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镇近来格外忙乱。
县里一家新落地的农业投资企业因为合同纠纷，闹到了镇政府，镇里法务部门人手紧缺，便向沁江多家律所发出支援邀请。
弘信律所接单极快，派出的正是经验丰富的顾辰川。
他一下车，第一反应是呼吸紧张。
不是因为空气稀薄，而是这片土地太过陌生。
星河镇并不在他的职业规划地图里，甚至可以说，他从未设想过会以支援这样的形式，踏进这片小镇。
助手递上流程图：“顾总，对方主要对接单位是明光援助中心，有一位程姓律师，是地方协调人。”
“叫什么？”
“程念。”
顾辰川的动作一顿，表情微不可察地僵住。
“确认了吗？”
“文件上写得清清楚楚，不会错。”
他没有说话，只低头翻开文件，盯着那串熟悉又陌生的字母。
他原以为她已经远走，不再回头，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相见。
明光援助中心。
打印机旁，程念正低头整理刚刚输出的土地资料。
“请问。”一个略低沉的男声在她身后响起。
她没回头：“稍等，我这页还没出完。”
对方没动，只是静静地站着，直到那页纸落入出纸槽。
她转身，动作利落。
然后，视线撞上那张熟悉到让人心跳滞停的脸。
顾辰川站在门口，眉头轻皱，眼神复杂，风尘仆仆的样子，却掩不住那身律所特有的气场。
“你换号码了？”他先开口，语气低低的，“我试过联系你几次。”
程念淡淡看了他一眼，嘴角扬起一个几乎没有情绪的笑：“忘了告诉你，通讯录也一并更新了。”
空气瞬间冷了下来。
他张了张口：“我这次来是因为合作案子，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你。”
“我也没想到。”她把文件装入文件夹，“不过这里不属于谁，也不迎谁。”
“我们之前的事。”
“已经调解完毕。”她打断他。
“我不是来吵架的，程念，我只是想说......”
“顾总。”她抬起头，声音清冷，“这里不是你熟悉的会客厅，不需要你想说什么。”
他怔住，看着她一字一顿地把顾总两个字咬得分外清楚。
“如果你来是为了和解，那太晚了，如果是为了公事，请走程序。”
说完这句，她不再多言，转身离开。
顾辰川站在原地，喉结滚动。
他不是没想过有一天再见，也不是没想过她会变，可他从未设想过那个曾经事事围着他转、加班也笑着应对的女孩，竟会如此冷静地说出：
调解完毕。
像是一份判决，盖了章，已归档。
傍晚，援助中心会议室，两方进行首次协调会。
程念与顾辰川隔着一张桌子，前后发言，井然有序，逻辑清晰，彼此不带一丝私人情绪。
连会议纪要都在对方发言后第一时间补充签字，没有任何推诿。
会后，孟律揶揄她：“你真能做到毫无波澜，佩服。”
“法理上调解完毕，感情上也该归档了。”
她起身，理了理袖口，“人是会醒的。”
孟律点头：“那醒得够透。”
晚上九点，打印室的灯还亮着。
程念在复印一份判决书，突然听见身后响起轻微脚步声。
“你真变了。”顾辰川声音低哑。
她头也不回：“不然你以为七年过去，我还停在原地？”
“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终于转过身，盯着他的眼睛：“那你什么意思？”
“我只是想说，我一直记得你做过的所有事。”
“你记得又怎样？那不是爱。”
她笑了，那笑没有讽刺，也没有痛苦，只是一种像终局那样的平静。
“你知道我什么时候决定离开吗？”
他沉默。
“是你为林澄披外套的那天。”她缓缓开口，“我原以为我在你身边是独一份，后来我才明白，我只是无差别好感之外的便利。”
“我错了。”
“你是错了。”她点头，“但不是今天才错的，是你第一次说需要我留下，却不肯为我挤出哪怕一个毕业答辩的空时，就已经错了。”
顾辰川喉咙动了动，声音几不可闻：“你还恨我吗？”
“我没有恨。”她转身关掉打印机，“我没有那个精力。”
“那有没有可能重新开始？”
程念一愣，随即轻轻摇头。
“我们之间，没有重新开始。”
她走到门口，回头说：“但顾总，你以后要是处理村企纠纷，记得带证据，别再靠习惯压人。”
说完这句，她走出门。
那道门咔哒一声轻响，像是旧档案被封存。
顾辰川站在原地，良久没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