觐见的地点并非庄严的金銮殿,而是御书房偏暖阁。
檀香袅袅,却驱不散那股无形的沉重威压。
皇帝年约四旬,面容沉静,眼神看似平和,实则暗流汹涌。
他并未赐座,只让我站在下首。
皇帝的声音不高,“朕听闻你为了进宫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我抬眼,目光坦然迎上皇帝的审视,“臣女所为,非为私怨泄愤,而是为陛下甄选入宫之人,清除隐患,确保其福泽深厚之名,名副其实。”
“哦?”皇帝眉梢微挑,似笑非笑。
“陛下明鉴。”我微微躬身,“以替身之姿混淆视听,送入宫闱,他日若生祸端,损及陛下天威与皇家颜面,臣女与相府,万死难辞其咎。”
皇帝静静听着,指尖在御案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轻响。
暖阁内落针可闻,无形的压力几乎令人窒息。半晌,他忽然道:“抬起头来。”
我依言抬首,目光平静,不闪不避。
“伶牙俐齿,心思缜密,手段也够狠。”
皇帝缓缓评价,听不出喜怒。“看来相府这些年,倒是埋没了一块璞玉。”
“陛下谬赞。臣女不过是求生罢了。”
我垂眸,姿态放得更低。
皇帝的眼神深邃了几分。他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呷了一口,“你倒是个明白人,也够坦诚。”
他放下茶盏,目光重新锁住我,“你可知,朕为何执意要你入宫?”
我心中微凛,谨慎摇头:“臣女愚钝,不敢妄测圣心。”
“再仔细看看,”皇帝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当真……认不出来吗?”
认出来?我心头猛地一跳,依言再次抬眸,更加仔细地望向那张沉静威严的帝王面庞。
无论如何也无法与记忆中任何一个面孔重合。
“是……臣女愚钝。”我小心翼翼地开口,试探着问,“莫非……陛下曾微服出巡时,臣女有幸……得见天颜?”
这是我能想到最合理的解释。
皇帝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似有深意流转。
忽然,他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竟带着一种儒雅温润的风度,瞬间柔和了他周身冷硬的帝王之气,显得异常好看。
随即,他执起御笔,铺开一张素笺,手腕微动,笔走龙蛇,写下两个遒劲有力的大字。
写罢,他并未言语,只是将那张墨迹淋漓的纸,轻轻推到了御案边缘。
我的目光落在纸上——
墨竹。
轰隆!
仿佛一道惊雷在脑中炸响!
怎么会是墨竹?!
及笄礼后那段最灰暗压抑的岁月里,父母的目光被秦素素彻底夺走,我满心苦闷无处倾诉。
一次偶然发泄的投书,竟意外结识了一位远方的信友。
他自称“墨竹”,年长我许多,言辞间充满了洞悉世事的智慧与温和包容的力量。
每一次收到他开解的回信,都如同在阴霾中透进一缕阳光。
是他教我学会豁达,教我如何抵御秦素素的明枪暗箭,让我渐渐平息下来,学会了在夹缝中坚韧地生存。
他是那段黑暗时光里,我唯一的精神支柱。
可上辈子他约我见面,我却因秦素素的刻意刁难,最终失约未能成行!
原来如此!
上辈子相府阖府抄斩,哪里仅仅是因为秦素素的冒犯之罪?更深的原因,恐怕是帝王,早已洞察了相府偷梁换柱的欺君之罪!
而我……
我猛地想起!在相府被打入天牢的前夕,曾有一个神秘人试图救我出去!
可那时的我,早已心如死灰,跳河自尽了。
原来那份生机,是他。
而我,却在前世,一次又一次地错过了他伸来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