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恨是爱的倒影 > 第一章

招标会上,谢睿柯当众揭穿我数据造假,害我丢了五百万项目。
我气得把红酒泼在他定制西装上:谢睿柯,你去死!
他冷笑着反击:徐七怡,你也就这点本事
第二天,我所有项目被恶意拦截,全是他搞的鬼。
直到那个雨夜,他为我暴揍骚扰我的客户。
他嘴角渗血,衬衫撕裂:徐七怡,你只能被我欺负。
后来他替我挡刀住院,我哭着说:谢睿柯,谁准你死了
他虚弱地笑:我死了,谁跟你斗一辈子
招标大厅的冷气开得像个冰窖,冻得人骨头缝里都发僵。
可我的后背却像贴着一块烧红的烙铁,黏腻的汗珠顺着脊椎一路滑下去,洇湿了那件咬咬牙才买下的、花了我两个月工资的米白色西装裙内衬。
指尖冰凉,指节却因为用力攥着那份薄薄的提案文件而捏得发白,纸张边缘几乎要嵌进肉里。
五百万。
这三个字在我脑子里疯狂打转,像一头发了狂的困兽,每一次撞击都带着令人眩晕的渴望和孤注一掷的恐慌。
为了这个星辰国际的年度推广方案,整个八度空间工作室——这个我抵押了所有能抵押的东西、连同未来十年可能拥有的运气才勉强撑起来的草台班子——整整三个月,熬干了心血,熬红了眼睛。
咖啡因成了续命的燃料,速食盒饭堆满了角落的垃圾桶,办公室的灯光在凌晨三点的城市里,像一座绝望又倔强的孤岛。
我几乎能尝到那笔钱的味道,像新鲜油墨印出来的支票,带着一种能救命的、令人眩晕的甜腥气。
它能付清拖欠的房租水电,能发足团队被克扣了三个月的奖金,能……能让我在这个吃人的城市里,再挺直腰杆呼吸几个月。
然后,我就看见了他。
谢睿柯。
他坐在长长评委席的正中央,像一尊被供奉在神坛上的冰冷玉雕。一身剪裁精绝、看不出牌子但绝对贵得能买下我半个工作室的深灰色西装,严丝合缝地包裹着他那副宽肩窄腰、比例优越得让人生厌的身材。
他微微侧着头,正和旁边一个秃顶的中年男人低声交谈,唇角挂着一丝极其淡薄、几乎算得上温和的笑意。
那笑意在他过于完美的下颌线上停留,却丝毫没有融化他眼神里的冰。那是一种审视的目光,居高临下,带着洞穿一切的冷漠,仿佛我们这些在下面等待宣判的提案者,不过是显微镜下徒劳挣扎的菌群。
我的心脏猛地一沉,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后狠狠丢进了冰窟里。
胃里一阵翻搅,刚才强咽下去的那口速溶咖啡的廉价苦涩猛地返了上来。
怎么是他
星辰国际这次招标,之前放出的风声里,评委名单上明明没有锐科资本的人!
谢睿柯,这个名字本身就像一块淬了毒的冰,光是听见,就足以让我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我和谢睿柯之间的渊源,说穿了就是一本被反复撕烂、踩进泥里的烂账。
大学里他是学生会主席,我是那个总在规则边缘试探、让他不得不亲自出手整顿的刺头。
他扣我社团经费,我就匿名举报他工作流程不合规;他阻挠我拉赞助,我就把他竞选时的小动作捅给对手;毕业设计展上,他甚至无意间碰翻了我熬了三天三夜做的模型……桩桩件件,都是奔着让对方身败名裂、万劫不复去的。
没有和解,只有一次比一次更狠的报复,像两头困在斗兽场里的野兽,每一次交锋都恨不得咬下对方一块肉来,带着淋漓的鲜血和彻骨的恨意。
此刻,他那双没什么温度的眼睛,状似无意地扫过全场。
当那道冰冷的视线落在我身上时,有那么万分之一秒,似乎凝滞了一下。
随即,那点微不可察的波澜瞬间被更深的寒意覆盖,快得让我几乎以为是错觉。
他面无表情地移开目光,仿佛我只是角落里一粒碍眼的灰尘。
轮到我了。高跟鞋踩在光洁得能照出人影的大理石地面上,声音清脆得有点刺耳,每一步都像踩在钢丝上。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挺直脊背,脸上挂上最职业、最无懈可击的微笑。
谢睿柯算什么他坐在上面,难道就能一手遮天我徐七怡,从来就不是靠运气活到今天的!
投影仪的光打在我脸上,有点烫。
我打开PPT,清亮的声音在过分安静的大厅里响起,语速不疾不徐,每一个字都像精心打磨过的子弹,试图穿透评委们脸上的凝重。
我讲市场痛点,讲创意引爆点,讲ROI预估……我能感觉到评委席上,除了谢睿柯和那个秃顶胖子,其他几位的眼神明显亮了起来,甚至有人微微颔首。
一丝微弱的希望,像濒死之人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在我心底艰难地滋生出来。
……因此,基于以上数据模型和投放策略,我们有充分的信心,‘星辰国际’的品牌声量将在项目启动后三个月内实现指数级增长,用户转化率提升至少百分之三十五!我落下最后一个重音,微微鞠躬,掌心一片汗湿的冰凉。
短暂的安静。
然后,掌声稀稀拉拉地响了起来。
我看到几个评委脸上露出了赞许的神色。
就在这丝希望刚刚要膨胀的瞬间,一个低沉、平稳,甚至带着点慵懒质感的声音,像一把淬了冰的薄刃,轻飘飘地切开了这短暂的平静。
徐经理。谢睿柯开口了。
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随意地交叠放在光滑的桌面上,那枚戴在他左手小指上的、造型奇特、像某种古老荆棘缠绕的银色尾戒,在灯光下反射出一点冷硬的光。
他抬眼看我,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得像手术刀。方案很精彩,创意也颇具亮点。
我的心跳,诡异地漏跳了一拍。
这不是夸奖。以我对谢睿柯的了解,这平静话语下面,绝对藏着能瞬间摧毁一切的旋涡。
不过,他果然话锋一转,嘴角甚至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淬满了纯粹的恶意,我对贵方提案中核心支撑的几组数据,有些小小的疑问。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一下他面前摊开的、和我手里一模一样的提案副本,动作优雅得像在点一份顶级牛排。
尤其是这份关于目标用户线上行为习惯的深度分析报告,其中引用的第三方平台监测数据,‘用户日均APP使用时长’这一项,贵方标注为‘2.8小时’。
他顿了顿,目光像无形的锁链,牢牢锁住我骤然僵硬的身体。
很巧,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寂静的会场每一个角落,这份数据的原始提供方,‘数研洞察’,恰好是我们锐科资本深度参股的一家数据机构。
就在上周,他们刚刚发布了最新的行业白皮书修正版。据我所知,徐经理引用的这份报告,是他们在三个月前发布的、因算法模型存在重大缺陷而被内部标记为‘废止’的初版。
修正后的数据,真实值是……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欣赏着我脸上血色褪尽的惨白,才慢悠悠地吐出那个冰冷的数字,1.7小时。
轰!
我感觉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冰冷的麻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四肢百骸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秒凝固了。
会场里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压抑不住的嗡嗡议论声。所有评委,包括刚才那些面露赞许的人,此刻看向我的眼神,只剩下赤裸裸的惊疑、审视和毫不掩饰的鄙夷。
那个秃顶胖子评委甚至毫不客气地冷哼了一声,身体重重地向后靠进椅背,脸上写满了果然如此的轻蔑。
谢总,我……我的喉咙像是被砂纸狠狠磨过,干涩得发不出任何有意义的音节。
我想辩解,想说我不知道报告废止了,想说我拿到手的时候它就是标注着最新发布……
但所有的解释,在谢睿柯那双洞悉一切、冰冷嘲弄的眼睛注视下,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像一个跳梁小丑拙劣的表演。
哦谢睿柯微微挑眉,那个动作在他完美的脸上显得格外刺眼,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忍兴味,徐经理的意思是,‘数研洞察’这样业内知名的机构,会故意提供虚假报告还是说,贵工作室在引用数据时,习惯性地……‘忽略’一些重要的时效性标注
他轻轻巧巧地把造假的帽子,扣得更死了。
不是!我没有!我几乎是尖叫出来,声音尖锐得自己都吓了一跳。
巨大的屈辱感像滚烫的岩浆,瞬间烧毁了我最后一丝理智。五百万!我的工作室!我的团队!我的一切!都被眼前这个恶魔,用几句轻飘飘的、充满恶意的质疑,彻底碾碎了!毁掉了!
视线猛地模糊了,被汹涌而上的愤怒和不甘灼烧得一片血红。
我甚至没看清自己是怎么动作的。
等我反应过来,右手已经端起了旁边侍应生托盘里那杯几乎没动过的、深宝石红色的干红。
冰冷的玻璃杯身刺激着我滚烫的手心。
下一秒,那杯价值不菲的红酒,带着我所有的绝望和刻骨的恨意,精准无比地泼了出去。
哗啦!
暗红色的酒液,像一道决堤的血河,狠狠泼溅在谢睿柯那张完美无瑕、此刻却写满错愕的脸上。
粘稠的液体顺着他高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线条冷硬的下颌线狼狈地往下淌,迅速洇开,染透了他那件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定制西装前襟。
深灰色的高级面料上,瞬间绽开一大片丑陋的、深紫色的污渍,像一朵被暴力揉烂的恶毒之花。
几滴酒液甚至溅到了他额前一丝不苟的碎发上,狼狈地滴落。
整个招标大厅,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死寂。绝对的死寂。
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如同被施了石化咒。
谢睿柯似乎完全僵住了。
他脸上的错愕凝固了一瞬,随即,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瞬间碎裂了,翻涌起骇人的黑色风暴。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手,用指尖抹了一下脸颊上黏腻的酒液。那动作缓慢得令人心悸。
然后,他笑了。
不是那种冰冷的、嘲弄的笑,而是一种极其罕见的、带着赤裸裸怒意的、近乎狰狞的冷笑。
那笑容扭曲了他那张过分英俊的脸,像完美的面具骤然崩裂,露出底下深藏的嗜血獠牙。
呵……他喉间溢出一声低沉沙哑的冷哼,眼神像淬了毒的冰锥,直直钉在我脸上,每一个字都裹挟着能冻伤灵魂的寒意,徐七怡,几年不见,你也就……只剩这点本事了
他的反击快得超出了我的想象,也狠得超出了我的想象。
招标会惨败的硝烟还没散尽,工作室里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低气压,像暴雨来临前闷热粘稠的沼泽。
我把自己关在狭小的办公室里,对着电脑屏幕上的空白文档,试图重新规划被彻底打乱的生存路线。
五百万的窟窿像张着巨口的深渊,冷气飕飕地往骨头缝里钻。
桌上的手机,屏幕就没暗下去过。
先是合伙人老周的电话,声音焦灼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七怡,怎么回事‘青禾文旅’那边刚来电话,说合作暂停!前期投入全打水漂了!他们口风紧得很,只说高层有异议……这他妈……
心猛地一沉。
青禾的单子不大,但胜在稳定,是我们眼下为数不多能持续回血的活命稻草。
我强压下喉咙口的腥甜:我知道了,老周,我来处理。
刚挂断,手机又催命似的震起来。
是负责媒介的小林,小姑娘声音带着哭腔:七怡姐……呜呜……出事了!我们谈好的那几个本地生活大V号,集体反水了!上午还聊得好好的,下午就全变卦了!说什么档期排满了,要么就直接拉黑我!那个‘江城美食地图’的号主还阴阳怪气地说……说我们工作室‘风评不好’,他不敢沾边……
风评不好
我捏着手机的手指骨节泛白,指尖冰凉。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这绝不是巧合。
紧接着,是策划组组长阿杰,他直接冲进了我的办公室,脸色铁青:七怡,‘新锐科技’那个新品发布会的项目,黄了!邮件刚收到的!对方说我们的方案……‘核心创意点存在重大借鉴争议’,建议我们‘自查’!放他娘的屁!那创意是我们熬了多少通宵原创出来的!
他气得一拳砸在我桌面的文件堆上,纸张哗啦散了一地。
借鉴争议自查
一个接一个的坏消息,像精准投掷的炸弹,在我苦心经营、本就摇摇欲坠的堡垒上连环引爆。
青禾、本地大V、新锐科技……每一个,都是我们目前赖以生存的关键项目!每一个,都在同一天,以各种匪夷所思却又合情合理的理由,被硬生生掐断!
胸口剧烈起伏,眼前阵阵发黑。
愤怒和恐慌交织成一张巨网,死死缠住我。
是谁谁有这么大的能量,能在一天之内,精准地掐断我所有的生路
一个名字,带着刻骨的寒意,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谢睿柯。
除了他,不会有第二个人!
只有他,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动机!
招标会上那杯红酒,泼在他脸上,也泼碎了他高高在上的傲慢。
这雷霆万钧的反击,是他迟来的、加倍的报复!他要的不是我低头,他是要彻底碾碎我,像碾死一只挡路的蚂蚁!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前台小妹探头进来,脸色煞白:七怡姐……楼下……楼下物业带着几个人来了,说……说我们拖欠了三个月的房租和水电费,今天再不交齐,就要……就要清场锁门了……
最后一丝强撑的力气也耗尽了。
我颓然跌坐在冰冷的转椅里,看着散落一地的文件和屏幕上刺眼的邮件提示。
窗外,城市的霓虹初上,璀璨的光线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我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斑,像一道道屈辱的鞭痕。
谢睿柯。这三个字,像淬毒的针,狠狠扎进我的心脏,搅动着,带来灭顶的绝望和……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的、破釜沉舟的疯狂恨意。
徐七怡,我盯着空气中某个虚无的点,一字一顿,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你够狠。
那我们就看看,谁能活到最后。
日子在窒息般的重压下,变成了一场狼狈的生存游戏。
工作室最终还是没能保住。
房东带着锁匠冷冰冰地封门那天,我看着玻璃门上贴着的白色封条,上面欠租清场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眼睛生疼。
老周沉默地拍了拍我的肩,带着几个核心成员另谋生路去了。
小林走的时候哭得眼睛红肿,一步三回头。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下打包箱和满地狼藉的废纸,空气里弥漫着尘埃和失败的味道。
我拖着两个巨大的行李箱,搬进了城市另一端一个老破小区的地下室。
潮湿发霉的气味是这里永恒的基调,昏暗的楼道灯接触不良,忽明忽灭,像垂死者的喘息。
唯一的窗户是靠近天花板的一个狭小气窗,透进来的光线永远带着一种地底般的惨淡。手机屏幕成了我连接外界的唯一通道,疯狂地投递简历,从4A公司到只有三五个人的小作坊,石沉大海是常态,偶尔的面试通知,最终也总是不了了之。
谢睿柯的阴影,像一张无形而粘稠的网,笼罩着我每一个可能翻身的角落。
他的名字,成了我职业履历上一个无法清除的、散发着恶臭的污点。
每一次碰壁,每一次被婉拒时对方闪烁的眼神,都在无声地提醒我:看,这就是得罪谢睿柯的下场。
恨意,像藤蔓一样在心底疯长,缠绕着心脏,勒得我喘不过气,却又在每一次绝望的窒息中,注入一种近乎病态的偏执。
我不能倒。绝对不能倒在他前面。
雨夜,闷雷在厚重的云层里翻滚,迟迟不肯落下。空气黏稠得能拧出水来。
我裹着一件半旧的薄风衣,刚从一场毫无希望的面谈中出来,疲惫像铅块一样坠着四肢。
穿过一条灯光昏暗、行人稀少的小巷,抄近路回那个老鼠洞一样的地下室。
巷子深处,一家挂着夜莺霓虹灯牌的小酒吧后门虚掩着,油腻的油烟味和劣质香水的甜腻混合着飘出来。
一个穿着皱巴巴花衬衫、啤酒肚几乎要撑开纽扣的矮胖男人踉跄着出来,嘴里喷着浓烈的酒气,手里还拎着半瓶啤酒。
嗝……小妞儿一个人他浑浊的眼睛在我身上扫来扫去,油腻腻的目光像沾了污水的刷子,走夜路怕不怕哥哥送你……送你回家啊
他晃悠着堵住了我的去路,一股令人作呕的酒臭气扑面而来。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让开。
我声音紧绷,攥紧了背包带子,指甲掐进掌心。
哟,还挺辣他嘿嘿笑着,肥厚的手掌带着令人恶心的温度,直接朝我的胳膊抓过来,陪哥再喝两杯……哥哥给你介绍好工作……包你……
滚!我猛地侧身躲开,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恐惧和厌恶瞬间冲上头顶。
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胖子被激怒了,脸上的横肉抖动着,眼神变得凶狠。
他抡起手里的啤酒瓶,作势就要砸下来!
那半透明的绿色玻璃瓶在昏暗的光线下划过一道危险的弧线。
我下意识地闭眼,身体绷紧,绝望地等待着那一下重击。
预期的疼痛和碎裂声没有到来。
耳边响起一声沉闷得令人牙酸的撞击声,伴随着一声短促而痛苦的惨叫。
紧接着是重物落地的闷响和玻璃瓶碎裂的刺耳声音。
我惊魂未定地睁开眼。
那个猥琐的胖子像一滩烂泥般瘫倒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捂着脸痛苦地蜷缩呻吟。
而站在他面前,背对着我的,是一个高大挺拔、此刻却散发着骇人戾气的背影。
深色的风衣,肩线宽阔而凌厉。
谢睿柯。
他微微侧过身,巷口惨淡的路灯光线吝啬地勾勒出他紧绷的下颌线,还有唇角那一道刺目的、正缓缓渗出血丝的伤口。他刚才动作太快,我甚至没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
他昂贵的风衣下摆沾了污水和玻璃碴,里面的白衬衫领口被扯开了两颗扣子,露出一小片紧绷的颈项皮肤。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骨关节处一片骇人的红肿,甚至能看到破皮的伤口,血珠正一点点渗出来。
他就那么站着,微微喘着气,眼神像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冰冷、暴戾,还残留着未褪尽的杀意,死死盯着地上那个仍在哼哼唧唧的垃圾。
巷子里死寂一片,只剩下胖子痛苦的呻吟和远处隐约传来的车流声。
浓重的血腥味和酒气混合着潮湿的霉味,钻进鼻腔。
我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恐惧、震惊、茫然……还有一丝荒谬绝伦的、连自己都不敢深究的情绪,在胸腔里疯狂搅动。
怎么会是他他怎么会在这里
谢睿柯缓缓转过头。
他的目光越过地上那滩污秽,落在我身上。
那眼神极其复杂,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暗流,有未消的戾气,有某种深沉的审视,还有一丝……近乎狼狈的疲惫
他抬手,用没受伤的那只手背,狠狠蹭了一下嘴角的血迹,动作粗鲁,带着一种发泄般的狠劲。
那抹鲜红在他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
徐七怡,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砂砾摩擦着喉咙,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和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蛮横的占有欲,砸在这条肮脏的小巷里,你给我记住。
他往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完全笼罩了我,带着强烈的压迫感。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死死锁住我,里面的风暴尚未平息,翻涌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近乎偏执的疯狂。
你这辈子,他咬着牙,字字清晰,带着一种近乎毁灭性的宣告,只有我能欺负。
雨,终于瓢泼而下。冰冷的雨点砸在脸上,生疼。
我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到那个阴暗潮湿的地下室的。只记得雨水冰冷地顺着头发、脸颊往下淌,和谢睿柯嘴角那抹刺目的猩红一起,在脑海里反复灼烧。
那句话,只有我能欺负,像魔咒一样,在耳边嗡嗡作响,驱散了恐惧,点燃了另一种更猛烈、更混乱的火。
接下来的日子,像在泥沼里跋涉,每一步都沉重得抬不起脚。
谢睿柯没有再来找我,但锐科资本的名字却像幽灵一样,在我每一次试图抓住一点微末机会时悄然浮现。
一份好不容易谈妥的、给一家小电商做详情页设计的兼职,对方在签合同的前一刻突然变卦,支支吾吾地说上面打了招呼。
一个本地小有名气的文创市集,我精心准备的手作饰品摊位申请,被主办方以风格不符为由直接驳回,而隔壁摊位,分明摆着和我设计理念雷同的东西。
绝望像藤蔓,越缠越紧。
那天下午,手机突兀地响起,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起。
喂是徐七怡小姐吗一个干练的女声传来,我这边是‘创想未来孵化器’项目组。我们注意到你之前投递的关于‘城市记忆碎片’文化推广项目的BP(商业计划书),创意非常独特!我们内部评估后很感兴趣,觉得很有潜力冲击我们这一期的种子基金!不知道徐小姐明天下午两点,方不方便来我们路演中心,做一个更详细的阐述
创想未来种子基金
我握着手机,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然后疯狂地跳动起来!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带来一阵眩晕般的狂喜。
创想未来是本市扶持小微文创最有口碑的平台之一!
他们的种子基金,虽然金额不算特别巨大,但对现在的我来说,无异于一根从天而降的救命绳索!
足以让我重新租个小工作室,把散掉的团队核心重新聚拢,把那个被谢睿柯碾碎的梦想,一点点拼凑回来!
方便!当然方便!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谢谢!太感谢了!我一定准时到!
挂了电话,我靠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墙壁上,大口喘着气。
昏暗的地下室里,只有手机屏幕幽幽的光映亮了我因为激动而泛红的脸颊。
一丝久违的、名为希望的光,刺破了沉重的阴霾。谢睿柯的阴影还在,但这一次,这个创想未来的孵化器,背景足够硬,评审机制也相对透明公开,他谢睿柯的手,未必能伸得那么长!
我像打了鸡血一样扑到那张吱呀作响的二手折叠桌前,翻出那个被翻得卷了边的项目计划书文件夹。
明天下午两点!时间紧迫!
我必须把每一个细节都打磨到完美!
灯光昏暗,我几乎要把脸贴到那些打印纸上,红笔在密密麻麻的字里行间飞快地勾画、标注。
大脑飞速运转,口干舌燥也顾不上喝口水。
那些被现实碾压得几乎要熄灭的创意火花,此刻又噼啪作响地重新燃了起来。
城市的老照片墙,消失的手艺人声音档案,社区里的故事地图……
每一个点子都无比清晰。
不知不觉,窗外的天色由昏沉彻底转入浓黑。
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显示,已经是凌晨一点四十三分。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伴随着玻璃窗剧烈的震颤,毫无预兆地撕破了夜的寂静!
不是雷声!
那声音太近,太实,像是有什么沉重的东西狠狠砸在了外面的地面上!
我吓得浑身一激灵,手里的红笔啪嗒掉在地上。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起来。
怎么回事
这破小区治安虽然不好,但半夜砸东西……
一种强烈的不安感攫住了我。
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椅子上爬起来,冲到那个靠近天花板、布满灰尘的狭小气窗边。地下室的气窗位置很低,外面就是单元楼入口旁边的一小片空地。
借着单元门口那盏接触不良、忽明忽灭的昏黄路灯,我看到了令血液瞬间冻结的一幕!
一个人影蜷缩在冰冷肮脏的水泥地上,一动不动。
他身上那件深色的、剪裁考究的风衣,此刻被扯得凌乱不堪,沾满了污泥和……大片大片刺目的、还在不断洇开的暗红色!
在他身体周围的地面上,碎裂的啤酒瓶玻璃渣在惨淡的灯光下反射着寒光。
而就在距离那倒地人影几步之遥的地方,一个穿着黑色连帽衫、身形瘦高的男人,手里赫然握着一把闪着寒光的水果刀!
刀刃上,正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着血!
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只能感觉到一股亡命徒般的凶狠气息。
他似乎也听到了我这边的动静,猛地抬头,阴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刺穿了气窗的玻璃,直直地钉在我惊恐的脸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
那持刀的男人眼神凶戾地在我藏身的气窗方向扫了一眼,又低头看了看地上那一动不动、被血浸透的身影,似乎权衡了一秒。
最终,他低低咒骂了一声,猛地转身,像一道鬼魅般的黑影,迅速融入了旁边更深的巷子黑暗里,消失不见。
死寂。
只有单元门口那盏破灯,还在神经质地闪烁着,忽明忽暗的光线,残忍地切割着地上那滩不断扩大的、触目惊心的暗红。
谢睿柯!
那个倒在血泊里的人影,那件眼熟的深色风衣,那张即使在昏迷中也因痛苦而扭曲、却依旧俊美得惊心动魄的侧脸……是谢睿柯!
大脑一片空白。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灭顶。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怎么会……被人捅了!刚才那个持刀的男人……是冲他来的还是……冲我!
无数混乱的念头像炸开的烟花,但身体已经先于意识行动了。
我疯了一样扑向地下室的铁门,颤抖的手指几乎握不住冰冷的门把手,用了全身力气才哐当一声拉开。
潮湿发霉的空气裹挟着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呛得我一阵干呕。
我跌跌撞撞地冲出去,几步就扑到了谢睿柯身边。
谢睿柯!谢睿柯!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手指试探着去碰他的脸。
冰冷的,沾满了黏腻的血和污泥。
他双眼紧闭,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死亡的阴影,眉头因为剧痛而死死拧在一起,嘴唇毫无血色。
他的风衣前襟已经被血浸透了,湿漉漉、沉甸甸地贴在身上。
伤口在腹部,很深,暗红色的血还在不停地往外涌,迅速染红了他身下的地面。
那浓重的铁锈味,熏得我头晕目眩。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心脏,像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
他会死吗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脑海。
不!不行!
谢睿柯!你醒醒!别睡!听见没有!我几乎是嘶吼着,眼泪失控地涌出来,混合着冰冷的雨水,砸在他毫无生气的脸上。
我手忙脚乱地脱下自己那件同样单薄的旧风衣,用尽全身力气死死地压在他腹部那个恐怖的伤口上,试图堵住那汹涌的生命流逝。
温热的血瞬间渗透了布料,染红了我颤抖的双手。
来人啊!救命!快叫救护车!!我朝着死寂的楼道和空旷的街道嘶声力竭地尖叫,声音在雨夜里显得那么凄厉无助。
刺鼻的消毒水气味顽固地钻入鼻腔,冰冷、生硬,是医院独有的、宣告着生死界限的气息。惨白的顶灯毫无温度地泼洒下来,将走廊尽头的手术中三个红字映照得格外刺眼,像凝固的血滴。
我蜷缩在手术室门外冰冷的蓝色塑料椅上,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身上还穿着那件染透了谢睿柯鲜血的风衣,暗红色的血渍已经干涸发硬,变成一块块丑陋的、散发着铁锈味的痂,紧紧贴在皮肤上,冰冷粘腻。
双手也沾满了干涸的血迹,指甲缝里都是暗红色的污垢,无论怎么在裤子上蹭,那股浓重的血腥味都挥之不去,仿佛已经渗进了皮肤纹理。
时间被拉得无比漫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
脑海里反复闪回着那个雨夜的画面:他倒在血泊里的惨白侧脸,腹部那不断洇开的、刺目的暗红,还有自己那件压在他伤口上、瞬间被血浸透的风衣……以及更早之前,昏暗小巷里,他嘴角渗着血,衬衫撕裂,眼神像受伤的野兽般凶狠地宣告:徐七怡,只有我能欺负。
恨吗当然恨。
他毁了我的事业,把我逼入绝境,像猫捉老鼠一样戏弄。
可为什么……
为什么看到他浑身是血倒在那里,心脏会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撕裂
为什么恐惧会像冰冷的潮水瞬间灭顶
为什么此刻坐在这里,听着手术室里仪器单调冰冷的滴答声,感觉整个人都被掏空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寒冷和……一种从未有过的、深入骨髓的恐慌
手术中那刺目的红灯,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十分钟,也许有几个世纪那么长。
那扇沉重的、隔绝生死的大门终于哐当一声,从里面被推开。
穿着绿色手术服、戴着口罩的医生率先走出来,脸上带着浓重的疲惫,眼神却很平静。
我像被弹簧弹起来一样猛地站起,双腿因为久坐和紧张而麻木发软,踉跄了一下才站稳,几乎是扑到医生面前,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医生!他……他怎么样
医生摘下口罩,露出一张中年人的脸,语气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凝重:腹部开放性刀刺伤,伤及肠系膜血管,失血量非常大,非常危险。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冰窟窿底。
但医生紧接着说:万幸送医还算及时,手术很成功,血管已经吻合,破裂的肠管也修补好了。目前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
脱离……生命危险
紧绷到极致的神经骤然断裂,巨大的虚脱感瞬间席卷全身,膝盖一软,差点直接跪下去。
我死死抓住旁边冰冷的墙壁,指甲刮擦着粗糙的墙面,才勉强支撑住身体。
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不是嚎啕大哭,是无声的、滚烫的液体,大颗大颗地顺着冰凉的脸颊往下砸,洇湿了衣襟上干涸的血块。
但是,医生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职业性的严肃,术后24小时是关键的危险期,感染、出血、多器官功能障碍……这些风险都还存在。需要进ICU密切观察。
ICU。
这三个字母像冰锥,再次刺入刚刚松懈一丝的心口。
谢谢……谢谢医生……我听到自己嘶哑的声音,像破旧的风箱。
护士推着移动病床出来了。谢睿柯躺在上面,脸色是失血过多后的惨白,如同脆弱的白瓷。
氧气面罩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紧闭的双眼和蹙紧的眉头。他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输液管、引流管、监测线……像一张冰冷的网,将他牢牢困住。
心电监护仪在床头闪烁着幽幽的绿光,发出规律却令人心悸的滴滴声。
他就这样毫无生气地躺着,被推着,从我面前经过,推向那扇象征着更严密隔离和更高风险的ICU大门。
那个在招标会上居高临下、在雨夜里凶狠宣告、像一座不可逾越的冰山的谢睿柯,此刻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
我下意识地跟了几步,直到被护士礼貌而坚定地拦在ICU那道厚重的隔离门外。
冰冷的门无声地合拢,将他彻底隔绝在我的视线之外。
探视有严格规定,家属请在外面等通知。护士公式化的声音传来。
家属我不是。
我颓然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身体缓缓滑落,最终跌坐在ICU门外的地板上。
瓷砖的寒意透过薄薄的衣料直刺骨髓。
眼泪已经流干了,只剩下眼眶火辣辣的疼。
目光空洞地盯着那扇紧闭的、象征着未知生死的门。
时间失去了意义。
只有心电监护仪那规律的、穿透门板的微弱滴滴声,成了唯一的计时器。
每一次响起,都像在提醒我,里面的那个人,还在生死线上挣扎。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天快亮了。
走廊尽头窗外的天空透出一种死鱼肚般的灰白。
ICU的门再次打开,一个护士探出头来:徐七怡病人暂时清醒了一会儿,生命体征相对平稳,可以允许一位家属进去探视十分钟。他说……要见你。
要见我
心脏猛地一缩。
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胡乱抹了一把脸,跟着护士,穿过一道道消毒门,走进了那片弥漫着更浓烈消毒水和死亡气息的空间。
谢睿柯躺在最里面的病床上。
各种仪器的管线缠绕着他,氧气面罩换成了鼻氧管,露出他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
他闭着眼,似乎又陷入了昏睡,但眉心依旧痛苦地蹙着。
护士示意我可以靠近。
我一步步挪到床边,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看着他那张毫无生气的脸,看着他身上缠绕的、象征着脆弱和痛苦的管线,看着他盖在被子下、依旧连接着引流袋和监测设备的身体……那个雨夜他倒在血泊中的画面再次与眼前重合。
恨意呢那些刻骨的、支撑着我活下去的恨意呢
它们好像被眼前这触目惊心的脆弱彻底击碎了。
一股汹涌的、无法言喻的酸涩猛地冲上鼻腔,直冲眼眶。
我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血腥味,才勉强压住喉咙口的哽咽。
颤抖的手,不受控制地、极其小心地伸出去,指尖轻轻碰触到他放在被子外、同样插着留置针头的冰凉手背。
他的指尖,冰凉得吓人。
就在我的指尖触碰到他皮肤的瞬间,谢睿柯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因为失血和高烧而布满了红血丝,眼神涣散而虚弱,失去了往日的锐利和冰冷,只剩下一种近乎迷茫的疲惫。
他费力地转动眼珠,视线聚焦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落在我脸上。
他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气息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我下意识地俯下身,凑近他。
氧气面罩下,传来他破碎的、气若游丝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耗尽了他残存的力气,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执拗的意味:
徐七怡……看见了吗……
他停顿了一下,艰难地喘息着,胸腔微弱地起伏。
我……没死……
他看着我,那双布满血丝的虚弱眼睛里,竟然……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试图凝聚起一丝熟悉的、属于谢睿柯的……那种近乎恶劣的、虚张声势的微光
尽管那光亮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随时会熄灭。
……我死了……
他喘得更厉害了,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一下,引得旁边的监护仪发出几声急促的警报音,吓得我心脏骤停。
护士立刻快步走过来查看。
他闭了闭眼,缓过那阵窒息般的痛苦,才再次极其缓慢地睁开,目光死死地锁住我惊惶失措的脸,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固执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挤,微弱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宣告:
……谁……跟你……斗……一辈子