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旧货摊后面第三块松动的地砖上,看着对面穿花衬衫的大叔把那枚锈得能刮下三层土的铜葫芦翻来覆去地瞅,嘴角的假笑快僵成了面具。
“陈师傅,您说这真是清代的?”大叔的金劳力士在夕阳下晃眼,跟他手里那葫芦比,活像暴发户闯进了丐帮分舵。
我清了清嗓子,把掉毛的袖口往上捋了捋,露出腕骨上那道月牙形的疤——这是去年给人看阴宅时,被坟头蹦出来的野兔子挠的,此刻倒成了“业内资深”的证明。“您瞧这包浆,”我伸手在葫芦底蹭了蹭,指腹立刻沾了层灰,“百年以上的老物件,都带着股子土腥气,这叫‘接地气’。摆您办公室里,保准挡煞招财,尤其防小人——您瞅这葫芦口,收煞专用,跟您那公司里那些揣着小心思的下属,绝配。”
花衬衫大叔果然眼睛一亮,摩挲着葫芦的手指都带上了劲。我心里暗笑,这破葫芦是上周在废品站五块钱收的,昨天用酱油加鞋油调了锅“古董色”,晾了一宿就敢拿出来当清代宝贝卖。风水师这行当,三分看本事,七分看演技,不然就我这三平米的地摊,早该被城管抄得连块破布都剩不下。
正琢磨着把价格再抬五十,裤兜里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像是揣了只刚炸毛的猫。我心里咯噔一下,掏出来一看,是我那宝贝罗盘。
这罗盘是爷爷临终前塞给我的,黄铜盘面坑坑洼洼,指针还是歪的,平时测个方位得连蒙带猜。可此刻,那根锈迹斑斑的指针正跟疯了似的打转,快得能拉出残影,铜盘面被磨得“滋滋”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横冲直撞。
“怎么了这是?”花衬衫大叔凑过来看热闹,“您这表坏了?”
“别碰!”我下意识地把罗盘往怀里一揣,指尖触到盘面,烫得跟揣了块烙铁似的。这动静不对劲,罗盘发疯通常只有两种情况:要么附近有大凶之地,要么……有什么东西要破地而出。
我抬头扫了眼四周,旧货市场藏在老城区的巷子里,周围不是卖二手家具的,就是收废品的,最远的建筑是街口那座民国时期的银行楼,怎么看都不该有这么剧烈的磁场反应。
可指针还在疯转,带着整个罗盘都在颤抖,像是在拼命挣脱我的手。我按住盘面,强迫自已静下心来,眯眼盯着指针的动向。三圈,五圈,七圈……就在我怀疑这破玩意儿是不是要散架时,指针猛地一顿,像被无形的手拽住,死死指向一个方向——西边。
更诡异的是,指针顶端的红点,竟然渗出了一丝发黑的潮气,在黄铜盘上晕开个小小的水渍,闻着还有股河泥的腥气。
“西边……”我喃喃自语,西边是长江的方向。这时侯的长江正值汛期,按理说水流湍急,地气应该稳得很,怎么会闹出这么大动静?
“陈师傅?”花衬衫大叔举着铜葫芦,一脸疑惑,“您这罗盘抽风,跟我这葫芦没关系吧?”
我哪还有心思管他的破葫芦,脑子里全是爷爷当年的话。他说我们陈家祖上是守龙脉的,可惜传到他这辈早就败落了,只留下个半吊子的罗盘和一句没头没尾的警告:“哪天罗盘指江,就是地脉异动,躲远点,别掺和。”
那时侯我只当是老头胡言乱语,守龙脉?守着我的地摊不被城管掀了就不错了。可现在罗盘烫得能煎鸡蛋,指针跟焊死了似的指着长江,那股河泥腥气越来越浓,甚至带着点……血腥味?
“葫芦您要吗?不要我收摊了。”我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东西,把几块破玉佩往帆布包里塞,手指都在打颤。
花衬衫大叔被我这架势吓了一跳,赶紧掏钱:“要要要!多少钱?”
“两百。”我随口报了个数,平时这种瞎糊弄的物件,我顶多开五十。
大叔愣了一下,大概没想到我坐地起价,可看我脸色煞白,跟见了鬼似的,还是赶紧数了钱递过来,抱着葫芦一溜烟跑了。
我抓起帆布包就往巷口冲,罗盘还在兜里震,像是在催命。刚跑出巷口,就听见旁边卖西瓜的大爷在跟人闲聊:“听说了吗?长江段刚才突然断流了,好多人跑去江滩看热闹呢!”
“断流?这汛期断流?”
“谁说不是呢,邪门了……”
我脚步猛地顿住,后背瞬间爬记了冷汗。汛期断流,罗盘疯指长江,还有那股越来越浓的腥气……爷爷的话在脑子里炸开:“地脉异动,必有妖孽……”
帆布包里的罗盘突然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碎了。我掏出来一看,指针终于停了,但不再指向西边,而是直直地指着地面,针尖没入盘面半分,在黄铜上留下个黑沉沉的小孔,里面像是有水流在隐隐晃动。
风突然大了起来,卷着巷子里的废纸和塑料袋飞过头顶,天色明明是傍晚,却暗得像要下雨。我攥着发烫的罗盘,看着西边长江的方向,心里那点想躲远点的念头,不知怎么就被一股更强烈的冲动压了下去。
那冲动里混着好奇,混着点穷酸风水师对“大场面”的莫名期待,还有一丝连我自已都没察觉的兴奋——也许,这破罗盘没骗我,这次真不是糊弄人的小买卖了。
我咬了咬牙,把帆布包往肩上勒了勒,转身朝着长江的方向跑去。地摊明天再找回来,要是真错过了什么,估计爷爷在地下都得爬出来骂我没出息。
只是跑出去没几步,我突然想起个事儿——刚才卖葫芦收的两百块,好像忘在摊子上了。
“操。”我骂了一声,脚步却没停。罢了,说不定这趟能捞回个比两百块值钱的……比如,一条真正的龙脉线索?
怀里的罗盘像是听懂了,轻轻震动了一下,那股河泥腥气里,似乎多了点若有若无的、像是青铜生锈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