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晚死了。
死于一场精心策划的连环追尾,在订婚纪念日的当天。当货车撞破护栏,以碾压之势冲向她的红色跑车时,她透过后视镜,看到了丈夫贺屿舟那辆熟悉的宾利,就停在不远处,冷漠地、静静地,像在欣赏一场与他无关的烟火。
她笑了,在玻璃与钢铁的交响中,闭上了眼睛。
再睁眼,是医院里刺鼻的消毒水味。
你醒了一个温柔的声音传来,带着失而复得的颤抖。
是苏霖,她的竹马,也是国内最顶尖的整形外科医生。是他,在车祸爆炸前,将她从地狱里拖了出来。
除了脸,其他都保住了。苏霖的眼中写满痛惜,但对外面所有人来说,姜晚已经死了,烧得面目全非。
也好。姜晚麻木地想。在那段令人窒息的婚姻里,她早就死过千百遍了。
叮——
一个冰冷的机械音,突兀地在她脑海中响起。
【检测到宿主强烈执念,‘执念倾听’系统绑定成功。】
【功能:可听到指定目标内心最深处的执念之声。】
【新手任务:指定并倾听你的‘执念’目标。】
姜晚的脑海中,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浮现出那个男人冷峻如雕塑的脸庞。
贺屿舟。
【目标‘贺屿舟’已锁定。是否开始倾听】
是。她在心中默念。
瞬间,无数画面和声音如潮水般涌入她的脑海。
她看到了贺屿舟。
白天,他依旧是那个杀伐果断、冷酷无情的贺氏集团总裁。在她的葬礼上,他甚至没有掉一滴眼泪,只是平静地听着悼词,仿佛死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商业伙伴。
姜晚的心,冷得像一块冰。看,他根本不在乎。
可当夜幕降临,场景切换到那个他们曾经的婚房。
卧室里,挂着一张巨大的黑白照片,是她的遗照。
白天那个高不可攀的男人,此刻正双膝跪地,跪在那冰冷的相框前。他脱下了昂贵的西装,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额头抵着地面,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然后,姜C晚听到了那泣血般的心声。
【晚晚……】
贺屿舟抬起头,那双曾让无数名媛痴迷的深邃眼眸,此刻布满了骇人的血丝。他伸出手,指尖颤抖地、近乎虔诚地,抚摸着照片上她的脸。
【我错了……】
他低下头,一遍又一遍地,亲吻着那冰冷的照片。
【晚晚,回来……求你……】
【只要你回来,我把命赔给你……】
姜晚浑身一震,如遭雷击。这是……演的哪一出那个结婚三年,连句软话都吝于启齿的男人,那个在她车祸时冷眼旁观的刽子手,现在……在跟她的遗照忏悔
荒唐!可笑!
姜晚压下心头的翻涌,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恨意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病态的好奇。
贺屿舟,你到底有多少副面孔
既然你这么痛苦,那我就好好地、活着,欣赏你的表演。
一个月后,姜晚拥有了一张全新的、清丽陌生的脸。她改名叶晴,在苏霖的安排下,入职了一家新公司。
一天傍晚,她算准了时间,出现在贺屿舟下班的必经之路上。当他的车队缓缓驶来时,她故意转身,手腕不经意地从风衣口袋里滑出。
一枚银色的、刻着独特藤蔓花纹的袖扣,悄无声息地,滚落在地。
那是她亲手为他设计的,全世界独一无二。她曾笑着说,这是要栓住他。他当时只是冷淡地嗯了一声。
车里的贺屿舟,不经意地一瞥,目光瞬间凝固。
那枚袖扣,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刺入他的瞳孔。
车队骤停。
在保镖惊愕的目光中,贺屿舟猛地推开车门,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像一头失控的困兽。他一把捡起那枚躺在地上的袖扣,紧紧攥在掌心,那熟悉的触感让他浑身剧颤。
他猛地抬头,血红的眼睛疯狂扫视着人群。
晚晚!
一声夹杂着狂喜与绝望的低吼,从他喉咙深处迸发出来。
是你吗!我知道是你!
2
封锁!
贺屿舟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裂的鼓,命令却清晰得带看血腥味:封锁所有路口!一只苍蝇都不许飞出去!
十几名训练有素的保镖瞬间行动起来,黑色的西装在黄昏的街头拉开一张无形的大网,惊得路人纷纷避让。
人群的角落里,姜晚——现在的叶晴,戴着一顶宽檐帽,平静地看着眼前这片混乱。她的心,像一口被冰封的古井,不起半点波澜。
她能听到。
贺屿舟内心的风暴,比他外在的表现要狂暴一万倍。
【是她!绝对是她!那种味道,那种感觉,不会错!晚晚,我的晚晚没有死!】
【她在哪她在哪!她是不是在怪我在恨我所以不肯见我】
【抓住她!不惜一切代价!就算把这座城翻过来,也要把她给我找出来!】
他的执念,像咆哮的岩浆,灼烧着姜晚的意识。
贺总,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员。保镖队长小心翼翼地报告。
贺屿舟像是没听见,依旧死死盯着人群,那双眼睛,像雷达一样,一寸寸地扫过每一张惊慌的脸。
查!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查这枚袖扣的来源!查今天所有经过这里的人!查全城的监控!我要知道,刚才是谁站在这里!
姜晚转身,悄无声息地汇入另一条小巷,消失在城市的阴影里。
苏霖的车,早已等在那里。
你太冒险了。一上车,苏霖就递过来一杯温水,语气里是压抑不住的担忧,他已经疯了。你这是在玩火。
我喜欢看他疯。姜晚接过水杯,指尖冰凉,他越疯,就证明我的‘死’,越值得。
值得苏霖猛地踩下刹车,车子在空旷的巷子里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他转过头,那双总是温柔的眼睛,第一次染上了痛楚和愤怒,用你的命去换他一个疯子的标签,这就是你想要的值得姜晚,你什么时候才能看看你身后的人
姜晚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身后的人
她身后,除了苏霖,还有谁
那个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永远只有冰冷背影的贺屿舟吗
当晚,整个城市都经历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地震。
贺氏集团的能量被发挥到了极致,无数黑客被高价雇佣,侵入城市天网系统,所有街道的监控录像,都被调取分析。无数私家侦探,像猎犬一样被洒了出去,只为了寻找一个可能存在的人。
贺屿舟一夜未眠。
他就坐在监控室里,一遍又一遍地,看着那段模糊的、叶晴掉落袖扣的录像。
【再放大!角度再调整!我要看清她的脸!】
【为什么……为什么看不清……】
【晚晚,你是在惩罚我吗惩罚我当初没有好好看你,所以现在,连你的样子都不让我看见了……】
他痛苦地用头撞击着控制台,发出咚咚的闷响,直到额头渗出血迹。
这一切,都被远在几十公里外的姜晚,看得一清二楚。
她没有丝毫的快意,反而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
她关掉了执念倾听系统。
我要尽快入职。她对苏霖说,离他越近,这场戏,才越精彩。
苏霖沉默了良久,最终只化为一声叹息:好。我已经安排好了。职位是‘风行’集团的总裁特助。‘风行’最近有一个项目,需要和贺氏对接。
很好。姜晚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贺屿舟,你不是想找我吗
我,就亲自走到你的面前。
我倒要看看,你那双说着爱我的眼睛,能不能认出,我这颗恨着你的心。
3
一周后,叶晴正式入职风行集团。
她的新身份履历完美无瑕:海外名校毕业,履历光鲜,能力出众。凭着过硬的专业素养和那张清丽却疏离的脸,她很快就在公司站稳了脚跟。
没人知道,这张脸的主人,曾是贺屿舟法律上的妻子,姜晚。
她像一个最高明的间谍,冷眼旁观着贺屿舟的世界,因为她的搅动而天翻地覆。
寻人启事,从一开始的秘密调查,变成了半公开的悬赏。赏金高到足以让任何人疯狂。整个城市,都在寻找一个疑似贺屿舟亡妻的女人。
姜晚每天上班,都能听到同事们在八卦这件事。
听说了吗贺总真是情圣啊!老婆死了快两个月了,还念念不忘。
什么情圣,我听说他老婆在世的时候,他对人家可冷淡了。现在人没了,才在这里演深情,典型的追妻火葬场嘛!
就是就是,不过贺总那张脸,那身材,别说火葬场了,就是十八层地狱我也愿意跟他走一遭啊!
姜晚面无表情地听着,手指却在键盘上敲得飞快。
情圣追妻火葬场
如果他们知道,那个所谓的情圣,此刻正跪在她的遗照前,像条被主人抛弃的狗一样呜咽,不知会作何感想。
【晚晚,你到底在哪……给我一点提示,就一点点……】
【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因为怕你被牵连,就把你推开……我不该为了保护我妹妹,就对你冷言冷语……】
妹妹
姜晚的动作一顿。
她立刻集中精神,深入地倾听贺屿舟的执念。
一段段被尘封的、属于贺屿舟的记忆,像电影片段一样在她脑海中展开。
她看到了一个脸色苍白、躺在病床上的女孩,那是贺屿舟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的、患有罕见心脏病的亲妹妹,贺清月。医生说,任何强烈的情绪波动,都可能要了她的命。
她看到了贺屿舟的商业死对头,那个一直觊觎贺氏的李家,是如何用贺清月的病情来威胁他,逼他在一个关键项目上让步。
她还看到了,那个李家的继承人,是如何恰好地与自己成为朋友,并不经意地在她面前,透露着贺屿舟和某个女明星的绯闻,制造着误会。
而自己结婚三年来,每一次的争吵,每一次的失望,每一次贺屿舟的冷漠,似乎都与妹妹的病情,与李家的威胁,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不是不爱,他是……不敢爱怕她成为他的软肋,被敌人攻击
所以,他选择用冷漠来武装自己,选择将她推开,以为这是一种保护
多么可笑又可悲的逻辑。
姜晚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揪住,又酸又胀。她一直以为的不爱,背后竟然是这样一盘深思熟虑的、自以为是的保护棋局。
叶特助,叶特助
同事的声音将她从纷乱的思绪中拉回。
贺氏那边派人来了,说是要对接‘星河湾’项目的前期资料,贺总亲自带队,已经到楼下了。
姜晚的心跳,漏了一拍。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领,脸上恢复了无懈可击的职业化微笑。
好的,我这就去会议室。
她一步步地,走向那个即将与她重逢的战场。
4
风行集团的顶层会议室,气氛压抑得近乎凝固。
贺屿舟坐在主位上,仅仅是存在,就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强大气场。他比两个月前消瘦了许多,下颌线愈发锋利,眼底的阴郁几乎要化为实质。
他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沉默,却危险。
当会议室的门被推开,叶晴走进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感到了那座火山瞬间的悸动。
贺屿舟猛地抬头,目光如利箭般射向门口。
在看到叶晴那张陌生面孔的瞬间,他眼中燃烧的火焰,倏地暗淡下去,只剩下无尽的失望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困惑。
不是她。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当这个女人走近时,他冰封的心脏,会不受控制地狂跳
为什么她身上那股淡淡的、若有似无的栀子花香,会如此熟悉,熟悉到让他想哭
姜晚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她平静地走到贺屿舟的对面坐下,微微颔首,声音清冷而专业:贺总,您好。我是风行总裁特助,叶晴。负责‘星河湾’项目的前期对接。
叶晴……
贺屿舟下意识地咀嚼着这个名字,目光却像被磁石吸引,死死地锁在她的脸上,她的眉眼,她的嘴唇,甚至……是她端起水杯时,那微翘的小指。
一模一样。
和晚晚喝水时的习惯,一模一样。
一个荒唐的念头,不受控制地从他心底冒了出来。
【是她吗不可能……脸完全不一样。可是……这双眼睛……】
【晚晚的眼睛里,有星星。她的眼睛里,是冰。】
【但为什么,我的心告诉我,就是她……】
他的内心,在疯狂地咆哮与自我否定。
姜晚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掩盖住所有的情绪。她能清晰地听到他的天人交战,心中竟升起一股报复的快感。
你不是认不出我吗
那我就让你看着我这张脸,却为我这个人疯狂。
会议开始。
姜晚展现出了极高的专业水准,对项目的每一个细节都了如指掌,逻辑清晰,言辞犀利,甚至指出了贺氏团队方案中的一个隐藏风险点。
贺屿舟全程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探究的、灼热的、几乎要将她烧穿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会议结束,贺氏的团队如蒙大赦,纷纷起身告辞。
叶特助。
贺屿舟却突然开口,叫住了正准备离开的姜晚。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这是一个最老套的搭讪。
姜晚心中冷笑,脸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疏离与疑惑:贺总说笑了。如果见过贺总这样的人物,我想我不会忘记。
她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贺屿舟燃起的希望火苗上。
他自嘲地笑了笑,眼中的光彻底熄灭。
是啊,怎么可能呢。
晚晚已经死了。
是我亲手把她弄丢的。
【晚晚,对不起……我又认错人了……】
【你是不是在天上看着我,嘲笑我像个疯子一样,对着每一个和你有点像的影子穷追不舍……】
他的心声,充满了绝望的自我唾弃。
就在姜晚以为这场试探即将结束时,贺屿舟却又固执地、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问道:
叶特助……你喜欢栀子花吗
姜晚的心,猛地一紧。
她放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
5
不喜欢。
姜晚几乎是立刻回答,声音比刚才更冷了几分,像是在刻意撇清什么。
她抬起头,直视着贺屿舟的眼睛,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映不出他狼狈的身影,只有一片职业化的漠然。
我对花粉过敏。贺总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先失陪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留恋。
贺屿舟僵在原地,看着她决绝的背影,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是了,晚晚最喜欢栀子花,而这个叶晴,却对花粉过敏。
终究,不是她。
是他疯了,彻底疯了。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姜晚靠在门后,才感到一阵后怕的虚脱。她大口地呼吸着,试图平复那颗差点失控的心。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苏霖推门而入,脸色凝重。
我看到了,在楼下的咖啡厅。他开门见山,他看你的眼神,不对劲。
他只是在捕风捉影。姜晚坐回椅子上,端起已经凉了的咖啡。
捕风捉影苏霖的声音拔高了几度,他走到她面前,双手撑在桌子上,身体前倾,形成一种极具压迫感的姿态,姜晚,你当他是傻子,还是当我是瞎子他已经在怀疑你了!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只要有一个表情,一个字说错,我们所有的计划就全完了!
那又怎样姜晚抬起头,迎上他愤怒的目光,被他发现,然后呢看他跪下来求我原谅吗
然后他会不惜一切代价把你抢回去!用他那套偏执又疯狂的方式!苏霖低吼道,你以为你逃得掉吗我花了多少心血才把你救出来,让你有一次重生的机会,不是让你再跳回那个火坑里去的!
他的情绪,第一次如此失控。
那双总是盛满温柔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偏执的、孤注一掷的爱意。
晚晚,留下来,留在我身边。他放软了声音,几乎是在乞求,忘了贺屿舟,我们重新开始。我可以给你他给不了的一切,安宁、尊重,还有……我全部的爱。
姜晚沉默了。
她知道苏霖对她的好,那是一种倾尽所有、不求回报的好。可她的心,早在三年的婚姻里,被磨成了一片荒漠。那里,除了贺屿舟留下的那片废墟,再也长不出任何东西了。
苏霖,她轻声说,带着一丝疲惫的残忍,对不起。在一切没有结束之前,我谁也爱不了。
苏霖眼中的光,一点点地黯淡下去。
他直起身,恢复了平日里温文尔雅的样子,仿佛刚才的失控只是一个幻觉。
好,我明白了。他苦涩地笑了笑,既然你要玩,那我就陪你玩到底。但是,你要答应我,保护好自己。
正在这时,一个不速之客,闯入了姜晚的视野。
一个穿着香奈儿套装,妆容精致,气场强大的女人,在一众保镖的簇拥下,走进了贺氏集团的大楼。
是秦雅。
秦家的千金,贺屿舟的商业对手,也是……圈子里人尽皆知的、贺屿舟最狂热的追求者。
姜晚的执念倾听系统,几乎是立刻,就捕捉到了秦雅那毫不掩饰的、强烈的执念。
【贺屿舟,你只能是我的。】
【姜晚那个蠢女人已经死了,现在,没人能再阻碍我了。】
【听说你最近在找一个像她的女人呵,一个替身而已。我会让所有‘替身’,都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那声音,充满了蛇蝎般的恶毒与占有欲。
姜晚的瞳孔,微微一缩。
她意识到,这场游戏的玩家,不止她和贺屿舟。
一个新的、更危险的敌人,已经入场了。
6
秦雅的出现,像一条美女蛇,搅动了原本就暗流汹涌的池水。
她以合作的名义,开始频繁地出入贺氏集团,对贺屿舟展开了毫不掩饰的、猛烈的攻势。送昂贵的定制礼物,借口谈项目邀约晚餐,甚至在公开场合,故意做出一些引人遐想的亲密举动。
贺屿舟对此烦不胜烦,却因为两家公司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无法彻底撕破脸。
这一切,都被姜晚冷眼旁观。
她反而乐见其成。秦雅的纠缠,只会让贺屿舟更加痛苦,更加焦躁。
而贺屿舟,在经历了上次会议的试探后,虽然理智上告诉自己叶晴不是姜晚,但情感上的怀疑,却像一颗疯狂生长的藤蔓,将他的心脏紧紧缠绕。
他不再是漫无目的地寻找,而是变成了一个冷静的、偏执的猎人。
他的第一个突破口,就是那枚袖扣。
他动用了所有的人脉和资源,找到了当年为姜晚制作这枚袖扣的、早已退休的欧洲顶级珠宝设计师。
视频通话里,白发苍苍的老设计师,在看到袖扣照片的瞬间,就激动地站了起来。
天哪!这是我封山之作‘唯一’!是我为一个叫‘晚’的东方女孩定制的!她说,这是送给她此生挚爱的礼物!
贺屿舟的心,被狠狠地刺了一下。
您还记得……她当时的样子吗他颤声问。
当然记得!那是个像精灵一样的女孩,眼睛里有光!设计师陷入了回忆,她说,她的爱人,外表看起来很冷,但内心比谁都温暖。她希望这枚袖扣上的藤蔓,能永远缠绕住他的心……
贺屿舟再也听不下去。
他挂断了电话,将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像一头受伤的野兽,一遍遍地捶打着墙壁。
【晚晚……我的晚晚……】
【你那么爱我,我却……我却把你弄丢了……】
【你说得对,藤蔓……你早就用你的爱,把我缠住了,可我这个混蛋,却亲手把它砍断了……】
他痛苦的执念,穿过钢筋水泥,清晰地传到姜晚的脑海中。
姜晚的心,也像被那藤蔓缠绕,透不过气来。
但她没有时间去感伤。
因为贺屿舟的下一步行动,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在经历了袖扣事件的确认后,贺屿舟几乎可以断定,姜晚没有死,而是换了一张脸,生活在某个角落。
而叶晴,那个让他心神不宁的女人,是最大的嫌疑人。
他开始用一种近乎变态的方式,去搜集关于叶晴的一切。
他派人去她毕业的海外大学调查,去她工作过的公司取证。苏霖虽然为姜晚伪造了天衣无缝的履历,但在贺屿舟这种不计成本的、掘地三尺的调查下,任何一个微小的破绽,都可能被无限放大。
猎人的网,正在一点点地收紧。
姜晚第一次感到了压力。
她不能再这么被动下去。她必须做点什么,去扰乱贺屿舟的视线,去证明叶晴和姜晚,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她心中成形。
她要利用秦雅,这个贺屿舟最厌恶的女人,来为自己打掩护。
她要亲手,为贺屿舟送上一份大礼。
7
星河湾项目进入了关键的竞标阶段。
贺氏集团和秦雅代表的秦氏集团,是最大的两个竞争对手。成败的关键,在于一份对未来市政规划的精准预判。
贺屿舟的团队,根据所有公开信息,做出了一个看似万无一失的方案。
而姜晚,凭着上一世对城市发展的记忆,清楚地知道,贺氏的方案,走错了方向。一个月后,一则突发的、现在还处于绝对保密阶段的政府公告,将会让所有投向那个方向的资金,血本无归。
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她可以将这个信息卖给秦雅,让秦雅赢下竞标,重创贺氏。这样,焦头烂额的贺屿舟,自然没有精力再来调查她。
这是最理智,也最符合她复仇人设的选择。
可是……
她脑海中,又回响起贺屿舟那痛苦的执念。
【晚晚,贺氏是你我一手打拼出来的……你说过,它是我们的孩子……】
【如果公司没了,我是不是……就更没有资格去找你了……】
姜晚的心,第一次动摇了。
她恨他,恨他的自以为是,恨他的冷漠。但她从不否认,这家公司,也曾是她的心血,是他们爱情唯一的见证。
她真的要为了报复他,亲手毁掉它吗
经过一夜的挣扎,姜晚做出了一个连她自己都感到意外的决定。
她匿名,给贺屿舟的私人邮箱,发了一封邮件。
邮件里没有署名,只有一个坐标,和一个日期。
那是她记忆中,新规划区核心地块的坐标。和政府即将发布公告的日期。
做完这一切,她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是潜意识里,她依旧不希望看到他一败涂地。又或许,她只是想用一种更高级的方式,去操纵他的命运。
贺屿舟收到了邮件。
在看到那个没有任何来源的坐标时,他的第一反应,是商业间谍的陷阱。
但当他的目光,触及那个日期时,他的心脏,骤然停跳。
那个日期,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
一个巧合
不。
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巧合。
【是她!是晚晚在提醒我!】
【她还在关心我!她还在关心公司!】
【她不肯见我,却用这种方式……在保护我……】
一股狂喜,夹杂着巨大的酸楚,瞬间淹没了贺屿舟。他像个疯子一样,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时而大笑,时而流泪。
他立刻召集了所有高层,推翻了之前所有的方案,力排众议,决定赌上集团的未来,将所有的宝,都押在了那个匿名的坐标上。
所有人都以为他疯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这不是一场商业豪赌。
这是他对他的爱人,一场迟到了三年的、无条件的信任。
而这一切,自然也落入了秦雅的眼中。她通过内线,得知了贺屿舟这近乎自杀的举动。
【贺屿舟,你真是为了那个死人,连江山都不要了。】
秦雅的执念中,充满了鄙夷和快意。
【也好。等你一无所有了,就只能来依靠我了。】
她胜券在握地,提交了自己那份万无一失的竞标方案。
一场决定几大集团命运的商业风暴,即将在姜晚的无形操纵下,正式拉开帷幕。
8
竞标结果公布的前一天,贺屿舟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事情。
他宣布,将举办一场慈善拍卖会。
拍卖品,是他个人收藏的所有艺术品,以及……亡妻姜晚的所有遗物。
消息一出,满城哗然。
贺总这是受什么刺激了连亡妻的遗物都要卖
我看他是被那个叫叶晴的女人迷昏头了吧,这是要彻底告别过去,迎接新人了
真是薄情啊,男人……
流言蜚语,像雪片一样,飞向贺氏集团。公司的股价,都因此产生了不小的波动。
只有苏霖,在看到新闻的瞬间,脸色就变了。
他冲进姜晚的办公室,将手机重重地拍在桌上。
你看!这就是你‘提醒’他的后果!他怒不可遏,他不是在告别过去,他是在逼你现身!他在赌,赌你舍不得那些东西,赌你会出现在拍卖会上!
姜晚看着新闻标题上亡妻遗物四个字,指尖冰凉。
她当然知道贺屿舟在做什么。
那些所谓的遗物,有她最喜欢的一幅画,有她亲手做的第一件陶艺,还有……她母亲留给她、她一直视若珍宝的一条项链。
贺屿舟知道,这些东西对她的意义。
他就是要用这种方式,把她从黑暗中,一点点地引出来。
【晚晚,你会来的,对不对】
姜晚的脑海中,响起了他偏执而自信的呼唤。
【只要你出现,哪怕只是一个影子,我都能把你认出来。】
【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跑掉了。】
这是一个阳谋。
一个让她无法拒绝的、恶毒的陷阱。
去,还是不去
去,就意味着将自己暴露在贺屿舟那双猎人的眼睛之下,身份随时可能被揭穿。
不去,就要眼睁睁看着自己最珍视的东西,流落到别人手中。尤其是母亲的那条项链……
不能去!苏霖斩钉截铁地说,这是个陷阱!我不能让你去冒险!
可那条项链……姜晚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脆弱。
我帮你拍回来!苏霖说,我会匿名,无论花多少钱,我都会把它拍回来。你,绝对不能露面。
姜晚看着苏霖坚定的眼神,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拍卖会当晚,城中名流云集。
会场布置得典雅而伤感,中央的大屏幕上,滚动播放着姜晚生前的照片。
贺屿舟就坐在第一排,像一尊沉默的雕像。他没有看台上,目光却像鹰隼一样,逡巡在会场的每一个角落,不放过任何一张陌生的面孔。
秦雅也来了。她幸灾乐祸地坐在贺屿舟身边,仿佛在欣赏他的穷途末路。
【贺屿舟,今晚过后,你和姜晚就彻底成为过去了。】
拍卖会开始了。
前面的艺术品,都波澜不惊地被人拍走。
直到,那条属于姜晚母亲的、名为思念的钻石项链,被端上了展台。
起拍价,一千万。
全场寂静。
就在这时,一个后排的号码牌,被举了起来。
五千万。
一个冷静而陌生的声音响起。
是苏霖。他戴着口罩和帽子,压低了声音。
贺屿舟的目光,瞬间锁定了他。
秦雅也轻蔑地笑了一声,举起了自己的牌子:一个亿。
她就是要恶心贺屿舟,让他看着亡妻的东西,落入自己这个情敌手中。
五个亿。
苏霖毫不犹豫地跟上。
全场倒吸一口凉气。
秦雅的脸色变了。
贺屿舟的嘴角,却勾起了一抹无人察觉的、冰冷的笑意。
他慢慢地,举起了自己的号码牌。
这件物品,我不卖了。
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全场。
因为,我怀疑,它的原主人,此刻,就在我们中间。
话音落下的瞬间,会场所有的灯光,啪的一声,全部熄灭。
一片黑暗。
只剩下一束追光灯,猛地亮起,不偏不倚地,打在了会场最后排,那个戴着口罩和帽子的神秘人——苏霖的身上。
9
灯光如利剑,瞬间刺穿了苏霖的伪装。
全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个突然出现的搅局者身上。
抓住他!贺屿舟冰冷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几名保镖,立刻从阴影中扑出,向苏霖冲去。
苏霖脸色一变,他没想到贺屿舟会用这么直接粗暴的方式。他立刻起身,想要冲出重围。
而就在这片混乱之中,谁也没有注意到,一个穿着侍应生制服的身影,悄无声息地,从安全通道溜了出去。
是姜晚。
她终究,还是不放心,偷偷地混了进来。
看到贺屿舟设下的陷阱,她心急如焚。她不能让苏霖因为自己而被抓住,苏霖的身份一旦暴露,她也会立刻被牵扯出来。
她必须做点什么。
她跑到后台的电闸处,拉下了总开关,制造了这场黑暗。
眼看苏霖就要被抓住,姜晚心一横,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微型烟雾弹——这是苏霖以防万一让她带上的——拉开引信,扔进了会场。
刺啦——
浓烈的白烟,瞬间弥漫了整个会场,引发了一片尖叫和混乱。
趁着这个机会,苏霖终于摆脱了保镖,冲出了会场。
而在顶层的VIP室里,贺屿舟通过监控,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他没有去看那个逃跑的男人,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那个扔出烟雾弹的侍应生身上。
虽然她也戴着口罩,但那身形,那熟悉的、果决的动作……
【晚晚……是你……】
他的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他知道,那个男人,只是个幌子。
这个在暗中帮助他逃跑的侍应生,才是他真正要找的人!
给我追!他对着对讲机咆哮,不要管那个男的,给我抓住那个侍应生!活的!
姜晚扔出烟雾弹后,立刻向地下车库跑去。
她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
她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然而,她刚跑到车库门口,就被一群黑衣保镖堵住了去路。
为首的,正是贺屿舟。
他一步步地,向她逼近。空旷的车库里,只听得到他沉重的、压抑着极致情绪的脚步声。
跑啊。
他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沙哑得像在滴血。
怎么不跑了
他伸出手,想要摘下她的口罩。
姜晚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眼中充满了警惕和戒备。
你是谁贺屿舟的眼中,翻涌着疯狂的、几乎要将她吞噬的偏执,你到底是谁!
姜晚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她知道,游戏,到此结束了。
就在贺屿舟的手即将触碰到她的瞬间,一辆黑色的跑车,伴随着刺耳的引擎轰鸣声,猛地从拐角处冲了出来,不由分说地,撞向了堵在前面的保镖!
是去而复返的苏霖!
上车!他对着姜晚嘶吼。
保镖们被撞得人仰马翻,贺屿舟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后退了一步。
就是这个空档!
姜晚毫不犹豫地转身,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跑车发出一声咆哮,甩尾,漂移,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擦着贺屿舟的身体,冲出了地库。
贺屿舟呆呆地站在原地,任由那强烈的尾气喷在他的脸上。
他的指尖,还残留着刚才与她擦肩而过时,触碰到的、那丝熟悉的衣料触感。
他没有去追。
他只是慢慢地、慢慢地,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根头发。
一根在刚才的混乱中,从那个侍应生头套里,掉落下来的、长长的头发。
他将那根头发,珍而重之地,放在了掌心。
然后,他笑了。
那笑容,充满了绝望的爱意,和……猎人终于锁定猎物时的、残忍的快感。
晚晚,他轻声说,把你的DNA……送到我手上了啊。
我看你,这次还怎么跑。
10
跑车在城市的夜色中疯狂穿行。
苏霖的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我说过,这是个陷阱!他终于忍不住,对着身边沉默不语的姜晚低吼,你为什么不听!你为什么非要来!
姜晚没有看他,只是望着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眼神空洞。
我不能让你有事。她轻声说。
我苏霖自嘲地笑了一声,姜晚,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我为你做的所有事,都是心甘情愿!我怕的,从来都不是我自己会有事,我怕的,是你会被贺屿舟那个疯子抢走!
他的声音,充满了无力的绝望。
姜晚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她转过头,刚想说些什么。
小心!
她瞳孔骤缩,发出一声惊呼。
一辆黑色的重型卡车,毫无征兆地,从一个岔路口斜刺里冲了出来,像一头发狂的野兽,狠狠地撞向了他们的跑车!
这场景,何其相似!
一瞬间,那场将她杀死的车祸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吱——嘎——
苏霖猛打方向盘,轮胎在地面上划出刺耳的、绝望的尖叫。
但一切都太晚了。
砰——!
一声巨响,天旋地转。
跑车被撞得飞了起来,在空中翻滚了几圈,重重地砸在路边的绿化带上,车身扭曲变形,冒出滚滚浓烟。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姜晚看见,那辆卡车的驾驶座上,坐着的,是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
而另一边,一辆熟悉的宾利车里,秦雅正拿着手机,脸上露出一抹毒蛇般阴冷的、得意的笑容。
【叶晴呵,管你是谁,敢挡我的路,就得死。】
这是姜晚听到的,最后一道执念。
……
不知过了多久,姜晚才从剧痛中醒来。
她发现自己,被紧紧地护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是苏霖。
在撞击的瞬间,他几乎是本能地,用自己的身体,死死地护住了她。
跑车已经严重变形,苏霖被卡在驾驶座上,动弹不得。他的半边身体,都被鲜血染红,生命的气息,正在飞速地流逝。
苏霖!苏霖!姜晚疯了一样地摇晃着他,你醒醒!你别睡!
苏霖缓缓地睁开眼,脸上却露出了一个虚弱而满足的微笑。
晚晚……你……你没事……太好了……
他的声音,微弱得像风中的烛火。
别说话!我叫救护车!你不会有事的!姜晚哭着,拿出手机,手指却抖得连解锁都做不到。
没用的……晚晚……苏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手,想要触摸她的脸,却在中途无力地垂下,我早就知道……陪你玩这场游戏……会有代价……
对不起……以后……不能再保护你了……
你要……好好的……
他的眼睛,慢慢地,永远地,失去了光彩。
不——!
姜晚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这场游戏,她只想看贺屿舟痛苦,只想折磨他。
她从来没想过,要用苏霖的命,来做赌注!
那个从小到大,永远跟在她身后,默默守护着她的大男孩,那个为了她,可以与全世界为敌的傻瓜……
就这么……没了
滔天的恨意,如同火山爆发,瞬间吞噬了姜晚所有的理智。
她恨秦雅,恨那个幕后黑手。
她也恨贺屿舟。如果不是他步步紧逼,如果不是他设下那个恶毒的陷阱,苏霖就不会死!
但最恨的,是她自己。
是她的自私,是她的玩火自焚,害死了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全心全意爱着她的人。
警笛声和救护车的声音,由远及近。
姜晚抱着苏霖渐渐冰冷的身体,眼中流下的,是血红色的泪。
从今天起,叶晴死了。
活下来的,是踏着鲜血与尸骨,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复仇的幽灵——姜晚。
她要让所有伤害过苏霖的人,血债血偿!
11
苏霖的葬礼,是在一个阴雨天举行的。
姜晚没有去。
她只是远远地站在墓园对面的山坡上,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像。她看到贺屿舟也来了,他撑着一把黑伞,在苏霖的墓碑前,站了很久很久。
他的执念,第一次,没有了往日的疯狂与偏执,只剩下一种深沉的、复杂的愧疚。
【对不起。】
【我不知道,她对你,是这么重要。】
【如果我的追查,是害死你的原因……我……】
姜晚冷漠地听着,心中毫无波澜。
迟来的道歉,比草还贱。
她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复校。
苏霖的死,让她彻底清醒了。这不是一场可以随时喊停的游戏,而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
她不再满足于只听贺屿舟一个人的执念。她要主动出击,她要听到凶手的内心!
她将执念倾听系统的目标,锁定在了秦雅身上。
一开始,很难。秦雅的执念不像贺屿舟那样,时时刻刻都聚焦在一个人身上。她的内心,充满了各种商业上的算计和恶毒的嫉妒。
姜晚像一个最耐心的猎人,在这些纷杂的噪音中,筛选着有用的信息。
终于,在一个深夜,她捕捉到了一段关键的对话。
那是秦雅在和另一个人通电话。
【……事情办得干净吗那个叶晴,确定死了】
【放心吧,大小姐。跟上次处理姜晚一样,天衣无缝。没人会查到我们头上。】
【很好。贺屿舟那边有什么动静】
【他好像有点怀疑了,正在查那辆卡车的来源。不过您放心,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个替死鬼,他查不出什么。】
【那就好。盯紧他。我倒要看看,死了两个心爱的女人,他贺屿舟,还能撑多久。】
这段对话,信息量巨大。
第一,秦雅,就是两场车祸的直接策划者。
第二,她背后,还有一个我们。
姜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这个我们到底是谁。能和秦家联手,又有动机去对付贺屿舟和自己的,范围并不大。
她的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个人的脸。
贺屿舟的亲叔叔,贺明远。
那个一直在觊觎贺氏集团总裁之位,笑里藏刀的老狐狸。
如果是他,一切就都说得通了。他想除掉贺屿舟,名正言顺地接管公司。而秦雅想得到贺屿舟,或者说,得到贺氏集团。两人一拍即合,共同策划了这一切。
第一场车祸,目标是自己。只要自己死了,贺屿舟就会因为保护不力而在家族中威信大跌,同时也会受到巨大的精神打击,贺明远就可以趁虚而入。
第二场车祸,目标是叶晴。因为贺屿舟对叶晴的异常关注,让秦雅和贺明远感到了威胁。他们必须除掉这个变数。
可怜的苏霖,只是被无辜卷入的、可悲的牺牲品。
想通了这一切,姜晚的眼中,只剩下冰冷的、燃烧的恨意。
她要复仇。
不仅仅是为了苏霖,也是为了过去的自己。
但她知道,只凭她一个人的力量,很难同时撼动秦家和贺明远这两座大山。
她需要一个盟友。
一个强大的、有能力、并且和她有着共同敌人的盟友。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个此刻正沉浸在痛苦与自责中的男人身上。
贺屿舟。
是时候,让他知道一部分真相了。
也是时候,让他这把最锋利的刀,为她所用了。
12
姜晚开始行动。
她不能直接联系贺屿舟,那会立刻暴露自己。她选择了一种更迂回,也更具冲击力的方式。
她利用从苏霖那里学到的反追踪技术,再次匿名,给贺屿舟寄去了一个加密U盘。
U盘里,只有一段音频。
那是她通过执念倾听系统,截取并剪辑过的,秦雅与贺明远密谋的心声。
【……除掉姜晚,贺屿舟就断了一臂……】
【……那个叶晴,必须死……】
【……等贺氏到手,你一半,我一半……】
这些声音,经过特殊处理,听起来就像是真实的电话录音。
贺屿舟收到U盘时,正在处理苏霖的后事。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种死寂的颓唐之中。苏霖的死,像一记重锤,砸碎了他最后的偏执。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疯狂的寻找,到底是对是错。
当他插上U盘,戴上耳机,听到那段录音时,他脸上的颓唐,瞬间被惊骇与狂怒所取代。
他最敬爱的叔叔,和他最厌恶的女人,联手,杀了他最爱的妻子
还试图,杀了那个……他刚刚燃起希望的影子
嗬——嗬——
贺屿舟的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他双眼赤红,额上青筋暴起,一拳狠狠地砸在桌子上,昂贵的红木办公桌,应声裂开一道狰狞的口子。
滔天的恨意与被背叛的痛苦,让他几乎要失去理智。
【贺明远!秦雅!】
【我要你们死!!!】
他内心的咆哮,震得姜晚的意识都有些刺痛。
她知道,她的目的,达到了。
贺屿舟这把刀,已经被彻底激怒。
果然,从那天起,贺屿舟变了。
他不再是那个沉浸在悲痛中的情圣,而是变回了那个冷酷无情、杀伐果断的商业帝王。甚至,比以前,更狠,更绝。
他开始不动声色地,搜集贺明远和秦雅的犯罪证据。
他利用商业手段,精准地狙击秦氏集团的每一个项目,让秦家焦头烂额,自顾不暇。
他又在贺氏集团内部,进行了一场不动声色的大清洗,将贺明远安插的亲信,一个个地拔除。
一场商业界的血雨腥风,悄然拉开了序幕。
而姜晚,则像一个最高明的棋手,隐于幕后,通过倾听敌人的心声,洞察他们的每一步计划,然后,再将关键信息,以匿名的方式,透露给贺屿舟。
她听到贺明远准备转移资产,便提前将账户信息发给贺屿舟,让他冻结。
她听到秦雅准备狗急跳墙,收买杀手,便提前将交易地点和时间,透露给贺屿舟,让他将计就计。
两人之间,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心照不宣的复仇同盟。
他们没有见过一次面,没有通过一次电话。
却在无形之中,配合得天衣无缝。
贺屿舟也隐约感觉到,在暗中,有一只手在帮助自己。他不知道是谁,但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这只手的主人,就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晚晚,是你,对不对】
【你也在恨他们,你也在复仇。】
【等我……等我把这一切都解决了,我就会去找你。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些了。】
他的执念,第一次,不再是单纯的乞求和忏悔,而多了一份坚定和承诺。
姜晚听着,心中五味杂陈。
她不知道,当一切尘埃落定,当她以真实的面目,站在他面前时,他们之间,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13
决战的日子,比想象中来得更快。
在贺屿舟雷霆万钧的打击下,贺明远和秦雅节节败退,被逼到了悬崖边缘。
狗急跳墙的两人,决定铤而走险,进行最后一搏。
他们计划,在贺氏集团的年度股东大会上,利用手中的股权和收买的小股东,强行罢免贺屿舟,同时,雇佣了一批亡命之徒,准备在会后,制造混乱,意外地除掉贺屿舟。
这是一个疯狂而恶毒的计划。
而这一切,都被姜晚,听得一清二楚。
她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
她要在这场鸿门宴上,将所有的罪恶,一次性地,公之于众。
她要让贺明远和秦雅,在他们最志得意满的时刻,坠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她,也要在这场最终的审判中,正式归来。
股东大会的前一天,她给贺屿舟发去了最后一份匿名邮件。
邮件里,详细地阐述了贺明远和秦雅的全部计划,包括他们收买的股东名单,和雇佣的亡命之徒的藏匿地点。
邮件的最后,只有一句话。
明天,十点,贺氏大楼顶层天台,等我。
贺屿舟看着那句话,久久没有动弹。
他知道,最后的时刻,到了。
那个藏在幕后的盟友,那个他日思夜想的爱人,终于,要见他了。
他的内心,没有狂喜,只有一种近乎悲壮的平静。
【晚晚,我知道,你肯见我,不是因为原谅,而是因为复仇。】
【没关系。】
【只要能再见到你,只要能帮你完成你想做的一切,之后,我的命,随你处置。】
股东大会当天。
贺氏大楼外,戒备森严。贺屿舟早已根据姜晚的情报,布下了天罗地网。
会场内,气氛剑拔弩张。
贺明远联合了秦雅,率先发难,列举了贺屿舟近期一系列疯狂举动给公司带来的巨大损失,提议罢免其总裁职务。
一场激烈的股权争夺战,正式上演。
就在贺明远以为自己胜券在握,准备进行最终投票时,会议室的大门,被缓缓推开了。
一个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人,走了进来。
不是叶晴。
而是姜晚。
她穿着一身干练的白色西装,脸上未施粉黛,神情冷冽如冰。她没有经过任何整容,就是她原来的那张脸。
只是那双曾经盛满星光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无尽的寒冷与死寂。
全场,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像见了鬼一样,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死去多时的人,重新出现在他们面前。
贺明远脸上的得意,凝固成了惊骇。
秦雅更是吓得直接从椅子上摔了下去,指着姜晚,语无伦次:你……你……鬼……鬼啊!
贺屿舟,在看到姜晚的瞬间,猛地站了起来。
他的身体,因为极致的激动而剧烈颤抖。他想冲过去,想抱住她,想告诉她他有多想她。
但他最终,还是克制住了。
他知道,此刻,这个舞台,属于她。
姜晚没有看任何人,她径直走到主位,拿起了麦克风。
各位,好久不见。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锥,狠狠地刺入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脏。
在我‘死’的这段日子里,发生了很多有趣的事。我想,在座的各位,应该很有兴趣,听一听,关于我‘死亡’的真相。
14
首先,是我的第一场车祸。
姜晚的声音,通过音响,清晰地回荡在巨大的会议室里。她的目光,像两道利刃,直直地射向面如死灰的秦雅。
秦雅小姐,你还记得,那天你是怎么用一条匿名短信,告诉我贺屿舟在盘山公路的别墅里,私会女明星的吗
秦雅浑身一抖,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话。
你当然记得。姜晚冷笑一声,因为那辆失控的卡车,就是你安排的。你想让我死,你想名正言顺地,接收我的一切,包括我的丈夫。
说着,她按下了手中的一个播放键。
一段清晰的、秦雅与人通话的录音,响彻全场。正是她之前截取并处理过的,秦雅的心声。
【……处理干净点,我不想留下任何痕迹……】
【……一个蠢女人而已,死了就死了……】
罪证确凿。
秦雅彻底瘫软在地。
接着,姜晚的目光,又转向了贺屿舟身边,那个故作镇定,脸色却早已铁青的贺明远。
贺叔叔。她叫了一声,语气里充满了嘲讽,您一定很好奇,秦雅一个外人,是怎么对贺氏的内部安保路线,了如指掌的吧
那是因为,有您这个内鬼啊。
第一场车祸,您是帮凶。您想借刀杀人,除掉我,打击贺屿舟,为自己篡位铺路。
只可惜,我命大,没死成。
姜晚再次按下播放键。
贺明远与秦雅密谋的录音,随之响起。
【……他现在就是个废人,公司迟早是我们的……】
【……只要姜晚的死,能把他彻底击垮……】
贺明远再也坐不住了,他猛地站起身,指着姜晚,色厉内荏地吼道:你……你血口喷人!这些录音都是伪造的!
伪造的
姜晚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那么,第二次车祸呢为了除掉‘叶晴’这个变数,你们再次联手,却错杀了苏霖。苏霖,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您的独生子,贺大少爷,最好的发小!
您连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的朋友都下得去手,贺叔叔,您的心,是什么做的
最后一句话,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贺明远的心上。
他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脸上血色尽褪。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大门再次被推开。
一群身穿制服的警察,走了进来。
为首的队长,走上前,出示了逮捕令:贺明远,秦雅,你们涉嫌多起蓄意谋杀案,现在,正式拘捕你们。
贺明远和秦雅,像两条死狗一样,被警察拖了出去。
一场惊心动魄的商业战争和复仇大戏,终于,落下了帷幕。
会议室里,股东们面面相觑,鸦雀无声。
姜晚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窗外,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决,与她无关。
大仇得报。
可她的心中,没有一丝喜悦,只有一片被大火烧过的、荒芜的空虚。
这时,贺屿舟慢慢地,走到了她的身边。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盛满了无尽痛苦、悔恨和爱意的眼睛,深深地,深深地,看着她。
仿佛要看到她的灵魂深处。
然后,他缓缓地,在她面前,单膝跪地。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商业帝王,低下了他高傲的头颅。
晚晚,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我错了。
15
贺氏大楼顶层的天台,风很大,吹动着姜晚白色的衣袂,猎猎作响。
她站在这里,俯瞰着脚下这座繁华而冷漠的城市,感觉自己像一个孤魂野鬼,与这人间烟火,格格不入。
贺屿舟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安静地,不敢靠近,像一个等待宣判的罪人。
苏霖的墓,我去过了。他终于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破碎,他的墓地基金,还有他父母的养老,我都会负责到底。
姜晚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贺氏集团,我已经签了股权转让协议,现在,它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都在你名下。贺屿舟继续说,你想怎么处理,都可以。卖掉,或者……毁了它,都随你。
还有我名下所有的不动产,存款,基金……也都转给了你。密码,是你的生日。
我净身出户。
他一口气说完了所有。他把他拥有的一切,都毫无保留地,捧到了她的面前。
像是在赎罪。
也像是在……乞求。
姜晚终于缓缓地,转过身来。
她看着他。
看着这个在短短几个月里,被思念和悔恨折磨得形销骨立的男人。他眼中的光彩,已经彻底被痛苦所取代。
她的心中,竟然,没有一丝报复的快感。
只剩下一种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疲惫。
贺屿舟,她轻声开口,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你以为,这些,就能换回苏霖的命吗
贺屿舟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
不能。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我知道,不能。
那条命,该我来赔。
他说着,从怀里,拿出了一把冰冷的、闪着寒光的匕首。
他将匕首,递到姜晚的面前。
晚晚,我的命,在这里。他抓起姜晚的手,将刀柄塞进她的掌心,然后,将刀尖,对准了自己的心脏,只要你一句话,或者,你亲自动手。我绝不反抗。
我欠你的,我欠苏霖的,都用这条命来还。
姜晚低头,看着自己手中那冰冷的、沉甸甸的匕首。
只要她往前一送。
所有的恩怨,所有的纠缠,所有的痛苦,就都结束了。
她可以的。
她应该这么做的。
可是,她的手,却在剧烈地颤抖,怎么也用不上一丝力气。
脑海中,执念倾听系统,最后一次,将贺屿舟此刻的内心,传递给她。
那不再是咆哮,不再是乞求,不再是忏悔。
而是一种……近乎解脱的、温柔的平静。
【晚晚,别怕。】
【动手吧。】
【能死在你手里,是我这辈子,最好的结局。】
【如果有下辈子,换我来等你。我一定,在你回头的时候,就紧紧抱住你,再也不放手了。】
【我爱你。】
啪嗒。
匕首,从姜晚的手中滑落,掉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也敲碎了她心中,最后那道用仇恨筑起的堤坝。
眼泪,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
她哭了。
为死去的苏霖,为曾经的自己,也为眼前这个,爱她爱到愿意为她去死的……傻瓜。
贺屿舟,她哭着,说出了最后一句话,我们两清了。
说完,她没有再看他一眼,转身,一步步地,走下了天台。
没有原谅。
也没有,再给他任何希望。
贺屿舟跪在原地,看着她决绝的、消失在门口的背影,终于,像个孩子一样,失声痛哭。
他知道,他永远地,失去她了。
……
一年后。
法国普罗旺斯。
一片紫色的薰衣草花海中,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女人,正安静地画着画。她的脸上,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淡淡的宁静。
不远处,一个男人撑着伞,默默地为她遮挡着阳光。
他不敢靠近,不敢打扰。
只是那么远远地,守望着。
日复一日。
仿佛,要站成一座,地老天荒的望妻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