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卷过山坡,吹在路迟脸上,带来一种不真实的刺痛。他身边的林霜,身体还在微微发抖,不知道是由于寒冷,还是因为那场惊心动魄的逃亡。
圣奥古斯丁学院,那座盘踞在远方山顶的庞然大物,此刻已经彻底隐没在夜色里。天文台的穹顶不再有光,仿佛一只巨大的、看穿了宇宙真理的眼睛,终于疲惫地闭上了。
一切都结束了。
不,一切才刚刚开始。
路迟低头,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那种大脑被两种对立法则反复碾压的剧痛,依然像是幻觉一样,在他颅骨内回响。他用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方式,污染了那个被称为“钥匙”的最终定理,也彻底斩断了自己通往“最优等”的道路。
但他活下来了。
“我们……去哪?”林霜的声音很轻,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和茫然。
路迟没有立刻回答。他能感觉到,自己体内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那不是力量,而是一种……认知上的改变。世界在他眼中,似乎褪去了一层伪装,露出了底下冰冷、怪诞的底层代码。他看到风的流动,不再是空气分子的运动,而是一串串意义不明、却又暗合某种规律的符号。
这种感觉让他恶心,又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
“先找个地方落脚。”路迟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一个没人能找到我们的地方。”
他的目光转向身侧,那里,陈默的虚影正静静地躺在草地上。
他像是一个由稀薄的烟雾构成的三维投影,轮廓在夜风中微微晃动,仿佛随时都会被吹散。他的身体是半透明的,可以透过他看到底下的草叶和泥土。他没有呼吸,没有心跳,只是一段被强行从某个系统里剥离出来、孤零零存在于此的“数据”。
“然后呢?”林霜追问。
路迟的视线从陈默身上移开,重新望向那片死寂的黑暗。
“找到救他的办法。”
“再然后……”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足以将钢铁都压弯的重量,“把圣奥古斯丁,还有它背后所有的‘牧场’,一个一个,连根拔起。”
他不再是那头只想冲破围栏的牛了。
他要拆掉整个屠宰场。
城郊的一家廉价汽车旅馆,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潮湿地毯混合的古怪气味。
路迟把最后一点现金拍在前台上,换来了一张房卡和老板狐疑的打量。他和林霜搀扶着一个“看不见的人”,在凌晨四点闯进来,这副样子怎么看都可疑。
幸好,疲惫和金钱能打消大部分人的好奇心。
门“咔哒”一声锁上,路迟全身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他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剧烈的眩晕感冲刷着他的大脑。那些扭曲的符号、非欧几里得几何的尖角、葛老师最后那怨毒的咆哮,像潮水一般涌来,几乎要将他的意识再次淹没。
“路迟!”
林霜惊呼一声,赶紧蹲下来扶他。她的手触碰到路迟的额头,烫得吓人。
“我没事……”路迟摆摆手,牙齿都在打颤,“只是有点……脱力。”
他强撑着站起来,目光越过林霜的肩膀,投向房间中央。
陈默的虚影,正以一个扭曲的姿势“躺”在半空中,离地毯大概十厘米。他像是网络信号极差的在线视频,身体的边缘不断闪烁、溶解,又艰难地重新凝聚。每一次闪烁,他的形态似乎就更淡薄一分。
他正在消失。
“不能这样下去。”路迟喃喃自语。
他走向陈默,伸出手,却在即将触碰到那半透明身体的瞬间停了下来。他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充满“错误”信息的静电场,正从陈默身上散发出来。普通人触碰,或许只是感觉发麻,但对于此刻精神高度敏感的路迟来说,这无异于将手伸进一台正在报错的超级计算机里。
他会再次被那些混乱的信息流冲垮。
怎么办?
路迟的脑子飞速运转。他闭上眼,强迫自己回忆在天文台穹顶下,意识被撕裂时的感觉。那枚被他污染的“钥匙”,那个完美的“最终定理”,它崩坏的原理是什么?
是矛盾。是逻辑的病毒。是用一个系统无法理解的规则,去攻击它的底层架构。
陈默现在是一个“信息体”。要让他稳定下来,就需要一个“锚点”。一个能让他这艘无处停靠的幽灵船,暂时抛锚的港湾。
路...迟环顾这间简陋的旅馆房间。床,电视,桌子,圣经。
圣经?
他的目光落在了床头柜那本封面磨损的圣经上。这东西在汽车旅馆里很常见,通常只是摆设。但它承载了足够多的“信息”——无数人的祈祷、信仰、希望、绝望。它本身就是一个强大的概念集合体。
“林霜,把它拿过来。”路迟命令道,声音不容置疑。
林霜虽然不解,但还是立刻照做。
路迟接过圣经,没有翻开。他用一种全新的方式去“阅读”它。在他的感知中,这本圣经不再是纸张和油墨的集合,而是一个稳定、厚重的“信息节点”。
他深吸一口气,将圣经高高举起,对准陈默的虚影。然后,他开始在脑中构建一个“命令”。这不是语言,也不是符号,而是一个纯粹的意念,一个基于他刚刚领悟到的、扭曲法则的“指令”。
“关联。”
“锚定。”
“收束。”
嗡——
空气中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蜂鸣。陈默那闪烁不定的虚影,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猛地向那本圣经投去。光影扭曲,拉伸,最终像一缕青烟般,尽数没入了那本陈旧的书中。
房间里恢复了平静。
路迟踉跄一步,几乎站立不稳。林霜及时扶住了他。
“他……进去了?”林霜的声音充满了震惊。
路迟点点头,他翻开圣经,书页是空白的,什么都没有。但他能“感觉”到,陈默的气息,像一个微弱的信号源,被“锁”在了这本书里。他的状态暂时稳定了下来,不再快速消散。
但这只是权宜之计。这本书,只能作为一个临时的“U盘”,陈默的数据储存在里面,却无法“运行”。时间久了,数据一样会损坏、丢失。
他需要一个真正的“硬盘”,甚至一个“操作系统”。
路迟将圣经递给林霜,自己则一头栽倒在床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路迟是被一阵压抑的哭声吵醒的。
他睁开眼,窗外天色已经大亮,是那种阴沉沉的、仿佛要下雨的灰色。房间里没有开灯,显得格外昏暗。
哭声是从卫生间传来的,很轻,仿佛在极力克制。
路迟坐起身,宿醉般的头痛让他皱起了眉。他看了一眼床头柜,那本圣经安然无恙地放在那里。他能感觉到,陈默的气息还在,微弱,但平稳。
他下床,走到卫生间门口。门虚掩着,他看到林霜正蹲在角落里,双肩一耸一耸。
她哭了。
路迟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从逃出学院到现在,林霜一直表现得冷静、果断,甚至比他这个亲历者还要镇定。他几乎忘了,她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
他没有推门进去,只是靠在门框上,轻声问:“怎么了?”
林霜的哭声戛然而止。她猛地抬起头,眼睛又红又肿。看到路迟,她像是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声音带着哭腔:“我……我刚才在网上查了圣奥古斯丁学院的新闻。”
路迟心中一沉:“他们怎么说?”
“瓦斯泄漏,引发了天文台结构性坍塌。意外事故。”林霜从口袋里摸出手机,递给路迟。屏幕上是一篇官方通告,措辞严谨,逻辑完美,将昨夜那场足以颠覆世界观的恐怖事件,轻描淡写地抹成了一则社会新闻。
报道下面,还有一张配图。学院门口拉起了警戒线,几个穿着制服的“官方人员”正在勘察现场。路迟一眼就认出,其中一个人的领带夹上,有一个微缩的、扭曲的符号。
和天文台穹顶那个“最终定理”的某个组成部分,一模一样。
他们的人,已经接管了一切。他们能轻易操控舆论,改写现实。
“路迟,我们面对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林霜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他们能把这么大的事压下去……他们想找到我们,不是易如反掌吗?”
路迟沉默了。
他知道林霜的恐惧并非杞人忧天。他们现在就像是两只逃出笼子的实验鼠,而笼子外,是整个实验室。那些穿着白大褂的人,随时都能把他们抓回去,甚至就地销毁。
“他们会找我们。但可能……不是用警察。”路迟缓缓开口,他的大脑在剧痛之后,变得异常清晰,“我们对他们来说,是‘异常样本’。他们处理异常,会用异常的手段。”
他接过手机,没有再看那篇虚假的新闻,而是打开了浏览器。他输入了几个关键词:“灵魂出窍”,“精神离体”,“幽灵现象”。
屏幕上跳出来的,是成千上万条神棍、伪科学和都市传说。
路迟耐着性子一条条翻看,试图从这些垃圾信息里,筛选出哪怕一丁点有用的东西。他知道,民间传说里,往往隐藏着被主流科学摒弃的真相碎片。
就在这时,林霜忽然“呀”了一声。
“怎么了?”
“我……我刚才帮你把衣服叠起来的时候,从你口袋里发现了这个。”林霜从自己的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张揉得皱巴巴的收据。
不是路迟的。他可以肯定。他的口袋里除了学生证和一点现金,什么都没有。
“这是……”路迟接过收据,展开。
纸张的质感很奇怪,像是某种坚韧的纤维,带着一股淡淡的、类似旧书和香料混合的气味。收据的抬头,印着一行花体的艺术字:
【往生追忆古董店】
下面是地址:迷雾区,窄巷13号。
最关键的是商品名称那一栏,用手写体写着两个字:
“镇魂瓶”。
收据的日期,是三天前。
路迟和林霜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
“这是陈默的东西。”路迟断言道,“他出事的时候,离我最近。他被那股力量推出来的时候,他身上的某些‘信息’,可能……溅到我身上了。”
这个解释很荒谬,但却是眼下唯一合理的可能。
陈默在出事的三天前,去了一家古董店,买了一个叫“镇魂瓶”的东西。
他预感到了危险。他在自救。但他没有告诉任何人。
这个胆小、内向,总是躲在人群后面的室友,独自一人,究竟背负了多少秘密?
路迟捏紧了那张收据。
这或许是他们唯一的线索。
迷雾区是这座滨海城市最古老、最混乱的区域。
传说在建城之初,这里是一片巨大的墓地和沼泽。后来城市扩张,才被强行填平,建起了房屋。但这里的街道,永远比别处更潮湿,空气里永远飘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腥味。
路迟和林霜坐着最老旧的公交车,在终点站下车。踏入迷雾区的一瞬间,路迟就感觉到了一种强烈的异样。
这里的空间感是错乱的。
街道并非笔直,而是以一种违背透视原理的角度,扭曲着延伸向远方。两旁的建筑风格混杂,既有维多利亚时期的尖顶洋楼,也有中式传统的飞檐瓦房,它们紧紧地挤在一起,仿佛在互相支撑,以免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压垮。
这里的居民,眼神也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古怪。他们行动迟缓,表情木然,像是沉浸在某个共同的、醒不来的梦里。
路迟拉着林霜,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他能感觉到,有视线从那些昏暗的窗户背后投来,冰冷,不带任何感情,像是在观察两只闯入蚁穴的甲虫。
“就是这里。”林霜指着前方一个毫不起眼的门脸,声音有些发干。
窄巷13号。
【往生追忆古董店】。
店门是黑色的,油漆剥落,露出底下深红色的木头。门上没有窗户,只有一个黄铜的、狮子头形状的门环。狮子的眼睛,像是两颗黑曜石,幽幽地注视着他们。
路迟有一种强烈的直觉。
推开这扇门,他将踏入一个比圣奥古斯丁学院更加深不可测的世界。学院是秩序的、严谨的疯狂,而这里,是混乱的、原始的怪诞。
他没有退路。
他伸手,握住了那个冰冷的黄铜门环,用力一推。
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股浓郁的、无法形容的气味扑面而来。那是尘封了百年的灰尘、防腐药剂福尔马林、干枯的草药,还有……一丝淡淡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店内没有开灯,唯一的光源来自那些摆满货架的古怪商品。
它们本身,似乎就在发光。
有人鱼的骸骨,在玻璃柜里散发着磷光;有不知名金属制成的、不断变换形状的几何体;有被封在琥珀里的、长着翅膀的眼球;还有一排排的玻璃罐,里面浸泡着各种扭曲、畸形的器官。
这里不是古董店。
这里是一个收藏噩梦的博物馆。
“欢迎光临。”
一个声音从柜台后面的阴影里传来。那声音很奇特,像是年轻女人的声音,却又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沙哑,仿佛是从一张老旧的黑胶唱片里播放出来的。
一个身影,缓缓从阴影中走出。
那是一个女人。无法判断她的年纪,她的脸庞像是白玉雕成,没有一丝皱纹,但她的眼睛,却深邃得像是两口古井,里面盛满了看透世事的疲惫和漠然。
她穿着一身繁复的、暗紫色的长裙,款式古老,上面用银线绣着星辰和月相的图案。
她走到柜台前,双手交叠放在台面上,指甲涂着漆黑的颜色。
“两位,想买点什么?还是……想卖点什么?”她的目光在路迟和林霜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路迟的手上。
路迟摊开手,将那张皱巴巴的收据,放在了柜台上。
女人的视线落在收据上,眼神没有任何变化。她似乎早就料到了他们的来意。
“啊,原来是那个可怜孩子的同伴。”她轻声说,“那个叫陈默的孩子,他买的‘镇魂瓶’,碎了吧?”
路迟的心猛地一跳。
“你怎么……”
“我当然知道。”女人打断了他,“镇魂瓶,是我这里最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它只能收容那些无主的、游荡的残魂碎片。但你们的朋友,是被‘牧场’的‘收割机’强行拽出去的。那种力量,足以撕碎十个镇魂瓶。”
牧场。收割机。
女人用的词汇,和路迟的认知完全吻合。
“你是谁?”路迟问,声音里充满了警惕。
“一个商人。一个讨厌圣奥古斯丁那群伪善的‘牧羊人’的商人。”女人拿起那张收据,用两根手指夹着,像是夹着一只蝴蝶,“他们自以为在探索真理,其实不过是在为更恐怖的存在,培育肥美的羔羊。一群自作聪明的蠢货。”
她的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
“陈默还有救吗?”这才是路迟最关心的问题。
“有。也没有。”女人回答,“他不是死了,也不是变成了鬼。他被‘格式化’了。他的核心数据还在,但他的‘操作系统’和‘硬件’都没了。他现在是一段漂浮在现实世界底层的‘孤儿代码’,正在被系统自带的‘杀毒程序’一点点清除。你们用那本《圣经》做的‘锚点’,很聪明,但那只是个临时的文本文件,撑不了多久。”
女人的话,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路迟所有的猜测和努力,让他感到一阵无力和冰冷。
“我能做什么?”
“你可以为他重塑‘肉身’。”女人说,“当然,不是真正的肉身。而是一个能承载他‘代码’的容器。或者,是一个足够强大的‘灵魂硬盘’。”
“去哪里找?”
“这就要看,你们愿意付出什么代价了。”女人终于露出了商人的本色。她的嘴角微微翘起,但那双古井般的眼睛里,却没有半分笑意。
“我没有什么能给你的。”路迟说的是实话。他现在一无所有。
“不,你有。”女人的目光变得灼热起来,她死死地盯着路迟的眼睛,仿佛要看穿他的头骨,直视他大脑深处,“你有一种……非常美妙,非常罕见的东西。一种可以污染‘规则’本身的力量。圣奥古斯丁那群蠢货叫它‘精神病毒’,真是个粗俗又没想象力的名字。”
“我叫它……”女人拖长了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逻辑奇点’。”
路迟浑身一僵。
那是他最大的秘密,是他差点自我毁灭的根源,是他此刻最恐惧、最想摆脱的东西。
这个女人,竟然一语道破。
“把它的‘源代码’给我。”女人提出她的条件,“作为交换,我告诉你们,去哪里找到能救活你朋友的‘容器’,以及,如何进行‘灵魂移植’。”
“不可能。”路迟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将那个能毁灭理智的疯狂之源交给别人?他做不到。那东西一旦失控,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他想都不敢想。
“哦?”女人似乎对他的拒绝毫不意外,“你很珍视它,我理解。毕竟,那是你用自己的理智和未来换来的东西。但是,年轻人,你要想清楚。你的朋友,正在一点点消失。等他最后一点‘代码’被清除,就算神,也救不回他了。”
路迟的拳头,瞬间攥紧。
林霜在一旁,紧张地拉了拉他的衣角。她听不懂那些“代码”、“硬盘”的说法,但她听懂了交易的内容。这个神秘的女人,想要路迟脑子里的某种东西,来换取救陈默的方法。
这让她感到本能的不安。
“你先说说,是什么方法。”路迟的语气松动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陈默消失。
女人笑了。
“很好。这才像个做交易的样子。”她从柜台下,拿出了一张泛黄的、仿佛用羊皮制成的地图。
“要进行‘灵魂移植’,你需要三样东西。”
她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一个足够强大的‘容器’。这个最难。最完美的容器,是和你朋友灵魂频率高度匹配的‘空白’人类身体。比如,一个植物人。在城西的圣裘德疗养院,三楼的307病房,就有一个。一个富家子弟,三年前车祸,脑死亡,家里人花钱给他吊着命。他的灵魂早就消散了,身体只是一具靠机器维持活性的空壳。非常完美。”
路迟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椎升起。移植到一个植物人的身体里?这听起来……像是恐怖故事。
女人伸出第二根手指。
“第二,你需要‘移植工具’。我这里有,可以卖给你。价格嘛……好说。”她的眼神别有深意。
“第三,”她伸出最后一根手指,指甲在昏暗中泛着幽光,“也是最关键的东西。你需要一把‘钥匙’,一把能打开‘现实’与‘信息层’之间通道的钥匙,在移植的瞬间,保护你朋友的‘灵魂代码’不被空间乱流撕碎。”
“那把钥匙,叫做‘赫尔墨斯之杖’。”
“它在哪里?”路迟追问。
女人脸上的笑容,变得既古怪又充满了恶意。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它就在圣奥古斯丁学院,葛老师的私人保险柜里。”
路迟的呼吸,停滞了。
回去?
回到那个他刚刚拼了命才逃出来的地狱?
“这不可能!”林霜失声叫道,“那里现在戒备森严,我们回去就是自投罗网!”
“所以我才说,这是一场交易。”女人慢悠悠地将地图卷起来,“你们现在的状态,回去的确是送死。但是,如果你们拥有了更强的力量,或者……更巧妙的工具呢?”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了路迟的身上。
“你的‘逻辑奇点’,就是最巧妙的工具。它可以绕过所有基于‘规则’的防御。警报、监控、密码锁……在它面前,都只是等着被改写的代码而已。你只是还不会用它。”
“把它给我。我不仅教你怎么用它,我还会提供给你们潜入学院所需的一切。装备,情报,甚至……一张内部通行证。”
女人的声音充满了诱惑。
路迟的大脑,变成了一团乱麻。
回去,是九死一生。
不回去,陈默必死无疑。
而所有的选择,都指向一个核心——他必须交出那个连他自己都感到恐惧的“精神病毒”。
他感觉自己又一次站在了悬崖边上。只是这一次,逼迫他往下跳的,不再是敌人,而是他想要拯救的朋友。
“我……需要时间考虑。”路迟艰难地说。
“当然。”女人点点头,“但你的朋友,可没有多少时间了。”
她将那张地图,轻轻推到了路迟面前。
“拿着吧。算是我这个商人,提前支付的一点‘定金’。什么时候想通了,随时可以来找我。”
“记住,我的耐心,和你们朋友的生命一样,是有限的。”
说完,她转身,再次走入了那片深沉的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路迟和林霜站在原地,看着那张诡异的地图,久久没有言语。
店外的天色,不知何时变得更加阴沉。一场暴雨,即将来临。沉默像铅块,压在两人肩上。
“轰隆——”
窗外一道闪电划破天际,惨白的光一瞬间照亮了那张羊皮地图。地图上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像某种怪物的血管在搏动。
“她就是个疯子!”林霜的声音发抖,既是愤怒,也是恐惧,“路迟,你千万别信她!什么狗屁交易,她就是想要你的‘逻辑奇点’!”
路迟没有说话。
他的手指,鬼使神差般,轻轻触碰到了地图冰凉的表面。
那触感,像是在触摸某种休眠生物的皮肤。
他的脑海里,只有陈默躺在维生舱里那张毫无生气的脸。是,回去是自投罗网,是九死一生。可不回去呢?陈默连那一丝“生”的机会都没有了。
“如果……”路迟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被砂纸磨过,“如果躺在那里的是我,你会怎么做?”
林霜猛然抬头,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路迟慢慢将地图卷起,紧紧攥在手心。
“我没得选。”
“哗啦——”
暴雨,终于倾盆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