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梅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姐妹,她三十岁守寡,没有再婚。
去年儿子结婚后,她加入了一个老年自驾游团体,开启了自驾游生涯。
那个时候我还没有查出癌症,她兴高采烈地邀请我同行。
我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一家老小都等着我伺候呢,我离开一天这个家就得停摆,更别提一走好多天了!”
那是我完全不敢想象的画面。
李梅有些失望,但也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独自踏上了旅程。
如今回想起当时的对话,我只觉得自己太傻了。
我把家人当成人生的全部,完完全全放弃自我,他们却觉得这是我欠他们的。
电话里,李梅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嗐,这事儿啊,我还以为”
她声音带着哽咽,“你知不知道大半夜接到你的电话我有多害怕?真是的!”
我懂她的意思,她是害怕听到我的死讯。
当初我把自己确诊乳腺癌的事告诉她时,她就吓得嚎啕大哭。
“对不起阿梅,吓到你了!”
我问她,能不能跟她一起去自驾游,她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正愁没人作伴儿呢,你等我保养一下车,准备准备,咱们一周后出发!”
她什么都没问,我什么都没说,就这样在短短几分钟内敲定了行程。
也许,这就是独属于闺蜜之间的默契。
挂断电话后,我整个身心都放松了下来。
生命最后的时光,与其消磨在这个冰冷无情的家里,不如豁出去为自己活一回。
第二天,我睡到自然醒才起床。
客厅依旧保持着昨天的模样,无人收拾。
三十多年来一直如此,家务永远为我留着,就算家里变成垃圾堆,他们也不会动手清理。
刘长林正在阳台上喂鱼,见我出来,拿眼角瞥我一眼。
我没理他,直接踩着瓜子壳和烟头走进厨房,为自己熬了一碗粥。
见我没有打扫,也没有给他们爷俩做饭,他脸色难看得要死。
故意在那里摔摔打打,搞出一些刺耳的动静来。
我懒得跟他计较,喝完粥便出门直奔商场,花一千块钱为自己买了一顶高级女士假发。
当初头发掉光后,我让刘长林帮我买假发。
他到杂货市场转了一圈儿,最后拎着一个九块九的男士假发回来了。
“你都这么大岁数了,就不要瞎讲究了,这个便宜又好打理,正适合你!”
枯瘦脱相的脸,配上一顶劣质男士假发,让我看起来不男不女,又丑又怪。
出门总是招来别人异样的目光。
可刘长林却说:“你都这样了,还在意什么美丑?”
那满不在乎的样子,让我一瞬间想要放弃治疗,就这么死了算了。
他不知道,我在意的不是美丑,而是尊严。
即便半截身子已经埋进土里,我也想保住最后一丝体面。
买完回到家已经是中午。
一进门就听到刘超的埋怨:“妈,您这是怎么了?我们哪里得罪您了?饭也不烧,衣服也不洗,孙女也不管,您是想毁了这个家吗?”
好大一顶帽子。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这个家不是我一个人的,你们有手有脚,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刘超一脸不解,“可这些不是一直都是您在做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撂挑子了?”
好好的?我忍不住笑了一下,内心却涌起无尽的悲凉。
在他们父子眼里,只要死不了就是好好的。
罢了,还有几天就要离开,没必要再跟他们浪费口舌。
我站在客厅的落地镜前,将新买的假发戴在头上。
做工精细,柔顺浓密,一点都看不出来是假发,衬得整个人气色都好了许多。
我弯起嘴角,我要戴着它去跟李梅自驾游。
刘长林从卧室出来,看到桌上的购物小票后勃然大怒。
“你个老不羞的,都快六十的人了,还搞这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你要不要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