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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埃》艺术展开幕的日子,到了。
艺术中心门口名流云集,展厅内,一块巨大的led屏幕上,正循环播放着用我的苦难剪辑成的短片。
每一个不堪的瞬间,都被配上空灵的音乐,营造出残酷的美感,引来人群阵阵惊叹。
屏幕下方铺满白沙的舞台上,我的母亲方惠盘腿而坐。
她穿着白袍,像一尊活菩萨。
k先生康万里则手持话筒,向来宾们阐述着作品的伟大。
“方惠老师用她的大智慧与大勇气,为我们献上了这场关于生命与信仰的终极叩问!”
掌声雷动。
“现在,有请我们这个时代最伟大的艺术家,方惠老师,分享她的心路历程!”
方惠缓缓睁眼,接过话筒,脸上带着超然的微笑,向台下鞠躬。
“谢谢各位。创作《尘埃》的初衷,源于放下。而亲情,往往是世上最难放下的执念。于是,我选择”
“选择把我推入地狱,来成全你的自在,是吗?”
一个清冷的声音,像冰锥刺穿了现场热烈的气氛。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拨开人群,一步步走到舞台前方。
林潇的团队早已架好机器,直播信号传遍全网。
方惠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慌乱。
k先生立刻对保安喝道:“把这个疯子轰出去!”
“我看谁敢!”张律师一步上前,高举一份盖着公章的文件,“我们是许思齐女士的代理律师。她的出现合理合法。相反,是你们,涉嫌多项刑事犯罪,公安机关已经立案!”
话音刚落,展厅大门被推开,数十名警察涌了进来。
全场哗然!方惠的脸色惨白如纸。
我没理会骚动,走上舞台,从她颤抖的手中拿过话筒。
“妈妈,好久不见。你的作品拍得真好,只是有些细节不够真实,我来帮你补充一下,好吗?”我转向台下所有镜头,指着屏幕上我晕倒的画面,“大家好,我叫许思齐,是这部短片唯一的女主角。这个镜头背后,是我被卖到黑血站,他们抽我的血,直到我休克。而我的母亲方惠女士,和策展人k先生,当时就站在不远处冷静地观察。”
我转向脸色铁青的k先生:“k先生,对吗?我记得您当时还说,别让我真死了,免得影响了这件准备了十八年的作品的完美性。”
我又看向开始摇摇欲坠的母亲:“还有,在餐厅后厨被欺辱那一段。妈妈,您记得吗?您为了追求真实,特意在储藏室角落装了针孔摄像头。那个闪烁的红点,在那片黑暗里,是那么的明亮,给了我无穷的力量。”
我的话,通过话筒,清晰地传遍了展厅的每一个角落,也传遍了林潇团队直播间里千万观众的耳朵里。
台下,那些刚刚还沉浸在“残酷艺术之美”中的名流和评论家们,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无比精彩。
我看到前排一位德高望重的、以敢言著称的老艺术评论家,他刚刚还盛赞《尘埃》是“直面人性黑暗的杰作”,此刻,他的脸色先是震惊,随即转为铁青,最后化为一种深深的羞愧。他默默地摘下了胸前的嘉宾牌,扔在了地上。
人群开始窃窃私语,声音越来越大。
“天啊!她说什么?摄像头?这是艺术还是犯罪记录?”
“我刚才还觉得那个储藏室的镜头特别有张力,原来原来是真的欺辱?”
“太恶心了!我们竟然为这种东西鼓掌叫好!我们成了帮凶!”
k先生康万里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他对着保安疯狂地使眼色,想让他们把我拖下去。
但我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我转向他,笑容灿烂而残忍。
“k先生,别急,我们再来看下一段。”
我指向屏幕上,我与野狗抢食的画面。
“这一幕,我印象也很深刻。因为拍完之后,我的母亲方惠女士,就坐着您那辆黑色的劳斯莱斯,从我身边疾驰而过,溅了我一身泥水。”
“而您,当时就坐在车里,透过贴着膜的车窗,欣赏着这一幕,对吗?您还对她说,我的眼神,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充满了生命力,是您见过最完美的艺术素材。”
全场彻底炸开了锅!
“骗子!滚出艺术圈!”
“这不是艺术!这是虐待!是谋杀!”
“报警!必须报警!把这两个畜生抓起来!”
愤怒的声浪,像潮水一样涌向舞台。
前排的几位嘉宾,甚至直接将手里的香槟杯,狠狠地砸向了康万里和早已瘫软在地的方惠。
玻璃破碎的声音,混杂着人群的怒吼,像一曲为他们谱写的盛大葬礼进行曲。
“妈妈,你不是说,苦,是一种修行吗?”我凑到她耳边,用魔鬼般的声音轻语,“现在,你的修行,开始了。”
她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瘫倒在洁白的沙地上,那袭白袍,瞬间沾满了她为我铺就的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