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藏在戈壁深处的石窟里修复壁画,以为从此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直到震耳欲聋的轰鸣撕裂寂静,一架私人直升机停在我头顶,卷起的狂风吹跑了我画稿,也吹乱了我的心。
舱门打开,那个我花了三年才躲开的男人,穿着一身与这里格格不入的高定西装,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像看一只逃不出五指山的猴。
他薄唇轻启,语气冰冷又戏谑:温妤,我给你两个选择。
要么,用你修复文物的这双手,现在就取悦我。
要么,我把这座山买了,把佛像砸了,看你还怎么躲。
01
我以为,我和蒋肇的再次见面,会是在某个商业酒会,或者财经新闻上。
绝不是在我遁入空门的第三年,他开着直升机,来砸我的功德箱。
螺旋桨搅动的狂风,像无数只无形的手,粗暴地撕扯着我身上的防尘服,灌进我空荡荡的领口。
我死死护着面前那幅临摹了一半的《飞天》,可画纸的边角依旧被撕裂,发出刺耳的悲鸣。
三年前,我也是这样,护着肚子里没来得及成型的孩子,却没护住。
蒋肇就那么站在舱门口,逆着光,身形挺拔如松,只是投下的影子,像一张要将我吞噬的巨网。
他身边的人递上一只真皮手套,他慢条斯理地戴上,一步步从悬梯上走下来,昂贵的定制皮鞋,踩在粗粝的沙地上,发出格格不入的声响。
温妤。
他叫我的名字,像在叫一只走失的宠物。
我抬起头,三年不见,他眉眼依旧深邃,只是那份掌控一切的霸道,淬炼得更加骇人。
我攥紧了手里的画笔,指尖被劣质的木杆硌得生疼。
蒋总,大驾光临,是来考察,还是来扶贫
他走到我面前,高大的身影将我完全笼罩。
属于他身上那股冷冽的木质香,混着戈壁干燥的风,不由分说地钻进我的鼻腔。
那是属于蒋肇的味道,强势,霸道,无孔不入。
他弯下腰,捡起一张被吹到脚边的废稿,上面是我随手画的佛像。
他轻笑一声,像是看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怎么,在这里修身养性,还真打算立地成佛了
佛度有缘人,我冷冷地看着他,蒋总这样的,佛都懒得渡。
是吗他直起身,将那张废稿揉成一团,精准地扔进远处的垃圾桶。
他向前一步,皮鞋尖几乎抵住了我的脚尖,强烈的压迫感让我下意识后退。
温...妤...他一字一顿,声音里裹着冰碴,我耐心不好,你一直知道的。
我给你两个选择。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惊雷在我耳边炸开。
要么,用你修复文物的这双手,现在就取悦我。
我浑身一僵,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他的目光落在我沾满颜料和灰尘的手上,那眼神,像是在欣赏一件即将被他亲手玷污的艺术品。
要么,他话锋一转,环顾四周,我把这座山买了,把这些破石头佛像全都砸了,我看你还往哪里躲。
你敢!我几乎是尖叫出声。
这里是国家一级保护单位!不是他蒋肇的后花园!
他看着我失控的样子,终于满意地勾起了嘴角,露出我熟悉的、恶魔般的微笑。
你看我敢不敢。
他掏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开了免提。
喂,王局长吗我是蒋肇。对,你辖区里那个‘千佛窟’项目,我要独家赞助。
电话那头的声音瞬间变得谄媚:哎哟,是蒋总啊!您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我们欢迎还来不及呢!
蒋肇瞥了我一眼,慢悠悠地说道:不过我有个条件。
项目组里,是不是有个叫温妤的修复师
我希望,她能亲自,贴身,负责我的所有行程讲解。
您放心!必须的!我马上就去安排!
电话挂断。
整个世界,安静得只剩下风声。
我看着他,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他总是这样,轻而易举地,就能将我精心构建的世界,砸得粉碎。
他朝我走近,伸手抚上我耳边的碎发,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一件珍宝。
可说出的话,却淬着剧毒。
温妤,游戏开始了。
这次,你还想往哪儿逃
02
三年前,我就是从蒋肇的游戏里逃出来的。
那时的我,是江城最张扬的红玫瑰,是蒋肇身边最受宠的金丝雀。
我以为他那近乎疯狂的占有欲是爱。
直到我亲耳听到,他在书房里,对他那个所谓的白月光说:温妤不过是我无聊时的一个玩具罢了,腻了就扔。
而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是那份流产手术同意书。
他亲手签的字。
‘蒋肇’两个字,龙飞凤舞,力透纸背,像一把刀,刺穿了我的心脏。
所以,我逃了。
我销声匿迹,改头换面,躲到这片黄沙里,以为能靠着时间的风,将过去的一切都掩埋。
我没想到,他还是找来了。
当天下午,我的导师,也是千佛窟项目的总负责人李教授,就一脸为难地找到了我。
小妤啊...那个...蒋总他...
李教授是个纯粹的学者,一辈子都扑在文物保护上,哪里见过蒋肇这种资本巨鳄。
老师,您不用说了,我明白。我放下手中的工具,声音平静。
这...这不是为难你吗李教授急得搓手,要不我去跟他说,你身体不舒服...
没用的,老师。我摇摇头,他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
您就当,我是去为咱们项目拉赞助了。
我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第二天一早,我就被请到了蒋肇下榻的酒店。
不是项目组统一安排的招待所,而是几十公里外,这座戈壁小城里唯一一家五星级酒店,总统套房。
我站在门口,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房间号,恍如隔世。
以前,这也是我在江城长包的房间。
我深吸一口气,按响了门铃。
开门的是他的助理,小陈,一个总是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实际上心比谁都黑的男人。
温小姐,好久不见。小陈对我露出一个公式化的微笑。
蒋总在等你。
我点点头,走了进去。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无垠的戈备,荒凉,肃杀。
蒋肇就坐在窗边的沙发上,穿着一身宽松的丝质睡袍,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结实的胸膛。
他手里端着一杯红酒,正慢条斯理地晃动着。
那画面,和他身后荒凉的景色,形成一种诡异又和谐的统一。
他仿佛是这片荒漠里的王。
来了他没回头,声音里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
蒋总,现在是工作时间。我站在离他五步远的地方,不卑不亢地开口。
工作他嗤笑一声,终于转过头来看我。
他的目光像X光,把我从头到脚扫了一遍,最后停留在我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沾着颜料的帆布鞋上。
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嫌弃。
穿成这样,就是你的工作态度
不然呢我反问,难道要我穿高跟礼服,去给你讲解壁画的风化程度吗
伶牙俐齿。蒋肇放下酒杯,站起身。
他一步步朝我走来,强大的压迫感也随之而来。
我强迫自己站在原地,不能退。
退一步,就输了。
他走到我面前,比我高出一个头。
他伸出手,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抬起头与他对视。
他的指腹粗粝,带着薄茧,摩挲着我的皮肤,激起一阵战栗。
温妤,你这三年,过得不怎么样啊。
他看着我,眼底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像是愤怒,又像是...心疼
我别开脸,想挣脱他的钳制。
放手!蒋肇,我不是你的玩具了!
玩具他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几乎要将我的下巴捏碎。
那也要看,我有没有玩腻。
他的脸越靠越近,那股熟悉的冷香将我彻底包围。
我甚至能看清他根根分明的睫毛。
就在我以为他要吻下来的时候,他却突然松开了我。
他退后一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黑卡,扔在桌上。
去,换身衣服。
我不想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看到任何不体面的东西。
他的语气,就像在打发一个不入流的应召女郎。
侮辱性极强。
我看着那张黑卡,怒火中烧。
我抓起卡,想狠狠砸回他脸上。
可就在这时,我手腕上那道陈年的,月牙形的烫伤疤痕,不经意间露了出来。
那是我和他最后一次争吵时,被他打翻的咖啡烫伤的。
蒋肇的目光,瞬间凝固在那道疤痕上。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原本还带着一丝戏谑的脸,瞬间变得煞白。
03
那道疤,是蒋肇留给我的最后一件纪念品。
三年前那个雨夜,我拿着两道杠的验孕棒,欣喜若狂地去找他,想给他一个惊喜。
却在书房门口,听到了他最残忍的话。
温妤不过是我无聊时的一个玩具。
我如遭雷击,冲进去,和他大吵一架。
混乱中,他失手打翻了滚烫的咖啡,尽数泼在了我的手腕上。
剧痛传来,可远不及心里的万分之一。
后来,我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他签下了那份流产同意书。
我彻底心死。
此刻,他死死盯着我手腕上的疤,眼神里风暴汇聚。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他猛地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这是怎么回事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吃痛,用力想抽回手:放开!不关你的事!
我问你这是怎么回事!他几乎是低吼出声,眼眶竟然有些泛红。
我愣住了。
这是什么反应愧疚后悔
不,不可能。
蒋肇这种人,字典里就没有这两个词。
蒋总真是贵人多忘事,我冷笑着挣开他的手,三年前,你亲手泼的咖啡,这么快就忘了
还是说,你毁掉的东西太多,已经记不清了
我的话像一把刀子,狠狠插进他心里。
他踉跄着退后一步,脸上血色尽失。
咖啡...他喃喃自语,眼神里满是茫然和痛苦,不是...我那天明明...
他话说到一半,又猛地停住,像是在极力隐瞒什么。
我懒得再跟他演戏,拿起桌上的黑卡,转身就走。
如你所愿,蒋总。
我会换一身‘体面’的衣服,来伺候您这位大金主。
我故意加重了伺候两个字。
我就是要恶心他,也恶心我自己。
走出酒店,戈壁的太阳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去了城里最贵的商场,用他的卡,刷了一件又一件我根本不会穿的昂贵衣裙。
看着POS机吐出长长的签购单,我心里没有一丝报复的快感,只有无尽的悲凉。
我们之间,好像除了钱,就再也扯不上任何关系了。
回到千佛窟,同事们看我的眼神都变了。
有同情,有鄙夷,更多的是好奇和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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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妤,你可真行啊,这么快就攀上高枝了。
说话的是项目组里的另一个女修复师,张琳,一直都看我不顺眼。
听说蒋总为了你,追加了一千万的赞助呢!主打一个‘为你一掷千金’啊。
她阴阳怪气地说道,引来周围一阵哄笑。
我懒得理她,径直走向我的工作台。
可我的位置,已经被另一个人占了。
蒋肇。
他竟然穿着一身和我同款的蓝色防尘服,像模像样地坐在那里,手里拿着我的修复工具,笨拙地对着一块石板敲敲打打。
周围的专家和教授们围着他,众星捧月一般,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
简直是资本主义恶臭腐蚀学术净土的现场直播。
温妤,你回来了他看到我,眼睛一亮,立刻放下工具朝我走来。
你看,我换了‘工作服’,这下够体面了吧
他像个邀功的孩子,语气里带着一丝期待。
我看着他身上那件被撑得满满当当的防尘服,和他脚下那双价值不菲的限量版球鞋,只觉得讽刺。
蒋总,这里是工作区域,不是你的游乐场。
我知道,他点点头,态度出奇地好,所以,我是来学习的。
他指了指我,对一脸谄媚的项目负责人说:从今天起,温妤就是我的私人导师。
我什么时候答应了我脱口而出。
他凑到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不答应,我就撤资。
温妤,我有一万种方法让你妥协。
顺从我,是其中最体面的一种。
他的气息喷在我耳廓上,又热又痒。
我死死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肉里。
好,蒋肇。
你想玩,我陪你玩。
我倒要看看,你这位养尊处优的大少爷,能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撑几天。
04
我成了蒋肇的私人导师。
说是导师,其实就是保姆。
他像一块牛皮糖,我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
我修复壁画,他就搬个小板凳坐在旁边,一言不发地看着我。
那目光灼热、专注,看得我心烦意乱,手里的修复刀好几次都差点划偏。
蒋总,你这样盯着我,我很影响工作效率。我终于忍不住开口。
没关系,他双手托腮,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你的效率,我用钱来补。
我:......
行,你牛。
我吃饭,他必然会端着餐盘坐到我对面,把我不爱吃的青椒胡萝卜,全都夹到他碗里。
动作自然得仿佛我们从未分开过。
同事们看我的眼神,已经从攀上高枝的鄙夷,变成了霸总强制爱的磕到了。
甚至有人偷偷问我,蒋肇是不是在追我。
我只能报以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追我
他只是在用另一种方式,宣示他的主权罢了。
这天,我负责的区域是一座晚唐时期的石窟,里面有一尊罕见的卧佛。
因为年代久远,佛像的底座有些松动,需要进行加固。
我戴着头灯,拿着小刷子,小心翼翼地清理着底座缝隙里的尘土。
这是个精细活,需要极大的耐心和专注。
蒋肇也换上了一身装备,有模有样地蹲在我旁边,帮我递工具。
石窟里很暗,只有我们两盏头灯的光。
气氛安静得有些暧昧。
温妤,他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你手腕上的疤,疼吗
我的手一顿,刷子差点掉在地上。
早就没感觉了。我淡淡地回答,没有看他。
对不起。
他声音很轻,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我死寂的心湖。
我猛地回头,对上他的眼睛。
头灯的光线里,我看到他眼底的愧疚和痛楚,那么真实,不似作伪。
我的心,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蒋总,现在说这个,不觉得太晚了吗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句对不起,就能让流掉的孩子回来吗就能抹掉我这三年的痛苦吗
孩子蒋肇的眉头紧紧皱起,似乎没听懂我的话,什么孩子
我简直要被他气笑了。
他竟然忘了
也是,对他来说,那不过是一个被他亲手扼杀的麻烦而已。
蒋肇,你别再演了,你不累我都累了!我激动地站起来,那份手术同意书,不是你亲手签的字吗!你现在装什么无辜!
手术同意书蒋肇也跟着站起来,脸上满是震惊和难以置信,我没有!我从来没签过什么同意书!
你还在撒谎!我歇斯底里地吼道,将压抑了三年的委屈和愤怒,全都发泄了出来。
我亲眼看到的!‘蒋肇’两个字,你以为我会认错吗!
我没有!他上前一步,想抓住我的肩膀,情绪也有些失控。
就在这时,我脚下的地面突然一阵晃动!
小心!蒋肇脸色大变,想也没想,就扑过来将我紧紧护在怀里!
头顶的碎石和尘土簌簌落下,砸在他的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整个石窟都在剧烈摇晃,仿佛随时都要坍塌。
是地震!
我被他死死地按在怀里,鼻腔里全是他身上熟悉的气息,耳边是他沉重而有力的心跳。
在天崩地裂的恐惧中,这怀抱,竟该死的给了我一丝安全感。
不知过了多久,晃动终于停了。
没事了。蒋肇松开我,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沙哑。
他想站起来,却闷哼一声,又跌坐了回去。
你怎么了我这才发现,他的脸色惨白,额头上全是冷汗。
没事,可能被石头砸了一下。他故作轻松地说道。
我急忙去看他的后背,防尘服已经被血染红了一大片。
一块拳头大的落石,正躺在他身后的地上。
我的心,猛地揪了起来。
05
千佛窟发生了小规模的地震,好在有惊无险。
但蒋肇为了护我,后背被落石砸伤了。
伤口不深,但血流了不少,看起来有些骇人。
我把他扶回酒店,给他处理伤口。
他的背部肌肉线条流畅而结实,只是那道狰ü的伤口,破坏了这份美感。
我用棉签蘸着碘伏,小心翼翼地为他消毒。
他一声不吭,只是透过面前的镜子,一瞬不瞬地看着我。
那眼神,专注得像是在欣赏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嘶——
碘伏触到伤口,他终于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身体也跟着紧绷起来。
很疼我下意识地放轻了动作。
还好。他看着镜子里的我,嘴角竟然还带着一丝笑意,这点疼,跟你比起来,不算什么。
我的手一僵,心里五味杂陈。
气氛再次变得微妙起来。
蒋肇,我打破了沉默,决定把话说清楚,你不用这样。今天谢谢你救了我,就当...我们两清了。
两清他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猛地转过身来,抓住我的手腕。
因为动作太大,牵扯到了背后的伤口,他疼得闷哼一声,但依旧没有松手。
温妤,在你心里,一条命,就想跟我两清
我们之间,除非我死,否则,永远都清不了!
他的眼神偏执而疯狂,是我熟悉的样子。
我刚刚对他升起的那一丝丝动容,瞬间烟消云散。
蒋肇,你到底想怎么样我疲惫地看着他,三年前的游戏,你还没玩够吗
我说了,那不是游戏!他低吼道,眼底翻涌着我看不懂的痛楚。
关于那个孩子,我根本就不知道!我从没签过什么手术同意书!
他又一次否认。
可如果不是他,那份签了名的同意书,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我眼花了吗
温妤,他放缓了语气,几乎是在恳求,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把当年的事查清楚,好不好
我发誓,如果真的是我做的,我任你处置。
看着他近乎卑微的姿态,我的心,乱了。
这三年,我靠着对他的恨,才撑了下来。
可如果,连这份恨,都是一场误会呢
那我这三年算什么一个天大的笑话吗
正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李教授打来的。
小妤啊,你快来一下!出事了!李教授的声音焦急万分。
之前跟你不对付的那个张琳,她...她把你负责的那尊卧佛给碰坏了!
我脑袋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那尊卧佛是晚唐的孤品,是整个千佛窟的镇馆之宝!
我顾不上和蒋肇纠缠,抓起外套就往外冲。
等我赶到石窟,现场已经围满了人。
平日里慈眉善目的卧佛,此刻右手的两根手指,齐齐断裂,掉在地上,摔成了几瓣。
我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张琳站在一边,哭得梨花带雨:不关我的事...是...是地震的时候它自己掉下来的...我只是想把它扶起来,谁知道...
胡说!李教授气得浑身发抖,地震的时候我和老陈就在隔壁,根本没这么严重!
就是你!你一定是嫉妒温妤,故意报复!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张琳哭喊着,一脸无辜。
现场没有监控,谁也说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所有人都知道,负责这片区域的我,这次麻烦大了。
文物损毁,这个责任,我根本承担不起。
就在我手足无措,如坠冰窟的时候。
蒋肇来了。
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衫,背后的伤口还在渗血,脸色苍白。
可他一出现,就立刻成了全场的焦点。
他径直走到我身边,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我微微发抖的肩膀上。
然后,他冷冷地扫了一眼哭哭啼啼的张琳,对项目负责人说:
报警。
还有,通知我的律师团队。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有人蓄意损毁国家一级文物,还想污蔑我的导师。
这件事,我蒋氏集团,奉陪到底。
06
蒋肇的介入,让整个事件的性质都变了。
从内部矛盾,上升到了刑事案件。
警察很快就来了,带走了张琳进行调查。
虽然张琳一口咬定是意外,但在蒋肇请来的顶级律师团面前,她那点小伎俩根本不够看。
律师们很快就从她的手机里,查到了她和某个境外文物贩子的联系记录。
原来,她早就被收买,故意制造意外损毁佛像,再趁乱将断指偷走。
只是没想到,千算万算,没算到会突然地震,也没算到蒋肇会横插一脚。
真相大白。
我洗清了嫌疑,但心情却无比沉重。
我看着那尊残缺的卧佛,心里像是破了一个大洞。
那是我倾注了无数心血的宝贝。
别难过,蒋肇不知何时走到了我身边,轻声安慰道,我已经联系了国外最好的文物修复团队,他们明天就到。
一定能把它修好的。
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蹲下身,想把地上的碎片捡起来。
别动!蒋肇突然抓住我的手,可能会有二次伤害。
他叫来专业人员,用最柔软的工具,将那些碎片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整个过程,他都陪在我身边。
夕阳西下,余晖透过石窟的洞口照进来,给冰冷的佛像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光。
也给他冷硬的侧脸,染上了一抹柔和。
温妤,他突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三年前,我之所以说那些话...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是因为,我当时查到,我二叔在暗中对付我,他想拿你来威胁我。
我说那些话,是故意说给他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听的,我想让他以为我不在乎你,这样,你就安全了。
我的心,猛地一颤。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抬起头,看着他。
我怕,他自嘲地笑了笑,我怕告诉你了,以你的性格,会选择跟我一起扛。
温妤,我蒋肇的女人,不需要跟我一起吃苦。
我只想把你养在象牙塔里,让你一辈子无忧无虑。
他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在我的心上。
原来,那句伤我至深的玩具论,背后竟然是这样的真相。
那我呢我这三年的恨,又算什么
那...孩子呢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那份同意书...
我查了,蒋肇的眼神瞬间暗了下去,充满了悔恨和痛苦,签名的,确实是我的笔迹。
但不是我签的。
是我二叔,他模仿我的笔迹,买通了当时的医生。
那个医生,我已经找到了。他都招了。
蒋肇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录音笔,递给我。
我颤抖着按下播放键。
里面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详细地讲述了当年他是如何收了蒋二叔的钱,如何伪造了蒋肇的签名,如何给我做了那场手术。
录音笔从我手中滑落,掉在地上。
我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原来,一切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
我恨错了人。
也...爱错了人。
我以为他是将我推入地狱的恶魔,可他却是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为我抵挡一切的守护神。
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涌了出来。
我蹲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将这三年的委屈,痛苦,悔恨,全都哭了出去。
蒋肇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蹲下来,将我紧紧地,紧紧地拥入怀中。
他的怀抱,不再是禁锢我的牢笼。
而是我漂泊了三年,唯一可以停靠的港湾。
对不起...他在我耳边,一遍又一遍地,沙哑地说道。
对不起,温妤,我来晚了。
07
误会解开的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气。
支撑我三年的恨意坍塌了,露出了底下血淋淋的,名为爱的真相。
我病了一场。
高烧,昏迷,嘴里一直说着胡话。
在混沌的意识里,我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那个冰冷的手术室。
无影灯惨白的光,刺得我睁不开眼。
我一遍遍地喊着蒋肇的名字,可他始终没有出现。
我在。
一个熟悉又沙哑的声音,将我从噩梦中拉回现实。
我缓缓睁开眼,看到的是酒店房间里,暖黄色的灯光。
以及,守在床边,满眼红血丝,下巴上冒出青色胡茬的蒋肇。
他瘦了,也憔悴了,但那双看着我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你醒了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我的额头,烧退了。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像要冒火。
他立刻会意,扶我起来,端过一杯温水,用勺子一勺一勺地喂我。
那动作,笨拙又温柔。
我贪婪地喝着水,也贪婪地看着他。
原来,放下仇恨,重新审视他,是这样的感觉。
他的眉,他的眼,他高挺的鼻梁,和他此刻眼底化不开的温柔。
一切都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还要吗他问。
我摇摇头。
房间里又陷入了沉默。
蒋肇,我先开了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我知道,他指的是他二叔。
他害死了我们的孩子,我不会放过他。蒋肇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充满了戾气。
蒋氏,我也要拿回来。
温妤,他握住我的手,紧紧地,等我处理完这一切,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的,小心翼翼的期盼。
我看着他,心里百感交集。
结婚
这个我曾经幻想过无数次的词语,如今听起来,却那么遥远。
蒋肇,我们...回不去了。我轻轻地抽回手,说出了最残忍的话。
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为什么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我,误会不是已经解开了吗
是,误会是解开了。我看着窗外无尽的戈壁,可伤害,已经造成了。
蒋肇,这三年,我过得很苦。我每天都在恨你,靠着这份恨,才活了下来。
现在你告诉我,一切都是假的。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该怎么办
我像一个傻子,被你们玩弄于股掌之间。我的爱,我的恨,我的孩子,我的人生...都成了一个笑话。
我的声音很平静,可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插在蒋肇的心上。
也插在我自己的心上。
不...不是的...他慌了,语无伦次地解释,温妤,你听我说,我们可以重新开始!我会用一辈子来补偿你!
补偿我凄然一笑,怎么补偿你能让时间倒流吗你能让我们的孩子活过来吗
他哑口无言,眼底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
我知道我很残忍。
可是,破镜难圆。
我们之间,隔着一个死去的孩子,隔着三年的痛苦和怨恨。
就算那恨是错的,可痛苦是真的。
蒋肇,放过我吧。我闭上眼,不再看他。
也放过你自己。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很久很久,我听到他起身离开的声音。
门被轻轻地带上。
他走了。
眼泪,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枕头。
蒋肇,我们之间,真的...结束了吗
08
蒋肇走了。
走得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仿佛他从未出现过。
千佛窟的生活,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国外的修复团队来了,在他们的帮助下,卧佛的断指被完美地修复了回去,看不出一点瑕疵。
李教授和同事们都很高兴,但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我的心,好像随着蒋肇的离开,也被带走了。
我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闭上眼,就是他离开时,那双盛满了绝望和痛苦的眼睛。
我开始疯狂地工作,想用疲惫来麻痹自己。
可每当夜深人静,我独自一人面对着那些沉默的佛像时,孤独和思念,就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我发现,我根本忘不了他。
那份刻骨铭心的爱,早已融入我的血液,我的骨髓。
这天,我正在工作,李教授突然拿着一份报纸,兴冲冲地跑了进来。
小妤,快看!大新闻!
我接过报纸,头版头条,是蒋肇的照片。
照片上的他,西装革履,意气风发,正在一场新闻发布会上讲话。
标题是:《蒋氏集团变天,蒋肇雷霆手段夺回控制权!》
报道里详细讲述了,蒋肇是如何在短短半个月内,搜集了他二叔侵吞公司财产,进行非法交易的证据,又是如何联合董事会,将他二叔彻底踢出局。
手段之狠辣,布局之周密,让人叹为觀止。
他赢了。
赢回了属于他的一切。
我的心,一瞬间被巨大的喜悦和骄傲填满。
可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失落。
他现在,是高高在上的商业帝王。
而我,只是这戈壁黄沙里,一个不起眼的文物修复师。
我们之间的距离,比这戈壁,还要遥远。
我就知道,蒋总不是一般人!李教授还在一旁感叹,小妤啊,你真是好福气啊!
我苦笑一下,没有说话。
晚上,我鬼使神差地,拨通了那个我以为再也不会拨打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就在我准备挂断的时候,被接通了。

电话那头,传来他熟悉又疲惫的声音。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是我。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电话那头沉默了。
过了几秒,才传来他沙哑的,带着一丝不确定的声音。
温妤
嗯。
我们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恭喜你。最终,还是我先开了口。
......谢谢。
你...还好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不好。他回答得很快,很干脆,一点都不好。
温妤,没有你,我赢了全世界,又有什么意义
他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像是在哭。
我的眼泪,也瞬间决堤。
蒋肇...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他打断我,你没有错,错的是我。
温妤,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你才肯回到我身边
上刀山,下火海,只要你说,我都去做。
他的声音卑微到了尘埃里。
我再也忍不住,哭着对电话喊道:
蒋肇,你回来...
你回来好不好
我不想一个人了...我想你...
09
我的一句我想你,让电话那头的蒋肇,彻底失控。
我能听到他压抑的,痛苦的,却又带着欣喜若狂的哽咽声。
等我。
他说完这两个字,就挂了电话。
第二天,当那架熟悉的私人直升机,再次出现在千佛窟上空时。
我没有躲。
我站在阳光下,看着它缓缓降落。
舱门打开,蒋肇从里面冲了出来。
他穿着一身风尘仆仆的西装,眼下是浓重的黑眼圈,胡子也没刮,看起来狼狈不堪。
可他看到我的那一刻,那双疲惫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了惊人的光亮。
他朝我跑来,像一阵风。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将我死死地,狠狠地,揉进了怀里。
温妤...温妤...
他一遍遍地叫着我的名字,力道大得像是要把我嵌进他的骨血里。
我被他勒得几乎喘不过气,却一点都不想推开他。
我伸出手,用力地回抱住他。
我在这里。
我感受着他滚烫的体温,听着他剧烈的心跳,前所未有的安心。
原来,我所有的故作坚强,所有的狠心决绝,在他面前,都不堪一击。
我爱他。
从始至终,我都爱他。
我们什么都没说,只是紧紧地抱着彼此,仿佛要将这三年错过的时光,都弥补回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缓缓松开我。
他捧着我的脸,用粗粝的指腹,一遍遍地摩挲着,像是要确认我的真实存在。
瘦了。他心疼地说道,眼眶通红。
你也一样。我看着他憔悴的样子,鼻子一酸。
他笑了,那笑容,像个得到了糖果的孩子。
温妤,跟我回家,好不好他看着我,眼神里是化不开的深情和恳求。
我点点头,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
好。
一个字,却用尽了我所有的力气。
也为我们这三年的纠葛,画上了一个新的开始。
我向李教授递交了辞呈。
李教授虽然舍不得,但看到我和蒋肇的样子,还是笑着祝福我。
去吧,小妤,去过你该过的生活。
这里,永远是你的家,随时欢迎你回来看看。
我红着眼眶,向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离开的那天,蒋肇牵着我的手,一步步走出石窟。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我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些在阳光下,依旧沉默庄严的佛像。
它们见证了我的痛苦,我的挣扎,我的重生。
或许,我从来都不是想立地成佛。
我只是在等一个人。
等他踏过万水千山,披荆斩棘,来到我面前。
然后对我说:
温妤,我来渡你了。
10
回到江城,一切都恍如隔世。
蒋肇没有带我回他那座冷冰冰的,位于市中心顶层的公寓。
而是在郊区,一处靠山临湖的别墅区,安了我们的新家。
别墅的装修风格,是我最喜欢的原木风,温暖又治愈。
院子里,种满了各色各样的玫瑰,开得正盛。
喜欢吗蒋肇从身后抱住我,下巴抵在我的头顶。
嗯。我靠在他怀里,看着满园的芬芳,心里被填得满满的。
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
他带我走进别墅,里面的一切,都是按照我的喜好布置的。
甚至,还有一个专门为我打造的,像千佛窟工作室一样的工作间。
里面有最好的修复工具,最先进的设备。
我...我看着那间工作室,有些不知所措。
我不想再让你委屈自己。蒋肇握住我的手,认真地看着我。
温妤,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你可以继续你的事业,修复你喜欢的文物。
也可以什么都不做,我养你一辈子。
唯一的条件是,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无比郑重,待在我身边,哪儿也不许去。
我笑着捶了他一下:知道了,霸道总裁。
他也笑了,那笑容,是我从未见过的,轻松和满足。
生活,好像真的可以重新开始。
蒋肇变了。
他不再是那个偏执疯狂,占有欲极强的男人。
他开始学会尊重我,理解我。
他会推掉不重要的应酬,只为了回家陪我吃一顿晚饭。
他会在我工作的时候,安安静静地陪在一边,给我递工具,或者看书。
他甚至开始学着下厨,虽然总是把厨房搞得一团糟,但看着他系着围裙,手忙脚乱的样子,我总会忍不住笑出声。
我们也聊起了那个失去的孩子。
那道我们心中,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我们在别墅的后院,为他立了一块小小的碑。
没有名字,只有一个小天使的雕像。
每年的那天,我们都会带着一束白玫瑰,去看看他。
对不起,宝宝,蒋肇会蹲在碑前,一遍遍地,沙哑地说道,是爸爸没有保护好你和妈妈。
而我,会握住他的手,告诉他,也告诉自己。
我们都要向前看。
一年后,我的个人文物修复工作室,正式成立。
开业那天,蒋肇送来了一个巨大的花篮,上面只有一句话:
祝我的蒋太太,开业大吉。
落款,是龙飞凤舞的蒋肇两个字。
和三年前那份手术同意书上,一模一样的笔迹。
可这一次,我看着它,心里只有无尽的温暖和爱意。
阳光下,我回头,看到蒋肇正站在不远处,温柔地看着我。
他朝我伸出手。
我笑着,提着裙角,朝他跑了过去。
就像三年前,我从他身边逃离时一样。
只是这一次,是奔向。
而不是,逃离。
青灯,古佛,缭绕不散的檀香,都已是过往。
往后余生,我只有,人间烟火,和他。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