌玥的声音带着寒意,“它说……‘祖先醒了’,还说……‘饿’。”
“祖先?”铁塔皱起眉,“是指长江底那些守陵尸?”
“不一定,”凌玥摇头,把骨头翻过来,背面还有个模糊的图案,像是个张开的巨口,“九幽图里提过,守脉者口中的‘祖先’,可能是更古老的存在。而且这图案……像极了地脉的入口。”
我突然想起罗盘上的异动,赶紧掏出来看。刚才还乱转的指针,此刻竟稳稳指向骨头背面的图案,盘面发烫,那个代表神农架的红点亮得刺眼,像是在呼应什么。
“它不是来攻击我们的,”我突然反应过来,“它是来报信的。”
“报信?”小七不解,“报信为啥搞得这么吓人?敲门不行吗?”
“山魈没有语言,只能用这种方式传递信息。”凌玥把骨头收好,眼神凝重,“而且它怕我们不信,特意用了这种……原始的方式。”她看向门口,密林深处黑沉沉的,像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看来‘祖先’醒了的消息,连守脉者都害怕。”
铁塔突然走到篝火边,拿起那根龙骨哨,放在嘴边试了试,却没吹响。他皱了皱眉,从背包里掏出把小刀,在哨子上刮了刮,掉下来层青黑色的粉末,露出底下更光滑的骨质。
“这哨子需要血才能用。”他看向我,“你的血。”
“又是我的血?”我往后缩了缩,手心的伤口还在疼,“我这血是万能钥匙啊?开机关、退山魈、现在还能吹哨子?再这么造下去,我得贫血。”
“别废话。”铁塔把哨子递过来,“刚才山魈看到你的血就退了,说明你的血脉能跟它们沟通。现在只有吹响龙骨哨,才能知道更多消息。”
我看着那根骨头哨子,上面的纹路在火光下扭曲,像一条条小蛇。想起下午山魈那双绿油油的眼睛,还有它嘴里念叨的“饿”,心里直发毛。但事到如今,好像也没别的办法。
我咬咬牙,解开手上的绷带,露出那个青黑色的印记。刚要往哨子上按,凌玥突然拦住我:“等等。”她从包里掏出个小瓷瓶,倒出点透明的液l,抹在我的伤口上,“这是师父留下的药,能暂时压制血脉的力量,别吹过头了,引来不该来的东西。”
液l抹在手上,冰凉刺骨,伤口的灼痛感减轻了不少。我深吸一口气,握紧龙骨哨,将流血的手心按了上去。
鲜血顺着哨子上的纹路渗进去,发出“滋滋”的声响,骨头渐渐泛起红光,像有生命般微微震动。
我学着铁塔的样子,把哨子放在嘴边,鼓足气一吹——
预想中的尖锐哨声没响起,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奇怪的“噗——”声,像放了个闷屁,还带着点漏气的嘶嘶声。
木屋瞬间安静了。
小七憋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陈墨哥,你这是吹哨子还是放屁啊?山魈听了怕是以为你在骂它。”
我老脸一红,又试了一次,还是“噗”的一声,比刚才还响,震得我腮帮子发麻。
“你行不行啊?”铁塔皱着眉,一脸嫌弃,“不行换我来。”
“你懂个屁,”我嘴硬道,“这是高级吹奏技巧,叫‘气沉丹田’,得慢慢来。”话虽这么说,心里却犯嘀咕,难道是我血脉不纯?还是这哨子坏了?
就在这时,木屋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奔跑。我们赶紧看向门口,只见几道黑影从树林里窜出来,速度极快,直奔木屋而来。
是山魈!不止一只,至少有三四只,手里都拖着什么东西,在地上留下长长的痕迹。
“它们来了!”小七吓得躲到桌子底下。
铁塔举起枪,却被凌玥拦住:“别开枪!它们没带敌意!”
果然,那些山魈在硫磺粉圈外停了下来,放下拖来的东西,是些干柴和野果,还有几块兽皮,整整齐齐堆在门口,像在……进贡?
领头的那只山魈,正是下午袭击我们的那只,它看着我手里的龙骨哨,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声,像是在催促。
我恍然大悟,不是我吹得不好,是方式不对。这哨子可能不是靠嘴吹的,而是靠……血脉共鸣。
我闭上眼睛,集中精神想着手心的印记,感受着那股冰凉的力量。果然,龙骨哨开始发烫,与手心的伤口产生共鸣,一股气流顺着手臂涌上喉咙,我根本没用力,哨声就自已响了起来。
那声音尖锐刺耳,却又带着种奇异的韵律,像来自远古的呼唤,穿透木屋,响彻整个林区。哨声里仿佛蕴含着某种力量,篝火的火苗都跟着跳动,门外的山魈纷纷跪倒在地,对着哨声朝拜。
更诡异的是,地面开始轻微震动,像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地下苏醒,发出沉闷的“咚咚”声,跟心跳一样,缓慢而有力。
我赶紧停了下来,哨声一停,震动也跟着减弱,最后消失在地下深处。门外的山魈抬起头,眼神里的畏惧变成了敬畏,它们朝我们拜了拜,转身消失在密林里,动作快得像阵风。
木屋恢复了安静,只有篝火还在噼啪作响。
我们三个面面相觑,半天说不出话。
“刚才那是……”小七最先开口,声音发飘,“地脉的心跳?”
我握着发烫的龙骨哨,手心的印记亮得惊人。罗盘上的指针疯狂转动,最后指向地下,仿佛在说,那“咚咚”声的源头,就在我们脚下。
“‘祖先’醒了,”凌玥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而且它饿了。这心跳声……是它在呼唤食物。”
铁塔走到门口,看着山魈留下的东西,突然捡起一块兽皮,上面有个被咬过的痕迹,边缘整齐,不像是山魈的牙印。
“这不是山魈咬的,”他的声音发沉,“这牙印……像极了人类的,却又更大、更锋利。”
我突然想起那根骨头上的图案,那个张开的巨口。一股寒意顺着脊梁骨爬上头顶,手心的伤口又开始发烫,像是在预警。
看来“野人”送来的不是普通快递,而是一张……死亡通知单。而我们,就是被点名的“食物”。
篝火渐渐弱了下去,木屋外的黑暗越来越浓,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凝聚,等待着天亮后的狩猎。我握紧桃木剑和龙骨哨,第一次真切地感觉到,这次神农架之行,我们可能真的……要把命留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