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5
众人惊叫着后退。
仍然有些人被玻璃碎片扎到皮肤中。
一行身着特种作战服的人有序上前,将在场的众人围了起来。
为首者暴力破开内层玻璃。
迷雾散开,瞬间充斥着整个大厅。
来人目光锁定角落里——仍死死抱着恒温箱的我。
他蹲下,一只大手小心托起我,另一只手将氧气面罩扣上我口鼻。
新鲜气流涌入肺叶,带来一阵撕裂的呛咳。
“放下她!”
霍深猛地回神,嘶吼破音。
“你们是什么人?谁给你们的胆子私闯民宅!”
抱着我的特种兵恍若未闻,将我稳稳移交后方待命的医疗队。
“放下她听见没有!你们哪个部门的!我要告你们!”
霍深试图上前阻拦。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深灰西装,面容冷峻的男人,缓缓走了进来。
他的目光死死锁住已经昏迷的我,眼底翻涌着震怒,又转向霍深,眼神轻蔑。
“哪个部门?”
他抬手,一个镶嵌暗金徽章的黑色证件展开在霍深眼前。
霍深如遭雷击,瞬间僵在原地,死死地盯着那个证件,身体剧烈颤抖。
“不可能!”
他猛地看向被特种兵抱在怀里、气息微弱、满身伤痕的我。
眼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林菀她明明只是个”
“只是个小小的药剂师?”
中年男人冷冷地接过了霍深语无伦次的话头。
他缓步上前,每一步都像重锤砸在霍深心上,将他逼退。
最终他停在距离霍深不到一米的地方,声音冰冷。
“霍深。”
“你当年像狗一样,扒着我姐姐赵轻云,扒着林家寻求资助和提携的时候,大概也没想到,如今的小莞,早就靠着自己的努力,成为国家级药物研究项目‘曙光’的首席研究员了吧?”
“曙光?你姐姐赵轻云?”
比起曙光项目研究员,霍深似乎更加惊讶于姐姐这个称呼。
“你,你是赵天明?”
人群一片惊呼。
“赵天明?那不是赵氏集团的继承人吗?”
“师母是赵氏的外孙女?”
“‘曙光’的首席研究员?!”
当年,爸妈在医学院结缘。
爸出生普通,妈妈却是赵氏集团的长女。
那时赵氏的医疗投资项目已遍布全国,正在往海外发展。
妈为爱私奔,与爸在天海市白手起家打出林氏基业。
这么多年,妈一直有愧在心,没有勇气回去见外公外婆,为人又实在低调。
所以,几乎没人知道她真实的身份。
我曾试探告知霍深,他却嗤之以鼻:“赵家是什么人物,怎么可能任由长女在外流落多年。况且妈是私奔的,这么多年,赵家肯定早当没这女儿了。”
我没说出口的是,舅舅那时已找到我。
只是那时妈重病住院,我不想让她担心,只偷偷的和舅舅联络。
知道舅舅投资的“曙光”项目,正好契合妈的病症的时候,我毫不犹豫辞了工作加入了研究。
终于在五年后,坐上了首席的位置。
舅舅送我那条项链时,我对里面的机关还不甚在意。
如今倒真救了我一命。
舅舅微微倾身,俯视面无人色的霍深,将声音压得很低。
“认出来了?”
“噗通!”
霍深双膝砸地,玻璃刺入血肉也浑然不觉。
“舅舅,误会,天大的误会!是侄女婿有眼无珠,没认出您,也不知道小菀她”
“啪——!”
一记耳光如惊雷炸响,带着积压已久的暴怒。
直接将跪着的霍深狠狠扇飞在地,半边脸瞬间红肿,嘴角渗血。
“舅舅也是你叫的?”
舅舅的震怒吼的大厅嗡嗡作响。
他指着尚未散尽的浓雾,又指向急救舱里昏迷不醒的我,高声控诉。
“把小莞锁在实验室用毒雾凌虐,看着她断腿流血、衣不蔽体、在室息里挣扎,霍深,你的良心被狗吃了?你这种忘恩负义、寡廉鲜耻的畜生也配叫她的名字?也配叫我舅舅?!”
舅舅是商人,脸上从来都是挂着温和的笑容。
如今,是真的气的狠了。
霍深抖得更厉害了,他捂脸爬近,抓着舅舅的裤脚哀求。
“舅舅息怒。是是小菀欺负我的学生白薇在先,我只是只是想小惩大诫后面我想放她出来的。是白薇,是她忘了带遥控器”
“闭嘴!”
舅舅满脸嫌恶,一脚踹开霍深,打断了他的狡辩。
他目锁定在角落颤抖的白薇身上,眼神示意两名特种兵上前搜身。
白薇挣扎着不配合。
那些人那管得了这些,直接将她衣服暴力扯开。
嗤啦一声,衣物碎片四散。
白薇蜷缩着赤裸的身体,绝望尖叫。
“啪嗒。”
一个黑色遥控器,掉落在碎玻璃上,声音清脆刺耳。
骚动戛然而止,全场死寂。
众人的目光,从遥控器缓缓移到白薇惨无人色的脸上,变得有些一言难尽。
“呵。”
舅舅冷笑一声。
弯腰拈起遥控器,在霍深眼前晃了晃。
“小惩大诫?没带遥控器?”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鞭子抽在每个人脸上,火辣辣的疼。
“霍深,你这双眼睛,想必是被狗屎糊严实了,留着也是废物,不如自己剜了吧!”
霍深僵住,死死盯着角落里赤裸呆滞的白薇,眼神怨毒。
舅舅直起身,冰冷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众人。
“你们也别急。”
“属于你们的好戏,才刚刚开始。”
那些人个个像被掐住了喉咙,甚至忘记了呼吸。
绝望的寒意,比实验室的毒雾更刺骨地弥漫开来。
6
高级护理病房中,弥漫着消毒水混合着药膏的气味。
我睁开眼,浑身像被拆散重组。
皮肤下的灼痛和左腿沉重的石膏,唤醒我模糊的意识。
我起身慢慢:“药草”
守在一旁的舅舅察觉到我的动作立刻上前,眼底溢出关切。
他按住了我试图撑起的肩膀,力道温和却不容置疑。
“别急,你组员正在全力抢救呢,你现在的任务是养好自己。”
“妈妈”
想到母亲,我委屈哽咽。
“放心,姐很好。”
舅舅笑得温和。
“我已经和姐相认了,她现在由最好的医疗团队照顾着。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回京市。”
我这才安下心来。
舅舅看着我苍白的脸,沉默片刻,还是开了口。
“其他人,舅舅都在安排了。只有霍深”
他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复杂。
“他在外面跪了两天两夜,舅舅觉得,怎么处置还得你来定。”
“让他进来吧。”
我声音平静无波。
昏迷时,我并非全无意识。
那些被刻意压下的、关于霍深的一切,在混沌的意识中变得清晰。
我也终于在各种意义上清醒了过来。
门开了。
霍深几乎是挪进来的。
几天不见,他像被抽干了所有精气神。
昂贵的西装皱巴巴裹在身上,头发凌乱油腻,眼里布满骇人的红血丝。
曾经清俊的轮廓只剩下憔悴的骨架。
他呆滞的目光扫过病房,在看清我时,终于带上了一点光。
他踉跄着扑到床边,抓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冰凉颤抖,声音嘶哑破碎。
“老婆对不起我不知道不知道会伤你这么重我真的算好了浓度的我以为我以为最多就是难受一下”
他语无伦次,像是急于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后面后面我想放你出来的,真的!是白薇,那个贱人骗我说没带遥控器,她该死,我一定不会放过她!你信我”
信他?
心口传来阵痛,不是愤怒,而是彻底的失望。
他果然忘了。
忘了我替他挡的那一刀,肺部永久性的损伤让我的呼吸系统本就比常人脆弱。
他也忘了,是谁把他从孤儿院里拉出泥潭。
忘了林家餐桌上,母亲看他时如同亲子的温柔。
忘了父亲手把手教他医术时的殷切期望。
二十年相伴,竟抵不过一个实习生拙劣的谎言和膨胀的私欲。
7
初见霍深,是在孤儿院阴暗的角落。
他比我大了两岁,却比我矮了半个头。
那时他被一群孩子围着推搡,可那双眼睛却不服输的亮着。
像极了曾经因多次跳级而被校园霸凌的我。
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我拉着母亲走向他。
从此,他成了我的影子,我的竹马,我理所当然的保护者。
我们顺理成章地相爱、结婚。
这么多年,我的爱情里除了霍深从未有过旁人。
他早已成为了我的一部分,融入了骨血。
一切改变,似乎是从父亲死后开始的。
因霍深失误引发的医患纠纷,葬送了父亲的性命。
母亲承受不住打击,病重如山倒。
巨大的悲痛几乎将我撕裂,可我从未开口责备过他一句。
从那时起,霍深把自己彻底埋在医院的工作里。
他办讲座、带学生、招助手,疯狂的忙碌着。
我理解他的‘歉疚’,甚至纵容他的逃避。
可是一切却并没有往好的方向发展。
又有患者家属因不满治疗结果闹事,他再次成为目标。
我害怕父亲的结局在他身上重演,不顾一切地扑上去为他挡了刀。
他却原来,只是简单的关心了一下我。
五年来,即便我为了母亲的病,投身‘曙光’项目忙的飞起,也从未忘记我们的结婚纪念日。
可我精心准备的烛光晚餐,次次都在漆黑空荡的餐厅里慢慢变冷。
他眼中的温情越来越少。
直到他轻描淡写地说我尽心呵护五年的药草是‘破草’。
直到他为了袒护白薇,冷酷地将我锁进毒雾弥漫的实验室,任由我流血、断骨、尊严尽失
我才明白,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我静静地看着霍深,像看一个陌生人,慢慢抽回了手。
他慌了,颤抖着开口。
“老婆你能原谅我么?”
“不能。”
沉默在病房里蔓延,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我想起之前某个醉酒的深夜。
他带着满身疲惫和莫名的怨愤,第一次推开我的靠近,含糊地说。
“林菀你能不能放过我?在你身边我快喘不过气了我好像不乐意只有你”
那时,他模糊地表达着厌倦。
如今,我终于明白,我那固执的、将他视为全部的爱。
于他而言,早已是沉重的枷锁。
这句“不能”,是我迟来的放手。
二十年的纠葛、爱恨、依赖与伤害,在此刻烟消云散。
即便他已经成为了我的一部分,即便分开犹如剜心割肉。
我也再不会留恋。
霍深眼中的光彻底熄灭了。
几乎是同时,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
他“咚”地一声重重跪在地上。
猛地再次抓紧我的手,将额头死死抵着我的手背,肩膀剧烈地耸动,断断续续呜咽。
这一次,我没有任由他握着。
手腕用尽全力,决绝地、坚定地甩开他的手。
他抬起泪眼模糊的脸,用久违的爱称喊我。
“莞儿”
问出了一个,他年少时多次询问过我的问题。
“你还爱我吗?”
曾经我无数次直视他的眼睛,坚定地回答。
“阿深,我会一直爱你!”
可这份坚定,他早已弃如敝履多年。
此刻再问,徒增讽刺。
“滚吧。”
我突然觉得好累,撇过头不愿再看他。
霍深像是被彻底抽走了魂魄,整个人瘫软在地。
舅舅面无表情地出现在门口,示意两名警卫上前,将霍深拖离了病房。
霍深离开时看向我的眼神,已是一片死寂。
8
几周后,我身体基本恢复,大部分绷带都已拆除。
只是腿上的石膏还需些时日。
舅舅亲自安排,将母亲和我转回了京市的医院。
离开天海的时候,我什么也没带走。
母亲与家人团聚,脸上有了久违的光彩,精神也好了很多。
这段日子,我一心扑在研究所里,全力抢救那株历经劫难的药草。
它受损严重,但核心生机未绝。
不久后,我偶然间看到了天海市新闻的推送。
【霍氏医疗帝国崩塌!深陷重大医疗丑闻漩涡!】
【内部举报揭黑幕:伪造病历、过度医疗、收受器械商巨额回扣、核心医生集体腐败!】
【多名患者因不当治疗致残致死,索赔金额高达数亿!】
【霍氏旗下多家医院被勒令停业整顿,核心资产遭查封!】
【霍深作为实际控制人及多起事故直接责任人,面临非法行医致人死亡、巨额商业欺诈、行贿受贿等多项指控,或将面临无期徒刑!】
报道详尽而冰冷,桩桩件件,都是霍深接手林氏医疗后,在膨胀的野心和扭曲的心态下结出的恶果。
他终究把父亲毕生的心血,变成了吸食人血的名利场。
然而,风暴并未就此平息。
仅仅三天后,更骇人的消息传来:
【天海市多名涉霍氏丑闻医生遭袭!】
【前霍氏心外科主任张某遇害家中,双目被剜!麻醉师王某重伤,双眼遭利器破坏!】
【前实习医生白薇身中数十刀,陈尸出租屋,现场惨不忍睹!】
【护士长李某侥幸逃脱,指认凶手特征似前院长霍深!】
舆论哗然!
之前还在为这些医生可能逃脱重罚而愤怒的民众,此刻被这血腥的“私刑”震惊得说不出话。
有人称之为“正义的审判”,更多人则感到刺骨的恶寒。
我放下平板,指尖冰凉。
那个曾经连踩死蚂蚁都不忍的少年,彻底疯了。
当然,这背后也少不了舅舅的推动。
他将那些肮脏的证据曝光,又将名单精准地送到了绝望的霍深面前,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9
很快霍深在边境被捕。
被捕时,他异常平静地认罪,并在电视直播的庭审上,对着镜头向“所有被他伤害的人”忏悔。
判决下达前夜,他在看守所用藏在齿间的药,结束了自己生命。
消息传来时,我正在无菌实验室观察药草新生的嫩芽。
手指顿了顿,最终,只化作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
尘归尘,土归土。
一年后。
“曙光”项目取得里程碑式突破,核心药剂进入一期临床试验。
母亲成为了首批志愿者。
当屏幕上显示出母亲各项器官功能指标,有了显著改善的数据时,整个控制室沸腾了。
我捂住嘴,泪水无声滑落。
母亲笑着轻抚着我的后背,枯槁的脸上,重新焕发出生命的光泽。
项目步入正轨后,我选择从首席的位置退下,成了一名编外人员。
找了个合适的时机,对着母亲和舅舅说了我的想法。
“妈,舅舅,我想回天海。”
舅舅第一个不同意:“小莞,你才回京市多久就要回去啊,那地方有什么好的。”
母亲眼中掠过担忧:“小莞,那里”
我握住她的手,笑容平静而坚定。
“妈,舅舅,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可是那里还有爸留下的医院。”
“它们只是被弄脏了,不是坏了。爸教过我,只要做的事对得起‘医者仁心’四个字,就不怕从头再来,您放心。”
母亲看着我眼中不容置疑的光芒,最终缓缓点头。
舅舅叹了口气。
“行吧,反正你在哪舅舅都会是你强大的后盾!”
我笑着点头,重重的嗯了一声。
忙碌的时光总过得很快。
曾经被查封、蒙尘的霍氏旗下医院,被原东家林氏重新接管,并在五年后彻底换血。
我在各个医院都引进最先进的设备。
严苛监管,并且培养了一批批怀揣理想、技术精湛的医者。
我们从最基础的社区医疗、公益项目做起,一点一滴,重拾信任。
如今。
站在焕然一新的门诊大厅前,看着抱着康复孩子的父母喜极而泣、搀扶着痊愈老人的家属真诚道谢、年轻医生们眼中专注而热忱的光…
这些发自内心的笑容,像温暖的阳光,驱散了心底最后一丝阴霾。
有关霍深的一切,已彻底成为昨日旧梦。
往后的人生,我的路在前方,在这些需要守护的笑容里。
心之所向,步履不停。
永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