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了半晌的江昭宁最终还是拿起了电话。
他打了一个电话给刘洋意。
不一全儿,他办公室那扇坚固沉重的实木门突然发出了剧烈震动!
一下,又一下!
像是有人用整个身体冲撞这最后的屏障。
“哐当!”一声令人牙酸的巨响骤然炸开!
厚重的实木门撞开了。
门外汹涌澎湃的嘈杂声浪刹那间毫无遮拦地冲涌进来,像决堤的洪流吞没一切。
模糊扭曲的人影在那门后面晃动,愤怒的面孔在晃动的光影中闪现。
数重叠、嘶哑的吼叫声从门外钻入,像无数条带着倒刺的钩子,死死钩住了屋里的人:“滚出来——!”
江昭宁走了出来。
整个沸腾的声浪,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扼住喉咙,猛地一顿,喧嚣陡降。
江昭宁慑人的目光,扫射着外面的人群。
“黑压压一片,阵仗不小。气壮山河嘛。”他的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带着冰冷的讽刺,声音不高,但是穿透力极强,“是准备打群架,踏平我这小小的办公室?”
“我,我们是来上访的。”有人叫嚷道。
他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几张涨红的脸,“你们刚才的行为像个上访问的样子吗?”
江昭宁向前迈了一步,“事情涉及的人,按规定进来谈。”
“其余无关的人——无论是来看戏解闷的,还是想来浑水摸鱼、煽风点火的——现在立刻解散!回去!”
毕竟江昭宁是县委书记,有的人害怕了,犹豫着往外退。
窃窃私语响起,原本汹涌的人潮,像撞上了一道无形的堤坝。
江昭宁转身进了办公室。
“怕什么?书记就能不讲理了?!”肖新安眼看形势要失控,急得额头青筋暴起,嘶声喊道,“兄弟们别退!他为官不为民……”
他的话音刚落。
“哗”的一下,有人猛地发力,你推我挤地一涌而入,如同溃堤后最后一股不甘的浊流。
办公室瞬间涌入十多人。
“江昭宁!今天不给我们个交代,休想出这个门半步!”炸雷般的怒吼来自一个铁塔般的壮汉。
他穿着紧绷的背心,粗壮的臂膀上肌肉虬结,青筋暴起,脖子上粗大的金链子随着他胸膛的剧烈起伏晃动着。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喷着粗气,拳头重重砸在离江昭宁最近的办公桌上,震得桌面的搪瓷茶杯盖“叮当”乱跳。
已进来的林夕脸色煞白,想上前阻拦,被江昭宁一个微不可察的眼神示意挡了回去。
办公室的空气骤然绷紧,仿佛能拧出水来。
江昭宁抬起了眼皮,目光冰冷如刀,笔直地刺向那张因凶暴而有些狰狞的脸。
江昭宁声音平稳得可怕,“交代?要什么交代?”
“装什么糊涂!”壮汉脖子一梗,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江昭宁脸上,“你凭什么断了兄弟们的口粮?”
“解散巡警大队,让大家伙儿喝西北风去?啊?”
他的吼声震得窗玻璃嗡嗡作响。
江昭宁并未被这汹汹气势撼动分毫。
他微微向前倾身,目光锐利如鹰隼,牢牢锁住壮汉那双因激动而有些充血的眼睛:“你是什么人?在巡警大队担任何职?”
这直指核心的一问,像一根无形的针,瞬间戳破了壮汉那鼓胀的气势。
这家伙肌肉瞬间僵硬了一下。
那股子亡命徒般的嚣张气焰被这精准而冷酷的问题猛地戳破。
他的眼神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慌乱,嘴皮子嗫嚅了一下,喉结又是一阵剧烈滚动,粗壮的脖颈上绷出青筋,却吐不出半个字的身份信息。
他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肖新安,带着一丝求救和茫然。
肖新安暗暗咒骂了一句“蠢货”,急忙上前一步,挡在他身前,脸上挤出一点假意解释的干笑:“江书记,你别误会。”
“他……他不是巡警大队的正式成员。”
“哦?”江昭宁眉梢微挑,目光锐利地锁住肖新安,“那他是什么人?”
“刚才在外面喊打喊杀,现在又闯进我的办公室,咆哮如雷。”
“不是当事人?他进来干吗?”
“这个……”肖新安脑子飞快地转着,“他……他也是咱们大队的家属嘛!”
“巡警大队撤编这么大的事儿,影响的不仅仅是队员的生计,家属也跟着没了着落,人心惶惶啊江书记!”
“他这是替家属们……”
江昭宁发出一声极轻的、近乎无声的冷笑。
目光落在这家伙那布满刺青痕迹的粗壮手臂和几乎能把肖新安整个人装进去的体型上,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洞悉一切的嘲讽:“家属?”
“身强力壮得像头野牛,自己不寻个正经活计养活自己?”
“还要别人靠着那点可怜的口粮来养活你?”
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毒的针,精准地扎向那建立在蛮力之上脆弱的自尊。
壮汉的脸顿时憋成了猪肝色,嘴唇嗫嚅了几下,“这……这……”了半天,却再也“这”不出下文来。
江昭宁心中雪亮,这人九成是花钱雇来搅浑水的混子流氓。
江昭宁不再看他一眼,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不足挂齿的影子。
他的目光稳稳地转向肖新安,那眼神平静无波,却更让肖新安心底发寒。
他知道,江书记这是在说:这种货色,不值一提。真正要解决的核心,在你这里。
江昭宁凛然一笑,“你呢?什么人?是巡警大队的吧?”
“我是副大队长,肖新安。”
他强自挺起胸膛,“江书记!我肖新安在巡警队干了十几年,没功劳也有苦劳!”
“你一句话就撤编,砸了我们几十号兄弟的饭碗,断了大家养家糊口的活路!”
“今天来,就是要向你讨个说法,讨个公道!”他越说越激动,声音也拔高了几分。
“失业?”江昭宁直呼其名,“肖新安,堂堂巡警大队副大队长,你不该在稳定队伍、传达组织意图上做表率?”
“带着人来县委砸我的门,嚷嚷失业?”
“这就是你的觉悟?这就是你履行的职务?”
肖新安被这连续质问逼得后退了小半步,脸上强行撑起来的强硬在瞬间崩塌了一大块。
他梗着脖子,声音因为底气不足而有些发飘,带着明显的怨气:“江书记!你说得轻巧!”
“你一声令下,解散巡警大队,我们几十号兄弟的饭碗就砸了!整个大队没了编制,你让我们上哪吃饭?去喝西北风吗?”
“没了收入来源,家都养不活,你要我们怎么活?”
“这不是失业是什么?!”
“我们来找你要个工作,要个说法,这是天经地义!”
“好一个天经地义!”江昭宁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松动,反而唇角勾起一抹凛然的弧度。
这笑容没有丝毫温度,只有冰冷。
江昭宁没有立刻反驳肖新安。
在众目睽睽之下。
他从容不迫地拉开办公桌最上层的抽屉,从一叠码放整齐的文件中,精准地抽出一个崭新的红头文件,抬手——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