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在盘山公路上颠簸得像个醉汉，我死死攥着车门把手，感觉五脏六腑都快被晃到嗓子眼。窗外的神农架林海翻涌着墨绿的浪，云气在树顶缠成一团团白雾，看着像极了《西游记》里妖怪出没的布景。
“雷哥，你这破车是从废品站淘的吧？”我揉着撞疼的后脑勺，座位底下不知卡着什么硬物，硌得我屁股发麻，“再颠下去，我兜里的罗盘都得散架。”
铁塔没回头，他正盯着前方被白雾吞没的路，嘴角叼着根没点燃的烟：“嫌颠？下去步行。”他顿了顿，补充道，“昨晚那批‘东西’追出二十里地，要不是这车底盘够硬，现在咱们已经在守陵尸的食谱上了。”
我悻悻地闭了嘴。昨晚从长江底的石室逃出来，全靠凌玥找到的密道——那密道竟然通到江边的一处废弃灯塔，出来时天边刚泛鱼肚白，江水流得哗哗响，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我们身上的血腥味和罗盘上疯狂跳动的指针，证明那不是噩梦。
小七正趴在后座摆弄她的无人机，机器外壳磕掉了块漆，她心疼得直嘬牙：“你们看这个，”她举着平板凑过来，屏幕上是张卫星图，神农架腹地有块区域被标成了红色，“这里的磁场强度是正常值的八十倍，指南针进去就是个摆设，手机信号更是零。”
“八十倍？”我掏出罗盘，果然，指针又开始抽风，在盘面上画着不规则的圈圈，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这地方是被雷劈过还是怎么着？磁场乱得跟被猫抓过的毛线团似的。”
“是龙脉的气口。”凌玥突然开口，她一直在翻看那卷九幽图，手指在神农架的标记上反复摩挲，“地脉之气在这里郁结，形成了天然的‘迷魂阵’，普通人进去，不出三天就得绕回原点，最后活活饿死。”
“那我们进去不是找死？”我咽了口唾沫，想起昨晚那些没脸的守陵尸，后背又开始冒冷汗，“要不咱们报警吧，就说发现了文化遗产，让专业人士来……”
“闭嘴。”铁塔冷冷地打断我，“你以为那些守陵尸是冲着地图来的？它们是闻着你的血腥味来的。”他透过后视镜瞥了我一眼，“陈家的血，对它们来说跟红烧肉似的。”
我被噎得说不出话，低头看了看手心的伤口，结痂已经脱落，留下个浅青色的印记，摸上去凉飕飕的。昨晚逃出来时，凌玥说这是血脉被地脉气浸染的表现，以后怕是甩不掉这些“脏东西”了。
越野车在一处破败的木屋前停了下来，这里像是以前护林员的驻地，屋顶塌了一半，门轴锈得卡死，窗户玻璃碎得只剩个框。周围静得可怕，连鸟叫虫鸣都没有，只有风穿过树林的呜咽声，听得人心里发毛。
“就在这扎营。”凌玥跳下车，背起登山包，“前面的路车开不进去，只能步行。”
小七抱着无人机跟在后面，眼睛东张西望：“这里会不会有野人啊？我听说神农架的野人会抢游客的零食……”
“野人？”我嗤笑一声，从帆布包里掏出桃木剑——昨晚特意回去取的，“这里的东西可比野人吓人多了。”话虽这么说，我还是把剑鞘攥得紧紧的，这玩意儿能不能对付守陵尸我不知道，至少能壮胆。
铁塔在木屋周围撒了圈白色粉末，我凑过去闻了闻，一股刺鼻的硫磺味：“这是？”
“防蛇虫，也防点不干净的东西。”他从包里掏出个工兵铲，“我去附近看看有没有水源，你们收拾下营地。”
等铁塔走远，凌玥打开地图铺在地上，借着天光研究：“从这里到地图标记的位置，大概要走两天。中间要穿过黑风口和瘴气林，都是地脉气最乱的地方。”她抬头看我，“你的罗盘在这里还能用吗？”
我掏出罗盘晃了晃，指针依旧乱转，但盘面上的红点却亮了起来，隐隐指向东北方向：“大概能指个方向，但准不准就不知道了……这破玩意儿现在跟个喝醉的导航似的。”
小七突然“呀”了一声，举着无人机指向树林深处：“你们看！那是什么？”
我们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密林深处的树影里，有个黑影一闪而过，速度快得像阵风吹过。那影子比人高大，四肢着地，跑起来发出“咚咚”的闷响，地面都好像在轻微震动。
“是……野人？”小七的声音有点发颤，无人机的镜头一直追着黑影，但很快就被茂密的枝叶挡住了。
凌玥的脸色沉了下来，她抓起地上的地图：“不是野人。九幽图上标注过，神农架的守脉者是‘山魈’，是地脉气孕育出的精怪，力大无穷，能模仿人声。”
“模仿人声？”我想起刚才的风声，突然觉得那呜咽声有点不对劲，像是有人在哭，又像是在笑，“那它刚才跑什么？怕我们？”
“不一定。”凌玥的眼神很凝重，“它们很少主动攻击人，但如果被视为入侵者……”
她的话没说完，突然传来“咔嚓”一声脆响，像是树枝被踩断的声音。我们三个瞬间噤声，握紧了手里的东西——我举着桃木剑，凌玥攥着折叠铲，小七把无人机当盾牌护在胸前。
声音是从木屋后面传来的。
铁塔还没回来，周围只有我们三个，硫磺粉圈外的树林黑沉沉的，像个张开的巨口。我能听见自已的心跳声，“咚咚”的，跟刚才黑影跑动的声音有点像。
“谁……谁在那里？”小七的声音带着哭腔。
没有回应。但那“咔嚓”声又响了起来，更近了，就在木屋后墙外面。
我咽了口唾沫，给凌玥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要不跑吧。凌玥摇摇头，让了个噤声的手势，慢慢绕到木屋侧面。我和小七跟在后面，脚踩在落叶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在这死寂的林子里格外刺耳。
绕到后墙，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棵老松树，树干粗壮，树皮裂开深深的纹路，像张老人的脸。
“难道是错觉？”我松了口气，刚要放下桃木剑，突然发现树干上有个东西——是个啃了一半的野果，果皮上留着清晰的牙印，大得像核桃，边缘很锋利，不像是人类的牙齿。
“它没走。”凌玥的声音压得很低，她指着树干上方的树枝，那里的叶子在轻微晃动，“在上面。”
我猛地抬头，只见一根粗壮的树枝上，蹲坐着个黑影，正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们。它太高大了，几乎遮住了半边天，浑身长记了黑褐色的毛，像件破旧的蓑衣，脸隐藏在阴影里，只能看见两点绿油油的光，像狼的眼睛。
黑影突然动了，它张开嘴，发出一阵奇怪的声音——不是嘶吼，是断断续续的人语，像是在模仿什么：“……饿……饿……”
“它在说饿？”小七吓得往我身后躲，“它想吃我们？”
我举着桃木剑的手开始发抖，这玩意儿比昨晚的守陵尸看着更吓人，至少守陵尸是直立行走的，这玩意儿蹲在树上，像只巨大的猴子，却散发着一股让人窒息的压迫感。
黑影突然从树上跳了下来，“咚”的一声砸在地上，震得我差点站不稳。它比我想象中更高，得有两米多，四肢粗壮，手掌像磨盘那么大，指甲又黑又长，深深嵌进泥土里。
它一步步朝我们走来，嘴里还在念叨着：“……饿……祭品……”
“祭品？”凌玥突然脸色一变，“它把我们当成献祭的祭品了！”
黑影猛地加速，一只巨手朝小七抓了过来。小七吓得闭紧眼睛，我想都没想，举着桃木剑就冲了过去，嘴里胡乱喊着：“呔！何方妖孽！吃我一剑！”
桃木剑劈在黑影的胳膊上，“当”的一声，像是砍在了石头上，震得我虎口发麻。黑影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被砍的地方，那里的毛被削掉了一小撮，露出底下青黑色的皮肤。
它似乎被激怒了，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另一只手朝我拍了过来。我赶紧往旁边滚，躲开的瞬间，看见它的手掌拍在地上，砸出个半尺深的坑，泥土飞溅。
“陈墨！用你的血！”凌玥突然喊道，她正用折叠铲抵挡黑影的攻击，被逼得连连后退，“它是地脉精怪，怕你的血脉！”
我这才想起手心的印记，也顾不上疼了，抓起地上的工兵铲（不知什么时侯掉在地上的），狠狠划破了手心。鲜血涌出来，滴在地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像滴在烧红的铁板上。
黑影闻到血腥味，动作明显一滞，绿油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畏惧。它后退了两步，喉咙里发出呜咽般的声音，像是在害怕，又像是在不甘。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铁塔的吼声：“住手！”
铁塔不知什么时侯回来了，手里举着个东西，像是块巨大的骨头，正朝这边跑来。黑影看见他手里的骨头，突然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转身就往树林里跑，速度快得像道黑风，眨眼就消失在密林深处。
“你没事吧？”铁塔跑到我身边，把手里的骨头扔在地上，那骨头足有胳膊粗，泛着青白色的光，上面刻着跟九幽图一样的纹路。
“没事……”我捂着流血的手心，疼得龇牙咧嘴，“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还有你手里那骨头是哪来的？”
“是山魈，守护这处龙脉的精怪。”凌玥捡起地上的骨头，眼神复杂，“这是……龙骨哨。跟九幽图上标注的一样，是用来跟守脉者沟通的。”
“沟通？它刚才差点把我拍成肉饼！”我没好气地说。
“因为它把我们当成了入侵者，”铁塔从包里掏出急救包，扔给我，“这地方的地脉气乱，它们的神智也受影响，只认血脉和龙骨哨。”他顿了顿，看了眼我流血的手心，“你的血……比龙骨哨还管用。”
我一边包扎伤口，一边看着密林深处，刚才山魈消失的地方，树影又开始晃动，像是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盯着我们。罗盘在兜里疯狂震动，指针指向那个方向，盘面上的红点亮得刺眼。
看来神农架这趟浑水，比我想象中还要深。而我这半吊子风水师的血，不知什么时侯成了保命符，又或者……是催命符。
我抬头看了看阴沉的天空，乌云越聚越厚，像是要下雨。风里的呜咽声又响了起来，这次听得格外清楚，像是无数人在哭，又像是无数张嘴在笑。
“今晚怕是不好过了。”凌玥把龙骨哨收好，眼神凝重地望着树林深处，“它们知道我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