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听画 > 第一章

>林溪天生能听见画中情绪,修复古画时听见凄厉哀嚎。
>她发现这幅《夜宴图》竟吞噬了历代藏家的灵魂。
>盲眼收藏家温斯顿高价诱她修复,她却在画中看见自己惨死的预言。
>黑暗中她割破手指,以血为引召唤历代画中英灵:
>墨骨丹青,听吾号令!
>吴道子的游龙破壁而出,张择端笔下汴京车马奔腾如潮。
>温斯顿狞笑放出百鬼夜行卷,清明上河图瞬间化为修罗战场。
>千钧一发,林溪将染血画笔刺入自己心脏:
>以吾身为祭,涤尔千年怨!
>万道金光中,她化作新的画仙,将温斯顿封印于空白画卷。
>故宫深处,她修复的《夜宴图》静静悬挂,再无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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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溪的世界,向来是颜料与线条谱写的无声乐章。她指尖拂过泛黄的宣纸,听见的却不是纸张的窸窣。是欢喜,是悲愁,是狂放不羁的意气,是缠绵悱恻的相思。那些凝固百年的墨迹,在她指腹下重新流淌、呼吸,带着各自独一无二的灵魂震颤。
此刻,这听画的天赋却成了酷刑。指尖下,是那幅刚从海外重金追索回国的《夜宴图》。绢本设色,笔法精绝,描绘的是前朝某位权贵府邸的奢靡夜宴。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一派盛世浮华。然而林溪指尖刚触及画面边缘,一股冰寒刺骨的绝望瞬间攫住了她!
那不是画本身的情绪。是无数个声音,尖锐、扭曲、重叠在一起,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她的脑海。凄厉的哀嚎、绝望的诅咒、濒死的挣扎……它们并非来自画面本身描绘的欢宴场景,反而像是从画纸深处,从那些凝固的墨色与矿物颜料里,从时间的裂缝中,被强行撕扯出来,一股脑地塞进她的意识。那声音带着实质的冰冷,仿佛无数双无形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将她拖向一个深不见底、只有永恒痛苦的黑渊。
呃!林溪猛地抽回手,仿佛被无形的火焰烫伤。她踉跄后退,撞在工作室冰冷的金属工作台上,后背传来一阵钝痛。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挣脱束缚。冷汗瞬间浸湿了她的额发和后背单薄的衣衫,粘腻冰冷。她大口喘着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恐惧的灼痛,眼前阵阵发黑,耳畔那非人的惨嚎仍在尖啸回响,余音不绝。
小林林溪!
一个沉稳中带着急切的声音穿透了那可怕的噪音。一只手有力地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是她的导师兼修复组组长,赵教授。老人花白的头发下,是一双因常年专注而略显浑浊、此刻却充满惊疑的眼睛。他紧紧盯着林溪瞬间失去血色的脸,怎么回事这画……有什么不对
林溪剧烈地喘息着,手指死死抓住工作台的边缘,指节用力到发白。她艰难地抬起眼,目光扫过工作台上那幅看似华美实则如同深渊的画卷,又落在赵教授写满担忧的脸上。嘴唇哆嗦着,那些恐怖的感知碎片在她脑中疯狂冲撞,却无法用语言精准描述。她最终只是无力地摇了摇头,声音嘶哑干涩:冷……好冷……画里……有东西在哭……在叫……
赵教授的眉头锁得更紧,眼中掠过一丝极其凝重的光芒。他没有追问林溪那玄乎的听画能力,只是沉声道:这画……来历确实蹊跷。我们追索它时,档案里关于它历代藏家的记载,到了清中期就全断了。后面所有经手过它的人,无论身份显赫还是富商巨贾,结局都……不得善终。暴毙、疯癫、倾家荡产……就像被无形的诅咒缠上。
他拿起旁边一份薄薄的、布满尘埃的卷宗,翻到一页,指着上面几行模糊不清的字迹,你看这里,‘道光十二年,藏家周氏,得此图,狂喜,三日后,阖府二十七口,尽殁于火,图不知所踪’。再后面,就只剩一些语焉不详的传闻了。
无形的诅咒……吞噬藏家……不得善终……
赵教授低沉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铅块,砸在林溪的心上,与她刚才那地狱般的感知瞬间重叠、印证!一股更深的寒意从脊椎骨窜起,瞬间冻结了她的四肢百骸。这根本不是一幅画,这是一个陷阱,一个以极致华美为诱饵、吞噬生灵魂魄的魔窟!历代藏家的惨剧并非偶然,他们的痛苦、绝望、乃至最后的灵魂碎片,都被这贪婪的画卷吸收、囚禁,成为它深渊的一部分,化为她所听见的、那令人疯狂的无尽哀嚎!
她猛地抬眼,再次看向那幅《夜宴图》。画中那些原本衣饰华丽、面容模糊的宾客,此刻在昏黄的光线下,嘴角那程式化的笑意仿佛凝固成了某种永恒的嘲讽,眼神空洞之处,似乎正有无形的怨毒目光穿透纸背,冷冷地窥视着她。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头。林溪再也支撑不住,挣脱赵教授的搀扶,踉跄着冲向工作室角落的洗手池,剧烈地干呕起来。胃里空空如也,只有苦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她双手撑在冰冷的陶瓷边缘,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
就在这时,工作室厚重隔音门的电子锁发出一声轻微的嘀响。
门无声地向内滑开。光线被一个挺拔的身影挡住大半。来人穿着一身剪裁极其考究的深灰色羊绒西装,面料在顶灯下泛着温润内敛的光泽,衬得他身形愈发修长。他的步伐缓慢而稳定,每一步都带着一种近乎绝对的掌控感。然而,最令人心悸的,是他脸上那副巨大的、几乎遮住了半张脸的墨镜,镜片漆黑如深潭,隔绝了所有窥探的视线。他的左手握着一根纤细的手杖,杖身是某种色泽深沉的硬木,顶端镶嵌着一块触感温润的玉石。手杖并未真正点地,更像是他身份的一个优雅象征。
赵教授显然认得此人,脸上瞬间堆起职业化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谨慎的恭敬,快步迎了上去:温斯顿先生您怎么亲自来了不是说好我们这边有进展再……
温斯顿这个名字,如同一个冰锥,瞬间刺穿了林溪混乱的意识。是他!那个国际收藏界赫赫有名却又神秘莫测的盲眼富豪!传闻他富可敌国,拥有常人难以想象的顶级收藏,却极少在公众场合露面。林溪曾在一些内部资料里见过他的照片,正是眼前这副模样——墨镜,手杖,以及那隔着照片都能感受到的、如同精密仪器般冰冷的气息。
温斯顿微微侧了侧头,似乎在捕捉赵教授声音的方向。他没有立刻回应赵教授,戴着雪白手套的右手却缓缓抬起,精准无比地指向了工作台上那幅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夜宴图》,以及……刚刚勉强直起身、脸色惨白如纸的林溪。
赵教授,他的声音响起,低沉、醇厚,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感,像大提琴的琴弦在寂静中拨动,每一个字都清晰得过分,我想,我们之前的协议需要一点小小的……调整。他微微偏头,墨镜的镜片似乎看向了林溪的方向,那无形的目光穿透墨镜,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穿透力,仿佛冰冷的探针,精准地锁定了她。这位年轻女士,拥有一种非常独特、也非常……珍贵的能力。我需要她。他的语调平稳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宣判般的重量。完成《夜宴图》的最终修复。就在我的私人收藏馆里。报酬,会是她无法拒绝的天文数字。他顿了顿,嘴角似乎向上弯起一个极细微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丝毫暖意,只有一种掌控猎物的残酷,当然,这完全基于自愿。我相信,聪明人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私人收藏馆!最终修复!林溪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停止跳动。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她,比刚才听到画中哀嚎时更甚!那华美画卷深处隐藏的吞噬之力,与眼前这个盲眼男人身上散发出的、如同深海般冰冷沉寂的掌控欲,瞬间交织成一张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网!他哪里是看重她的修复技艺他分明是知道了!知道了她能听见画中灵魂的秘密!知道她与这幅魔画之间那诡异的、致命的联系!这根本不是邀请,这是赤裸裸的狩猎宣言!
赵教授显然也意识到了危险,脸色骤变:温斯顿先生,林溪是我们团队的核心成员,这幅画的修复工作复杂且危险,她目前的身体状态恐怕……
危险温斯顿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工作室里显得异常突兀,也异常冰冷,艺术品的修复,从来伴随着风险与……机遇。他那只戴着白手套的手,优雅地摩挲着手杖顶端的玉石,动作轻柔,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耐心。林溪小姐,他的目光再次转向林溪,声音放得更缓,却更具压迫感,考虑清楚。财富、名誉、艺术史上的位置……唾手可得。或者……他微微停顿,那未竟的威胁如同实质的寒冰,冻结了空气。
林溪的呼吸几乎停滞。她死死盯着温斯顿那被墨镜覆盖的脸,试图从那片深不见底的漆黑中看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情绪。没有。只有一片虚无的、吞噬一切的黑暗。拒绝她毫不怀疑,这个看似优雅的男人,拥有让她无声无息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力量。那幅《夜宴图》就是前车之鉴!历代藏家的下场如同血淋淋的画卷在她眼前展开。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求生的本能却在绝望的泥沼中疯狂挣扎。她感到自己的灵魂被撕扯着,一边是拒绝后可能面临的、未知但必然恐怖的结局;另一边,则是踏入温斯顿的私人收藏馆,面对那幅已知的、吞噬灵魂的魔画,结局很可能同样悲惨。两股力量在她体内激烈冲撞,几乎要将她撕碎。冷汗顺着她的鬓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时间仿佛凝固了。赵教授焦急地看着她,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温斯顿则像一尊冰冷的石像,耐心地等待着她的自愿选择。
终于,林溪感到自己快要窒息。她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她强迫自己抬起头,迎向那片代表温斯顿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嘴唇哆嗦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冻僵的喉咙里硬挤出来,带着细微的颤音:
……我……需要准备工具。
这几乎耗尽了林溪全身的力气。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强烈的眩晕感袭来,她眼前发黑,身体晃了晃,不得不再次扶住冰冷的工作台边缘才勉强站稳。这不是屈服,这更像是在悬崖边缘绝望的喘息,为自己争取最后一点挣扎的时间和空间。
温斯顿墨镜下的嘴角似乎满意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细微的弧度冰冷而残酷。明智的选择,林溪小姐。他微微颔首,动作优雅得如同舞台上的谢幕。我的车会在门外等候。希望今晚,就能在你的妙手下,见证这幅杰作重焕生机。他不再多言,手杖轻轻一点地面,转身,步伐依旧沉稳优雅,像一道无声的阴影,滑出了工作室。厚重的大门在他身后缓缓闭合,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如同关闭了一座无形的囚笼。
赵教授几步冲到林溪身边,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老人的手也在微微发抖:小林!你糊涂啊!那地方……那温斯顿……他压低声音,带着难以言喻的惊惧,就是个魔窟!进去的人,没几个能全须全尾地出来!更别说那幅邪画!
林溪靠在导师身上,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她闭上眼,温斯顿那张被墨镜覆盖的脸和《夜宴图》上扭曲的宾客在黑暗中交替闪现。她用力咬着下唇,直到尝到一丝淡淡的铁锈味,才勉强压下喉咙里翻涌的恐惧。教授……她的声音微弱而沙哑,我知道……我都知道。但我没有退路了……她睁开眼,看向工作台上那幅静静躺着的《夜宴图》,那华美的色彩在灯光下仿佛流动的毒液,不去,现在就会死。去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而且,她眼中闪过一丝近乎疯狂的决绝,我要弄清楚,它到底吃了什么!那些声音……那些痛苦……不能白费!
她挣脱赵教授的搀扶,踉跄着走向自己的工具柜。手指抚过那些熟悉的修复工具:各种型号的排笔、锋利的揭裱刀、柔软的羊毛刷、温润的砑石……最后,她的指尖停留在一支其貌不扬的毛笔上。笔杆是温润的老竹,笔头是上好的狼毫,已经被岁月和使用磨砺得极其顺手,是她从学画起就陪伴左右的伙伴。她紧紧握住它,粗糙的笔杆硌着掌心,带来一丝微弱的、属于人间的真实触感。
深吸一口气,林溪开始收拾东西。动作缓慢,却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专注。赵教授看着她,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沉重地叹了口气,眼中充满了无力回天的悲悯。
温斯顿派来的车,是一辆线条冷硬的黑色轿车,如同他本人一样,低调却散发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车子无声地驶出城市,窗外璀璨的灯火逐渐被深沉的黑暗取代,只有车灯划破浓墨般的夜色,驶向未知的山野腹地。不知过了多久,车子终于在一道巨大的、布满藤蔓植物的沉重铁门前停下。铁门无声地滑开,露出后面一片幽深的、如同巨大怪兽蛰伏的庄园。没有灯火通明,只有稀疏的几盏地灯发出惨淡的绿光,勉强勾勒出参天古树的轮廓和远处一座庞大建筑模糊而阴森的轮廓。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和一种陈年的、如同古墓深处散发出来的腐朽味道。
林溪被一个穿着黑色制服、面无表情的侍者引领着,穿过空旷得令人心慌的回廊。脚下是冰冷光滑的大理石,脚步声在死寂的空间里激起空洞的回响。墙壁上挂着一些巨大的、风格诡异的画作,在昏暗的光线下,画中扭曲变形的景物仿佛都在缓慢地蠕动。侍者最终在一扇厚重的、雕刻着复杂而阴郁花纹的木门前停下,无声地推开门,侧身让开。
一股混杂着陈年木料、昂贵香料和某种难以形容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这是一个极其宽敞的圆形大厅,高高的穹顶隐没在深沉的黑暗里。四周墙壁被设计成巨大的环形书架,密密麻麻塞满了各种古籍和卷轴,散发着浓重的、令人窒息的故纸堆味道。大厅中央,一个由整块巨大黑色岩石打磨而成的平台突兀地矗立着。平台上,那幅《夜宴图》被小心地平铺展开,在几盏角度刁钻的射灯照耀下,画面上的色彩流淌着一种近乎妖异的艳丽光泽。权贵、宾客、侍女、珍馐美馔……一切都纤毫毕现,那凝固的奢华盛宴,在此刻幽暗死寂的环境中,显得格外诡异。
温斯顿就站在平台不远处。他已经脱去了西装外套,穿着一件深色的丝绒晨袍,墨镜依旧遮住双眼。他手中端着一杯深红色的液体,轻轻摇晃着,姿态优雅闲适,仿佛在欣赏一件稀松平常的藏品。
欢迎来到我的‘画室’,林溪小姐。温斯顿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带着奇特的回音,显得更加幽深。工具已经为你备好。请开始吧。我期待已久。他将酒杯凑到唇边,轻轻啜饮了一口。那深红的液体在惨白的灯光下,红得刺眼,红得……令人不安。
林溪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她一步步走向那冰冷的石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薄冰上。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金属的腥气和旧纸堆的霉味,沉重地压在肩头。当她终于站在石台前,目光不可避免地再次落在那幅散发着妖异光泽的《夜宴图》上时,一股更加强烈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猛地攫住了她!比在工作室时更清晰、更冰冷、更……具有明确的指向性!
那不再是模糊混乱的哀嚎诅咒。这一次,她清晰地听见了!无数个声音在她脑中尖叫、哭泣、狂笑、哀求,它们不再是无意义的噪音,而是汇集成一股冰冷刺骨的意识洪流,带着无比清晰的指向性,狠狠刺入她的灵魂深处:
来了……新的祭品……
就是她……就是她……
温斯顿的玩物……我们的食物……
血……要她的血……染红这盛宴……
看……看她的结局……
伴随着这充满恶意的、如同亿万只毒虫啃噬灵魂的呓语,林溪的眼前猛地一黑!随即,一幅无比清晰、无比残酷的画面在她脑海中轰然炸开!
她看到自己!就站在这冰冷的石台前,手中握着那支熟悉的画笔。但画面中的她,脸上没有了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她的动作僵硬而诡异,画笔蘸着的不是颜料,而是浓稠得发黑的、仿佛凝固的血液!那血色的笔尖,正不受控制地、疯狂地涂抹在《夜宴图》上!不是修复,是破坏!是亵渎!猩红的线条扭曲缠绕,覆盖了原本的华美,将整幅画拖入一片血色的地狱!
而更让她血液冻结的是画面的结局——石台周围的地面上,凭空出现了无数双苍白枯槁的手!它们从冰冷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下钻出,如同地狱里滋生的藤蔓,死死抓住了画面中她的脚踝、小腿!那些手臂干枯如柴,皮肤呈现死尸般的青灰色,指甲尖锐乌黑!它们疯狂地撕扯着、拖拽着!画面中她的身体开始扭曲变形,发出无声的惨叫,整个人如同被投入漩涡的碎片,被那股无形的、源自画中的恐怖力量,一寸寸地拖向那幅被血色浸染的《夜宴图》!画纸的表面仿佛变成了粘稠的、深不见底的泥沼,她的身体正一点点地沉没进去,即将被彻底吞噬!
不——!林溪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尖叫,身体猛地向后弹开,仿佛被无形的烙铁烫伤。她重重地撞在冰冷的环形书架上,几本厚重的古籍哗啦啦地掉落在地。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后背,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胸腔!那不是幻觉!那是预言!是她即将面临的、被这幅魔画吞噬的恐怖结局!温斯顿的期待,就是将她作为最后的祭品,献祭给这贪婪的邪物!
看来,《夜宴》已经向你展示了它小小的……欢迎仪式温斯顿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响起。他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酒杯,无声无息地靠近了几步,停在林溪几步之外。墨镜依旧遮挡着他的视线,但他微微偏着头,似乎在欣赏林溪此刻惊骇欲绝的狼狈姿态。多么美妙的能力啊,林溪小姐。能直接窥见灵魂的轨迹,预见命运的终局。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冰冷的赞叹,仿佛在评价一件稀有的实验标本。可惜,你看到的,只是它为你预设好的、唯一的道路。挣扎毫无意义,只会让灵魂的滋味……更加鲜美。他缓缓抬起那只戴着雪白手套的手,优雅地指向石台上的《夜宴图》,请吧。拿起你的笔。让它……饱餐一顿。
饱餐一顿!林溪浑身冰冷,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她死死地盯着温斯顿,又看向那幅散发着致命诱惑与恐怖气息的画卷。预见的惨死画面如同冰冷的枷锁套在她的脖子上。退背后是冰冷的书架和温斯顿深不可测的阴影,无路可退!进拿起笔,就是走向那被无数鬼手拖入画中的结局!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至顶。但就在这灭顶的绝望深渊之中,一股被逼到绝境的、原始的愤怒如同岩浆般轰然爆发!凭什么!凭什么这些被吞噬的灵魂要永世哀嚎!凭什么温斯顿能操控他人的命运!凭什么她要成为这邪恶盛宴的最后一道祭品!
不!绝不!
一股前所未有的、近乎狂暴的力量在她体内奔涌!这力量源自愤怒,源自不屈,更源自一种被逼到极限后、对自身天赋最本质的呼唤!那些被她修复过的、无数画作中蕴含的磅礴情感——磅礴的山水之壮阔,精妙的花鸟之灵秀,深沉的人物之悲喜……无数画面在她脑中飞速闪回!它们曾在她指尖下复苏、倾诉,此刻,那积累的、沉睡的、属于历代画魂的力量,仿佛被这极致的愤怒与绝望瞬间点燃!
啊——!林溪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不是恐惧,而是宣战!是灵魂燃烧的号角!在温斯顿微微错愕的瞬间,在那些从地板下蠢蠢欲动的苍白鬼手即将破土而出的前一刻,她猛地抬起右手!
没有犹豫!没有恐惧!锋利的揭裱刀在她左手指尖狠狠划过!
剧痛传来!鲜红的血液瞬间涌出!
她将染血的手指,狠狠按向自己紧握在右手的、那支饱蘸了她心头热血的老竹狼毫笔的笔尖!
血,瞬间浸透了狼毫!那温顺的笔尖仿佛被赋予了生命,散发出一种妖异而炽烈的红光!
林溪双目赤红,如同燃烧的星辰!她无视剧痛,无视逼近的死亡阴影,无视温斯顿那瞬间凝固的优雅面具!她将饱蘸着自己鲜血的笔锋,如同举起一柄开天辟地的利剑,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狠狠刺向脚下冰冷光滑的大理石地面!笔尖与坚硬的地面剧烈摩擦,发出刺耳的锐响,火星与血珠一同迸溅!
同时,一个凝聚了她全部生命意志、全部愤怒与不屈、如同惊雷炸响般的古老音节,从她燃烧的喉咙深处迸发出来,带着一种穿越时空的洪荒之力,震荡了整个死寂的圆形大厅:
墨骨丹青——听吾号令!
轰——!!!
仿佛沉睡万古的火山骤然喷发!仿佛九天雷霆撕裂了厚重的云层!林溪饱含鲜血与意志的嘶吼,如同点燃了整个华夏千年丹青魂魄的引信!那支饱蘸热血、深深刺入地面的画笔,成了沟通幽冥与现世的唯一桥梁!
以林溪和她染血的画笔为中心,一股无形的、沛然莫御的磅礴力量如同金色的冲击波,轰然爆发!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爆鸣!环形书架上的古籍卷轴哗啦啦地疯狂翻动,纸页如雪片般飞散!
吼——!!!
一声震彻寰宇的龙吟,率先撕裂了空间的壁垒!只见《夜宴图》旁一幅描绘着云海怒涛的古画上,一条原本只是墨线勾勒、盘旋于云端的巨龙,双目骤然爆射出刺目的金光!墨色的鳞片寸寸变得如同赤金浇铸,巨大的龙躯猛地一挣!束缚它的画纸如同脆弱的薄纱般片片碎裂!一条真正的、散发着古老苍茫气息、鳞爪飞扬、须髯戟张的五爪金龙,裹挟着风云雷电的狂暴力量,破壁而出!它巨大的身躯几乎塞满了圆形大厅的上半空间,龙尾一摆,带起的罡风瞬间将温斯顿精心布置的几盏射灯扫得粉碎!玻璃碎片如同冰雹般砸落!巨龙盘踞在林溪头顶,金色的竖瞳燃烧着熊熊怒火,死死锁定了脸色骤变的温斯顿!
这仅仅是开始!
吁律律——!
轰隆隆——!
万马奔腾的嘶鸣!车轮碾过大地的轰鸣!人声鼎沸的喧哗!无数声音汇聚成一股震耳欲聋的洪流!在石台另一侧,一幅描绘市井繁华的长卷(正是北宋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摹本!)猛地爆发出冲天的白光!画卷剧烈抖动,仿佛承受不住内部汹涌而出的生命力!虹桥在光芒中化为实质的巨石!汴河之水奔涌咆哮!画中的车马、行人、店铺、楼宇……无数由墨线构成的生灵,在炽白的光芒中瞬间获得了血肉与灵魂!奔腾的骏马鬃毛飞扬,车轮滚滚碾过虚空,手持长枪的宋兵甲胄铿锵,挑担的货郎、嬉戏的孩童、凭栏的仕女……无数身影从平面的画卷中挣脱出来,带着汴京鼎盛时代的磅礴烟火气,如同决堤的洪流,又似一支跨越千年的神兵军团,轰然冲入了这幽暗的魔窟!铁蹄踏碎虚空,刀枪闪烁着寒光,瞬间将温斯顿连同他脚下的地面包围!那奔腾的声浪,那冲天的战意,几乎要将这阴森的圆形大厅彻底掀翻!
不!不可能!温斯顿第一次失态地厉声嘶吼,他脸上那万年不变的优雅面具彻底崩裂,只剩下极致的震惊和一丝被冒犯的狂怒!他精心构建的、掌控一切的领域,被这横空出世的龙魂与跨越时空的铁蹄洪流,彻底搅得天翻地覆!他猛地举起手中的玉石手杖,杖顶那颗温润的玉石骤然爆发出刺目的、不祥的惨绿色光芒!
你以为,只有你们有‘画仙’吗!温斯顿的声音因狂怒而扭曲,变得尖锐刺耳,如同夜枭的啼哭。沉睡的亡灵们!醒来!撕碎他们!啃食他们的灵魂!
随着他凄厉的诅咒和手杖绿光的暴涨,圆形大厅光滑如镜的黑色大理石地面,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骤然剧烈波动、扭曲起来!无数浓稠如墨的、散发着恶臭的黑气从地板的缝隙中疯狂喷涌而出!黑气翻滚凝聚,瞬间化为无数形态狰狞可怖的恶灵!有拖着长长舌头的吊死鬼,有浑身溃烂流淌着脓水的溺死鬼,有只剩森森白骨的骷髅战士,有浑身燃烧着碧绿鬼火的魑魅魍魉……它们发出凄厉无比的尖啸,汇成一片令人头皮炸裂的百鬼夜行图!整个大厅的温度骤降,刺骨的阴寒瞬间弥漫开来,墙壁和穹顶甚至凝结出惨白的冰霜!温斯顿站在汹涌的鬼潮中心,如同统御地狱的魔王,脸上露出残忍而快意的狞笑!
吼!五爪金龙发出震天怒吼,庞大的身躯猛地俯冲而下!金色的龙爪撕裂空气,带着万钧雷霆之力,狠狠抓向汹涌的鬼潮!所过之处,鬼气如同沸汤泼雪般滋滋消融!几个冲在最前的骷髅兵瞬间被龙爪捏成齑粉!
杀!奔腾的汴京铁骑洪流爆发出震天的喊杀声!宋兵长枪如林,狠狠刺入鬼潮!刀光闪烁,劈开缠绕的怨气!骏马嘶鸣,铁蹄践踏着翻滚的恶灵!商贩的扁担、孩童投掷的石块(虽无实质杀伤,却带着至纯的生气)也纷纷砸向鬼物!整个圆形大厅彻底化作了惨烈无比的修罗战场!墨龙的金光,汴京人马的炽白生气,与百鬼夜行的惨绿鬼气、浓稠黑雾疯狂地碰撞、绞杀、湮灭!能量冲击波如同实质的巨锤,一次次轰击在墙壁和穹顶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环形书架早已崩塌,珍贵的古籍卷轴在能量的肆虐下化为漫天飞舞的碎片!
林溪站在风暴的中心,被金龙盘旋守护在下方。她单膝跪地,右手依旧死死握着那支刺入地面的染血画笔,如同钉住风暴的定海神针!鲜血顺着笔杆不断流淌,渗入冰冷的地面,化为一道道细小的、散发着微弱金光的符文。她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因巨大的精神负荷和血液流失而剧烈颤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召唤并维系如此庞大的画中英灵军团,消耗的是她的生命本源!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生命力如同开闸的洪水般,正疯狂地顺着那支画笔流逝!眼前阵阵发黑,耳畔是震天的厮杀与鬼哭,灵魂仿佛被无数只手撕扯着,随时可能崩溃!
桀桀桀……看你能撑多久!温斯顿站在鬼潮深处,发出夜枭般的狂笑。他手中的玉石手杖绿芒大盛,更多的黑气从地底涌出,补充进似乎无穷无尽的鬼潮之中。鬼物们变得更加狂暴、更加悍不畏死!它们顶着龙爪的撕裂、铁骑的冲撞,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地扑向守护林溪的金龙和汴京人马!一条巨大的、由无数溺死鬼怨气凝聚成的漆黑水蟒,狠狠缠住了金龙的身躯!无数恶灵攀爬上宋兵的甲胄和马匹,用利爪撕扯,用獠牙啃噬!炽白的生气在浓稠的鬼气侵蚀下,开始变得黯淡!
林溪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殷红的血珠溅落在冰冷的地面和染血的笔杆上。维系的力量正在急速衰减!金龙的身躯在黑色水蟒的缠绕下发出痛苦的嘶鸣,金光变得明灭不定!汴京铁骑的冲锋阵型开始散乱,人马的虚影在恶灵的撕咬下变得模糊!温斯顿嘴角的狞笑愈发扩大,胜利的天平正在向他倾斜!
死亡的阴影再次笼罩!比之前的预言更冰冷,更真切!林溪的意识在剧痛和眩晕的边缘沉浮。要失败了吗自己和历代被吞噬的灵魂,最终都要成为温斯顿和这幅魔画的养料不!绝不!
就在这千钧一发、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瞬间,林溪的脑海中,如同回光返照般,猛地闪过一幅画面——不是预见的死亡,而是她曾经修复过的一幅旷世杰作!宋代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图》!那青绿山水,那壮丽河山,那无尽的生机与希望!那幅画所蕴含的,不是杀伐,不是怨气,而是天地间最纯粹、最浩瀚的……生之力!
一个念头,如同划破永夜的最后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她濒临崩溃的灵魂!
血祭……需要的是纯粹的生命与意志!不是召唤杀伐之力对抗杀伐!而是……以最纯粹的生命本源,去净化!去涤荡这累积千年的污秽与怨毒!
用我的血,我的命,点燃那……照亮一切黑暗的光!
一股前所未有的决绝与平静,取代了恐惧与愤怒,充斥了林溪的心房。她猛地抬起头,染血的嘴角竟勾起一丝近乎神圣的微笑。目光穿透惨烈的战场,穿透汹涌的鬼潮,直直地看向那个站在地狱中心的温斯顿。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震天的厮杀与鬼啸,带着一种燃烧生命、玉石俱焚的平静力量,响彻整个空间:
温斯顿……你赢了……也输了。
话音未落,在温斯顿错愕、在金龙悲鸣、在汴京铁骑无声呐喊的目光中,林溪做出了一个让时间都为之凝固的动作!
她握着那支饱蘸着自己鲜血、深深刺入地面的画笔的右手,猛地发力,将它从冰冷的大理石中拔了出来!笔尖依旧闪烁着妖异的红光!
然后,在所有人(包括那些疯狂的恶灵)都无法理解、无法反应的瞬间,她双手握住笔杆,如同握住一柄刺向命运、也刺向新生的圣剑,用尽灵魂最后的力量,带着无与伦比的决绝与……献祭般的虔诚,狠狠地将那染血的、滚烫的笔锋,刺入了自己的心脏!
以吾身为祭——涤尔千年怨!
噗嗤!
一声轻响,却如同开天辟地的第一道惊雷,炸响在每一个存在的灵魂深处!
时间,在这一刻彻底停滞。
没有喷涌的鲜血。没有倒下的身躯。
只有光!
无法形容的、纯粹到极致的、温暖而磅礴的金色光芒,以林溪和她刺入心脏的画笔为中心,轰然爆发!那光芒如同初升的太阳,瞬间驱散了所有的黑暗、所有的阴霾、所有的怨毒!它并非毁灭性的冲击波,而是充满了无尽生机与净化之力的光之海洋!
光芒所及之处——
缠绕金龙的黑色怨气水蟒发出凄厉无比的尖啸,如同被投入烈火的油脂,瞬间消融、蒸发,化为缕缕无害的青烟消散!
攀爬在汴京人马身上的恶灵,如同被阳光照射的积雪,发出滋滋的声响,扭曲着、尖叫着,在神圣的金光中迅速淡化、透明,最终彻底湮灭无踪!
地面上汹涌翻滚的百鬼夜行图,那浓稠如墨的鬼气,在浩瀚金光的冲刷下,如同遇到沸水的污渍,大片大片地溃散、净化!无数狰狞的鬼影在无声的哀嚎中化为点点金色的光尘,消散在纯净的光之海洋里!
整个圆形大厅内弥漫的刺骨阴寒、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被这温暖、磅礴、带着草木清香与山川灵韵的金光一扫而空!空气变得清新而充满活力,仿佛被圣泉彻底洗涤!
甚至连那幅作为一切罪恶源头的《夜宴图》,其上妖异的艳丽光泽也在金光的照耀下迅速褪去!画中那些凝固的宾客脸上程式化的笑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解脱般的平静。缠绕在画纸深处、积累千年的怨毒与贪婪,如同被阳光驱散的晨雾,在金光的渗透下丝丝缕缕地被抽离、净化!整幅画卷的色彩,从妖异回归到一种历经沧桑、沉淀下来的、真正的古朴与典雅!
温斯顿站在光之海洋的中心,他那张因惊骇而扭曲的脸,在纯粹的金光下显得异常清晰。他手中的玉石手杖顶端的绿芒如同风中残烛,剧烈地闪烁了几下,发出一声哀鸣般的脆响,彻底碎裂!墨镜片在强光下啪地一声裂开,露出了后面那双……空洞的、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浑浊死白的眼睛!那根本不像人类的眼睛!
不!我的力量!我的永生!他发出绝望到极致的嘶吼,声音扭曲变形,充满了非人的怨毒与不甘!他试图抬起手,试图施展最后的邪术,但在那净化一切、涤荡一切的金色圣光面前,他所有的挣扎都如同蚍蜉撼树!他那身考究的丝绒晨袍在金光中如同燃烧的纸张般片片剥落、化为飞灰!露出的躯体并非血肉,而是由无数扭曲蠕动的、散发着恶臭的黑色符文构成!
啊——!!!温斯顿(或者说,占据着温斯顿躯壳的邪物)发出最后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他那由符文构成的躯体在浩瀚的金光中剧烈地扭曲、膨胀、变形,仿佛一个被充气到极限的、污秽不堪的气球!无数张痛苦哀嚎的鬼脸在他膨胀的躯体表面浮现、挣扎、尖叫!
就在他膨胀到极限,即将爆开的瞬间——
嗡!
一声清越的鸣响!
那支刺穿林溪心脏、作为光源核心的染血画笔,笔尖处一点凝聚到极致、仿佛蕴含了星河的金芒骤然脱离,如同划破夜空的流星,又似神祇点下的手指,瞬息而至,精准无比地点在了温斯顿那膨胀扭曲的、符文构成的额头中央!
封!
一个古老而威严的音节,仿佛自九天之外传来,又像是林溪最后意志的回响,震荡在金光之中。
那点至纯的金芒瞬间没入温斯顿的额头!他膨胀到极限的、由无数痛苦鬼脸构成的躯体,如同被戳破的气球,又像是被投入熔炉的蜡像,猛地向内塌陷、收缩!所有的尖叫、所有的怨毒、所有的挣扎,都被一股无可抗拒的伟力强行压缩、禁锢!
金光流转,如同无形的画笔在虚空中勾勒。一卷散发着柔和白光、如同最纯净初雪般的空白画卷,凭空出现在温斯顿急速收缩的身体前方。
嗖!
温斯顿那被压缩到极致的、最后一点污秽的核心——一个不断扭曲、散发着绝望气息的黑色光点——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剥离、牵引,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瞬间投入了那卷空白画卷的中心!
画卷微微一震,柔和的白光骤然强盛了一瞬,随即迅速内敛、平息。画卷表面依旧光洁如雪,仿佛从未沾染过任何污迹。只有画卷中心,多了一个极其微小、如同针尖般、不断旋转的、深不见底的黑色漩涡印记。它被牢牢地禁锢在纯净无瑕的空白之中,散发着微弱却令人心悸的邪恶余韵,如同一个永恒的囚笼印记。
做完这一切,那支刺穿林溪心脏的画笔,连同她挺立不倒的身影,开始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光芒越来越盛,越来越纯净,她的身体在这光芒中逐渐变得透明、轻盈,如同由最纯粹的光辉凝聚而成。无数的光点从她身上逸散开来,如同金色的萤火虫,轻盈地飞向那些从《夜宴图》中被净化的、无数沉睡的灵魂碎片。
每一个接触到光点的灵魂碎片,都发出一声解脱般的、轻柔的叹息,随即化作一道微弱的流光,如同归家的星辰,投向无尽的虚空,彻底消散在天地之间,重归轮回的怀抱。
最后,林溪那完全由光辉构成的身影,对着被净化后、静静躺在石台上、散发出温润古朴气息的《夜宴图》,露出了一个无比宁静、无比满足的微笑。那微笑中蕴含着对生命的释然,对净化的欣慰,对未来的祝福。
光芒达到了顶点,然后骤然向内收缩、坍缩。当最后一点金光消散在空气中时,原地只剩下那卷封印着温斯顿的空白画卷,静静地悬浮着,散发着淡淡的、纯净的白光。
而林溪,已经消失无踪。唯有空气中残留的一丝温暖、纯净、带着墨香与阳光的气息,证明着她曾经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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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深秋。
北京。故宫博物院。书画修复中心。
午后的阳光透过古朴的窗棂,斜斜地洒进安静的工作室,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空气里浮动着淡淡的、令人心安的宣纸、墨锭和浆糊混合的熟悉气息。
赵教授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紫檀木画匣,走到最里间的恒温恒湿特藏库。他的动作极其轻柔,如同捧着初生的婴儿。画匣打开,里面静静躺着的,正是那幅历经劫难、最终被彻底净化的《夜宴图》。
画卷被取出,在特制的展示架上徐徐展开。泛黄的绢本,沉稳的矿物色彩,精妙的笔触……一切依旧。但曾经缠绕其上的那股令人心悸的妖异与冰冷怨毒,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画面上的夜宴场景,透出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平和与内敛,仿佛只是记录了一段久远的历史,再无半分邪异。
赵教授凝视着画卷,苍老的手指隔着特制的无酸手套,极其轻微地拂过画面边缘。没有哀嚎,没有冰冷,只有一片纯净的、属于古物本身的宁静。他浑浊的眼中,有水光闪烁。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在工作室里因恐惧而干呕的年轻女孩,看到了她最后举起染血画笔时眼中燃烧的决绝。
小林……他无声地呢喃,声音哽咽在喉咙里。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这幅承载了太多、也最终被彻底救赎的画卷,轻轻地将它挂在了特藏库最中心、最受珍视的位置。柔和的灯光洒下,为它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然后,他缓缓退出了特藏库,厚重的库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合拢、落锁。
库内重归寂静。只有那幅《夜宴图》静静地悬挂着,在恒定的光线下,流淌着历经劫波后的温润光华。绢丝无言,墨色沉寂,再无声声泣血的哀鸣,再无吞噬灵魂的贪婪。唯有沉淀下来的岁月,与那无言的、永恒的安宁。
库房厚重的门隔绝了尘嚣,也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喧嚣。就在这绝对的寂静中,特藏库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紫檀博古架顶端,那卷被赵教授带回、同样安置于此的、封印着温斯顿的空白画卷,表面那纯净无瑕的白光,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波动了一下。画卷中心,那个针尖般大小、不断旋转的黑色漩涡印记,似乎也随之极其短暂地……加速旋转了微不可察的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