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罗大山……娃……娃暂时先麻烦您照看一会儿……江书记……江书记派人马上就去接……我们找到了新地方住。”
“有政府管了……给您添麻烦啦!谢谢!谢谢老师!”
老人声音哽咽,那声“谢谢”包含了太多说不出的辛酸和此刻终于寻到一丝希望的释然。
电话挂断。
他攥着手机,像捧着一个沉甸甸的恩典,颤抖着还给宗文明。
挂了电话,罗大山和老伴对视一眼,积压了一整晚的恐惧、无助和此刻汹涌而上的巨大感激瞬间爆发。
两夫妻“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倒在地上!“江青天呀!您是我们一家的恩人呀!要不是您……我们……我们……”
这突如其来的大礼让江昭宁猝不及防。
他瞬间从惊愕中反应过来,一个箭步冲上前,在两位老人的额头即将触地的刹那。
一双有力的大手稳稳地、几乎是带着一种焦灼的力道,分别托住了他们的胳膊。
“大爷!大娘!快起来!使不得!万万使不得!”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痛心和不容抗拒的坚决,双臂用力,硬生生将两位风烛残年的老人从泥水里搀扶起来。
江昭宁看着眼前两张饱经沧桑、涕泪横流的脸,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流直冲眼眶。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大爷大娘,你们搞颠倒了!”
“完全搞颠倒了!”
他扶着两位老人颤抖的手臂,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们,“官员,是人民的公仆!是为人民服务的!”
“看到你们受苦,担惊受怕,这是我们的工作没做好!”
“我这个县委书记,心里痛啊!愧疚都来不及,哪还能接受你们的感谢?这是我们的失职!”
“你们下跪,这不是在打我脸吗?这……这叫我如何受得起?如何心安?”
“江书记,您才刚来,快别这么说……”罗大山哽咽着,还要再说什么。
“好了,大爷大娘,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江昭宁果断地截住话头,语气缓和下来,但关切依旧。
“宗局长!”他转向一旁。
“在!”宗文明早已准备好,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替换江昭宁,搀扶住两位老人。
“书记放心,交给我!大爷大娘,咱们上车,小心脚下,慢点……”
这时他的司机也立马赶了过来。
两人半扶半抱,几乎是架着两位腿脚不便的老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那辆小车。
车门打开,两位老人被安顿在后座。
临关车门前,他们努力地、一遍遍地对着那个挺拔的身影挥手,嘴唇无声地翕动着,诉说着无尽的感激与告别。
江昭宁也用力挥了挥手,目送着那辆小车风驰电掣般消失在视线之外。
现场,只剩下江昭宁与刘洋意。
“刘所!”江昭宁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沉寂。
“到!”刘洋意几乎是弹跳起来的,胸膛挺得仿佛要顶破警服。
但那挺直的脊梁下,心却提到了嗓子眼。
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潮水,迅速漫过他的脚踝,几乎要将他吞噬。
江昭宁没有看他,目光锐利得如同能穿透他的警服。
他突然开口,话题陡转,如同在平静的冰面上凿开一个意想不到的窟窿,直指深水处的淤泥:“你与‘老蔡家常菜’的老板还算熟悉吧?”
他显然不是泛泛而问。
“蔡根生……!”刘洋意浑身上下如同过了一道高压电流,猛地一哆嗦!
他感觉脊椎骨缝里都透出凉气!
熟悉的饭菜香气和那本油腻的记账本瞬间在脑海中浮现。
“有……有,有点儿熟,”他强自镇定,声音却无可控制地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眼神闪烁游移,避开了江昭宁探照灯似的目光,“我这辖区……范围挺大的,小饭店嘛……接触过,但不是很……很熟悉。”
他试图狡辩,语言组织明显混乱起来,如同濒临断线的风筝。
“不熟悉?”江昭宁微微侧过头,目光像冰冷的锥子,精准无误地刺向他,“你今天中午,不还是堂而皇之地踏进店里,提了一堆硬菜和两瓶本地老白干,临走前潇洒地在柜台的记账本上签了大名吗?”
江昭宁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清晰异常,“刘——洋——意。我看看,记得是……欠款伍佰元整。对——不——对?”
末了三个字,语速放缓,声调压低,带着重若千钧的审问意味。
刘洋意瞬间如遭雷击,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头皮阵阵发麻,全身汗毛倒竖,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剧烈的冷颤!
一股寒意透骨而过,他感觉自己的警徽仿佛也在跟着发烫!
他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巨大的震惊和恐惧:这……这么隐秘的事,仅仅半天功夫,书记怎么就知道了?!
难道是那个唯唯诺诺、只会赔笑的蔡根生有胆子告状?
或者老板娘?
还是有哪个眼线无处不在?
冷汗霎时如泉涌,密密麻麻地从额角、鬓边疯狂渗出、滚落,冰凉地划过脸颊。
他嘴唇哆嗦着,再也无法组织语言掩饰。“我……”
“一共欠了多少钱?”江昭宁的问题根本不容喘息,步步紧逼,目光将他钉在原地,如同审问重犯。
那目光沉甸甸的,蕴藏着不容置喙的决心——他似乎要将这依附在基层权力上的所有积弊脓疮,一并挑破挤出。
“……有,有五千了……”刘洋意几乎是在绝望中挣扎出声,声音低沉得像蚊子哼哼,带着一种病急乱投医的辩解,“主要是……是招待从外地过来办案、交流的同行兄弟……都是工作需要……”
他哭丧着脸,试图为自己开脱,仿佛这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你们派出所没有财政预算?没有招待费用拨款?”江昭宁的声音陡然拔高,像鞭子一样抽在清冷的空气里,每一个字都饱含压抑的怒火。
“那……那点儿预算,杯水车薪,根本不够塞牙缝的……”
“远远不够啊江书记!”
“您也知道,现在上面检查多,协作单位来往也多,那点定额的招待费,吃两顿像样的工作餐就没了……我也是没办法……”
刘洋意越发窘迫,头垂得更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