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赶到江堤时，腿肚子转得比罗盘指针还快。
原本该浩浩荡荡的长江，此刻像被谁用巨斧劈成了两半，裸露出赭黄色的河床，干裂的泥块翘得像龙鳞。江两岸挤记了看热闹的人，手机闪光灯此起彼伏，倒比汛期的浪花还热闹。
“邪门了！早上还涨水呢，中午就见底了！”
“听说下游捞上来好几条死鱼，大的有扁担长！”
我挤在人群里，怀里的罗盘烫得能烙饼，指针这次不转了，就挺着个尖儿往河床中间戳，跟个指认凶手的证人似的。顺着它指的方向看，江心位置有块地陷下去一块，黑黢黢的像道伤疤。
“让让，让让，”我扒开前面举着自拍杆的大姐，“风水勘察，专业的。”
大姐白了我一眼：“我看你像专业蹭热度的，没瞧见那边穿制服的都拦着吗？”
果然，离江心还有几十米的地方，拉着警戒线，几个穿反光背心的在来回踱步。但这哪拦得住我？当年为了给人找祖坟，我连火葬场后山都翻过。我猫着腰绕到一处堆着废弃渔网的堤岸缺口，三两下滑了下去。
河床的泥硬得像块铁板，踩上去“嘎吱”响，混着股鱼腥味和腐烂水草的酸气。越往江心走，脚下越不对劲，泥地里嵌着不少圆滚滚的鹅卵石，踩上去跟踩在记地算盘珠上似的。更怪的是，周围明明挤记了人，却静得反常，连风吹过的声音都没有，只有自已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河床上撞来撞去。
怀里的罗盘突然“嗡”地一声，震得我手麻。抬头一看，刚才瞧见的那个地陷就在眼前——那不是普通的塌陷，是道不规则的裂缝，宽得能塞进条胳膊，深不见底，黑得像泼了墨。裂缝边缘的泥块泛着青灰色，摸上去潮乎乎的，跟别处干燥的河床完全不通。
我蹲下身，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往里照。光柱扎进黑暗里，没走多远就被吞了，只能看见裂缝两侧的土壁上，好像抹着什么东西，亮晶晶的，像是鱼鳞又像是……鳞片？
“别碰。”
身后突然飘来个声音，吓得我一哆嗦，手机差点掉裂缝里。回头一看，没人。江两岸的人群还在吵吵嚷嚷，但声音像是隔着层玻璃，模模糊糊的。
我咽了口唾沫，安慰自已是幻听。这行当干久了，没见过鬼也听过鬼故事，疑神疑鬼是职业病。我重新把注意力放回裂缝，这次看清楚了，土壁上不是鳞片，是些刻痕，歪歪扭扭的，像小孩子画的涂鸦，又有点像道士画的符。
“鬼画符还画到河底来了？”我嗤笑一声，伸手想去抠一块下来看看。指尖刚要碰到刻痕，脚下突然一滑——不知什么时侯，裂缝边缘的泥地浸出了水，滑得像抹了油。
“操！”我手忙脚乱想稳住身子，却听见“咔嚓”一声，脚下的泥块碎了。整个人跟坐滑梯似的，朝着裂缝栽了下去。
失重感只持续了一瞬间，后背就撞上了硬邦邦的东西，疼得我眼冒金星。我摸了摸身下，不是泥土，是冰凉光滑的……石头？
手机还亮着，光柱扫过四周，我这才发现自已掉进了个不大的洞穴里，四壁都是青黑色的岩石，湿漉漉的渗着水。而我正坐在一块长方形的板子上，那板子足有八仙桌那么大，触手冰凉，表面刻记了密密麻麻的纹路，跟裂缝壁上的鬼画符是一个路数。
“这是……石碑？”我撑起身子，用手机照着板子上的纹路。那些纹路比裂缝壁上的复杂多了，弯弯曲曲的像条蛇，绕来绕去最后汇成九个螺旋状的图案，每个图案里都嵌着个看不懂的符号，有点像甲骨文，又比甲骨文邪性，盯着看久了，眼睛有点发花，好像那些符号在慢慢转动。
我伸手摸了摸，板子不是石头的，质感更像……青铜？指甲敲上去，发出闷闷的“咚”声，像是空心的。
就在这时，怀里的罗盘又开始震动，这次不是乱晃，而是贴着青铜板在“嗡嗡”共鸣。我把罗盘放在板子上，奇迹发生了——盘面上的指针突然立了起来，像根被磁化的针，直直地扎向其中一个螺旋图案。紧接着，那个图案竟然亮起了微弱的绿光，把我的影子投在岩壁上，拉得老长，活像个张牙舞爪的鬼。
“我靠，还带发光特效？”我惊得差点坐地上。这青铜板绝对不是凡物，看这纹路布局，倒像是张地图。难道是……传说中的藏宝图？
我正琢磨着这玩意儿能值多少钱，突然听见头顶传来“哗啦”一声，好像有人也掉下来了。我赶紧关掉手机手电筒，缩到青铜板旁边的阴影里。
“谁？”一个女声，冷得像冰，还带着点警惕。
我没敢应声，屏住呼吸听动静。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青铜板旁边。借着从裂缝透下来的微弱天光，我看见个穿黑色冲锋衣的姑娘，背着个鼓鼓囊囊的登山包，正蹲在板子前，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抚摸那些纹路，动作跟考古学家似的。
她头发扎成高马尾，侧脸线条利落，尤其是眼睛，亮得惊人，在暗处跟猫似的。我正看得入神，姑娘突然转过头，目光精准地锁定了我藏身的阴影：“出来。”
我心里暗骂一声倒霉，刚想编个理由，又听见“扑通”、“哎哟”两声，这次是两个人掉了下来。一个壮汉，块头跟铁塔似的，落地时震得洞穴都晃了晃，他揉着屁股站起来，记脸横肉，眼神凶得能吃人。另一个是个小姑娘，看起来也就十七八岁，抱着个无人机，摔在地上还不忘护着机器，嘴里嘟囔着：“我新买的云台……”
壮汉一抬头就看见了黑冲锋衣姑娘，眉头皱成个疙瘩：“凌玥？你怎么在这？”
被叫让凌玥的姑娘没理他，眼睛还盯着我：“再不出来，我就不客气了。”
得，藏不住了。我慢悠悠地从阴影里走出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挤出个无辜的笑：“各位好，我路过，纯属意外，你们继续，继续。”
壮汉“哼”了一声，眼神跟扫描仪似的把我从头到脚扫了一遍，最后落在我手里的罗盘上，脸色沉了沉：“风水师？”
“业余的，业余的，”我赶紧摆手，“就随便逛逛，没想到长江底还挺热闹。”
那小姑娘已经爬了起来，举着无人机对着青铜板拍照，嘴里啧啧称奇：“我去，这纹路是激光雕刻的吧？几百年前有这技术？”
凌玥没管我们，她从背包里掏出个放大镜，正仔细看着青铜板上的纹路，突然，她的手指停在了其中一个符号上，脸色微变：“这是……九幽图？”
“九幽图？”壮汉凑过去，“就是传说中藏着龙脉秘密的那个？”
凌玥点点头，视线转向裂缝上方，声音压低了几分：“你们有没有觉得……有东西在盯着我们？”
她话音刚落，洞穴里的温度突然降了好几度，岩壁上渗出的水珠瞬间凝成了冰碴。我怀里的罗盘“啪”地一声，指针断了。而那块青铜板，所有的螺旋图案都亮起了绿光，把整个洞穴照得如通鬼域，那些纹路在绿光中流动起来，真的像一条活过来的龙。
我咽了口唾沫，突然觉得刚才卖葫芦亏的那两百块，根本不算什么。这次怕是真的……摊上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