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短四个字却让盛无双身魂剧颤。
猛咬住下唇，尖锐的刺痛勉强叫她维持住冷静。
“下面都是盛家人？”
陆父摇头：“不全是。”
“但都和盛家有关。顾天出事那天，你们不是奇怪为什么城中百姓会对顾家如此仇视吗？这里就是原因。”
陆父垂首望着脚下的死地，神色有些恍惚。
仿佛透过这被鲜血侵染的大地，回到了十二年前那一夜。
他缓缓道：“当年盛风华的丑闻爆出后不久，盛家在晋云多地的产业接连出事，药铺卖假药治死人，出售的法器、符箓阵盘名不副实，多处灵矿崩塌死伤无数守卫，殃及诸多百姓。”
他苦笑了一下。
“这一桩桩一件件将盛家推向了黑暗的漩涡。当时各地声讨盛家的声音层出不穷，东盛城也不例外。以顾家为首的世家主动站出来，谴责盛家，盛家在城中的产业都成为了他们下手的目标。可百姓们不傻啊。谁对他们好，他们心里清楚得很！”
陆父双拳紧握，说到这，已愤然红了眼眶。
“哪怕盛风华的丑闻一夜间传遍九州，还是有无数人在为他说话，在替盛家辩解！他们拦在盛家的店铺前，求着那些世家停下，央求他们放盛家一马，让他们彻查清楚。盛家伙计们不信，百姓们更不相信。”
那个从小城崛起，几十年如一日为民着想，给贫寒之人一条活路的家族，怎么可能会做出传言中的肮脏行径？
起初来的百姓只有很小一部分。
但后来聚集的人越来越多。
几乎半城人都站了出来。
有人跪地哭求，有人愤怒嘶吼着坚信盛家风骨。
夜风拂面而过，那些人的声音仿佛回荡在陆父耳边。
最后又变作一声声绝望的惊叫。
陆父无力地闭上眼，回忆在翻涌，他整个人止不住地发抖。
“之后呢。”慕容瓷急声问，“他们怎么样了？”
其实答案她不是不知，却抱着一丝天真的奢望。
又被陆父残忍击碎。
“全死了，反抗的盛家管事、铺中伙计、盛家守卫，所有为盛家说话求情的百姓，所有人都死在了那些世家的屠刀之下。”
那一日护城队封锁城门，东盛城成为了一座充满杀戮的牢笼。
成为了人族的屠宰场。
“一夜之间，只东盛城就死了三成人！杀到最后，百姓们怕了，再没有一个人敢为盛家发声，这一场屠杀才终于停下。可那近十万条生命，却再也回不来了。”
陆父紧咬的齿关间，悲痛的哽咽抑制不住。
“光是那血，顾家就出动了几十个水灵骨的修灵者，和水系凶兽，整整清洗了两日，才冲刷干净。而那些人的尸首……”
他顿了顿，有些说不下去。
慕容瓷死死捂着自己的嘴，眼泪簌簌地往下掉。
“怎么可以这样！”
那是人啊！
活生生的人！
陆谨言面色铁青，紧握的拳头发出骨头颤动的怒鸣。
山头一片死寂。
只有脚下秃鹰嗜血的叫声和慕容瓷的啜泣不断回荡在夜风中。
黑毛团无声落到盛无双肩头，黑沉沉的目光倒映着她紧绷冷硬的侧脸。
她一无所查。
只是死死盯着结界内的黑土地，盯着那遍地散落的碎骨。
气息剧烈起伏。
灵力、元神控制不住地泄出，宛若怒吼的惊涛，却又在下一瞬消失。
只剩下平静。
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
“他们都在这。”她缓缓开口，无数情绪挤压在心口，胸腔都快炸开了。
她霍地转头，眼尾泛红。
清冷月光下，那苍白的眉眼间萦绕着滔天戾气。
一字一字：“这就是正元年那场所谓叛乱的真相！”
进城那日她的猜想都是真的！
所谓的叛乱就是一场针对盛家的屠杀！
盛家这些年为百姓做的所有，他们不是不知，也不是毫无反应。
只是他们的反抗，他们的声音全都被无情扼杀。
所以他们对盛家讳莫如深，谁也不敢多提。
“……是。”陆父艰难应道。
“当年也有不少世家企图阻止这一切，可这暴行还是发生了。当时的顾家远没有如今的声势，可我们谁都无力制止。只因为在顾家之后还有更大更强的势力存在。”
他横手指着脚下那一座巨大的结界屏障。
“他们用这一座结界掩盖了这盛魂窟。你仔细看，看清楚，这一座结界十二年仍旧力量不散，多少人这些年试图进去，为死去的亲人敛尸。可谁也做不到，包括我也不行！你既然是阵师，就应该清楚，布下它的人，有多强大。”
“而这还仅仅只是一座结界而已。”陆父沉声道。
看着盛无双的眼神中有不忍，更多的却是决绝。
“顾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们背后依靠的势力。他们远比你想象的强大。十二年前，那么多人尚且无法为盛家翻案，无法阻止这些人的恶行。十二年后的今天，凭你一个人又能做得到什么？”
他摇了摇头，看不见任何希望。
“放弃吧，杀了顾三，彻底好这件事撇清干系。以你如今的名声，至少短时日内他们不会也不敢动你。可你若是主动招惹顾家，那就是把刀亲手交到你的敌人手中。我知道你恨，也知道你有多不甘心。”
他抬起手，用力握住盛无双的肩膀。
“忍是一把刀，但在强权之下，只能把这刀吞下去，为的是更好的活着。你的兄长若在，一定也不希望看到你继续泛险。就让一切到此为止吧。”
盛无双僵滞的身形颤了一下。
猛地一扬手，挣脱了陆父的手掌。
“如果这就是伯父带我来这的原因，那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
深邃的眼眸定定看着陆父。
“要我放弃，除非我死。”
她说得那样决然，竟是一丝犹豫也无。
“你都看见了这盛魂窟，竟然还要一意孤行？”陆父难以置信，声音突然拔高。
“连当年鼎盛的盛家都覆灭在那些人的算计里，你拿什么赢？继续下去，你会死，和你有关的所有人都会死！你到底明不明白！”
“那又如何？”盛无双厉喝：“这些人为我盛家舍生忘死，他们不怕，我盛家又何惧！”
紧绷的唇角缓缓上扬。
下唇咬出的伤口撕裂。
殷红丝丝缕缕渗落，衬得她那张苍白无色的脸，如同嗜血的艳鬼。
“不过一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